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找回來的第二天,連家都沒認全,就被迫替假千金出嫁,嫁給一個瘸子。
我沒鬧也沒惱。
聽說那瘸子家有錢得很,我很滿意。
而且他有個刻骨銘心的初戀,不會對我怎麼樣,我更是滿意了。
就這麼被他冷眼冷語待了三年,我終於攢夠錢,準備脫離這裏去過屬於我的生活。
可當我把離婚協議遞給他的時候,他卻紅着眼眶低頭懇求。
「求你,別拋棄我,好不好?」
-1-
我過了二十多年苦日子,突然得知其實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女兒。
那一瞬間,真假千金文照進現實。
爸媽拉着我的手,眼淚汪汪地說我受苦了,將我帶回家。
我走進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房子裏,茫然無措地看着周圍的一切。
「小韞,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媽媽臉上掛着和善的微笑說讓我住下。
腳步聲傳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急匆匆趕來,從身後緊緊抱住她。
「媽咪你終於回來了,這個人是誰?」
「她以後就是你的姐姐了,叫舒韞。」
媽媽並沒有給我介紹她是誰,但我知道她。
岑芳雅,我們學校最有名的女孩子,有錢又漂亮,不少人口中的女神交際花。
不過現在我也知道了,她是被收養的女兒。
我們的人生做了交換。
但很顯然,爸媽也沒有要換回來的意思。
面對我的到來,岑芳雅沒有意外,大概是父母也給她做了思想工作,甚至是徵得了她的同意。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裏透露着不屑。
飯桌上我見到了其他家庭成員。
從來沒有和這麼多家人一起喫飯,我努力想要記住他們的樣子,卻聽見我媽的聲音。
「小韞,這次你回來,媽媽給你安排了一門好婚事。」
聽到這話的岑芳雅噗嗤笑出聲,直到旁邊的年輕男人眼神示意,她才努力收斂表情。
我這才反應過來,讓我回家只是因爲需要一個人去聯姻。
她們捨不得這個從小陪在身邊的女兒,所以把我接回來。
那個人叫周庭越,家裏很有錢,聯姻是雙方家長定下的。
所以哪怕周庭越自己有刻骨銘心的初戀,還是不得不答應聯姻。
「小韞,爸爸媽媽是爲你好,以你現在的條件,上哪裏去找這麼好的男朋友。」
見他們還想苦口婆心地勸我,我放下碗筷淺淺一笑。
「放心吧我都知道,我願意結婚。」
他家很有錢,對我來說這點就夠了。
我真的被窮怕了。
見我很懂事,爸媽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還說會給我準備很多嫁妝。
飯後我坐在沙發上,岑芳雅又一次從身後出現。
她兩隻潔白細膩的手掛在我的肩膀上,看起來是非常親暱的動作,甚至她的臉上還帶着笑容。
但我依舊能看出來她眼中的嫌棄,哪怕距離這麼近,她也剋制地沒有將身體貼過來。
「悄悄告訴你一個祕密哦。」
她笑得俏皮,在我耳邊輕聲開口:「他是個瘸子,瘸子窮鬼,天生一對。」
說完這句話,她立馬鬆開我轉身就走。
我想起學校裏的人評價她,說她像太陽一般明媚。
還不夠全面。
岑芳雅更像是冬日裏的陽光,刺眼明亮卻不夠溫暖。
但無所謂,「家人」對我好不好都不重要。
我只需要錢。
有錢就夠了。
-2-
和周庭越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們的婚禮上。
誰家新郎新娘結婚才見面啊。
沒想到都 2025 年了還能體會到一把盲婚啞嫁。
在婚禮後臺,我見到了周庭越。
出乎我的意料,他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看,劍眉星目五官立體,往那兒一站就是不怒自威的氣場。
但行走時確實能看出一點問題,可這點小問題在優越的家世和容貌面前實在無傷大雅。
前幾天我還在擔心是個斷腿的殘疾人。
甚至在網上搜了很多殘疾人護理手冊。
可能用不上了。
唉,自己嚇自己。
婚禮開始前,周庭越都沒有過來和我說話,臉色很難看。
大部分人似乎都在前面應酬,我們作爲婚禮主角反而是最無足輕重的存在。
我思考了一瞬,抬了把椅子走過去。
「你需要坐一會兒嗎?」
周庭越的目光一直看着入口處,突然被我打擾,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需要。」
「好的。」
那這把唯一的椅子就歸我坐了。
第一次穿高跟鞋,我有些適應不了。
但唯一的椅子被我坐了,看起來像虐待瘸子,所以我纔來詢問他是否要坐。
見我坐得舒服,周庭越更不滿了:「誒,你是跟我結婚那個?」
「是。」
「你不知道我有喜歡的人啊,我腿也有問題,你還跟我結婚?」
我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坦然地說出口:「我是岑家二十年都沒找回來的那個孩子。」
我不是岑芳雅,沒資格挑。
在這點上,我也不想隱瞞。
他們上流社會圈子應該很小,兩家作爲世交,不可能沒見過岑芳雅的樣子。
還不如現在就坦白,岑家敢讓我結婚,肯定是知道只要婚事能成,對象根本無所謂。
「切,慫包。」
周庭越冷哼了一聲:「有人搶了你爸媽,搶了你二十年幸福人生,沒想着搶回去嗎?」
我沒吭聲,見我這逆來順受的模樣,周庭越說了句沒勁。
很快婚禮開始了。
來的賓客我一個都不認識。
周庭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當主持人問起新郎是否願意娶新娘時,他沉默了。
臺下的周家父母在小聲催促,主持人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
「是不是新郎太緊張了,讓我們給點掌聲好嗎?」
臺下掌聲雷動,周庭越的目光卻死死盯着入口處。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門口有個嬌小的身影。
那人的目光和周庭越交匯之後,轉身就跑了。
「別走!」
周庭越毫不猶豫地衝下臺,徑直追了出去,速度快到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穿着婚紗,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的新郎貌似逃婚了。
那這婚還結嗎?
