女兒失蹤那年只有五歲。
那天,她從家裏獨自下樓找我。
卻消失在了長長的樓梯裏。
連警察都找不到她,她成了一宗懸案。
不久後,我們帶着兒子離開了那個傷心地。
再也沒有回去。
多年後的一個夜晚,我無意中看到老鄰居拍的照片。
在樓梯拐角斑駁的牆壁上,居然出現了一張人臉。
像極了我那五歲的女兒。
-1-
我是在朋友圈看到照片的。
髮圈的是小張,曾經同一棟樓的鄰居,也是我的遠親堂弟,關係很好。
我盯着照片裏那扇牆上的人形輪廓,看了好久。
越看,就越是心慌。
因爲我想起一件事。
兒子有一次噩夢驚醒,嘴裏含糊不清地說着一句話:
「姐姐在牆裏哭……」
當時,我以爲他只是想姐姐了。
但此時此刻,結合這張照片,我只覺得毛骨悚然。
當年,她無故消失,我們翻遍小區也一點線索都沒有。
現在有線索了。
當初我們之所以找不到她,是因爲——
她在牆裏面。
大半夜的,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2-
我把睡着的老婆搖醒,問她:
「你看這個照片,牆上那個輪廓,像什麼?」
她睡眼朦朧地回答我:
「沒像什麼……這ŧű⁰是牆紋啊……」
我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女兒的名字:
「你覺得像不像,夢夢?」
她雙眼瞬間清澈,頓了一秒後,卻不耐煩地吼我:
「就是牆紋而已啊!你神經病啊!大半夜的……」
我都蒙了,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
「別想這個了……都過去那麼久了……有精力你還是多想想兒子吧……」
說完話後,她轉身揹着我,又繼續睡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
我們的兒子輝輝,他正在接受治療。
效果不太好,費用也會掏光家底。
可是我又想起——
當年之所以會在樓下等夢夢,也是因爲妻子。
她在樓上喊我,說讓夢夢鍛鍊一下,讓她自己走下來。
我就在下面傻傻等着。
想到這,我的腦子好亂。
我決定要去弄清楚。
我要去找我女兒。
-3-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到了舊樓。
我也提前聯繫了小張,他還住在這裏。
是這棟樓的最後一家住戶,也準備搬走了。
拍照發圈,就是爲了告別留念。
當我回到樓下的時候,一種恐懼感突然湧上心頭。
我的雙腳,不由自主地停滯住了。
我愣在了樓梯前。
因爲七年前,我就是站在這個位置。
站着,等着夢夢下來。
這個位置,是我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好在,小張及時出現喚醒了我:
「劉哥早啊。」
我才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上來劉哥,你說的那扇牆在上面呢。」
他轉身上樓,我急忙跟了上去。
我們來到四樓跟五樓的轉角平臺層,小張又伸手指了過去:
「劉哥,你說的是這個吧?」
我抬起頭一看——
牆上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牆紋。
確實有一處,像是一張臉的輪廓。
但卻沒有小張拍的照片那麼像人臉,更別說像夢夢了。
我呼了一口氣。
原來是因爲角度光線等原因,才讓它在照片裏看起來像夢夢的……
原來都是我壓力太大,看走眼了。
那一刻,我居然有些失望。
-4-
「沒事了小張,你先回去吧,謝謝你。」
我盯着牆面那一處,努力用想象力把牆紋拼成夢夢的模樣。
我太想她了。
身後的小張也回應了我:
「那我下去泡個茶,來都來了,劉哥你下來喝口茶再走哈!」
說完,我聽到他轉身下樓的腳步聲。
我走近牆面,伸手去觸摸那一道牆紋……
我以爲會有什麼Ṱŭ₌特別的感覺。
