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時擁有兩個人生。
一個是我的前世,另一個是我的今生。
每當我從一個世界睡着後,就會從另一個世界醒來,兩個世界交替着生活,本互不干涉。
突然有一天,我在多年前的案件卷宗上,看到了前世的死訊。
而那天,前世的我,正計劃着向女友求婚。
-1-
我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身旁埋頭工作的同事都被我嚇了一跳。
「周隊,最近壓力太大了是不是?」
一個身穿警服的女孩走到我身邊,遞給我杯茶水。
她叫林沐雨,剛從警校畢業參加工作,這幾天正在協助我調查【青春酒店兇殺案】。
三天前,一對二十出頭的小情侶,入住【青春酒店】後遇害。兇手手段極其殘忍,殺害二人後,還將他們舌頭割去,牙齒全都拔光。
並且,作案手法老練,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這可叫我頭疼壞了。
林沐雨走到我背後,兩隻小手揉了揉我的太陽穴。
「周隊,最近【青春酒店】兇手的作案手法ṱùₗ,好像與 24 年前的一起兇殺案有些相似。」
「您可以看看那起案件的卷宗,說不準能找到什麼線索。」
我皺眉接過卷宗,翻閱起來。
沒想到,只看了一眼,瞬間愣住了。
24 年前的被害人照片,與前世的我長相一模一樣。
「陳興州,男,於 1999 年 12 月 31 日晚 8 點遇害,被兇手一刀割喉,拋屍護城河。同時遇害的還有其女友李木子,二人遇害後,均被兇手割掉舌頭,拔光牙齒。」
這個叫陳興州的人,是前世的我。
而李木子,是前世的女友。
死亡時間,1999 年 12 月 31 日。
這天,我正在計劃向女友求婚。
-2-
我的女友是我遇見過最好的人。
她叫李木子,剛認識的時候,我窮困潦倒,一無所有,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收啤酒瓶爲生。
那時候是 1997 年,我去藥店買感冒藥,一掏兜只摸出來五毛錢,最便宜的感冒靈都買不起。
可我已經感冒好幾天,難受得呼吸都疼。
這時候,她出現了,彷彿一束光照在我身上。
「老闆,算我的。」她付了錢,衝我甜甜一笑,「不用還啦,我替爸爸積德行善。」
我不好意思地接過感冒靈,同時看到她買的是一長串英文名的藥品。
她告訴我,那是給她爸爸買的,她爸爸得了癌症,晚期。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爲了表達謝意,幾天後,我給她打電話。
「我知道一個菩薩廟,特別靈,我們去拜一拜菩薩吧?」
她答應了。
那天,我們迎着落日,參拜了菩薩。
但剛出菩薩廟,她就對我說了一句話。
「我爸爸已經去世了。」
我一驚,連忙安慰:「節哀……」
她卻是笑了笑,抬手指向遠處的殘陽,大聲喊出一句話:
「你看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
「當他熄滅着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着爬上山巔,散佈烈烈朝暉之時。」
「有一天,我也將沉靜地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柺杖。那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
「當然,那不是我。」
「但……那不是我嗎?」
-3-
從那天后,我們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她爸爸走了,身邊只剩一個年邁的母親,所以家裏有什麼需要男人的地方,都是我去幫忙。
三個月後,我們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我感覺好像做夢一樣,像我這樣的人,居然能找到這麼好看又善良的女朋友。
我發誓我要努力賺錢,給她最好的生活。
所以,我起早貪黑地工作,收酒瓶,收廢紙,沒日沒夜地幹活。
只等攢夠 1000 元的時候,就向她求婚。
而她每天都坐在我的三輪車後座上,陪我聊天,餵我喫東西。
可萬萬沒想到,當我即將攢夠 1000 元的時候,另一個世界的我看到了我們的死訊。
不,我們不能死!
就算不爲了自己,也爲了李木子。
那個不嫌我窮,坐我三輪車後座,陪我收破爛,滿眼都是我的姑娘,還在期待着我去娶她回家!