-3-
事實證明,哪怕沒有新郎,這婚還是照ṱūₚ樣結。
兩家父母在臺下應酬賓客,周圍人都是恭喜恭喜的聲音,我才發現其實沒有新娘也行。
難爲我一大早被折騰起來化妝做頭髮,爲了結婚還向學校請了假。
婚禮結束後,周家父母找到我,讓我別難過。
「雖然庭越性格急躁了些,但他其實是性情善良的好孩子。」
我立馬錶示沒關係。
短短一天時間,我已經學會點頭淺笑裝乖巧。
上流社會的風水真是養人。
我和他們一起回了周家,住在周庭越的房間裏。
一直到凌晨,周庭越纔回來。外面在下雨,他被淋成了落湯雞,臉上寫着沮喪二字。
看來是沒哄好初戀。
「你怎麼會在這裏?滾出我的房間!」
周庭越非常生氣,抓着我的手腕直接將我扔了出去。
「我的身心都屬於婉婉,你別想着乘虛而入!」
房門「砰」一聲被關上,緊接着就是反鎖的聲音。
我被周庭越關在門外,一個人站在走廊裏吹冷風。
更讓人難過的是,客房都被上鎖了。
我想起今天周庭越的母親神神祕祕地說讓我和她兒子好好相處。
可惜,她還是不瞭解她兒子的一往情深。
沒辦法,我只能在二樓會客廳的沙發上將就一晚。
大別墅就這點不好,什麼都是智能的,我想手動關閉上面的窗戶都夠不到。
只能蜷縮在沙發上吹了一夜的冷風。
不過還好,這沙發挺軟的,比公園長椅睡起來舒服。
公園長椅我睡過,寒風刺骨,材質硌人,又不敢睡太熟,但凡流浪貓路過都會讓我驚醒。
我就這樣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周家的傭人起來做早餐纔將我叫醒。
周庭越對於我在沙發上睡了一晚的事情很驚訝。
顯然他並不知道客房的門都被反鎖的事情。
但知道之後,他的反應也不大,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滿臉都是不耐。
「沒苦硬喫,不知道叫人去給你開門?」
我不想和他爭辯這些小事,今天有早八課,我着急去學校。
見我不說話,周庭越更煩躁了,一腳踹在我坐的椅子上。
「喂,結婚這事你不知道反抗啊,我在家絕食三天,眼看着他們要鬆口,一聽岑家女兒能結婚,我努力全白費了。」
他抓着椅背用力一扭,我連人帶椅子轉向他。
周庭越突然附身,注視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該不會是暗戀我,故意想和我結婚吧?」
我喫掉最後一口麪包,用紙巾擦了擦嘴,才終於開口。
「我們昨天結婚才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況且絕食這招對你來說有效,只是因爲你的父母心疼你。」
而結婚這天,我才見岑家人第二次。
絕食除了讓我少喫幾頓飯餓得頭昏眼花之外,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影響。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是因爲她有媽媽。
我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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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周家到學校有些麻煩,導致我早八課險些遲到。
教室裏幾乎坐滿了,我才姍姍來遲。
岑芳雅看到我走進教室時明顯很驚訝。
有什麼可驚訝的,我一直是個小透明。
哪怕我們一個專業,大學三年她不認識我也很正常。
這節課是水課,老師做得最多的就是讓小組上來彙報,其他組再點評。
岑芳雅彙報的課題正好是和家庭關係有關的。
於是在彙報前,她看向我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
「這次課題的正面案例,是我自己的家庭。」
岑芳雅開始分享自己的家庭,講述從小自己受盡寵愛的生活。
父母帶她到世界各地旅遊,出席她每一個人生重要場合。
家裏有疼愛她的哥哥,她不需要工作,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
「研究表明有愛的家庭孩子會更加自信勇敢……」
她每次講述自己的快樂童年時都會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彙報結束,許多人臉上都是嚮往的神情。
「要是岑芳雅的生活我也能體會一天就好了。」
「是啊,她的生活我的夢。」
見她彙報完畢,老師開始邀請人起來做點評,就在這時岑芳雅再次開口。
「老師,我可以請舒韞同學來點評嗎?」
「可以啊,舒韞同學在嗎?」
岑芳雅回頭看着我不懷好意地笑:「舒韞同學,你可以點評一下我的童年嗎?」
我被叫起身,面對衆人的視線坦然開口:「很幸福,我挺羨慕的,這個課題也很創新,值得我學習。」
雖然是公式化的回答,老師也沒有追究,又換其他人點評。
但岑芳雅已經不在乎其他人的評價,只是憤恨地盯着我。
下課後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去做兼職,岑芳雅卻突然叫住我。
她拍拍手,示意大家都看向她,隨後走過來友好地牽起我的手。
「想告訴大家一個事情,舒韞也是我爸媽的孩子,我們是兩姐妹,只可惜因爲一些意外,她以前不是在我們家長大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看起來完全不像啊,岑芳雅就像是有錢大小姐,但是舒韞……」
「兩個人姓也不一樣,該不會有什麼內幕吧。」
「我聽說舒韞之前還在做兼職,甚至申請過貧困獎學金,她怎麼可能是富二代。」
周圍人的話讓岑芳雅笑得更加得意,牽着我的手都在不斷收緊。
「怎麼辦啊,大家都不相信,畢竟你之前流落在外,要不我跟爸媽說說,准許你偶爾回家看看,我把我的衣服借給你,你打扮打扮說不定也像我們家孩子了。」