但是也沒有。
它就是普通的,冰涼的,牆面而已。
我又嘆了一口氣。
如果夢夢還活着,那她也有十二歲了。
也該長得亭亭玉立,該開開心心地享受生活了……
我低着頭,轉身,準備下樓。
可是,身後卻傳來一把溫柔的聲音:
「爸爸,你終於找到我啦?」
我像被雷電劈中,杵在了原地。
這把聲音,我就算化成灰都不會忘了。
是夢夢,是她的聲音。
我急忙轉過身來,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可是,牆壁上的牆紋,那一道牆……
卻在輕輕脫落。
我走了過去,在微微散落塵土的牆壁縫隙中,看到一個東西。
我用力摳了出來,才發現,這是一個髮卡。
粉紅色的髮卡。
-5-
我下了樓,進了小張家裏。
我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跟他聊家常。
然後我才知道,原來這棟舊樓,差不多要拆了。
所以他纔要搬走,其實他也很捨不得。
我旁敲側擊,問他在我搬走之後,這裏有沒有裝修過。
尤其是公共區域。
小張想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們搬走後是有過一次牆體修葺……具體時間我也不太記得了……」
我的大腦像是宕機了一樣。
因爲當時的我,只能想到一件事——
夢夢被修進了牆裏。
小張還在說些什麼,可是我已經聽不進去了。
我喝完一杯茶,扭頭問他:
「小張,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皺起了眉頭,問我:
「這就見外了啊劉哥,有什麼事直說嘛。」
我想說,我要找到夢夢。
哪怕是屍骸,我也要找到她。
只有找到她,我纔可以再次報警,纔可以……
找到當年殺害她的人。
但我怕小張理解不了。
所以我換了一個說法:
「陪我去砸了那面牆,不要問爲什麼。」
-6-
那是一棟非常老的樓梯房,沒有什麼物業。
正好現在也沒有其他住戶,所以砸牆進行得特別順利。
可是,事情又讓我失望了——
順着那道裂開的牆紋,我們砸了個大洞。
差點就要砸穿牆體了。
但裏面卻還是隻有混凝土跟牆磚,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其他東西。
別說是夢夢的屍骸了。
連一個衣服碎片都沒有發現。
小張也終於開口問我:
「劉哥……你到底在找什麼啊?我們,不能繼續砸下去了吧?」
我點了點頭。
原來,還是我判斷錯了。
夢夢根本沒有在牆裏面。
可那個髮卡,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那句話,是我的幻覺嗎?
在收拾完東西之後,我準備離開舊樓。
那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可是,我卻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子。
像是拾荒流浪漢。
他頭髮雜亂,鬍子很長,以至於我看不清他的樣貌。
他一直盯着我看,我都無法辨認自己是不是認識他。
直到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到他呢喃着一句話:
「每年都……小孩失蹤……每年都……失蹤……」
我停下腳步,正要問老漢他在說什麼。
而他卻咧開嘴巴,露出又黃又醜的牙齒,笑得恐怖。
我一時間愣了神。
而他則怪笑着健步跑開了。
「嘿嘿……哈哈……嘿嘿嘿……」
速度之快,我想追都追不上。
看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我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是誰?
他說的「小孩失蹤」,會不會跟夢夢有關?