警察局裏,我立馬叫上林沐雨到犯罪現場勘查。
【青春酒店】的兇手,很明顯與 24 年前殺害前世的我與李木子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哪怕不能立馬抓到兇手,也要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讓前世的我有所防備。
屋外下着雨,我們披着雨衣,騎上摩托車,一陣風馳電掣後,來到案發現場【青春酒店】。
酒店已暫停營業,我用警官證順利進入內部,開始尋找線索。
但兇手明顯殺人經驗豐富,直到天黑,都沒有任何收穫。
下班後,我失魂落魄地回家躺下,開始沉思前世的破局之法。
尋找兇手?
兇手沒有任何線索。
避開被殺的地方?
我連自己在哪兒死的都不知道,屍體是在護城河發現的。
那麼,既然沒有線索,只能賭一把。
我閉上眼睛,醞釀睡意,準備前往前世的世界。
突然,耳邊猛地傳來一聲槍響,震耳欲聾!
「砰!」
睜開眼,只看到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瞄準我的腦袋。
而持槍之人頭戴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不要試圖改變過去。不然,我殺了你。」
他的聲音蒼老而又沙啞,撂下一句頗具威脅的話後,便轉身離開,消失在門外的黑夜裏。
只留下我在ťŭₑ原處喘着粗氣,驚魂未定。
他是誰?
怎麼感覺……似曾相識?
他又怎麼知道我能改變過去?
-4-
時間:1999 年-12-31-8:00。
距離死亡倒計時 12 小時。
「興洲,起牀了。」
李木子打開我的房間門,趴到我身上,親吻着我的臉:「抱抱。」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想到今天可能會發生意外,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裏,捨不得鬆開。
「好啦,起牀幹活兒。」她趴在我懷裏,俏皮一笑,「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某人不是說,攢夠 1000 塊錢就向我求婚嗎?我剛數了數,某人的小金庫現在已經 990 元啦!」
她的小臉因興奮而微微泛紅。
我本該因爲這件事而感到激動,但此時內心卻激動不起來。
反而有些緊張。
「木子,咱們今天休息一天?好不好?」
她卻壞笑一聲,將冰涼的小手伸進我被子裏,撓我胳肢窩:「大懶蟲,還想偷懶。快起牀!」
我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認真地說:「真的,咱們今天不要工作了不行嗎?」
「我能看到未來,今天晚上 8 點,咱們會遇到一個殺人犯,會死的。」
見她不信,又補充道:「是真的,我在未來世界裏是一個警察,生於 2000 年,叫周星辰,從案件卷宗裏看到的我們死訊。明年 2000,我們國家會申辦奧運會,外國克隆出了猴子,以後我們都會用智能手機,能打電話還能刷抖音,我真的是未來的人!」
她卻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沒發燒呀……」
我連忙說:「是真的!」
她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今天讓你這個大懶蟲休息一天。」
我鬆了口氣,摸着她的頭髮,囑咐道:「對了,今天沒什麼事情的話,你也乖乖在家待着,聽到了嗎?」
她滿不在乎地答應一聲,便起身回家。
當她出門後,我就在合租的房間裏,用警校學到的知識開始爲房子佈防。
既然無法預測我們在什麼地點遇害,那麼只要不出門,並將房間佈置好各種機關,就能有效抵擋未知的危險。
佈置好後,一看錶,已經下午六點。
我歇了口氣,給李木子打去電話,怕她一個人在她家不安全,如果能和我待一起,想能安全很多。
「木子,你在家嗎?」
電話那頭的李木子嘻嘻笑着:「老公,你現在已經有 1000 塊錢啦。」
我的心裏頓時湧出一個不好的預感,問道:「什麼意思?」
她聲音有些害羞:「你不想早點娶我,我還想早點嫁給你呢,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變心。所以……我今天替你加班啦。」
「你現在立馬回家!」我大聲吼道,「求婚的事情什麼時候都可以!你快點回家!」
她被我吼得怔了怔,不解地問:「爲什麼?」
「我說啦,今天我們可能會出事,尤其是晚上 8 點。」
她也生氣地說:「我爲了你的求婚儀式可是費了好大力氣,花了 30 多塊錢呢,我不要回家!」
我見勸不動,只能出門去找她,見面再把她拖回來。
「那你在哪兒?我現在去找你。」
