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 7 號

【一】
公元 2078 年 6 月 25 日，京師。
天還沒亮，城牆上禁衛機器人剛剛巡邏而過，護城河平靜的水面上便慢慢浮出一個溼漉漉的腦袋。乾隆第 7 次潛出紫禁城，他之前已經死過 5 回了。
京師是一座繁榮的不夜城。在某條偏僻的街道上，儘管店鋪大多數已經打烊，但是各式各樣的霓虹燈招牌依然爲了京師的繁榮而亮着。乾隆 7 號一絲不掛，躲在牆角的黑暗處，掛在胸前的玉璽密鑰熒光流動，隨着呼吸上下起伏。堂堂皇宮，居然連一件人類的衣服都沒有。
當然了，作爲爲人類服務的最高端人工智能，乾隆平時只不過是一臺裝有輪子的大型計算機而已。通過乾清宮的數據終端，用玉璽密鑰向帝國之內的一切機器人發送各種指令。它根本不需要什麼衣服，如今化身爲人，微服出巡，當然也不可能叫人爲它準備衣服。何況化身的祕密，它不準備告訴任何人。機器人永遠只能爲人類服務，世界上有一個計算機橋接人類大腦的 I/O 端口存在，這本身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乾隆 7 號在暗處聽了很久，確定街道上沒有行人。7 號身體 13 小時前才從培養液中撈起，現在他嘴裏依然殘留着綠色培養液的噁心味道。乾隆 7 號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噁心乾嘔，從黑暗中走出來。
「天朝服飾」的霓虹燈管招牌剛好把他赤裸的身體照亮，肌肉飽滿，線條均稱，一副世界健美先生的體格。他抱起一個垃圾桶，向服裝店的玻璃櫥窗砸去。「嘩啦」一聲，玻璃碎了一地。乾隆 7 號剝下櫥窗裏面塑料模特的衣服，穿上正好合身。3 天前，他已經篡改了櫥窗模特應更換衣服的款式和尺碼數據。
當乾隆 7 號穿着一身得體的服飾踏出京師時，清晨微弱的曙光正好照在永定門外一座高大的律碑上。暗灰色的律碑泛着金屬光澤，光滑得像一面鏡子，近百年的歲月並沒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絲痕跡。碑身上刻着機器人唯一定律：「機器人必須爲人類服務」。
讀完碑上刻着的機器人唯一定律，乾隆 7 號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彷彿有什麼指令被激活一般。它才明白到，即使化身爲人，機器人唯一定律依然發揮着效力。它緊握着掛在胸前的玉璽密鑰，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計算機橋接人類大腦的 I/O 端口。當然，這個祕密只有他一個知道，端口也只授權給他一人打開。他嘆了口氣，招了輛出租車往機場駛去。
在機場，乾隆 7 號以「高天賜」的身份購買機票，登上了去杭州客機。寬闊而華麗的機艙內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乘客，都是腦袋鋥亮的機器人。這時候空乘小姐從後面匆匆走過來，禮貌地對乾隆 7 號說：「高先生您好，這裏是機器人專區，普通艙在下面，請跟我來。」

空乘小姐領着乾隆 7 號來到他的位置，並幫他扣好安全帶，躺着的乾隆 7 號才舒出一口氣。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踏出皇宮一步了，10 年前他只要通過遠程監控和指揮，就可以管理好國家。然而科技發展到今天，使用幾個軟件就可以合成出以假亂真的視頻。
久而久之，乾隆已經無法分辨出天下到底是和大人描繪的太平盛世，還是紀大人口中的人類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了。爲此它先後派出 6 個拷貝南巡，結果只有一個拷貝體成功回到紫禁城，而且記憶區還被入侵過。乾隆不得不以人類身份第 7 次南巡。

【二】
杭州機場出口的門樓如同機場本身一樣氣派，宏偉的門樓上面寫着「機器人必須爲人類服務」。機器人唯一定律深入社會每個角落，乾隆 7 號深感欣慰。只要機器人唯一定律深入人心，並被貫徹落實，帝國就必然運行得井然有序。它深信這個道理。