-7-
晚上回到家,纔剛進門,就聽到妻子的絮絮叨叨:
「你又跑哪去了?你一整天沒去看輝輝了?」
「總是跑來跑去,有沒有掙幾個錢了?」
「治病要好多錢的……你說怎麼辦呀……」
……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只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那個流浪漢說的話,越想越覺得跟夢夢有關。
如果這次我再不弄清楚,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弄清楚了。
我想了想,開口對妻子說:
「那個老房子要拆遷了,我今天回去處理,可能還要幾天時間,能分到很多錢。」
妻子的雙眼一下就亮了起來: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她終於也不那麼嘮叨了。
夜晚來了,我睡得不是很安穩。
迷迷糊糊中,我夢到了夢夢,夢到那長長的樓梯,那斑駁的牆體。
我沿着樓梯往上走,在牆上尋找女兒。
但是,牆上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的輪廓。
反而是扶手木紋裏,卻凸出半張人臉。
我嚇了一跳,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下樓梯。
與此同時,長長的樓梯裏,同時響起刺耳的指甲抓撓聲……
我猛然驚醒了。
緩過勁後,卻發現妻子並沒有在牀上。
我起了牀,看到陽臺那邊有光亮。
妻子正蹲在那裏,用一個鐵盆子燒東西。
我悄悄走了過去。
然後纔看到,她是在燒衣服。
是我捨不得扔,一直保留着的,夢夢生前的衣物。
我沒有打擾她,甚至也沒有問她爲什麼。
因爲我又想起那件事——
當年夢夢獨自走下樓梯時,妻子就在六樓的家裏。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
-8-
第二天,我又回到了舊樓附近。
我到處走動,終於在一個廢品站裏停下了腳步。
這個廢品站我有印象,已經存在十多年了。
經營的老闆娘叫紅姐,多年未見,她又老了一圈。
很奇怪的是,她能認得出我。
「這不是小張嗎?你咋回來了?好多年沒見着了呢……」
甚至看到我,她還很熱情。
正好我想找那個流浪漢,而她肯定比我更熟悉周圍情況。
所以我也上前打了招呼:
「紅姐,是我,沒想到你還能認得出來……生意是越做越好了嘛。」
我們寒暄了幾句之後,我話鋒一轉,跟她打聽起那個奇怪的流浪漢。
她立刻面有難色,支支吾吾了一會之後,才吐出一句話:
「那人,那不是流浪漢……那是我丈夫。」
我一愣,急忙問怎麼回事。
紅姐嘆了一口氣,才說:
「他精神不正常,好多年了,也不願意看醫生……」
我正考慮要不要問問原因,以及他老公嘴裏說的「孩子失蹤」是怎麼回事。
可是卻突然看到——
紅姐這個廢品收費站,好大。
除了這個接待的前院跟小房子,後面還有一大片用鐵絲網圈起來的,用來堆放廢品的地方。
裏面很大,有些東西也堆放得很高,很遮擋視線。
彷彿裏面什麼都會有,什麼都藏得住。
更別說是小孩子了。
-9-
所以,我沒有再問她老公的事。
也沒有問什麼小孩子的事。
我只問了她一句:
「紅姐,你缺錢嗎?」
她一愣。
臉上的表情告訴我,她的生意可能也並不是那麼好。
不多時後,我與她作別,往舊樓的方向走了回去。
從廢品站走回到舊樓,只需要三分鐘。
三分鐘,實在太近了。
我依稀想得起來,當年夢夢失蹤之後,警察也搜過紅姐的廢品站。
但我沒有搜過。
因爲是私人場所,只有警方纔能進去,我進不去。
那時候我選擇相信警方。
但現在,加上紅姐老公的瘋癲,加上他說過的那句話……
我有點不太相信了。
在繼續轉悠時,我看到,舊樓前面這條路上多了幾個治安攝像頭。
這種攝像頭全天候記錄,並且最低要求保留一個月的時間。
上面有編號,我都抄了下來。
然後在微信上發給了老徐,告訴他:
「幫我看看這幾個監控的內容,主要是看廢品站面前,這棟舊樓面前。」
老徐隔了一會兒,也回覆我:
「你還在折騰?」
我也不解釋,而是發過去一句:
「你欠我的。」
老徐是當年負責夢夢的辦案警官,他跟我保證過他會找到夢夢。
他說是小事,五歲那麼大個人,也沒有離開那棟樓,怎麼可能不見?