我將手抽回來,不顧手被勒起紅痕,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那又怎麼樣,你也不Ṱṻₓ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啊。」
岑芳雅的笑容停滯了一瞬,立馬反駁我:「你開什麼玩笑!爸媽最喜歡我,哪怕我不是她們的親生女兒。」
「因爲她們不在乎,反正你不會繼承公司和重要財產,只不過是錦上添花逗樂的寵物,是真是假都無所謂,誰能提供更好的情緒價值,誰就可以留下。」
我打量着她滿身的奢侈品,她臉色變得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你騙我。」
「不需要我騙你,你感覺不出來嗎?真正的繼承人是你哥哥,培養他也是因爲他身上有自己的血脈。如果繼承人是假的,她們也一定會挽救,畢竟假的就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被擺了一道。」
「但如果是不用繼承家產,只需要養着玩玩的小寵物……」
我靠近岑芳雅,她卻顫抖着向後退。
「小寵物不需要繼承公司,不需要被培養賺錢的能力,只要逗自己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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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岑芳雅抖如篩糠,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過當然了,我和你之間,她們肯定愛陪伴多年的你,所以你留下了,但是你真的願意用我來和你做比較嗎?」
我們起跑線不一樣,她的競爭對手也不該是我。
我很忙,除了完成學業還有很多的兼職。
雖然結婚了,但我和周庭越也只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
我的房間在他隔壁,很多次路過都能聽見他在和初戀打電話,語氣相當溫柔。
但最近這位初戀好像要出國了,周庭越一直在挽留她。
對方似乎下定決心,甚至玩起了失蹤,她只留下一封信寄到了家裏。
「既然你結婚了,那我們就不要糾纏彼此。」
周庭越找不到她就開始借酒消愁。
直到這天晚上我兼職結束回到家,得知周庭越因爲酒駕被抓的消息。
周庭越的父親去撈人了,周夫人坐在沙發上神情十分嚴肅。
我打了聲招呼準備上樓,她卻叫住我。
「我們周家不缺你兼職這點錢,和你結婚也是希望你能看住我兒子。」
她坐在沙發上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我爲什麼不選擇岑芳雅而選你,是因爲勾引我兒子的女人同樣是身世悽慘的做派,岑芳雅又是從小嬌寵着長大,我兒子脾氣不好,兩個人難免有矛盾。」
「我希望你能明白什麼事情纔是最重要的。」
她端起一杯茶遞到我面前,我剛要接過,她的手突然鬆開。
滾燙的茶水傾倒在我的腳背上,茶杯咕嚕嚕滾遠了。
周夫人看着滾到茶几底下的茶杯輕嘖了一聲:「不中用的東西還是滾遠點吧,管家,把這套茶具扔了。」
說完,周夫人轉身離開了,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是對我的警告。
好在周庭越酒駕被撈回來後似乎長了記性,他不會再出去喝酒了,家裏這麼大在哪裏不是喝。
這對我來說正好,只要不讓他父母知道,就不會找我的麻煩。
見我不告狀,周庭越很滿意我的懂事,興致來了還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喝。
「我以爲你會像老媽子似的管我。」
「我不會。」
我忙着寫作業壓根沒時間,周庭越就坐在我身邊端着酒杯絮絮叨叨。
「她就會管我,膽子真大,不讓喝酒不讓飆車,生氣了就紅着眼睛看我。」
ŧúₖ我不明白周庭越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周夫人已經查到了,他的初戀根本沒有買出國的機票,估計是想以此逼迫周庭越離婚。
與其坐在這裏喝酒,還不如直接去把人追回來。
「你真煩,三棍子憋不出一個屁。」
周庭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搖搖晃晃站起身走出去。
但他很快回來了,扔了一個盒子在我面前。
「送給你,當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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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收到一份禮物,我有些意外。
周庭越又開了一瓶酒走到我身邊坐下。
「聽說那天我媽找你麻煩了,這個算是補償吧,你雖然沒意思,但好歹不會出賣我。」
我將盒子打開,裏面是一雙看起來樸實無華的運動鞋,但價格倒是不樸實。
「你兼職穿的那幾雙便宜貨還是扔了吧,便宜的鞋子會讓足弓變形。」
周庭越對這些似乎很有研究,從材質說到版型,什麼人體工程設計,聽得雲裏霧裏。
「看不出來你還會研究這些。」
「當然了,老子以前是足球隊的,球鞋很重要的。」
說話間,周庭越看向自己的右腿。
他因爲一次意外受傷,從此成了跛足。
「切,以我的天賦,要不是受傷了,碾壓其他小癟三,只可惜上帝爲我關了一扇門啊。」
周庭越將酒一飲而盡,周身都瀰漫着酒香的味道。
我收下這雙鞋,又忍不住看向他的腿。
「上帝爲你關上一扇門可以選擇再打開,門不就是這麼用的嗎?」
聽到這話倚靠在沙發上耷拉着眼皮的周庭越猛然睜開眼。
他沒有說話,我專注在電腦屏幕上。
直到頭頂突然出現一片陰影,周庭越突然靠近,酒香充斥在鼻腔。
我偏頭,鼻尖擦過他的臉,嚇得我下意識往後縮。
「你做什麼?」
「舒韞……」
他垂眸看我,醉酒後的眼神不像往日那般凌厲,就連說話都拖長了聲音。
「我突然覺得你長得也還不錯啊。」