她回答了六個字:
「情侶之家酒店。」
-5-
時間:1999 年-12-31-19:00。
距離死亡倒計時 1 小時。
我連衣服都沒穿,騎上三輪車便向她說的地方馳去。
一路上連闖了 12 個紅燈,終於趕在晚 7 點前來到她說的酒店。
到樓底,我給她發信息:【你在哪個房間?】
很快收到她的回覆:【502。】
於是,我上了五樓,來到 502 房間外敲門。
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緩緩打開。
我看到了無比溫馨的一幕。
只見,屋內黑着燈,但空地上擺了一圈心形的蠟燭,牆壁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氣球,漂亮極了。
李木子小步後退幾步,站到蠟燭中間,從背後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大捧玫瑰。
「怎麼Ṱùₒ樣,準備得齊全嗎?就等你這個求婚者了。」
她害羞地拉着我的袖子,臉上的興奮難以抑制。
我吞了吞口水。
但現在危在旦夕,除了活命,我沒有任何想法。
「別鬧。我們快回家。」
她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這個反應,眼睛裏急出淚。
「陳興洲,你什麼意思?」
「我把求婚現場都佈置好了,錢也給你攢夠了。我做得還不夠多嗎?」
「我都倒貼了!你是不是根本沒想娶我?」
我嘆了口氣:「我想,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說完,拉着她就要走。
她卻抓着門框,拼命掙脫:「我不,我不要走。」
二人推搡之際,一不小心就踢倒了地上的蠟燭,骨碌碌滾到牆邊。
火苗一躥,將牆角燎出個墨點。
李木子見到她精心擺的心形蠟燭被毀,一下子愣住了。
下一秒,眼淚開始吧嗒嗒掉。
「你滿意了嗎?」
她低着頭,流着淚質問:「你知道我今天花了多久佈置的嗎?都被你搞砸了。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了!」
「不見也得回家!」我看着牆上的鐘表,心急如焚,一把扭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然而就在這時,鐘錶時針指向了數字 8。
鐘聲響了。
我的大腦忽然一陣眩暈,渾身發軟,躺倒在地。
這裏……有迷煙?
緊接着,我看到門被打開,一雙穿着高跟鞋的腳走進來。
她掏出一把匕首,對着李木子就要刺下去!
我拼命掙扎,拼命保持清醒,想努力看清那人的臉。
但眼前只有無數個重影,越來越模糊。
我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撲過去,將她撲倒在地!
「木子!你快跑!快去報警!」
隨着意識越來越薄弱,我終於無力地閉上眼睛。
……
再睜眼,我回到了 2024 年,東方已然大白。
「靠!」
一陣憤怒的叫喊,驚飛了窗臺的許多麻雀。
-6-
無比煩躁地醒來後,穿好衣服,再次去了青春酒店調查線索。
這時候,卻發現命案發生的房間裏,出現一個昨天沒有的東西。
牆角有一個黑色的墨點。
雖然很淡,但和前世李木子踢翻蠟燭時,燎的墨點一樣大小。
我不禁懷疑……
難道【青春酒店】就是 24 年前的【情侶之家】?
可是這個房間是 508 啊?
我退出房間再看,一下子就明白了。
如果從南到北數,確實是第八間,但從北到南數,這就是第二間。
我立馬叫酒店老闆來問話。
老闆一張肥臉長得像兩瓣兒豬腰子,看起來油膩而市井。
「你們青春酒店,以前有沒有用過一個名字,叫情侶之家?」
老闆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啊,這個嘛,可能……就是。」
我猛地一拍桌子:「老實交代!」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摔在地上,發出「咣噹」一聲。
老闆受了驚,只好爲難地點了點頭:「我剛接盤的時候,是叫這麼個名字。但是改了嘛。」
我不禁鬆了口氣,這件案子總算有了點線索。
我的前世,以及近期這場命案的小情侶,兇手用了同樣的作案手法,一刀封喉,並取下死者牙齒。
說明兇手是同一個人。
加上犯罪現場都在青春酒店。
說明這 24 年裏她一直在酒店附近生活。
再加上,她能輕易打開房間門。
說明她是酒店的員工。
我便問老闆:「這裏有工作 24 年以上的女員工嗎?」
老闆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就算加上男員工,也沒有在這裏工作這麼久的。」
話落,我不由得一怔。
哪裏出錯了?