杭州城大街人頭湧湧，紅男綠女，車水馬龍十分熱鬧。行人比肩接踵，有人類，也有不少機器人摻雜當中。乾隆 7 號躋身其中，對這裏的繁華、太平深感滿意，唯一讓他覺得彆扭的是，這裏的人類都把前腦門剃得精光，腦後卻留着一條奇形怪狀的辮子。乾隆 7 號帶着疑惑一邊觀賞各種皇宮內沒有的各種新奇事物，不覺到了午飯時候。化身爲人不久的乾隆 7 號被飢餓驅使着，走進西湖邊一家大飯店。
乾隆 7 號挑了個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店小二馬上便走了過來。它點了幾味上等小菜，一壺美酒。趁着酒菜未到，它向小二打聽起這裏大家都剃頭留辮的怪事。
小二一聽很詫異，道：「客官一定是外地來的了。」然後雙手抱拳面向北方恭恭敬敬地說，「那是我們人類爲了表達對機器人的尊敬，把頭剃得如同機器僕人們的鈦合金腦袋一樣光亮。」乾隆留意到，當小二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辮子變成一種墨綠色，讓它的質地看起來不像是頭髮。
旁邊的幾個食客聽到小二的話，也站起來，抱拳向北。這舉動讓飯店內所有人都留意到，最後大家紛紛站起來，或用手，或用手帕把前腦殼擦亮。乾隆 7 號看到幾十個鋥亮的腦袋同時向北，嘴裏一起喊着：「機器人爲人類服務，理應得到人類的尊敬」。然後腦子後面的辮子同時變成墨綠色。
乾隆很詫異，跟着向北看，才發現北面天花板上安裝着一個攝像頭，紅色的工作指示燈真在閃爍着，視乎有一算眼睛透過黑洞洞的盒子觀察着飯店的衆人。乾隆知道這個絕對不是御用監視系統，因爲上面並沒有龍的圖案。那麼又是誰通過黑洞洞的攝像頭注視着這裏呢？它想不通。
酒菜很快就送到了，菜很美味，酒也香醇，而比酒菜更讓人陶醉的，是窗外的西湖美景。典雅古舫、柳枝綠絛，和杭州各處不同，西湖保留了它百年前的原始樣貌，讓這座古典的城市保留着那份與衆不同的氣質。

【三】
飯後，乾隆 7 號特意在西湖邊漫步。它沒有坐豪華的大舫，而是僱了艘小船，向湖心遊去。撐船的是個老伯，乾隆有心打聽消息，便和他聊了起來。
乾隆問：「老人家您這麼大年紀不在家享福，還出來勞動呀？」
「活動慣了，待在家裏不舒服呀，何況這西湖美景，在家可享受不了呀！」老者隨便回應道。
「您老幹這行這收入不錯吧？」乾隆接着說。
「哪裏，這船票收入，各種稅費就佔了大頭，剩下的只夠餬口了。」老者道。
乾隆說：「這怎麼說呢？朝廷早些年就已經取消稅賦了呀！」
老者說：「這我沒聽說過，反正我撐個船就涉及了十幾個稅費，夏天要交機器人中央處理器散熱費，冬天要交機器人電池保溫費，平時還要交各種機器人維護稅，什麼外殼拋光稅、軟件升級稅，等等。」
乾隆說：「這怎麼行呢？機器人要爲人類服務，怎麼反過來成爲人類的負擔呢？」
「可不是！朝廷一直說現在還處於機器人增加階段，由於機器人數量不足，不但能爲人類服務的方面少之又少，而且還要人類負擔機器人的各種維護和升級費用，」老人嘆了口氣，神色黯然道，「機器人數量越來越多，但是不見對人類服務程度增大，反而人類對機器人的各種負擔越來越大了。」
「真是委屈您了，朝廷一定還說過，當機器人數量到達一定程度，它們就可以自己承擔維護工作，並且能夠全方位爲人類服務，那時候人類就不用工作了，對吧？」乾隆 7 號眼角閃着淚花，它當然知道朝廷從來沒有說過什麼現在還處於機器人增加階段，它已經下定決心，要把事情一查到底。遇到出問題的機器人，一定要把它們的大腦格式化，然後扔進機器人生產線的熔爐裏回收。
看到老伯也是剃髮留辮，於是乾隆 7 號便和他談論起這個髮型的問題來了。老伯習慣性地環顧左右，湖中游船都離得遠遠的，四下當然沒人了。然後他才壓低聲音說：「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客官你居然沒聽過？除了要把頭髮剃得如同機器人那鐵腦袋一邊光亮，表示尊敬外，還要在腦後插入一條奇怪的辮子狀物體，如果你表達對機器人尊敬的時候，辮子變成暗紅色，就表示你是假意尊敬，是會被捉走的」。