所以他怠慢了,所以,是他欠我的。
在他給我消息之前,我在舊樓附近繼續晃悠了一天。
可是也沒有任何發現,甚至也沒碰到紅姐她老公。
又是夕陽西下了。
老徐終於給我回了信息:
「這是不是你老婆?」
圖片比信息還慢一點,當圖片加載完畢時,我也驚呆了。
我看到妻子站在舊樓前。
她穿着一身火紅的裙子,像個鬼魂那樣,直勾勾地站在那棟舊樓前。
-10-
我蒙了好一會兒。
雖然監控截圖並不那麼清晰,但我的妻子,我不會認錯。
那身紅裙子,我也不會認錯,它就掛在我家衣櫃裏。
而時間戳是在三天前的夜晚,一點多。
那時候我已經睡了。
老徐的信息也接着發了過來:
「廢品站也沒有異常,有問題就只有這個畫面,裏面這個是你老婆嗎?」
我想了想,沒有回覆,而是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老徐很快就接通了,我單刀直入地說道:
「我還要你幫我一個忙……」
掛掉電話,我愣神了許久。
我讓老徐去做的事情,跟我妻子無關。
雖然我也覺得她很大問題。
但我要自己先弄清楚怎麼回事。
所以我立刻就回了家。
只不過,當我推開家門,喚起妻子的名字之時……
裏面沒有任何回應。
我走了進去,發現整個房子都空空蕩蕩。
只有陽臺上的鐵盆裏,還殘留着昨晚燃燒過的痕跡。
妻子不見了!
我急忙撥通她的手機號碼,可是也沒用,關機了。
我在微信上給她發信息,打電話,也始終得不到任何迴音。
她去哪裏了?
-11-
我也把家裏仔仔細細搜過,發現她並沒有帶走什麼行李。
也就是說,她走得非常乾脆。
或者說是着急。
甚至牀頭櫃裏的藥,她也沒有帶走。
我看着那一堆藥,陷入了沉思。
藥物量太多了,她根本沒有按醫囑喫藥。
看了看時間,我不得不給輝輝的學校打了電話過去。
因爲今天是週五。
按計劃,我要去寄宿學校接他回來共度週末的。
但妻子的突然離家,讓這件事成爲不可能了。
我讓輝輝的班主任轉接給他,編了個理由,讓他暫且在學校度過一個週末。
輝輝很乖,他也沒多問什麼,直接就答應了我。
我想起他小時候說過的夢話,所以還是問了他一句:
「輝輝,你以前說過【姐姐在牆裏面】這樣的話,你還有點印象嗎?」
輝輝「嗯……」了一會兒,纔回答我說:
「記起來了,是媽媽告訴我的,不是我自己說的。」
原來如此。
妻子的問題,比我想象得要更爲嚴重。
把輝輝臆想成長期生病,已經不是最大的問題了。
她現在想做什麼事,纔是大問題。
我叮囑好輝輝生活細節,然後才掛斷了電話。
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找到妻子。
可是,纔剛出門,我就看到——
電梯廳裏的消防門玻璃上,竟閃過一縷紅衣。
我急忙衝過去推開門。
可是,樓道里的感應燈,是在我開門之後纔打開的。
視線所及之處,當然也沒有任何人。
倒是有一股寒意,悄悄地穿透我的身體。
我的身上,起了好一陣子的雞皮疙瘩。
-12-
我還是出了門,趁着黑夜,去每一個妻子可能會去的地方找她。
但別說找到她人了,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們的親朋好友,沒有任何一個人Ṭú⁾見到過她。
也沒有人跟她發過信息,打過電話。
隨着她曾去過的地方漸漸減少,我開始慌了。
本來就是小地方,而且這幾年妻子幾乎都不怎麼外出。
她根本就沒地方可去。
直到最後,我把能想到的位置,幾乎都找過了一遍。
夜也漸深,晚風徐徐吹起,彷彿要下一場大暴雨。
我徹底慌了神。
報警也沒有用,成年人未過 24 小時,是不會受理的。
我努力想着妻子可能會去的地方,不由得又想到了——
那棟舊樓。
我們曾經住過的地方,夢夢失蹤的地方。
我急忙趕了過去。
來到樓下的時候,天空閃起了電光。
我抬起頭,正好打雷了。
雷聲像是誰的怒吼,降落在這棟殘樓裏。
我衝上了樓梯,回到了我們原先的家。
開門的瞬間,我彷彿又看到了那道鮮紅的影子。
但一眨眼就不見了。
我衝了進去。
但這可是最後我能想到的地方了,不然她會去哪裏?
