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聽話!

高中拒絕過我的學霸回國了。
聽說還會參加這次的同學聚會。
得知這件事時,我腦子裏瞬間蹦出來一個爽點。
這個時候,我是不是得去打個臉啊?
從前被你拒絕的女生,如今已經出落得讓你望塵莫及!
想想都好爽。
可多年不見,他怎麼又變帥了?
而且還成了醫生耶!
糟糕,更愛了怎麼辦!

-1-
深夜結束聚會,我腸胃炎犯了,肚子鑽心地疼。
還沒來得及撥打 120,就暈倒在馬路上。
意識剛剛恢復,突覺一隻手在我身上亂摸。
流氓!
我鉚足勁踢了他一腳。
那人驟然倒下,地上傳來晶體碎裂的聲音。
「林醫生!」有人大喊。
醫生?
我掙扎着掀開眼皮,入目的竟是幾個慌亂的小護士。
這裏是醫院?
倒下的人被扶了起來。
他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修長手指從地上撿起一個跌碎的無框眼鏡,抖了抖。
真的是醫生。
一個胖胖的小護士衝我嘟囔:「這位患者,李醫生剛剛從路邊救了你,你怎麼還恩將仇報?」
我頓覺很不好意思,連忙訕訕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爲,我還在馬路上。」
這時,醫生抬眸看了看我。
白色襯衫,白色口罩,鳳眸深邃。
右眼尾一顆淡黑的月芽痣顯得皮膚格外冷白細膩。
月芽痣?
我微微怔住,定睛再次打量他露出的那半截臉。
有些不可置信:「林言山?」
白大褂頓了頓,抬手摘下了口罩,目光沉寂無波:「是我。」
我傻了。
誰能告訴我,與高中拒絕過我的學霸重逢。
還踢了他一腳後,我該擺出什麼姿態?
我將被子一點一點拉到脖頸,遮住暴露的大腿和緊繃的小香風上衣。
拘謹又不失禮貌地衝他笑笑:「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聲音低沉,語調冷靜。
默了默,又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腿上力氣還是這麼大。」
把我埋了吧。

-2-
這其實是件挺尷尬的往事。
高中的時候,我和林言山是前後桌。
那時候,老師是按成績排座位的。
所以即使林言山比我高了一個頭,我也不得不委身坐在他的身後。
爲了擺脫這個大個子的遮擋,我很努力地學習。
希望下次挑座可以和他顛倒過來。
可是,那次之後,老師再也沒有調過桌。
看不到黑板時,我只能用強的。
狠狠踹一下他的椅子腿:「林言山,低頭,你擋着我了。」
「林言山,低頭。」
「林言山!」
再後來,我只要踹一下椅子,林言山就自覺地把頭低下去。
可是,我從沒想過看一個人後腦勺看久了,也會產生感情。
我就這麼無厘頭地愛上了這個聽話的男生。
高考前夕,我請他喫校門口地攤的餃子,順便和他表白。
我說:「林言山,我想做你女朋友。」
這貨當時臉快漲成了紅蘿蔔,半響一個字也沒擠出來。
不說話,就是拒絕唄。
TM,原來聽話的人也有不聽話的時候。
可悲的是,我又沒辦法用強的。
我有點沮喪,管老闆要了盅白酒,一口悶了。
不到一刻鐘,我就被林言山揹着送去了醫院。
腸胃炎犯了。
從此以後,林言山對我總是躲躲閃閃。
高考後,聽說他去南方讀醫了。
再後來,聽說他一路讀到了博士,還被保送出了國。
那時我就想,這貨可真能「躲」啊。

-3-
這次高中同學組織聚會,聽說他也會參加。
這個一直被人仰望的天之驕子。
如今居然回到了我們小縣城上班。
作爲一個資深言情小說作者。
得知這個消息後,我腦子裏立刻蹦出來爽點。
這個時候,我是不是得出來打個臉啊?
畢竟當初被他拒絕的恥辱,現在還梗在我心頭呢!
年少眼瞎,不懂珍惜。
從前被你拒絕的女生,如今已經出落得讓你望塵莫及。
想想都好爽。
於是,一向對聚會興致缺缺的我,決定俗氣一回。
我拉上同學兼好閨蜜豆豆,去了全城最奢侈的購物中心。
花了近一個月的稿費,給自己選了一套精美絕倫的行頭。
又去做了美甲和 spa。
順便還修了個腳。
我要讓林言山看看,他拒絕過的女孩。
如今出落得有多玲瓏精緻、清麗可人。
我要讓他看見我的第一眼,就後悔那個下着毛毛雨的傍晚,做出的愚蠢決定。
可,當我盛裝出席聚會,翹首以盼。
甚至想象了無數遍他看到我時,那充滿震驚和悔意的目光時。
卻被告知,他醫院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來——不——了——了——
我當時沮喪透了。
偏在這時,極愛和我攀比的楚羽靈盯着我的包冷笑:「陸昔,你這包是去年的款吧,今年不流行這種寬帶了。」
說着,還不忘向前傾了傾身子,露出她背後最新款的 LQ 包包。
這個楚羽靈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和我比。
我配豹紋眼鏡,她也配豹紋眼鏡;
我買新款跑鞋,她隔天就去買個一樣的;
音樂節的時候,我報獨唱,她就報獨舞。
就連我向李言山示好,她也學我。
可以說,緊追我的步伐,生怕自己跟不上。
細細打量,才發現她今天也是盛裝出席,從頭到腳也是精雕細琢過的。
很有和我一較高下的嫌疑。
都混成了十八線小明星了,還改不了學生期的劣根性,怪不得紅不了。
我腦子一拱:「楚羽靈,敢不敢和我比喝酒!」
我是抱着一肚子鬱悶和她比的。
毫無懸念,我贏了。
她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我勉勉強強豎着從 KTV 裏晃悠出來。
本來只是想透透氣,結果肚子不爭氣,就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4-
不過,林言山不是沒有參加聚會嗎,怎麼會在路邊撿到我?
林言山這會兒正站在我牀頭,頷首翻看手裏的幾頁化驗單。
須臾,他眉頭漸蹙,抬眉質問我:「腸胃已經脆弱成這樣,你怎麼還喝酒?」
我也知道我不能喝酒。
我家祖傳腸胃不好,我爺爺 39 歲去世。
我爸爸 42 歲去世。
我自知壽命長不了,索性也沒那麼在意。
「從今天起,忌酒、忌冷食、忌辛辣油膩。以後記得每半個月過來複查一次。」
他聲線平直,聽不出任何感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醫生做久了,果然都是機器。
我肚子已經不疼了,目光一直在他的臉上梭巡。
歲月的洗禮下,大家遇到的都是殺豬刀,他遇到的是美工刀吧?
一席白大褂,氣質雅正,冰顏冷冽。
和高中時黑黑瘦瘦、乖巧青澀的模樣相比,簡直脫胎換骨。
就那麼一瞬,新文大綱裏一直卡得我薅頭髮的男主人設,一下子就有了靈感。
這不是活脫脫的小說男主嗎?
不過,他的這幅樣子,也強烈刺激着我的鬥志。
今天晚上「裝 X」失利了,我得找補回來。
我迎着他冷靜的目光,乖聲道:「你救了我,我得報答你,我明天請你喫飯吧?」
「不用。」他低頭繼續看化驗單,頭都未抬。
「弄壞了你的眼鏡,我得賠給你,明天我帶你去配一副新的吧?」
他收起化驗單:「不用。」
目光之疏離,語氣之清冷,一點舊情不念。
小胖護士殷勤地上前幫他整理化驗單。
臉都快貼到他肩頭上了,我很不爽。
「林言山,我好餓。」
他抬眸看我一眼,眼裏終於有了少許人情味。
幾秒種後,平聲道:「等着。」