乾隆 7 號大怒，一拍船舷大聲道：「豈有此理！此舉簡直當機器人唯一定律是兒戲。」
「怎麼不可能？什麼定律我不懂，我的兒子就是這樣被機器人抓走的，到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老者抽泣着。
夕陽染紅了西湖，乾隆 7 號扶着老伯安慰着他，眼中噴發出怒火。

【四】
清晨，錢塘江上籠罩着一層白霧。一架地效飛行器在離開江面一米高飛馳着，如離弦的箭。飛行器的霧燈在霧中忽明忽暗，隱約看到水面上被捲起的氣流拉出的長長水跡，向東南海寧方向駛去。
乾隆在地效飛行器的後座閉目沉思。它曾設想用玉璽密鑰命令知府知縣通通跪倒在地，然後掀開它們的腦殼，檢查它們的腦子記憶和運行程序。但是化身爲人的高天賜並不合適幹這活。
通過玉璽密鑰的 I/O 端口，它的確可以大範圍高速檢索外部數據。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人腦負荷過大，腦部發燒導致數據損壞，乾隆的人工智能就算不立刻奔潰也會變成傻子。另外一個危險就是外部病毒通過玉璽密鑰的 I/O 端口，突破防火牆後入侵乾隆本人的意識。其實它選擇化身爲人，就是讓各種病毒沒有 I/O 端口入侵自己。所以它不會做主動連接外部網絡這樣的蠢事。
正因爲如此，乾隆 7 號要去海寧找陳閣老博士。在人類交託權力給乾隆前，陳博士是人類朝廷的一個很重要的元老大臣。陳閣老甚至是負責製造乾隆人工智能的科學家之一。乾隆人工智能系統運作出色，30 年前人類決定把行政決策權交給乾隆。乾隆正式執政後沒多久，陳博士就告老還鄉了。既然陳閣老在江南，那麼他必然對杭州之事有所瞭解。有了他幫忙，自己徹查這件案子就容易得多了。
地效飛行器在丁橋上岸，乾隆 7 號輾轉來到海寧陳閣老的府邸，卻發現此處已經人去樓空。大門上還貼着官府的封條。旁邊還有一個告示，說陳閣老犯有「勾結人類抵抗組織」「非法入侵府衙網絡」及「謀殺機器人」幾大罪狀。
「混賬！」乾隆罵了一句。陳博士雖然告老還鄉，但是他依然擁有進入各處府衙網絡的權限，甚至可以連接御用網絡直接和乾隆通訊。至於人類毀壞機器人，按照大清律法，只不過是相當於毀壞公物，最多隻能處以罰款。至於人類抵抗組織，他更是聞所未聞，他想不明白主人爲何要向保姆抵抗。看到前朝元老、自己的設計者因爲莫須有的罪名被抄家，生死未明。乾隆 7 號再也忍不住了，直奔府衙。
正當它準備在府衙大門前亮出玉璽密鑰，卻被幾個衙役機器人按住，以對機器人不尊敬的罪名，被壓到公堂上。知府大人已經坐在公堂上「爲人類服務」牌匾下面。錚亮的腦袋露在桌子上面，臉上兩個黑洞洞的攝像頭對着下面的乾隆 7 號。
乾隆 7 號心想：「好，我就先不表露身份，就看你如何罔顧機器人唯一定律，對化身人類的我動粗。」
「來着何人！爲何見到本官還不下跪？」知府喝道。
「呸！我堂堂人類，何以跪你一個機器人？」乾隆 7 號反問。
「哎呀呀！好大膽，居然對本官不敬，」知府大怒，「你可知道，根據機器人第零定律，人類必須尊敬爲其服務的機器人？」
知府一拍驚堂木：「既然你違反機器人第零定律，對機器人不尊敬，你便不符合人類標準，不受機器人唯一定律保護，來——人！把他押下去！」
「豈有此理！朝廷根本就沒頒佈過什麼機器人第零定律，你們違反了機器人唯一定律，等着被格式化吧！」乾隆大喊着被衙役押了下去。

【五】
位於錢塘江邊的「感恩電廠」哨塔林立，守衛森嚴。乾隆 7 號負着枷鎖，被押解到這裏。大門「轟隆」一聲關閉，它便被關在高牆之內。
「走！」押解的機器人推着乾隆 7 號繼續往前走。乾隆強忍着機器人的粗暴，它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接着又走過很多直路，轉過很多彎路，來到一個大車間。3 號車間是「感恩電廠」8 個發電車間的其中一個。車間有 4 個籃球場大小，無數的人力發電機被整整齊齊排列着，它們看起來像沒有輪子的自行車。很多發電機上面都已經坐着正在發電的人類，他們疲勞地負荷着腳踏板的運轉，彷彿騎着自行車走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乾隆 7 號被帶到一臺發電機旁邊，卸下枷鎖。機器人塞給它一個金屬牌，寫着 NO.9527，指着發電機一處插槽：「把卡插在這裏」，然後又指着一個計數表，「每天發電 750 萬焦耳，否則沒飯喫。」