就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
門口,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13-
「劉哥?你怎麼在這?我聽到奇怪的聲音,還以爲有人來偷東西……」
我才發現,來人正是小張。
也只有他還住在這棟樓裏了。
「我,我在找……」看着他,我一時語塞。
他好像也看出我的窘迫,連忙說:
「沒事劉哥,來我屋裏慢慢說?有啥問題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
我聽到,外面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雷聲也不斷。
只好點了點頭。
回到小張的屋裏,燈光明亮,才讓我稍微安定了一些。
妻子離奇消失,我確實一籌莫展。
我確實需要一點幫助。
小張很適合,昨天他還陪我砸了一扇牆。
他一點都沒問,一點怨言都沒有。
所以在他泡茶的時候,我也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我碰到一點問題……」
小張毫不猶豫地回答我:
「劉哥你只管說!當初要不是你跟嫂子關照,我連工作都解決不了,有什麼事儘管說!」
我嘆了一口氣,把昨天爲什麼會拆牆,以及今天妻子的離家出走,通通都告訴了他……
小張認真聽完之後,也皺眉沉思了良久。
「原來嫂子生病那麼嚴重啊,難怪好幾次說找你坐坐都沒空了……」
我也只能繼續嘆氣。
突然,小張抬起頭,非常認真地問我:
「劉哥,當時夢夢……她真的下樓了嗎?」
我怔住了。
思緒,也開始慢慢回來了。
「當時,我在樓下等不到夢夢,問了你嫂子,她說夢夢確實下樓我就信了,然後……」
「我們每家去問去找去搜,誰都沒有見到過夢夢……」
「唯獨我,沒有搜清楚自己家。」
-14-
小張也沉默了。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
「可是,嫂子,她爲什麼……」
我及時打斷,反問了他:
「你知道附近那個廢品站嗎?」
小張也皺着眉頭反問我:
「紅姐開的,規模很大,好像很掙錢,反正她挺有錢的……不過,她跟咱們這事有關嗎?」
我想了想,才繼續說道:
「可能她賺錢的也不是廢品業務……她老公瘋了你知道嗎?」
小張雖然點了點頭,但還是不解地反問道:
「知道是知道,但……不會真跟咱們這事有關吧?」
我也把昨天離開這裏時,在樓下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小張更疑惑了:
「什麼?他,提到孩子失蹤了……會不會是他下的手?畢竟他可是個瘋子?」
我也搖了搖頭,解釋道:
「不是的,我懷疑的是紅姐,那個廢品站儲物後院大得離譜,什麼東西都能藏得下,別說是孩子……而她老公之所以發瘋……可能是發現了什麼才被下的毒手。」
小張大喫一驚:
「這,這不至於吧?而且,廢品站……真有那個可能性嗎?」
我從兜裏掏出一個髮卡,肯定地回答道:
「真有可能,你看這個,拐賣小孩這種事,是一定會留下痕跡的。」
他還是皺着眉頭,問道:
「可是,當時夢夢的事,應該是嫂子嫌疑最大吧?怎麼又扯到廢品站了……」
我搖了搖頭表示:
「我只是第一時間沒有搜自己家而已,那天晚上我到處去找夢夢,你嫂子整夜都守在家,她只要花十分鐘把夢夢抱過去就行了。」
小張頓時也懂了:
「因爲是媽媽,所以小孩也不會哭……嫂子現在是躲在廢品站裏?被紅姐控制了嗎?」
我繼續說道:
「幫我,我要進廢品站去。」
小張抬起頭。
我的表情堅定。
他也只能點了點頭。
-15-
外面還是下着瓢潑大雨,但這也是入侵的好時機。
雷聲雨聲,會掩蓋我們偷偷摸進去的聲音。
我們淋着雨,準備從側面的鐵網圍欄裏進去。
爲此,小張還帶了一個鐵絲鉗。