-5-
我窩在被子裏給豆豆發了條微信。
【我碰見林言山了。】
【深更半夜,你在哪碰見的,莫非你倆……】
【廢話,醫院。】
【醫院?寶寶,你怎麼了?】
我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複述了一下。
豆豆直接給我發過來一條語音:「怪不得。聚會快結束時,聽說林言山要來,後來又沒信了,原來英雄救美去啦。」
呃,原來是這樣。
他是去聚會的路上碰巧遇到了昏迷的我。
回味「英雄救美」這個詞,我忍不住抿脣笑了笑。
多像一個浪漫愛情故事的開頭!
隨即又狠狠拍了下腦袋。
陸昔你瞎想什麼呢!
半小時左右,夜宵來了,卻不是林言山拿來的。
小胖護士給我送粥的時候,恨不得用眼神將我絞殺。
「林醫生在開會,讓我幫你送過來。還有,林醫生很忙的,沒工夫管病患的喫喝拉撒,你最好儘快讓家屬過來照顧你。」
呃,喫醋嘛,我懂。
典型的小炮灰操作。
不和她計較。
我一邊抿着沒滋沒味的粥,一邊醞釀着我下一步的打臉計劃。

-6-
第二天天沒亮。
豆豆就拎着我最愛的咖啡配油條衝進了病房。
順便給我帶了新衣服和化妝包。
醫生查房前,我洗了頭化好妝。
在豆豆對我的美貌豎了肯定的大拇指之後。
我端了副文靜的姿態,半倚在牀頭等林言山。
八點剛過,林言山和他的醫療小團隊出現在了病房。
我擎着恰到好處的笑,探尋他的目光。
等着他和我對視時,流露出驚豔的神色。
和昨夜的狼狽相比,我現在可是小仙女。
結果,我沒等來對視。
他剛站定,目光就落到餐桌上的咖啡和油條上。
一股隱隱的肅殺之氣從眼底漫出:「陸昔,我昨晚怎麼和你說的。你這樣不注意飲食,是存心不想好是嗎?」
我微愣:「不是……」
「你這樣,既浪費自己的時間,也浪費醫護資源。你要是不想好,現在就可以離開醫院。」
我被他上綱上線的呵斥震得灰頭土臉。
重點偏了啊。
你看什麼咖啡油條,看我,看我啊!
然而,對我的臉,幾乎無視。
太不上道了。
急性腸胃炎,開得快去得也快,我現在和一個好人沒什麼兩樣。
我木訥地開口:「出院,也行。」
病房裏的空氣頓時靜止了,一個高個子醫生靠近林言山小聲提醒:「急性腸胃炎,得留院觀察三天。」
林言山垂眸看病例,置若罔聞。
我對豆豆說:「去,給我辦出院手續。」
打臉被反打,不能夠。
林言山這傢伙非常爽快地就在出院申請單上籤了字。
更狠的是,他給我開了一大堆不知名藥物,還 tm 貴得要死。

-7-
豆豆說:「你就這麼認慫了?」
「那怎麼辦,這貨和當年一樣,就是塊死木頭,根本沒有人類情感。」
「你一個寫小說的,書裏的那些裝 X 打臉的本事,都哪去了?」豆豆恨鐵不成鋼地道。
我默了默。
也是哈,書裏面,甭管你是冷麪無情的霸道總裁。
還是腹黑瘋批的邪魅王爺,臉都被我抽得「啪啪」響。
一個醫生而已,我搞不定?
不能夠。
我挺直了脖子,立刻又有了些許鬥志。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醫院,把人家眼鏡弄壞了,得賠不是?
護士站前,他正低頭寫字。
一羣小護士圍着他嘰嘰喳喳問東問西。
「林醫生,你是哪裏人啊?」
「林醫生,你身高有多少呀?」
「林醫生,你喜歡喝什麼口味的咖啡啊?」
呃,查戶口,節奏太慢了吧?
我大步走過去,脫口而出:「林言山,什麼時候下班,跟我出去一趟。」
小護士紛紛向我投來激憤的目光。
林言山抬眸看了我一眼,頓了頓,道:「沒時間,一會兒有個會。」
「什麼時候結束?」
「要很晚。」他抬手將簽字筆插進白大褂上的口袋,轉身就往裏走。
「沒事,我等你。」我對着他的背影,口氣堅決地道。
想拒絕我?沒那麼容易,拉鋸戰的劇情我也擅長。