他伸手想要撫摸我的臉,只是手剛靠近的那一刻,我已經條件反射地扣住他的手腕,直接將人壓在沙發上。
「啊痛痛痛,你給我鬆手!」
伴隨着淒厲的慘叫,我猛然驚醒趕緊鬆開他。
「抱歉,你下次別不打招呼就靠近我。」
「嘶,你這人不知道我們結婚了嗎?」
周庭越揉了揉痠痛的手腕,眼裏卻閃過異樣的光。
「你是不是練過啊,我從小練跆拳道剛纔都沒打過你。」
「沒有。」
「不可能,你別裝,這種身手不可能沒練過,你教練是誰?」
我重新坐回電腦前,將完成的作業保存後才緩緩開口:「一羣十幾歲的小孩。」
不想捱揍,就只能揍別人。
這是我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周庭越沒再追問。
只是從那天起,他對我的態度就不知不覺改變了許多。
會好奇我的過往,詢問很多事情。
偶爾興致來了會允許我進他ŧŭ̀⁰房間,他的房間有一整面牆的獎盃。
周庭越會挨個給我介紹這些獎盃背後的意義。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他甚至開車來學校接我,說要帶我去做點有意思的。
沒想到居然是踢足球。
周庭越叫來幾個朋友,玩了一整天。
聽說這件事情後,周夫人非常高興地給我打電話,又讓人送了不少禮物來。
這個新年我是和周庭越一起度過的。
我陪着他回周家出席了幾個宴會。
但除夕那天,周庭越還是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我看到了備註寫着「婉婉」兩個字。
周夫人也看到了,但她臉上還是掛着笑容,只是不動聲色地拍了拍我的手。
「一些小把戲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我很看好你。」
只能說周夫人看錯了人。
就算我和周庭越關係緩和了幾分,也依舊是互不干擾的狀態。
我對現在的狀態很滿意,直到岑家人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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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是大年初三,所有人都在,來給我開門的是我名義上的哥哥岑朝元。
所有人聚在一起喫飯,氣氛卻相當沉默。
我環視一圈才發現是岑芳雅一直沒說話。
「最近雅雅怎麼回事,突然變得不愛說話了。」
岑夫人這話裏帶着些許不滿,岑朝元倒是站出來打圓場。
「過了年就 22 歲了,總歸是該沉穩些。」
我不喜歡岑家的氛圍,哪怕他們是和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喫完飯,岑夫人才說了叫我來的目的。
「小韞現在和周庭越相處得怎麼樣,你們結婚也半年了,是時候該要個孩子了。」
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比周夫人還急,我還沒畢業就開始攛掇要孩子。
「過段時間有個好項目,我們想和周家一起做,只是公司近來虧損,如果周家能讓出一部分利益……」
岑夫人將一杯茶遞到我手裏:「等會兒讓管家把燕窩什麼的搬進你車裏一起帶走,儘快把身體調理好。」
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岑朝元附和:「周庭越年紀小,有了孩子也就收心了,你在周家也可以站穩腳跟。」
不等我的回應,管家已經將燕窩都搬上車。
看起來處處爲我打算,卻不在乎我的計劃會不會因此而被打亂。
「我沒有要孩子的打算,和周庭越至今也沒有同房過。」
聽到這話,岑夫人不慌不忙將一個小瓶子塞進我手心。
「你是女人,對周庭越下手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行。」
看清瓶子上的標籤後,我立馬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岑朝元叫住了我。
「站住,舒韞,你沒有選擇的權利,你的奶奶還在等着你救命。」
我已經走到了門外,聽到這話後又停下腳步。
奶奶還在醫院裏,當初我走投無路,岑家找到我,願意給奶奶找最好的醫生。
眼看着治療已經進入最關鍵的時刻,如果現在放棄就功虧一簣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岑夫人走到我身邊。
她臉上笑容依舊,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哥哥和你開玩笑的,你是我們的女兒,既然是一家人,你的奶奶我們也會負責的。」
說話間,她將那瓶藥重新塞進我手心。
「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8-
我知道的,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今年是我第一次沒有和奶奶一起過年,她被岑家安排的護工照看,不允許我靠近。
我想和奶奶見一面,岑夫人讓我先把交代的任務完成。
周庭越最近很少出現在家裏,少數幾次和我撞見,身上都帶着香水味。
他的眼神有些閃躲,似乎想和我說什麼,只是每次不等他開口,我已經轉身回房間。
年過完離開學就不遠了,我在整理資料的時候,周庭越回來了。
大門被關上的巨響足以顯示他的心情不悅。
「我說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要逼我。」
「現在不行,絕對不可能,她沒法離開我。」
「我不是說了嗎,她家情況複雜,她還有個……」
周庭越徑直走到我身邊坐下,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似乎是那頭的人掛了電話。
他煩躁地將手機扔在桌上,整個人陷進沙發裏。
屏幕熄滅的前一秒,我看到上面顯示婉婉。
所以他和初戀打電話,語氣也這麼不耐煩嗎?