他輕易剪出一個口子,我們爬了進去。
裏面簡直像末日廢墟。
豆大的雨點打在金屬上面,喧鬧聲此起彼伏。
鏽水在腳下蜿蜒流淌,那氣味連雨水都沖刷不了。
我們不敢打燈,只能依靠時不時的閃電爲我們指路。
「你看,那邊,有個小房子!」
不多時,我們終於在廢品堆裏,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木屋。
比路邊的流動廁所大不了多少。
小張剪開大大的鎖頭。
我推開門,才發現——
這是地窖入口。
「果然有問題。」
因爲木屋遮雨,門檻加高,所以下面不會淹水。
開始往下走之後,我打開了手電筒。
下面就是普通的地窖,而且還是空的。
小張也很疑惑:
「爲什麼這裏是空的?」
我直接了當地下了定論:
「地面上那麼多廢品,正常來說不可能把這麼好一個地方空置掉……除非,只是現在沒有放東西而已。」
小張更驚訝了:
「這裏,是關人的地方?」
我用電筒四處照明,然後看到一扇牆面……
居然刷了水泥。
「這扇牆也太突兀了!」
「可能Ṱü²因爲潮溼,所以像是剛砌沒多久的……」
「砸了它!」
我從小張手上接過鉗子,朝着牆面狠狠砸了下去!
「砰」一聲。
水泥牆,碎了一些。
裏面居然露出一截粉紅色的衣服!
-16-
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旁邊的小張也目瞪口呆。
「裏面可能會有小孩子!」
「證據確鑿了,報警!」
我扔掉鉗子,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立刻報了警。
小張還是一臉不可思議。
他甚至還問我:
「劉哥,這,這怎麼會……這也太不可思ţű₈議了吧?」
我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驚訝。
其實在我敲壞這面牆之前,他也並不真的相信——
這廢品站,居然真在從事謀財害命的事情!
但現在警察都要來了,不可能再是假的了。
約摸十分鐘之後,我的手機來電了。
「好,你進去控制住老闆娘,我們現在就出去。」
掛了電話,我示意小張一起出去。
他也沒再說什麼,就是渾身還是在顫抖。
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
我們回到地面,淋着雨,往廢品站的大門口走過去。
只拐了一個彎就能看到大門——
此時的門口正停着一部警車。
車頂上的紅藍色標誌燈,在黑暗中尤其顯眼。
我加快步伐小跑了出去。
旁邊的接待小屋子,也亮燈了。
推門進去之後,我看到了熟悉的臉孔——
坐在凳子上低頭不語的紅姐。
站在她旁邊,雙手叉腰一臉嚴肅的老徐。
看到我們進屋,老徐沒有多說什麼廢話。
「她已經全認了,接下來等我同事過來支援,把整個廢品站翻一遍就行了。」
「辛苦你們了,但證據還沒固定前沒你們什麼事,回去洗澡休息吧。」
「注意保持電話暢通,明天肯定需要你們來局裏協助辦案。」
我跟小張面面相覷。
我們誰也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麼輕鬆就結束了。
「愣着幹嘛?接下來的事當然是由警方接手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去吧,回去別礙事。」
老徐又補了兩句話。
我才點了點頭,帶着小張離開了屋子。
小張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彷彿今晚還沒徹底結束。
當然,今晚當然還長得很。
-17-
小張回了舊樓,我也開車回去了自己的住所。
裏面空空蕩蕩的,妻子還是沒有回來。
我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衣服。