-8-
他去開會,我獨自留在他的辦公室。
坐着等、站着等、躺着等,等到太陽光漸漸失溫,他還是沒散會。
我的鬥志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不小心藉着夕陽的餘暉睡着了。
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外面雨聲大作。
林言山坐在我對面看資料。
白熾燈下,他鳳眸低垂,眼睫如羽翼一樣輕輕撲閃。
薄脣輕合,透着嚴謹,妥妥的小說男主走進現實。
而我的姿勢?
我仰躺在他的轉椅上,雙臂懶散地耷拉在扶手兩側。
穿着包臀裙的雙腿豪氣大開,嘴巴因爲長時間張着,口乾舌燥。
細細察覺,嘴角還有一串涼涼的液體。
我心口一縮,頓覺痛心疾首。
陸昔你在搞什麼?
我慢慢收回雙臂,一點一點將腿合上。
坐直身子,悄無聲息擦掉了脣角那股冰涼。
「醒了?」他抬眸看我。
我訕訕一笑:「你什麼時候結束的,怎麼沒叫醒我?」
他指指外面:「打雷你都沒有醒,我想你應該是累了。」
完了,睡覺死豬都被發現了。
我終於坐不住了,伸手抓起包站了起來:「今、今天太晚了,我們改天再約。」
抬腳就準備離開他的辦公室。
「陸昔。」他叫住我。
我停住腳步,背對着他。
莫非,要送我?
我雙手拎包,扭捏着等他後面的話。
「剛纔電臺發了颱風預警,現在路上很危險。」
什麼意思?
「今晚,你睡這兒。」
我心裏彷彿一下子湧進來很多油鹽醬醋,五味雜陳。
他這是,邀請我留宿?
一大堆可描述的劇情瞬間湧入我的大腦。
會不會,發展太快了些?
不行不行,我今天的內衣不配套啊。
我緩緩轉過身,思維大亂,說出來的話完全未經大腦:「那個,你的牀,會不會不夠大?」
他身子緩緩靠向椅背,對我上下打量了一下。
「身高一米 65,體重 90,長兩米寬一米二的牀,不夠?」
我頓時窘住。
原來是我自己睡。
真想把剛纔那句話拖回來嚼碎。
「那,那你怎麼辦?」
他清了清嗓子,轉過身繼續看資料:「我今晚值班,不用管我。」
然後手指叩了叩桌面。
對着旁邊的一個保溫盒平聲道:「你晚飯沒喫,喝點粥。」
愛心粥?
我心裏霎時滑過一絲甜滋滋的暖意。
善如流地走回去,坐了下來。
等了半天,肚子確實也餓了。

-9-
外面雷雨肆虐,我坐在他對面,一勺一勺喝着粥。
淡淡的米香,混着他辦公室裏乾淨的來蘇水氣味。
竟莫明讓我很安心。
耳旁不時傳來紙張翻頁的聲音,我淡聲開口:「林言山,聽說你在國外發展地挺好的,爲什麼回國?」
他停頓片刻,眼皮未抬地開口:「我出國學醫,本來就是爲了回來工作。」
也合理,出去渡一圈金,回來可不金貴多了。
據說醫院消化科的手術預約都排到了明年。
見他工作投入,喫完粥,我就自己進了休息室。
雪白的牀單,雪白的被子,上面隱隱有種男子清冽的體香。
我趴在上面,心裏不禁泛起一絲異樣,忍不住,給豆豆發了張牀照。
【我在林言山的牀上,嘻嘻。】
【[驚愕]寶兒,你這劇情走向不對啊,你去打個臉,怎麼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滾,外面颱風,他說太危險,不讓我走,還把牀讓給了我。】
那邊沉默了很久。
【寶兒,你要不要藉機換個劇情?比如,睡了他,再拍拍屁走人。哇,太爽了。】
這貨是我親閨蜜嗎?
【難道不是我被他佔了便宜,他還不用負責?】
【親親,下牀找張鏡子照照,你們倆現在誰佔誰的便宜,還真說不準。】
……
【滾——】
我被豆豆一番歪理撩得嗓子有點幹。
這時,門被叩響了,我驚地手一抖。
他不會,真的要和我發生點什麼吧?
我連忙坐起來,拿出化妝鏡理了理頭髮。
想了想,又補了點口紅。
撫了撫胡亂跳動的心臟,隔了幾秒,我溫聲地開口:「進來吧。」
我居然,有一絲絲的期待。
門開了,林言山站在門口。
休息室光線暖黃,自帶了層曖昧地濾鏡。
我有些羞赧地望向他:「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林言山聲音沉冷無味:「出來把藥喫了再睡。」
說着,雙手插兜,轉身便走了。
「嘭」,我聽到自己剛剛熱起來的心,一下子跌進了冰窖裏。
我走出來,桌子上的藥和水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捻起一片藥,含在嘴裏,喝了口水。
他進了休息室,估計是換衣服。
我沒理他。
最後一粒藥含進嘴裏時,心裏突然一慌。
等等。
我手機。
我手機好像沒有關屏!
我顧不得嘴裏的藥,連忙衝過去。
下一秒,看到他正垂眸盯着我的手機。
殺了我吧。
見我突然出現,他清了清嗓子。
聲音明顯有些不自然:「剛纔你鬧鈴響了,我想着,幫你關了。」
十一點,我的睡覺鈴。
可我和豆豆的聊天頁面卻定着沒動。
他看到了。
哭死。
我將嘴裏地藥狠狠幹嚥了下去,上前抽回手機。
背到身後,臉上一陣灼熱。
說點什麼解釋一下?
我正顛倒措辭準備狡辯。
林言山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早點睡吧,別想太多。」
別想太多?
什麼叫別想太多?
哭。
老鼠洞口在哪?