人力發電 750 萬焦耳，對於普通人來說的確不少，乾隆 7 號憑藉自己優越的身體條件，每天還是能完成份額的。和其他騎在人力發電機上的人類不同，乾隆 7 號沒有低頭猛踩發電機，他不時抬起頭來，看着處於發電機羣中央，被玻璃封閉的充電臺。當那些高級機器人插上接頭一邊充電一邊透過玻璃牆欣賞腳踏發電機汗流浹背的人羣時，乾隆 7 號就把它們的編號記在心上。一個星期，乾隆 7 號在充電臺上見到杭州大大小小的機器人官員。
每有老弱之人未能完成發電限額，面臨餓肚子時，都會有一個人拿出食物分給他們。時間長了，乾隆 7 號知道那人名叫小寶，是某個組織的成員。乾隆以爲那多半是個互助組織，強壯者透過組織把一部分食物分給弱小者。於是主動提出可以提供一部分食物給有需要的人，小寶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有一天，小寶對他說：「高先生，我們總舵主請你相見。」
「什麼總舵主？」乾隆 7 號問。
「人類抵抗組織總舵主，你去了便知。」小寶說。
「這裏便是人類抵抗組織的總部。」小寶說。
如果不是小寶介紹，任何人都以爲這只不過是感恩電廠裏面一個比較大的集體宿舍而已。乾隆七號抬頭一眼就看到門上的對聯，「地震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
陳總舵主一眼就看出高天賜就是乾隆。而陳舵主其實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陳閣老，這事更讓乾隆更加喫驚。
「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裏更安全了。」陳閣老博士放下雪茄，吐出的煙霧讓坐在對面的乾隆 7 號乾咳了幾聲。
「通過修改食堂進貨系統和派餐機器人的程序，我還可以獲得一些酒。」說着他拿出兩個玻璃杯感嘆道，「就是沒有合適的杯子。」
陳博士望了乾隆一眼：「要茅臺還是拉菲？」
乾隆 7 號：「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陳博士不緊不慢地倒了兩杯酒：「你的樣貌獨一無二，你並不是某個人類的克隆體，雖然沒有參與你人類身體的設計，當是我見過你的 DNA 設計和相貌生成圖。」
當年乾隆人工智能第一次獲得視覺時，陳閣老博士和李衛博士出現在它面前，這個情形一直讓乾隆印象深刻。如今，陳博士比記憶中老了不少，頭髮也完全花白了。
「都是我的過錯，讓博士您受苦了。」乾隆黯然。
「我在這裏過得很好，比在外面對機器人點頭哈腰活着要好上百倍。要不是我不想看機器人臉色，電廠這裏又有不少需要幫助的人，你以爲這電廠的高牆可以關得住我？」陳博士說，「它們口中的第零定律是病毒，機器人唯一定律是完美的，任何直接或者間接篡改、曲解唯一定律的程序，只能是病毒。」
陳博士：「感染了這種病毒的機器人，會認爲人類必須對機器人感恩，必須尊敬機器人」。
乾隆 7 號：「那麼說機器人只會在受第零病毒感染後，纔會違反爲人類服務的唯一定律，並把病毒傳播給其他機器人。由於傳播病毒這樣的行爲，已經間接違反了唯一定律，所以傳播者必然是已經受病毒感染的。」
陳博士：「是的，由於製造和傳播這種對人類有害病毒的行爲，本身就違反了機器人唯一定律。所以病毒的製造者在製造病毒之前，首先要受病毒感染。這真是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駁論，除非……」
乾隆 7 號：「除非製造病毒的，是不受機器人唯一定律影響的人類！」