但沒有睡覺。
我坐在沙發上,盯着陽臺看。
那晚妻子,她燒着夢夢的舊衣服時……
她肯定也很難過吧。
她肯定是難過的。
沒有其他情緒了,就是難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是時候了。
我利索地出門,下樓,開車。
迎着大雨,一路疾馳。
直到快回到那棟舊樓時,我纔給小張打了電話過去。
我知道,他肯定沒有睡的。
果然,電話纔剛撥通,他馬上就接了。
「小張嗎?我想到一個事,我可能知道你嫂子躲在哪裏了。」
「是廢品站,但也不是,在我們今晚闖進去之後,她應該就趁亂跑了。」
「她還能去哪裏?只能回去你住的那棟樓裏了。」
「具體哪層哪個單元,我也弄清楚了。」
「我已經到了,我上樓找你。」
掛斷電話,正好停車。
我打開車門,還抬頭看了一眼這棟舊樓。
那時候,我正是站在這裏,等夢夢。
可是卻再也沒有等到她。
一切,恍如隔世。
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我會找到她的了。
我來了,夢夢。
咬着牙,我衝上了樓。
-18-
四樓,小張已經等在那裏了。
「劉哥?怎麼回事,你說的是哪裏?」
我瞅了他一眼。
他的雙手剛剛洗過,還是溼的。
「跟我上來。」
我跟他擦肩而過,繼續往上跑。
他的腳步聲,也緊隨我身後。
五樓。
六樓。
我打開了我的家門。
晚上開過門之後,我甚至沒有鎖門。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面有一股新鮮塵埃的氣味。
「劉哥,這不對吧?嫂子怎麼可能……」
我搖了搖頭,說道:
「我不是在找你嫂子,我是在找夢夢。」
哪怕我沒有回頭,我也能感覺到小張的明顯一愣。
新鮮的塵埃氣味。
不是別的。
剛敲開的牆壁,就會有那種氣味。
夢夢,終於回來了嗎?
我還不確定,但我的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小張,你把夢夢,送回來了,是嗎?」
小張還想着狡辯:
「不不不,怎麼會是我?明明是你老婆做的!她是神經病啊!」
我搖了搖頭,說道:
「抱歉ťů⁵啊,我妻子那時候沒有病,她的病是從失去夢夢纔開始的。」
「她確實不知所蹤了,但不管怎麼樣,我都沒有懷疑過她,我知道她多愛夢夢。」
「我也永遠愛着我的妻子,哪怕她神志不清……我都永遠相信她……她不可能的……」
「你的那個朋友圈,是故意發給我看的不是嗎?是在試探我們是不是知道什麼……」
「因爲前一天晚上,你看到ŧū́₉我妻子了,她穿着一身火紅出現在這棟樓下……」
「所以你害怕了,纔會製造出那牆紋,把我吸引過來……」
小張明顯呆滯住了。
-19-
說完話,我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妻子。
她不可能的,她愛夢夢。
甚至她燒掉夢夢的舊物,也是怕我陷進去吧。
她知道我也會走不出來的。
因爲她已經走不出來了,她的不知所蹤是真的。
我沒有找到她也是真的。
但我始終相信她。
她那身火紅的連衣裙,是夢夢喜歡的造型。
所以她纔會穿。
她回到舊樓,也許是她感應到了夢夢還留在這裏……
身後小張的聲音,突然就陰鬱了下來:
「朋友圈肯定沒辦法暴露我……劉哥,你是什麼時候,真正發現的?」
我咬着牙說道:
「昨天,我要砸牆的時候,你的工具齊全。」
小張沉默了。
沒錯,他工具齊全,是因爲他要幹某些事。
他本來就要敲開牆壁,因爲這棟舊樓快要拆了。
而我製造的這一切,讓他往這個方向走了——
趁着這個混亂的夜晚,把夢夢的屍骸,挪回到我家裏來。
爲的就是對應,我妻子是兇手這件事。
我問他:
「爲什麼?我哪裏對不起你了……到底爲什麼?」
他卻冷笑了一下:
「沒有爲什麼,就是看不慣你好,憑什麼你有能力又有錢?還能娶到漂亮老婆?憑什麼你兒女雙全?」