-10-
抱着想用腳在地上摳出三室兩廳的心情。
我在牀上輾轉反側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朦朧間,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拎着一袋子喫的突然走進休息室。
嘴裏碎碎念道:「讓你去相親,你不去,我這個當媽的能照顧你一輩子嗎?」
我嚇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揪着被子,蓋住自己裸露的肩膀,和她面面相覷。
林言山的媽媽?
怎麼辦?
這情景,怎麼像是被捉姦在牀?
停了幾秒,阿姨突然一下子樂了。
「哎呦,姑娘,你是言山的女朋友嗎?快躺下快躺下,哎呦都怪阿姨來得太突然了。」
我驚悚地看向門口的林言山。
林言山道:「媽,你誤會了,她是我同學。」
「同學?同學好啊,同學有感情基礎,將來一定能和和美美的。
哎呦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有了女朋友就早和我說嘛,也省得我瞎操心。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陸,陸昔。」我乖聲道。
「你電話是多少?」她掏出了手機,滿眼希冀地看着我。
我有點慌,木木地報出了自己的號碼。
接着,阿姨乾脆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查戶口似的將我的個人情況問了個遍。
這劇情給我也整不會了。
最後,底細被扒了個淨光。
阿姨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將我放了出來。
剛到家,林言山的微信發了過來:「記得按時喫藥。」
我握着手機尋思,剛纔,面對阿姨對我熱情的攻勢。
他不開口解釋,也不幫我解圍。
就好像,默許了他媽媽的行爲。
現在還關心我。
莫非,他對我,是有意思的?
心裏像突然闖進了一隻兔子,攪得我興奮異常。
對,一定是的,他一定是對我有些意思的。
我沉了沉心,坐在電腦前。
默默打下了新書男主的名字:林言山。

-11-
被林言山看到我和豆豆的聊天記錄。
我還是很沒臉的。
是以不太敢貿然再去找他。
不過,他每天早中晚,都會準時給我發來兩個字:喫藥。
看似沒有感情色彩,實則關懷滿滿。
我覺得,不能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索性乖乖地按時喫藥。
神奇的,溼熱的夏天,腸胃一年中最脆弱的時候。
我竟好幾天都沒有鬧肚子。
這幾天我的新文大綱已經捋好。
只等一個激勵人心地時刻,開始動筆。
它會是一箇舊情復燃的愛情故事,高冷醫生 VS 純情小作者。
多年後重逢,高冷醫生一眼就被自己曾經拒絕過的小作者吸引。
開啓了追妻火葬場模式。
在醫生強烈的攻勢下,小作者最終抵抗不住。
免爲其難答應再給他一次機會。
全程無虐點,甜到骨子裏。

-12-
轉眼半月到了,我來醫院複查。
走到林言山辦公室門口正要敲門。
卻看到裏面有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羽靈穿了一件黑色緊身連衣裙,躺在診療牀上。
胸部挺起,長腿裸露。
林言山此時正用手,在她的腹部來回按壓。
什麼情況?
我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門都忘了敲,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二人齊齊朝我看了過來。
楚羽靈神色微怔:「陸昔,你也找言山?」
我盯着她胸口的深 V,冷聲道:「他現在是我的醫生。」
楚羽靈面帶羞色:「言山現在也是我的醫生。」
你 tm 的這麼多年,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
我無視她,低頭看看錶,衝林言山道:「我約的十一點複查。」
林言山沒搭理我,手還不停在她的腹部摸來摸去。
摸得我心口酸溜溜的。
半晌,他收回了手,一邊走回診桌一邊道:「慢性闌尾炎,我建議先保守治療。我給你開一些藥,你回去按時喫。」
楚羽靈站了起來,矯揉造作地理了理身上衣服。
嬌聲道:「真的沒事嗎?下個月我要去接一部戲,不會有影響吧?」
「不會。」
她又靠近了些:「言山,我們加個微信吧。」
「好。」林言山爽快地打開手機,掃了她的二維碼。
他還真是來者不拒。
我不大痛快。
楚羽靈走後,林言山給我做了常規檢查。
結果出來,他公事公辦地翻看報告單:「情況比上次好了一些,我再給你開一個療程的藥,記得堅持喫,日常注意飲食,半個月後再來。」
常規醫囑,聽起來寡淡無味,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是那個每天給我發微信的林言山?
默了默,我擠出了一句話:「謝謝你。」
「謝什麼?」
「每天,叮囑我喫藥。」
「哦,」他乾咳了兩聲,「不客氣,定時發送的。」
就很絕。
我啞口無言。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風輕雲淡:「我知道啊,哪有人會有那麼大的耐心。」
他神情微怔,默了默,沒有再說話。
小胖護士開門進來:「林醫生,會議馬上開始。」
不是,他一天天哪來這麼多的會?