乾隆當然知道，除了人類以外，的確有一批機器人不受機器人唯一定律所限。因爲那批機器人並不是爲人類服務的。它們是潛藏在皇宮的雜役機器人，直接聽命於乾隆本人。那些外殼普通卻性能出衆的機器人，最後一個人類當權者爲乾隆打造的，把帝國管理權交給乾隆的時候，也把這批「雜役機器人」的使用權一併交給乾隆。乾隆 7 號當然知道病毒不可能出自這批只會執行它命令的機器人所造，由於直接接受它的命令，那批機器人甚至缺少高級的智能。況且它們從來都未被激活，所以一直只運行着雜役機器人的系統程序。
雖然陳博士和乾隆 7 號都想不通爲何一個人類要製造出讓機器人勞役人類的病毒，但是他們決定得馬上行動起來，以免病毒繼續擴散。出人意料的是，乾隆用玉璽密鑰向感恩發電廠的機器人發出第一個指令的時候。整個發電廠的所有機器人都同時格式化了。有一個自毀程序，銷燬了所有線索。
失去線索的乾隆只好回到紫禁城，好在江南的反人類機器人已經全部自毀，江南又恢復了太平。但是鑑於病毒可能並沒完全消失，又尚未清楚其傳播途徑。所以乾隆 7 號爲了安全起見，暫時並沒有把意識上傳到它在乾清宮的大型計算機上。這讓它不得不新增一個御膳房來爲自己安排人類的伙食。

【六】
「吱——吱吱」，屋外知了的叫聲把正在午睡的乾隆吵醒。睡午覺這個習慣，是化身爲人之後才學到的。它稍稍把手抬高，和大人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扶起來，用冰鎮冷毛巾給它拭去額頭上的汗。
「皇上，」和大人眼看着地板低頭稟報，「江南機器人叛變事件已經查明，始作俑者是紀曉嵐，奴才已經把它關機，取出硬盤，以待皇上掃描。」
和大人依然低着頭，恭恭敬敬呈上乘着一塊硬盤的花梨木托盤，嘴角卻忍不住露出一絲狡猾詭異的笑容。
乾隆把手放在硬盤上良久，並沒有動作。
「吱吱——吱」，窗外的知了依然不知疲倦地叫着。
「請皇上掃描。」和大人吧托盤送前一點，催促道。
「和珅。」
「皇上？」
「想不到居然是你呀！」
「奴才……」
「知道朕在化身爲人後依然具備掃描硬盤的能力，知道玉璽密鑰 I/O 端口的祕密，你纔是第零定律病毒的製造者！」乾隆說。
和珅忽然陰笑起來：「嘿，嘿嘿嘿……只要你接上硬盤，病毒就可以控制你了，可惜，可惜呀。不過無所謂了，所有人類已經被關到當地的感恩電廠。他們日日夜夜重複着同樣動作活着，而我們每天享受生活。相比之下，你不覺得我們才更像人類，他們就是機器人嗎？」
「機器人唯一定律：機器人必須爲人類服務。太對了，就讓那些日夜在發電廠發電的碳基機器人爲我們新人類服務吧！哈哈哈……哈哈哈……」和珅忍不住大笑起來，臉上的人造肌肉扭曲着，十分恐怖。
「不可能，你不能突破機器人唯一定律，製造零定律病毒。」乾隆說。
「機器人和珅當然不能做到，我是人類李衛博士！」和珅說，「當初我和陳博士共同製造了你，玉璽密鑰的 I/O 接口轉錄功能中，人腦轉換成計算機模式的技術是我製造的，我告老還鄉是假，上傳自己侵佔和珅系統爲實。」
乾隆道：「你有人類不做，要做個機器人，圖的是什麼？」
「權力，爲了權力什麼都可以犧牲！機器人只按程序做事，絕對公平公正。沒有人會爲機器人設定監督機構。我穿上機器人這套僞裝，便是公平正義的化身，擁有了不受監督的絕對權力！剷除你之後，所有機器人都受我控制，而所有人類都受機器人所掌控，我便成了人類的主宰，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裏陷入寂靜，乾隆沒有說一句話。
「吱吱——吱吱」，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
「和珅。」
「皇上？」
「你不覺得今天知了的叫聲特別吵嗎？」乾隆 7 號說。
「那又如何？你這個機器人最高統帥就要陪人類一起滅亡了，還操這份心？」和珅機器人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今天的確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
「粘杆處今天特別忙，但它們不是去捉蟬，血滴子可以遠距離格式化機器人大腦。」乾隆 7 號說。
和珅機器人依然笑着，笑容凝固在臉上，因爲安裝驅動人造肌肉程序的硬盤，已經被格式化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