「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想殺她,就是看到她下樓,把她拖進來讓你們着急一會……」
「可是沒想到,其實小孩子……也很香,很潤。」
但這些話就像刺刀一樣,狠狠刺進了我的心臟。
我蹣跚着腳步,走進了衛生間。
裏面,確實被砸得稀巴爛。
地上,還放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20-
我跪在地上,抱起了袋子。
裏面,是硬硬的,骨頭。
我哭得更厲害了。
「夢夢,爸爸來了……不用怕了……爸爸來了……」
小張的聲音, 也繼續在身後響起:
「她死得沒什麼痛苦,不過死了之後蠻慘的。」
「那時我不是在裝一個浴缸嘛, 我把她壓在了浴缸底下,沒人發現。」
「後面風頭過了, 才把她用水泥糊起來。」
「行了吧劉哥, 你也找回你女兒了……不如就跟她一起, 糊進牆裏吧?」
「反正紅姐背鍋了,你妻子也失蹤了,你再失蹤一下,可能問題也不大吧?」
我聽到鐵棍碰到牆壁的聲音。
小張很警覺,他跟着我跑上來的時候, 把武器也帶着了。
我抱着塑料袋, 站了起來。
轉過身後,他就在衛生間門口。
我看着他,反問他:
「你還不明白嗎?紅姐她,怎麼可能?」
小張臉上的笑,頓時消失了。
「再說了,那麼大事的出警……就老徐一個人, 你覺得真是出警嗎?」
他開始有點慌了。
「如果不幫你找個兇手……你不會把她還回給我的……」
我緊緊抱着夢夢。
也是在這時候, 大廳裏出現了一道光束。
老徐來了。
伴隨而來的,還有他粗獷的聲線:
「跪下!舉手!把雙手放在頭頂!」
小張懵了。
手中的鐵棍, 也應聲落地。
但事情還沒結束。
因爲,就在此時……
陽臺裏, 突然躥出來一道紅色的身影!
-21-
我目瞪口呆。
老徐也目瞪口呆。
那火紅的身影, 是衝着小張去的。
小張見狀,也大喊大叫了起來:
「啊!什麼鬼!」
我認出來了。
不是什麼鬼。
是我的妻子。
原來她也回來了。
而且她,還帶着一把刀。
在她撲向小張的時候,就已經刺進去一刀了。
小張又是哇哇大叫:
「啊啊啊!好痛啊!救命,救命啊!」
站在門口的老徐,還是目瞪口呆。
小張在地上爬。
而我妻子, 則繼續在他背上捅刀子。
每捅一下,小張的叫聲就更加悽慘。
他甚至都開始哭起來了。
開始哀求起來了。
「救我……救命啊……求求你放過我……救我……」
老徐還是目瞪口呆。
而我, 也冷眼Ŧùₔ看着這一切。
妻子也哭了。
但她還是沒有停下虐殺小張的動作。
從背上, 到腰部, 到大腿。
她一直在刺,一直在刺。
外面仍然下着傾盆大雨。
還是在打雷。
小張的聲音, 漸漸被噪音掩蓋……
或者說, 他叫不出來了。
他也爬不動了。
他就那樣, 躺在地上,伸出手,好像還想活下去。
但他已經死了。
妻子也坐在地上, 嚎啕大哭了起來。
老徐已經不目瞪口呆了。
他掏出對講機, 我只聽到幾個字:
「太突然了……一下子就結束了……快來收屍……」
我抱着夢夢走了出去。
走到妻子旁邊。
坐下。
摟住她。
跟她哭在了一起。
-22-
事後,我們都沒惹上什麼麻煩。
妻子也沒什麼問題。
畢竟小張他是個殺人兇手。
他也拿着兇器,要襲擊我們現場每一個人。
雖然老徐需要檢討自己, 沒能及時阻止我妻子反殺小張。
但就算防衛過當也沒關係。
妻子去做了司法鑑定,確定仍是精神疾病重症患者。
事情,就那樣告一段落了。
待妻子狀態穩定一些後,我們一起安葬了夢夢。
我們還是哭。
輝輝也哭, 他也記得姐姐。
我們選了一個視野很好的墓地。
讓小小的她,還可以看看大大的天地。
也能沐浴到陽光。
再也不會,被藏在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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