-7-
調查完回警局路上,我遇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
她拄着柺杖,正在挨着電線杆張貼尋人啓事。
作爲一名警察,這種人口失蹤的事情,我自會留意。
僅看了一眼,就讓我世界觀再次崩塌。
尋人啓事上,貼的是李木子的照片,失蹤於那場事故發生一年之後。
而老奶奶就是李木子的媽媽。
詢問得知,前世的我在 2000 年跨年夜爲了保護她而身亡,李木子順利逃脫並報警,警方在半小時後便抓到了兇手。
一年後,李木子說要去找什麼人,所以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
我立馬撥通林沐雨的電話。
「喂,小林?你昨天給我看的卷宗什麼情況?當年的兇手不是抓到了嗎?」
電話那頭卻懵逼地回答:
「周隊,我是小張啊……咱們警隊從來沒有姓林的,你今天怎麼了?」
「是不是調查連環殺人犯壓力太大了?」
我又是一愣。
連環?殺人犯?
我癱坐在地上,揉着發脹的腦袋,開始努力回憶過去。
一段本不該擁有的記憶浮現出來。
警隊今年新來的實習生小姑娘姓張,並不叫林沐雨。
她昨天遞給我的卷宗,從薄薄一本,變成了厚厚二十本。
冬日久違的陽光照在我身上,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只覺得渾身掉進冰窖似的寒冷。
我打開抖音,想搜索關於記憶錯亂的有關事件,看能不能捋出什麼頭緒。
迎面跳出來一個視頻。
【蝴蝶效應】。
「據說,一隻蝴蝶在巴西扇動翅膀,可能會在一個月後引發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
「人生中亦是如此。」
「現在一個微小的改變,可能會讓你遙遠的未來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當年李木子在我的拼命努力之下,順利活下來報警。
造成了另一名兇手在接下來 20 年裏,一連殺了 20 個人。
這也就是爲什麼酒店沒有那個工作了 24 年的員工。
因爲她 24 年前就已經被抓走了。
如果順着這條線索來推理的話……
當年的兇手沒被抓,是沒有這個連環殺人犯出現的。
而當年兇手被抓後,就出現了連環殺人犯。
那麼說明,那個兇手與現在的連環殺人犯一定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身邊的人。
-8-
回到警局後,我向重案組所有人彙報了我的想法。
組裏的人都問我爲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畢竟前世今生這個現象不科學。
所以我並沒有向他們過多解釋,而是徑直去監獄,面見了當年那個殺人犯。
我想問問她都有什麼親戚朋友,從她身邊人開始排查,一定很容易找到線索。
果然,她是青春酒店的保潔阿姨。
她被判了死刑緩無期,在監獄裏已經待了整整 24 年。
這 24 年裏,她始終說她是被冤枉的。
不過沒人相信。
當年警察趕到時,她正在陳興州屍體旁邊,手裏拿着帶血的匕首。
她說,那是因爲她聽到房間有打架的聲音,跑進來看怎麼回事,結果就被當成兇手抓走。
我問她:「身邊有什麼親戚朋友?」
她回答我:「除了一個兒子,沒有任何親戚朋友。」
看來現在殺人犯的身份已經很明顯了。
她當年被警察抓走,唯一能因她產生的連環殺人犯,只有她的兒子。
只要我能回到前世,順利活下來,並在她兒子第一次作案之前將他逮捕,就不會有這 20 起命案發生。
但……前世的我現在還活着嗎?
-9-
深夜,我死睜着眼,不敢睡覺。
因爲很可能前世的我,現在已經被兇手幹掉,拋屍護城河。
我害怕這次睡着後,不會再做夢。
那就意味着,我的前世已遇害,我與李木子再也不能見面。
所以,我坐在陽臺,一根接一根地抽菸,俯瞰城市的夜景。
大概一點多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黑影!