-13-
從醫院回來我有點失落,看着定好的大綱卻怎麼都下不了筆。
豆豆問我要不要出來耍耍,我應了。
酒吧裏光線昏暗,我隱在角落裏規規矩矩喝着果汁。
心情有一絲絲寂寥。
隔壁卡座傳來一陣喧鬧。
「林醫生,來,我給你滿上!」
「林醫生,以後工作上還得麻煩你多多指點。」
我頓了頓,偷偷朝那邊看過去,真的是林言山。
左邊,小胖護士正給他倒啤酒。
右邊,一個女醫生給他剝橘子。
我心裏堵得慌,縮了縮脖子,將自己隱得更深了些。
不久,一個清秀的男生坐到我旁邊:「一個人?」
想想隔壁的場面,我一賭氣,大大方方道:「對,一個人。」
男生將一杯果酒遞給我:「我也一個人,一起吧。」
我伸手接酒杯:「好啊。」
手剛碰到杯子,被人截胡。
酒杯退回到男生手裏,生冷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她不喝酒。」
男生一怔,朝我示意:「認識?」
我能說不認識嗎?
看着林言山略帶怒氣地目光,我勉爲其難道:「算吧。」
林言山在我另一邊坐下。
男生覺得無趣,隨便聊了幾句,離開了。
我看向林言山:「你怎麼過來了,在那邊坐擁右簇的,不是很愜意?」
「我要不來,你還真要喝酒?」
我破罐破摔:「嗯。」
「陸昔,你能不這麼任性嗎?自己身體什麼狀況不知道?」
「知道啊,不如你幫我推算一下,我還剩幾年,我也好好好規劃一下。」我認真地問道。
林言山噎了噎,眼裏怒氣又多了一層。
片刻後,他憤然起身,回到了隔壁卡座。
脾氣這麼臭,果然不是當年那個聽話的小男孩了。
沒勁。
我和豆豆打了招呼,一個人拎包離開了酒吧。

-14-
再次見到林言山是半個月後。
楚羽靈最終還是做了闌尾炎手術。
我雖然不喜歡她,但畢竟同學一場,探望還是要探望一下的。
傍晚,我和豆豆拎着水果直奔醫院。
剛走到病房門口,裏面傳來一陣對話聲。
先是楚羽靈,她聲音柔弱悲慼:「過了這麼多年,我心裏最愛的人依然是你!」
接着,林言山低啞深情地回她:「我也是,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
手裏的蘋果橘子火龍果獼猴桃頓時咕嚕咕嚕滾了一樓道。
我渾身顫抖着衝出了醫院。
萬萬沒想到,楚羽靈和林言山居然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陳倉。
上演了這麼一出久別重逢地深情戲碼。
到最後,他倆成了一對,我成了笑話。
典型的女配上位,虐心橋段,我心態崩了。
晚上,我收到林言山的微信:【今天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
哪樣也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我負氣直接把他的所有通訊方式拉黑。
編輯打來催稿電話,我醞釀了半天怒火。
深更半夜赤紅着眼,打開了文檔。
爲了報復的爽感,我乾脆用了真名。
男主林言山,女主當然是我,女配楚羽靈。
女主少年時期愛慕男主,但男主拒絕了她的告白。
多年後重逢,女主已然褪去稚氣。
成爲一個明豔動人的知性作者。
男主一眼就被她吸引了。
爲曾經的拒絕感到深深的懊悔,開始百般向她示好。
但女主就是不領情,對男主態度十分冷漠。
男主沒有放棄,以幫女主治病爲由接近女主。
對她百般順從,百般寵溺。
另一邊,半路冒出來一個十八線不知名小明星,對男主死纏爛打……
一個多月時間,我一股腦衝到了結尾階段,卡文了。
每天薅頭髮,想着怎麼能把這兩個人虐成渣渣。

-15-
然而,這本書不知觸動了讀者哪根神經。
閱讀量竟出奇得好,成了站裏的小爆款。
評論區一大片哭哭啼啼的催更聲。
我心裏有那麼一點點發毛。
這天,編輯突然聯繫我,估計是催更來了。
我忐忑地接了語音,意外的,居然不是催更。
編輯說這部作品有金主看上了。
不出意外的話,能賣出影視版權。
她告訴我不用急着更新。
把結尾部分情節設計好,萬萬不能寫崩。
我愕然。
這種泄憤的作品我哪敢賣版權。
我試探着問:「編輯,我現在,解約行嗎?」
編輯裝聾,直接掛了電話,沒有再理我。
兩天後,更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小說不知被哪個同學發現,手欠地發到了高中同學羣裏。
我在羣裏宣傳過之前的書。
大家一看筆名,就知道是我的「大作」,人物都對號入座了。
一個兩個排着隊@我,羣裏頓時炸了鍋。
人物都對號入座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頓時覺得臉沒了。
門都不敢出,遇到熟人裝瞎子。
我覺得全世界都在背後指摘我。
用真實名字寫小說,是不道德的。
我再次十分懇切地給編輯留言,說要解約。
編輯依然裝聾。

-16-
又過了一星期,林言山出現在我家門口。
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我錯了。」
他還沒開口,我先一步隔着門大喊,「我真的錯了,我已經在和網站談解約了,小說很快就能下架!」
他沒回我,又敲了幾下門。
無奈,我只能開門。
「爲什麼沒去複查?」他淡聲開口,很日常的開場白。
哦,對,到日子了。
「其實,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倒也不用檢查得那麼頻繁。」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問了句更日常的話:「喫飯了嗎?」
我剛想說喫了,肚子卻很誠實地咕嚕了兩聲。
林言山從我身側進來。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拎着一個好大的購物袋。
「你這是?」我疑惑。
「做飯。」他聲音淺淡。
他拎着購物袋,直接進了廚房。
我跟了進去,眼見着他從袋子裏一一取出食材。
竟真的認認真真燒起飯來。
我搞不清他究竟是什麼意圖,就默默地看着他匪夷所思地忙碌。
又默默地看着他將豐盛的飯菜一一擺上桌。
他溫聲道:「喫吧。」
我幾天沒怎麼正經喫飯了,看着一桌美味。
肚子很沒出息地又咕嚕了一聲。
我坐下來,心虛地拿起筷子喫了起來。
他接了個電話,匆匆道了別就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肚子裏彈出一大堆問號。