還有那個離不開他的女人又是誰?
「你在做什麼?」
周庭越坐起身看向我的屏幕,我還沒來得及切換頁面,他已經看見了。
「你在炒股?看的哪支股票?」
「我隨便看看,這是我的實踐作業。」
不等我說更多,他已經搶過我的電腦。
「看股票不能光看這些,關鍵信息如果被忽略了,你就等着輸得血本無歸吧。」
說着周庭越直接點開其他頁面,開始教我具體看哪些信息,還給我推薦了幾支不錯的股票。
「就這幾個最近風頭好,多投點說不定回收的時候你就能買輛車了。」
我心裏微動,但很快被現實打破。
投資的前提是得有本金。
「哎,你真是……」
周庭越長嘆一口氣,隨後拿起桌上的手機,很快我收到了到賬二十萬的消息。
「拿去投吧,信我的就不會虧。」
他起身離開,我看着他回房間的背影出神,緊握的手機在逐漸發燙。
……
開學後我又變得忙起來,出乎意料的是周庭越反而閒了。
除了日常待在公司之外,留在家裏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多。
我隱約猜到可能是和初戀吵架了。
周夫人對我表現很滿意,還和岑夫人說起我。
她很高興,允許我去醫院看望奶奶。
奶奶氣色好了不少,拉着我的手說了許久的話。
「小舒,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啊,奶奶別多想,我現在找到一個不錯的兼職,能賺很多錢。」
她並不清楚自己的病到底需要多少錢,這是我和岑家的約定,誰都不能向她多說一個數字。
否則她真的會當場拔管拒絕治療。
外面的護工在小聲提醒我,我只能起身離開。
「小舒,等奶奶出院了,就給你做你最喜歡喫的青團。」
我點點頭,轉身時強忍着淚水。
下午還有個兼職,我在電梯裏拿出手機準備等會兒掃共享單車,電梯突然停下。
「五樓,婦產科到了。」
我下意識抬頭,正好和即將進電梯的女人對上視線。
這是我第一次和周庭越的初戀於婉婉碰面。
我甚至還沒想好用什麼表情,剛說了句你好,她猛然驚醒將手裏的報告單藏在身後,緊接着轉身往後跑。
「誒不是你跑什麼……」
意外就在此刻發生。
我還在疑惑於婉婉的反應爲什麼這麼大,她着急向後跑撞上了護士推着的操作車。
隨着一聲巨響,操作車和於婉婉摔倒在地。
緊接着就是她的慘叫。
「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那一瞬間我大腦空白,於婉婉穿着雪白的衣裙,血順着她的腿緩緩流下。
-9-
周庭越回來時,已經是深夜。
其他人都已經去休息,只有我守在客廳裏,腦子至今都是漿糊。
門口傳來動靜,我站起身剛要開口,巨大的衝擊力已經將我推到牆壁上。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後腦勺磕在牆上,我的耳邊都是嗡鳴聲,眼前有些發黑。
周庭越扣住我的脖頸不斷收緊,朝我怒吼。
「爲什麼偏偏是你,爲什麼要害她!我可以處理這些事情,爲什麼你要來殺我的孩子!」
暴怒中的周庭越力氣大得嚇人,我根本無法反抗,肺部越來越少的氧氣讓我說話都變得困難。
「我沒有。」
即使是這樣,我也只能努力解釋:「我們偶遇……」
「你騙人!」
他猛然將我推開,我的腦袋撞在茶几上,這下是徹底眼前一黑。
短暫的暈厥後,我察覺到有液體順着我的額頭緩緩流下。
在這個間隙,周庭越衝進我房間,將一個小瓶子扔在我面前。
「那這是什麼?!你想懷我的孩子就要去害婉婉的孩子嗎?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居然是這種人!」
「想給我下藥用孩子來要挾我?Ṱŭ₋可婉ťü₄婉又做錯了什麼!」
他抓着我的手將我從客廳拖到了玄關,我被扔出別墅。
關門前是周庭越決絕的聲音:「舒韞,我真是看錯你了。」
外面是暴雨,雨聲嗡鳴聲夾雜着,我敲了敲門,裏面沒有動靜。
周庭越不會給我開門,其他人也不敢。
我扯下裙子的一角,包裹住還在流血的頭部朝外走去。
這邊是別墅區,入住率很低,容積率更低。
我光着腳走在暴雨中,意識越來越模糊。
我敲響隔壁的房門,沒人來開門,大概是這家沒住人。
沒辦法,我只能去敲下一家,我必須要找到人救我。
雨越來越大,我險些睜不開眼。
又一次敲門時,我似乎忘記了我敲門是爲了什麼。
好像很多年前的雨夜,也是這樣的一幕。
奶奶病重了,她有兩個兒子,住在村的兩頭。
我冒着大雨敲響第一家:「叔叔,奶奶生病了,我……」
「滾滾滾,找她另一個兒子去。」
大門被關上,我只能前往另一家,期間在路上摔了一跤,被鐵釘劃傷口子。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向地面,拖出長長的痕跡。
我敲門的手在顫抖,很快門開了,奶奶的兒子躲在屋裏,開門的是他老婆。
「那個老婆子死了嗎,讓你像個喪門星似的報喪。」
「不是的阿姨,奶奶她喘不上氣,叔叔呢……」
我着急地想進去,卻被女人推開,她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那老婆子連錢都不肯掏出來給自己兒子買個車,還得養你這麼個撿來的,現在想起她有兒子了?滾!」
我記得那天夜裏,我一個個敲門,求村子裏的人救命。