我連忙追出去。
但,剛打開門,就被一把手槍抵住腦袋。
是昨夜的面具人。
他像昨晚一樣拿手槍指着我,但這次,很明顯他已有殺我的心思。
我連忙雙手舉過頭頂,試圖穩住他。
「大哥,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他沉聲道:「昨晚跟你說過,不要改變過去,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是吧?」
我嘆了口氣,緩緩道:「如果我不改變過去,我最愛的人就會死。我愛她,我愛她勝過一切。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
「說好的,等攢夠 1000 塊錢我就向她求婚,可是,直到死都沒有完成。」
「我好恨我自己。」
他聽着聽着,面具下分明淌出幾滴淚水。
就在這時,我趁他分神,一把奪過他的手槍,反手指向他!
局勢立馬轉變。
「你是誰?襲警可是重罪,持槍襲警,罪加一等。」我冷冷地問。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來這一手,當下愣在原地。
我不等他回答,一把扯下他的面具。
卻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木子?」
-10-
那張臉跨越了時間,跨越了空間,如山風呼嘯,洶湧地出現在我面前。
李木子的眼角已經佈滿了細紋,頭髮也有幾絲變得花白,看起來蒼老極了。
按時間推算,她已經五十多歲了。
此刻,我的心臟疼得厲害,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你已經這把年紀了啊?最近怎麼樣?」
我顫抖地伸手,試圖撫摸她花白的長髮。
她也哭了。
「本來你死了以後,我也要自殺的。死之前,發現中國那年真的申辦了奧運會,外國也真的克隆出猴子。」
「你那天給我講的,全都成真了。你說你在這個年代叫周星辰,生於 2000Ṭúₔ 年,長大後當了警察,所以我開始找你。」
「找了 24 年,總算找到了。」
我瞬間淚崩。
這條時間線裏,她活下來了,但卻用盡這輩子所有的時間來找我。
我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內心的情感,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會讓你一輩子都這麼痛苦。」
我將她的頭捂在胸前,顫抖着嘴脣道:「木子,你別急,我還可以回到過去,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等我這麼久!」
她卻搖了搖頭。
「不要了,興洲,不要再改變過去了。」
我歇斯底里地大喊:「不,你找了我 24 年,這太殘忍了!這對你不公平!」
「我一定,要讓我們幸福地過完這一輩子!」
李木子哭着央求我:「不,你無論怎麼改變過去,未來都不會更圓滿,只會更糟糕!」
「求求你,不要再改變過去了!」
我沒有再理會她,立馬從抽屜裏取出針管,爲自己注入一針鎮靜劑。
隨後,昏沉睡去。
-11-
2000 年 12 月 31 日。
一個擺滿氣球與蠟燭的酒店房間裏,我逐漸醒來。
向牆上的鐘表看去。
居然距離上次昏迷,只過去了 10 分鐘!
按照時間來算,現在李木子剛逃走,而我也還沒有遇害。
半小時後,她就會帶着警察到這裏抓捕兇手。
我只要堅持夠半小時,就好。
這一次,我一定要活下去,和心愛的女人求婚。
同時,還要阻止未來的 20 起命案發生。
「喂,醒了?」拿匕首的殺人兇手坐在椅子上,這時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卻不由得一愣。
這個兇手,居然不是酒店工作的那名保潔阿姨。
而是一個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女人。
原來,果然抓錯了,那個阿姨真的是被冤枉的。
所以,因她被抓,影響她兒子造成的那 20 起連環殺人事件……
是因爲她被錯抓後,唯一的兒子爲了宣泄心中的怒火,瘋狂殺人,並復刻當年殺人犯的作案手法,想讓警方重新調查此案!