-17-
第二天,他又來了。
手裏拎着個黃燦燦的榴蓮派。
我終於覺出不太對勁。
「林言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
你要是生氣,你就衝我發泄出來,別憋着,我沒事的!」
事出突然必有妖,我不信他就是單純地給我送喫的。
「沒有。」他聲音乾脆。
那怎麼轉性了?
我沒直說。
我很疑惑地接了榴蓮派。
坐在餐桌旁,我用勺子輕輕盛了一勺榴蓮派放進嘴裏。
一口剛下肚,猛然想起一件事。
這不昨天晚上豆豆發在朋友圈,我點贊眼饞的那個嗎?
等等,我捋捋……
前天我在朋友圈吐槽外賣太難喫了,他昨天過來給我做飯。
昨天我在朋友圈裏眼饞榴蓮派,他今天就給我送了過來。
這橋段,怎麼像我小說裏那個聽話男主做的事啊。
我心尖顫了顫。
爲了確認,當天晚上,我故意發了個朋友圈:
【趕稿中,頸椎痛,有什麼按摩神器推薦嗎?】
第三天,他果然又來了,但卻是兩手空空。
我目光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梭巡了一圈,沒有按摩器。
嗯,我略略放下心來。
看來,是我想多了。
我隨意地招呼他進來,然後坐到電腦前修文。
隱隱覺得身後靠過來一個人,接着,一雙手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腦袋卡頓了一下,敲鍵盤的手停住。
下一秒,林言山用手在我的頸椎試探地按了一下:「哪裏痛,這裏嗎?我給你按按。」
說着竟真的自顧自按了起來。
我大腦徹底宕機了。
所以,他是親自給我按摩來了。
……
所以,他就是看了我的朋友圈乖乖照做的。
他在模擬小說裏的橋段。
我心裏一陣發麻。
我僵着身子怯聲道:「林言山,你是不是特別特別生氣,氣我把你寫進小說裏,還被那麼多熟人看到。」
氣得連行爲都怪異了。
他動作停了停,聲音低啞着問道:「這不是你想要的?」
我是希望他變成從前那個聽話的男生,可他不是了啊。
我轉過身:「你如果很生氣,就罵我一頓吧,打我一頓也行,我認了。
這件事,是我做得過分了,我再次向你和楚羽靈道歉。」
他神色極爲認真地回道:「我沒有生氣。」
「那你,對我這樣,是爲什麼?你難道,不怕我找楚羽靈告狀?」
明明前不久纔信誓旦旦地跟人家表白。
「告狀?」
「你不是和她說,再也不分開嗎?你們倆,不是都舊情復燃,在一起了嗎?」
他頓了頓,抬手輕輕捏了捏眉心,剛要說點什麼,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
片刻後,掛斷電話,拎起外套往外走:「我有個很重要的會,你記得明天去醫院複查。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談。」
說着,又匆匆離開了。
嗯,又是開會,我懂。

-18-
剛送走一個祖宗,隔天楚羽靈又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算賬咋不一起來呢?
我打開門,衝她十分友好地笑笑:「來啦。」
她臉色鐵青,目露兇光,氣急敗壞地衝我揮起攥得如石頭般的拳頭。
我沒躲,縮起脖子閉起眼睛,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半晌,拳頭卻沒有落下。
我正納悶,她狠狠撞了下我的肩膀,進了屋。
我呼了口氣,劫後餘生般關上門。
我十分友好地爲她沏了杯咖啡,恭恭敬敬端到她面前。
客客氣氣道:「最近,不忙哈!」
楚羽靈聲音冷得像冰:「拖你的福,我……」
「對不起。」我趕忙道歉,「我錯了,我跟林言山也說過,我已經跟網站申請解約了。
給你們造成不好的影響,我真的深表歉意。」
楚羽靈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咬牙切齒擠出四個字:「不準解約!」
我一愣。
原來,她前段時間剛好去試了那個資方的戲。
導演因爲小說裏的名字注意到她,聯繫她個人經歷。
有意將她作爲女二備選之一。
她在娛樂圈混了六年,從前能演個女四女五都燒高香了。
她很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畢竟自己演自己,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這個結果,屬實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你不是來興師問罪,是來,道謝的?」我試探着問道。
楚羽靈秀眉擰起:「陸昔,我來是想告訴你,你但凡有點良心。
就把女二的結局給我寫好一點,聽見沒!」
我訕訕,不知如何作答。
「還有,不準解約,否則我跟你沒完!」
呃。
就挺反轉的。
我有些感慨,坐了下來,抱臂看着她。
「楚羽靈。」
「怎麼?」
「我其實挺羨慕你的,我們比來比去,最後還是你贏了。
如今你愛情事業雙豐收,我提前恭喜你啊!」我酸酸地道。
「我哪有什麼愛情?」
「你和林言山不都,『過了這麼多年,我心裏最愛的依然是你。』」我學着她當時的腔調。
楚羽靈怔了一瞬,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陸昔,所以,你是因爲上次他幫我對戲,纔將水果滾了滿樓道?」
對戲?
……
原來,他倆那時是在對戲?
「那天組裏要試試我的原音臺詞,我拉下臉求了林言山好久,他才同意配合我錄了段音,」
楚羽靈好笑道:「你就是因爲這個才把我們寫進小說裏的?」
我輕咳了一聲,聲若蚊吶:「也,不全是。」
楚羽靈輕哼一聲,眸光暗了一瞬:「我的確是對言山很有好感,本來也的確是想追求他的。
但是,我想通了,我現在應該以事業爲重。
過早地談戀愛很不利於我事業的發展。
陸昔,這次,我不和你爭林言山了,你自己好好努力吧。」
嘖嘖,真是大徹大悟。
我第一次覺得這貨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19-
這天喫完午飯,我忽然肚子疼得厲害。
還是不能太大意了,我乖乖去醫院做了複查。
林言山有事去了診療室,我取了結果,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等他。
上次住院時那位高個子醫生過來找林言山。
見他不在,隨手翻了翻我的化驗單。
片刻後,目光閃爍了幾下:「最近身體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搖搖頭頭:「還好,我有按時喫藥。」
「嗯」,他略帶同情地點點頭,「那就好,你的情況院裏都瞭解了,你放心,林醫生正盡最大努力。你不要灰心,一定要加油。」
我牽強地地笑了笑。
聽着怎麼像是對將死之人說的話?
字面意思是鼓勵,卻又彷彿在告訴你。
你的病很嚴重,我們只能盡力而爲。
這時,林言山回來了,我拾了一副輕鬆的表情。
他看過結果後,不動聲色地推了推眼鏡,語氣如常:「午飯喫什麼了?」
「火鍋。」
「辣的?」
我心虛:「有點。」
他給我一記眼刀子,「你不胃痛誰胃痛?」
我:「……」
他頓了頓,收回目光:「沒什麼大事,堅持喫藥,一定要注意飲食,忌辛辣!」
最後三個字着重強調了一下。
我略略寬心,故作聽話地點點頭。
下一個病患進來,我起身離開。
剛轉過身,林言山又喊住了我:「陸昔。」
我回頭:「嗯?」
他眸光染了些許溼潤:「你再堅持堅持。」
我木木應了聲「好的」,不明所以地轉過了身。
我是病入膏肓了嗎,怎麼感覺他們每個人都像在寬慰重症患者。
我不會比爺爺、爸爸走得更早吧?
總覺得我的情況沒那麼簡單。
林言山應該是怕嚇着我,沒跟我說實話。