奶奶沒有死在那天的雨夜裏。
我也不會死在今天的雨裏。
又敲響一家大門時,我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
我會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從水深火熱裏拽出來的。
終於,這次門開了,門內站着一個漂亮的女人。
「你好,有什麼需要嗎?」
「對不起,請救我……」
我最終堅持不住,倒在了門口,閉眼前是女人的呼喊聲。
-10-
再次醒來,我躺在醫院裏。
醫生給我頭上縫了七針。
「腦震盪加高燒,再晚來點就出大事了。」
女人守了我一夜,我向她道謝,她卻連連擺手。
「沒事,能幫你我也算功德一件嘛。」
我在醫院裏休息了幾天,期間借路人的手機給周庭越發了消息解釋。
我不能讓這口黑鍋背在我身上。
周夫人來看我,語氣中帶着不耐:「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白讓那個女人算計了。」
她讓助理給我交了醫藥費就離開了。出院後我回別墅拿東西,那天的狼藉已經收拾好了。
打掃衛生的阿姨看着我欲言又止,據她所說周庭越這幾天一直沒回來。
「沒關係,不重要。」
我只想好好睡一覺,然後繼續開始上學打工。
我要救奶奶,救我自己。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驚醒我的是醫院的電話,我才睡了兩個小時,奶奶的護工在電話那頭語氣慌亂地讓我趕緊來醫院。
我不顧一切衝了出去。
原本是岑家安排的護工被我買通了。
我不敢用奶奶的命去賭岑家的良心。
我給了護工一筆錢,讓她出了事必須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但我在醫院裏先撞見了周庭越,他有些驚訝地攔住我的去路。
「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後來給我發的消息我看見了,我……」
「滾開!」
我推開了他,重心不穩的周庭越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但我已經衝進了電梯裏。
好在今天事情有驚無險,奶奶只是突然喘不上氣,但醫生在檢查完後將我叫到了辦公室。
「這種情況必須馬上做手術。」
「多少錢?」
醫生說了個數字。
「謝謝醫生,我馬上準備,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岑家的人好嗎?」
短暫的沉默後,他點頭同意了:「照顧病人才是我的天職。」
我離開了醫院,當天晚上,周庭越也早早回來了。
「那個……我後來去查了監控,對不起我當時太生氣了,你受傷了嗎?我看看。」
我躲開了他的手換上笑容:「沒事很快就好了。」
「對不起,你要什麼補償都可以,或者我可以和她分……」
「給我五十萬好嗎?」
周庭越的話停在嘴邊,我走到他面前又重複了一遍:「給我五十萬吧,當我借你的,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11-
周庭越給了我五十萬,支票遞到我面前的時候,他問我:
「舒韞,是不是不管別人對你做了什麼,你都可以用錢原諒,或者你也可以爲了錢什麼都能做?」
我沉默了片刻,接過他手裏的支票:「是的,只要有錢就行。」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周庭越眼中的不屑。
後來我才聽周夫人說,周庭越和於婉婉已經在鬧分手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於婉婉懷孕了,哪怕出現意外失去了孩子,醒來之後的於婉婉還是選擇和周庭越在一起。
一個初戀失去孩子後不願意接受任何經濟補償,只要他的一顆真心。
相比於我的見錢眼開,確實高尚。
我交了錢安排醫生給奶奶做手術,自己繼續拼命地工作和學習。
周庭越和於婉婉重歸於好,兩人經常一起約會。
爲了不被周夫人發現,我開始替他們遮掩。
周庭越定時給我一筆錢,算是我幫他這樣的勞動報酬。
每一次我接過錢,他眼中的鄙夷就會重一分。
「舒韞,我以前以爲你是不一樣的,結果你和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當然沒什麼兩樣了,我們都是人,都必須爲了生活努力賺錢。
在學校的日子很枯燥,直到有一天岑芳雅沒來學校的事情傳遍了。
她足足兩個星期沒來學校,衆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我接到岑家的電話,讓我回去喫飯。
雖然當初讓我懷孕的計劃沒有實現,但他們也沒生氣,反而對我笑臉相迎。
其實我知道,只是因爲奶奶已經出院了,我租了小房子,安排護工照料。
他們沒有要挾我的工具,只能裝好人,只是現在的我還不夠資格完全甩開他們。
在飯桌上,岑夫人宣佈了一件大事,岑芳雅要結婚了。
這次的結婚對象更糟糕,是一個三十多歲已經有孩子的男人。
他手上有岑家想要的重要項目,所以岑芳雅必須嫁人。