這樣解釋就說得通了。
「你,你是誰,爲什麼要殺我?」
迷煙的藥效還沒過,我用盡全身力氣,向後挪動身體。
女人冷笑一聲,玩弄着手裏的刀子,「因爲你,殺了我的女兒。」
我忙解釋:「誤會!你聽我說,我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人!」
女人卻是冷冷走到我身邊,坐在牀上,給我講了一個她的故事。
-12-
她和我一樣,同時擁有兩個人生。
一個是她的前世,另一個是她的今生。
也和我一樣,她的今生生於 2000 年,前世生於 1986 年,比現實世界早了 24 年。
當她前世 24 歲的時候,會生下一個女兒,她取名叫「林沐雨」。
就是故事開頭,我手下的那名實習女警,小林。
女人會在生下林沐雨的時候,難產而死。
當然,死亡那一刻,也是她獲得新生那一刻。
幸運的是,她的今生在上小學的時候,居然神奇般地遇見了林沐雨。
那是她前世的親生女兒,所以這一世她對林沐雨也是無微不至地照顧與愛,也因此,她們二人成爲了最好的閨蜜。
長大後,林沐雨成爲了一名警察,而她成爲一個牙醫。
她們依舊像親姐妹那樣,每日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
這原本是很美好的結局。
但 2024 年 1 月 1 日那天,她一覺醒來,林沐雨消失了。
她去問身邊所有人,林沐雨去了哪裏,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就像人間蒸發,並抹去了所有人對她的記憶。
於是她無數次地回到前世,尋找線索,她想知道她的女兒到底爲什麼消失。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林沐雨的前世,是李木子。
當我回到前世,改變李木子的結局,讓她成功活下來後,意味着林沐雨就會胎死腹中,母女雙亡。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死,卻不能接受女兒的死。
所以她在今晚一定要殺了李木子,以及我。
殺了李木子,林沐雨就能順利出生,殺了我,林沐雨出生這件事沒有人再能改變。
這就是她的作案動機。
至於 2024 年她用同樣手段製造的那起案件,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13-
聽完這一席話,之前所有的信念,都在這一瞬間頃刻崩塌。
我意識到一個殘酷的真相。
是我錯了,從頭到尾都是我錯了。
就像李木子一直強調的那樣:「無論怎麼改變過去,未來都不會更圓滿,只會更糟糕。」
第一次,我救了李木子。
卻因爲救她一個人,導致 20 個無辜的人喪命,以及將一個好人被關進監獄 24 年。
這一次,如果我活下來。
那麼就會導致她的女兒胎死腹中,母女雙亡。
無論怎麼修改過去,未來,真的都只會更糟糕。
從頭到尾,都是我錯了。
我坐在地上發愣,久久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對不起。」我失魂落魄地向她道歉。
她大笑:「沒關係。反正,我不會因爲你的道歉,就放過你。」
「我會任你處置。」我抬起頭,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但是,在我死前,我想我們可以做個交Ŧű⁶易。」
「現在我女朋友已經報警,警方半小時就會到達這裏,你沒機會再殺她。而如果她活着,就算你殺了我也沒用。你的女兒仍然不會順利出生。」
「所以,如果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我會讓世界迴歸它原本的樣子,你的女兒將順利出生,你下一世也會和她相遇。」
她問道:「你怎麼保證?」
我笑了ẗūⁱ笑,一把從她手中取過匕首,放在自己手腕上,「咔」地一刀,拉出一道血口子。
鮮血順着手腕的動脈,滋溜溜流下來,在空中連成一道紅線。
我拿起酒店毛巾,捂在手腕上,笑着說:
「2024 年的那裏,我是個警察,時間卡得很準。割腕後,最多半小時,我就會失血過多而死,再也無法改變這個世界。」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構成威脅。」
「而李木子,我相信,她知道真相後,也會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抱着雙ƭų²臂,饒有興趣地看了我一眼,「爽快人,什麼事,你說。」
我笑了笑:「求婚。」
「既然無論怎麼改變過去,結局都會變得更壞,那我不去改變了。」
「只要在死前,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就足夠。」
-14-
看着鮮血冒出那一刻,我想明白一個道理。
爲什麼我們總是說「等我怎樣怎樣,就去做什麼事情」?
爲什麼我必須攢夠 1000 元,才能和李木子結婚?
這兩者,明明沒有任何因果關係。
所以,從故事開頭到結束,我的前世都沒有攢夠 1000 元。
所以,從故事開頭到結束,我的女友都沒有等到我的求婚。
這一次,我不能再留下遺憾。
我讓女人蹬着三輪車,把我拉到了我們的出租屋。
從那裏取出我攢的 900 元,和一枚戒指,隨後給李木子打通了電話。
「木子,不要報警,沒事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慌張,又很驚喜:「老公!你,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我看向窗外,天空中已綻放起迎接新世紀的煙花,笑了笑:
「沒有受傷。你來酒店吧,今晚的跨年夜,我們一起過。」
她連連點頭,激動地說:「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後,女人攙扶着失血過度,面色慘白的我,坐上三輪車。再次蹬着三輪迴酒店。
酒Ṭüₔ店裏李木子佈置的蠟燭與氣球,還沒有被怎麼破壞,只要稍微收拾收拾,就能成爲一個浪漫的求婚現場。
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候,看着漫長的紅燈時長,女人有些擔心。
她扭頭問我:「還能堅持多久?」
我躺在三輪車上,虛弱地笑道:「時間應該不多了。」
她點點頭:「行,你堅持住,我騎快點。」
突然!