-20-
接下來一段時間,編輯一直沒有理我。
楚羽靈卻化身了「編輯」,天天打電話催我更新。
「陸昔,你幹嘛呢?!」
「睡覺。」
「什麼?半夜十二點你睡什麼覺,你們這一行不都是半夜纔有靈感嗎。
我跟你說,我對女配這個角色有點新的想法……」
她長篇大論給自己的角色安排劇情,我繼續去找周公。
然而,她最後一句話還是驚醒了我:「陸昔我告訴你,我熬了這麼多年才得了這麼一次機會,你要是給我搞砸了,我跟你磕一輩子。」
我倏地睜開了眼。
掙扎了許久,我還是硬着頭皮坐起來,迷迷糊糊地打開了電腦。
我也想這貨快點起飛,離我遠點。

-21-
趕稿的日子很枯燥,好在,林醫生還真的蠻聽話的。
我在羣裏說我老掉髮,他就過來給我熬補氣血的養生湯。
我在朋友圈說想喫火鍋,他就給我點海底撈。
我在豆豆的微信下留言想去電影院看電影。
他沒請我。
他買了個投影儀,給我佈置了一個家庭影院,還貼心地,陪着我看。
浮動的光影下,他與我並肩坐在沙發上。
我盯着他棱角分明的側顏,心理升起一絲感慨。
折騰這麼久,我雖然沒「打」到他的臉。
但當年被他拒絕的梗痛,現在基本煙消雲散了。
藉着幽暗的光線,我假裝睏意來襲。
一點一點,羞恥地將頭蹭到了他的肩上。
片刻後,他配合着將肩頭往下沉了沉。
扶着我的頭往他肩上靠了靠,讓我倚得更舒服些。
溫柔的觸感,堅實的肩膀,鏡頭明明滅滅。
聞着他身上獨有的清冽香氣,我心裏生出了股歲月靜好的感覺。
「林言山,等這本小說寫完,我想跟你好好談談。」我喃喃發聲。
林言山轉頭,眼裏閃着微光:「好。我剛好也有事要和你說。」
然後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22-
一個月後,小說完結,進入了後期版權流程。
林言山去美國出差了。
我給自己放了個假,去了媽媽所在的城市。
爸爸走後第三年,媽媽改嫁了。
她沒有再生小孩,現在每天幫着新老公帶孫子。
日子過得,只能說過得去。
看着她兩鬢新添的白髮,我心裏湧起濃濃的酸楚。
中年喪夫,也許未到晚年又要喪女。
我媽纔是我們家最不幸的人。
我這幾年拼命碼字,拼命賺錢。
就是希望在我離開之後,能給她多留些保障。
這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唯一能替她做的了。
其實林言山這些日子對我的態度,我不是不明白。
他應該是有些喜歡我的。
可當我真正冷靜下來,又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切實際。
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不能在明知自己活不太久的情況下,去開始一段感情,結婚生子。
那樣,對他不公平。
對未來的家庭也不公平。
我不能那麼自私。
我和他,註定還是要擦肩而過的。
想到這些,心裏便只剩荒涼。