她不答應,就斷了所有經濟來源,被鎖在家中,喫飯都只能安排人送上去。
趁着送飯的間隙,她從樓上逃到了樓下,衣服散亂蓬頭垢Ŧŭ̀ₔ面像一個瘋子。
在大門口,岑朝元攔住了她,給了她一巴掌。
「家裏寵了你二十多年,是時候該回報了,別忘了,你根本就不是岑家的孩子,能讓你幸福活到現在是你的福氣。」
岑芳雅躺在地上發瘋,岑家每一個人都穿着精緻考究的衣服冷眼看着她。
離開前,岑夫人拉着我的手和我說我很像她。
「媽媽一直都很想你,你就是媽媽最疼愛的寶貝女兒。」
旁邊的兩個男人,一個說父親對女兒的愛無窮無盡,一個說我是哥哥唯一的妹妹。
真讓人噁心。
這樣噁心的生活持續了好久好久。
直到於婉婉又一次懷孕了。
這次她拿着懷孕結果找到了周夫人。
-12-
這次周庭越也很意外,據他所說,他和於婉婉分分合合已經很久沒睡過了。
周夫人很生氣,急火攻心打了我一巴掌:「連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你有什麼用!」
她離開後,別墅裏只剩我和周庭越兩人,短暫的沉默後,他着急地開口。
「我肯定是被算計了,她故意灌醉我,這個女人居然騙我。」
周庭越和於婉婉糾纏這些年,估計是新鮮感過了,也或許在我的遮掩下沒人發現並阻攔。
一帆風順的感情居然出現了裂痕。
周庭越想分手,於婉婉不同意,兩個人鬧到現在。
「舒韞我……」
「沒關係的,這是你們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
我拿出冰袋敷在自己臉上,周庭越走到我身邊打量着我。
「我發現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你也不和我生氣,沒關係的,你這次有多不高興都可以撒在我身上。」
「好啊,那我們離婚吧。」
我順着他的話開口,周庭越頓時僵在了原地。
「啊,這麼生氣嗎?」
但反應過來後,他眼中閃過狂喜:「我知道了,其實你……」
「我沒有在藉着離婚的事情逼你們分手,這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和於婉婉沒有任何關係。我馬上就要畢業,想在畢業之前解決這件事。」
我回到房間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周庭越這才反應過來。
「你什麼意思?誰允許你和我離婚的!」
他紅着眼當着我的面把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隨後蹲在我腿邊仔細觀察我的臉色。
「舒韞,你只是生氣了對不對?你別生氣,我可以和於婉婉分手,我和她徹底斷了。」」
我坐在沙發上,他伸手想來擦我的眼淚,碰到我臉的那一刻,他的手頓住了。
我的眼下是乾的,壓根沒有眼淚。
「周庭越,你並不值得我流淚。」
離婚協議我又重新打印了一份,這些年攢了點錢,自己炒期貨賺了很多。
錢越滾越大,我終於可以離開了。
接到奶奶電話時,我已經三天沒回別墅了。
期間周庭越給我打了無數電話,可他不知道我早就有了兩個號碼兩臺手機。
到家時,奶奶坐在躺椅上,腳邊鋪着毛茸茸的地毯。
我坐在地毯上,將膝蓋枕在她腿上。
她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打,像小時候無數次哄睡我一樣,嘴裏哼着含糊不清的歌。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開放,採一朵,送給我,小小的姑娘……」
我枕在她的膝頭,淚水已經決堤,後背的動作越來越輕,直到完全停止。
奶奶閉上了眼睛,睡在陽光下。
再也不會醒來了。
護工說讓我多回來看看她,她最近常說自己沒幾天了。
奶奶是壽終正寢走的,離開前我們陪伴着彼此,這就夠了。
就像她在河邊撿到我,無數個深夜陪在我身邊一樣。
我陪着她坐了一下午,再起身時我發現廚房裏做好的青團還在散發着餘溫。
這是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我沒有奶奶了。
我唯一的家人,走了。
-13-
快畢業的好處就是請假很容易。
我請了一個月的假也沒人說什麼。
這一個月我都在處理奶奶的後事。
她說過她不想回村,土地也早就被兩個兒子瓜分了。
「小舒,把我燒掉吧,讓風把我吹走,以後每一次起風,都是奶奶在想你,你不是隻有一個人,要堅強活下去。」
我來到海邊把奶奶的骨灰撒進了風裏。
奶奶的死亡證明通知了村委會,那兩個人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我的聯繫方式,着急地問我奶奶有沒有遺產。
她哪有什麼遺產,一輩子都在操勞。
可那兩個人不依不饒,非讓我給錢。
因爲奶奶把養老錢都用來養我了,他們要替奶奶把錢要回來。
他們追到了這邊,在學校門口攔住我,我報警把他們都抓走了。
「想要錢,就找律師起訴我吧。」
我不想再和他們糾纏。
再次回到別墅,我發現周庭越給我發了好多消息。
我問他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嗎,他茫然無措地看着我。
「舒韞,對不起。」