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將我們撞倒在紅燈即將變綠的十字路口!
鮮血灑滿了斑馬線。
與此同時,伴隨着一聲啼哭,某個城市的婦產醫院裏,誕下一名嬰兒。
【警方安全提示】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不闖紅燈,安全一生。」
-15-
再睜眼,我回到了 2024 年。
我躺在偌大的房間裏,痛哭流涕。
他媽的!
爲什麼,就這麼簡單的一個小小要求上天都不能滿足!
我只不過想在臨死前,向李木子求婚,爲什麼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滿足我!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哭什麼呀,老公?」一個女孩聲音突然傳來。
隨後,我看到那女孩端着熱氣騰騰的早餐,走進房間。
看着她的小臉,我頓時呆住了。
她居然是……林沐雨。
「你叫我什麼?」我一臉蒙圈。
她笑着說:「叫你老公呀。怎麼?剛結婚就不認識啦?」
原來,這一次我們結婚了。
就當她將早餐放到桌子上時,我看到了她無名指上的戒指。
那枚戒指是……我臨死前, 要給李木子求婚用的戒指!
「這個戒指是……」我好奇地問。
她抬起手瞧了瞧,笑道:「我媽媽留給我的。」
「你知道的,我媽媽在即將生下我的時候,出了一場車禍。她在臨死前生下了我,然後留給我這枚戒指。」
「福利院的阿姨說,媽媽那時還留給我一句話。」
「她說, 這枚戒指是我未來的老公給我的,他叫……周星辰。就是你!嘿嘿!」
「老公,你說, 我媽媽怎麼會知道你呢?難不成真的有前世今生呀?」
我沒有回答, 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淚流滿面。
-16-
故事到這裏,原本應該結束了。
由於前世李木子最終沒有報警, 所以警察沒有來,那名保潔阿姨也沒有被錯抓,她的兒子也就沒有成爲連環殺人犯。
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青春酒店】沒有任何案件發生。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我沒有弄明白,李木子爲什麼會自殺。
在上一條時間線,李木子在自殺前, 看到了我兒時的預言成真, 所以放棄自殺,滿世界地找我。
這一條時間線裏, 她應該也會看到我的預言成真,也會放棄自殺,也會滿世界找我啊。
可是林沐雨順利出生,就說明李木子當時是死了的。
直到很多年後,我和林沐雨去學校接女兒放學。
站在學校門口,我聽到女兒的班裏,傳來一片琅琅讀書聲。
「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
「當他熄滅着走下山去, 收盡蒼涼殘照之際, 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着爬上山巔,散佈烈烈朝暉之時。」
「有一天, 我也將沉靜地走下山去, 扶着我的柺杖。那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
「當然, 那不是我。」
「但……那不是我嗎?」
-17-
【後記】
今天我接到了一宗報案。
報案者是一名男性, 40 歲左右, 他說他的女兒憑空消失了。
而他問身邊所有人, 可發現所有人都不記得他還有個女兒。
我好奇地打開戶籍系統,輸入他女兒的名字和身份證。
只彈出來四個字。
「查無此人。」
這……可奇了怪了。
「報假警可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他急赤白臉地給我解釋:「警官, 我真的沒報假警, 我真的有個女兒!」
這時候,林沐雨恰巧從外面走進來。
她安慰報案者:「大哥,別急,我老公不懂這事兒。」
我不禁反問:「你懂?」
她沒有理我, 轉頭對報案者說了句話:
「你女兒不是消失。可能是因爲時間犯修改了過去,導致她當年沒有出生。」
「這事兒,警察管不了。」
「你得交給我們——【時空管理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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