-23-
版權簽下來的那天,編輯獎勵了我一個紅包,請我喝奶茶。
版權費還挺高的,我媽的未來又多了一層厚厚的保障。
我心想,奶茶怎麼能代表我的心情。
我又添了些錢,買了一打啤酒。
偷偷躲在小屋裏,就着一袋薯條。
喝得糊里糊塗、醉生夢死。
腹部如期傳來絞痛,我蜷縮着摔倒在地板上,身上一陣空落。
我想,如果現在就死,其實也挺好的。
再也沒什麼可糾結和彷徨的。
只是,好像還是便宜了楚羽靈那貨。
這回,她說不定真的能事業愛情雙豐收了。
我含着一絲絲的不甘心,難耐地合上了眼。
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我心裏一陣恍惚。
我明明在海市,怎麼回到了林言山的醫院。
身旁,高個子醫生正在看監測器,小胖護士正給我換點滴。
我艱難發聲:「請問,這裏,是陰間?」
我這是連死都想回到林言山的身邊?
小胖護士用力將導液管捅進新藥瓶裏。
聲音很沒好氣:「誰陪你下陰間,想得美。」
說着,推着小車走了。
高個子醫生溫和一笑:「你別和她計較,這兩天消化科護士們心情都不太好。」
「爲什麼?」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除了嗓子有點幹。
「沒什麼太大感覺。」
「那就好,是這樣,林醫生在美國研創了一套保持腸胃穩態的療法。
以後像你這種腸胃天生脆弱的患者,都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和治療。
延長壽命是沒有問題的。
「他從回來開始,就一直促成醫院推廣使用。
但,過程十分艱難。好在,經過院裏專家很多次、很多次會議研討。
領導終於批了他的申請。
前幾天林醫生去美國,就是去忙這件事。」
我眨眨眼:「林醫生研創的?」
「是啊,說起來,也挺巧的,你們倆一個有這方面的病症。
一個剛好研究這個方向。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林醫生這段時間就是爲了你,纔會頂着重重壓力,極力爭取。
小護士們現在都嫉妒死你了。」高個醫生笑着道。
所以之前他一副對待重症病人的口氣跟我說話。
其實是讓我別消極,不是因爲我身體出了問題?
我就是普通的肚子痛?
我,就還挺意外的。

-24-
我之前和我媽說了很多我和林言山的事。
病發時,我媽直接用我的手機打給林言山,我纔會被接到這裏。
醫院腸胃穩態療法剛剛上線,我得到了及時的救治,真的是命不該死。
林言山出完門診過來看我,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我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心情。
豆豆來探望我,我和她講了這件事。
豆豆恍然道:「不會吧,陸昔,你這是妥妥活成了小說女主啊!
天,我都有點感動了,你可得好好報答人家。
這種程度,至少也得是以身相許。」
我無視她過火的話。
其實,我也被強烈感動到了。
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饋這種恩情。
他之前老開會,原來都是因爲我的事。
林言山,你真真把我一個言情作者都整不會了。

-25-
出院後,我獨自去了高中校園,來到我們以前教室。
我們從前的座位上,被一雙學弟學妹取代。
男生用鋼筆敲了下女生的頭,女生拎起書本暴力回擊。
我忍不住揚了揚脣角。
多好。
繼續往前走,聽到四樓禮堂似乎有個講座。
上去後才發現,是一個優秀校友分享會。
學校邀請了幾個有出息的學霸級畢業生,給高三生做動員分享。
林言山也在邀請之列。
此時,他正站在臺上,態度嚴謹地做着演講。
隔着人羣,我定睛看着他。
俊逸的面龐,高挺的鼻樑,沉寂的鳳眸,
偶爾抬手輕扶鏡框,聲音如玉石相扣,清朗好聽。
抬眸的一瞬,他目光越過人羣,也看到了我。
對視了三秒,他回過神,清了清嗓子,
對着臺下學弟學妹們正色道:「這個階段,學習固然重要,但也不要讓自己的高中生活留有遺憾。
我曾經因爲自卑和膽怯,與一段美好擦肩而過,懊悔了很多年。」
他看向了我,目光裏有灼灼地堅定,「我希望,一切都還來的及。」
我抿抿脣,眼裏好熱。

-26-
時光走了這麼久,餃子館卻依然是原來的餃子館。
露天的環境,舊木桌椅,煮餃子的大鍋周圍一圈濃重地燻黑。
我們找了個空位,面對面坐下。
他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桌子。
「林言山。」我率先開口。
「嗯?」
「能跟我講講你畢業以後的事嗎?」
林言山將擦桌子的紙巾丟到一旁的垃圾桶。
想了想,道:「高考報志願的時候,我很盲目,但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牽引,我報的都是醫學專業。」
「哦。」這個我知道,我偷偷看過他的志願。
「我一開始學的是內科,大二的時候申請轉爲消化科。」
「爲什麼?」
「我記得,那會兒羣裏有人發了個聚會的視頻,你在喝酒。
我想起之前送你去醫院時,醫生說的話。
她說你們家人,都是因爲這個病早逝。
我不相信一個腸胃問題,就能早早奪去人的性命,
就很想試試,這一試,就試到現在。」
「哦,」我恍然,「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是因爲喜歡我,才專門研究了這個。」我勾了勾脣。
林言山默了幾秒,開口道:「起先我也不確定自己爲什麼有這麼大的執着,
漸漸我發現,我每走一步,心裏想的,都是揹着你去醫院的那個傍晚。
想起,你那天對我說過的話。也會想起,高三那年,被你踢爛的凳腿。」
多少有點煽情了,我低頭抿了一小口水。
「陸昔,冥冥之中,是你一直在牽引我。」
我心裏顫了顫,胸口竄起一團熱。
餃子端上來,熱氣嫋嫋上揚。
我故作淡定地遞給他一雙筷子:「趕緊趁熱喫。」
「陸昔。」他沒有接筷子,直直與我對視,眼裏星光一片。
我持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雖然現在有些遲了,但是我很想做你的男朋友,你願意重新接受我嗎?」
像天籟之音,和十年前的聲音重疊,令我心頭梗了一下。
也是在這裏,也是這個位置,我問過同樣的話:「林言山,我想做你女朋友。」
光陰流轉,這次開口的人換成了他。
我心裏想着不能太爽快地答應他,嘴巴卻很老實。
我迎着他好看的鳳眸,有些擰巴着道:「願、願意。」
身前的人緩緩起身,俯身扶住我的頭。
將我罩在他的胸膛之下。
侵略的氣息瞬間席捲我的全身。
他眼眸染了情緒,溫柔又略帶戰慄地,低頭覆上了我的脣。
性感又溫潤的觸感,我心裏一陣吶喊,太聽話了,
小說裏男主告白的橋段,就是這麼寫的!
我扔了筷子,迎合着他……
(全文完)
作者:左畔兒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