他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和我道歉,還說他已經和於婉婉分手。
「我看到了。」
回來的時候,於婉婉被攔在門外。
她哭喊着要見周庭越最後一面,門內的周庭越卻跪在我面前求我。
我甩開了他的手,將他扶起來。
「舒韞,你還在恨我嗎?」
「我沒有恨你。」
他的眼中閃過光亮。
「但我也沒有愛你,我對你無悲無喜,我不喜歡你也不討厭你,在我心中,你連朋友都算不上,我們只是有過短暫的糾葛,僅此而已,你的人生還很長。」
我的人生同樣也很長,不要再在彼此身上浪費時間了。
將東西都收拾好後,我搬了出去。
我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可以賺很多錢,也很忙,需要經常出差。
出差的時候,我經常能接到很多電話。
聽說周庭越在借酒消愁,在夢中呼喊我的名字。
最後接到的是周夫人的電話。
「你回來吧……他好像真的對你動了感情,比對當年的於婉婉還要深。」
我笑了,在電話裏告訴周夫人:「請不要拿我和任何人比較,我只想隨自己的心。」
我的心告訴我,我並不喜歡周庭越。
出差回來後,那兩位「叔叔」又一次找到我。
一個酗酒一個爛賭,不愧是兄弟倆。
兩人吵着要我給錢,沒有上百萬這事就沒完。
我剛要打電話報警,兩人就衝了上來。
但我沒想到周庭越今天居然也蹲在我家附近。
我讓他別過來礙事,但他還是來了。
刀子深深插進他腹部的那一刻,兩人落荒而逃。
周庭越捂着肚子,卻擋不住往外滲的血。
他倒ṭū₎在地上看着我,露出釋懷的笑容。
「舒韞,這一次可以證明我的感情了嗎?」
-14-
聽說兒子被捅傷了,周夫人着急趕到。
到醫院時她還在給電話那頭說,一定要抓到兩人,讓他們在監獄裏過一輩子。
周庭越被送進去搶救,出血太多,醫護人員問誰是 A 型血時,我舉起手。
周夫人深深地看我一眼。
及時輸血讓周庭越脫離了生命危險, 只是陷入了昏迷。
他在昏迷時還在唸着我的名字。
「舒韞……對不起,對不起……」
向醫生確定他無事後, 我拿起包準備離開,周夫人卻叫住我。
「你就這麼狠心走了嗎?他還沒有醒過來。」
「等他醒了, 我還能走嗎?」
以周庭越作天作地的程度, 醒過來我就走不了了。
「可是, 你還是沒原諒他嗎?他真的很喜歡你。」
「我不喜歡他。」
周夫人不相信,向我細數我消失的那一個月周庭越有多消沉多難過,還有他以前爲我做的事。
看來她爲了當說客,真是有備而來,提前打聽了很多關於我們的事情。
「舒韞,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兒子這麼喜歡一個人, 我爲我曾經對你的冒犯向你道歉。」
說着周夫人退後一步,俯下身向我九十度鞠躬。
「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和我兒子的事情,他真的很愛你。」
「但是我真的不愛他。」
周夫人還想說什麼,我已經開口打斷了她。
「我很感謝周庭越對我的照顧,但他對我的傷害我也同樣需要很多心力來治癒。」
「如果我因爲貪圖他的愛而忽略受到的傷害,就是在背叛曾經努力療愈的自己。」
「說我自私也好, 說我冷漠也罷, 我必須先愛自己。」
我離開了,不想再和周夫人或者周庭越糾纏。
我的人生路屬於自己。
我想自由選擇我的人生。
後記:
再和舒韞相遇, 是在六年後。
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周庭越直到現在才遇見她。
她變了好多, 穿着晚禮服,遊走在人羣中,耳邊是周圍人對她的誇讚。
她現在是商界新貴,眼光毒辣,看好的投資從不失手。
有人拍了拍周庭越的肩膀說:「這位舒小姐投資風格和你很相似呢,有沒有興趣上去打個招呼?」
周庭越猶豫一瞬, 還是拒絕了。
當然相似了,因爲她很聰明。
他教過她怎麼選潛力股, 怎麼做併購, 怎麼做投資。
他曾經一步一步教過她, 把她培養成自己的樣子。
也和自己一樣冷漠。
從醫院醒來後,周庭越知道他們結束了。
他發了瘋地想要一個答案, 想換回她的真心。
於是他和世交岑家翻臉, 搶走他們的投資, 把他們逼到破產。
鋪天蓋地的新聞她肯定看到了。
可她沒有任何表示。
周庭越從父親手裏接過公司,卻鮮少回家。
周夫人問他怎麼和家裏生疏了,是不是因爲舒韞。
因爲她曾欺負過舒韞, 所以兒子現在也不喜歡自己了。
怪罪了所有人, 周庭越最後發現最該怪罪的是自己。
他對她動過手,踐踏過她的自尊心。
他對她造成的傷害,一輩子刻在了她的記憶裏。
周庭越前段時間去體檢, 身體亮了紅燈。
每日每夜的工作和心力交瘁,他的身體垮了。
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他累了。
最後再看了一眼舒韞,他轉身離開,腦海裏是她曾經說的話。
「如果上帝關上一扇門, 那就把門再打開啊,門不就是這麼用的嗎?」
可惜,那扇門不會再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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