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萬彩禮

大學畢業的第二天,我被富二代男友拉黑了。
6 年後,他不復當年的傲氣,小心翼翼地求我:
三百萬彩禮,娶我回家,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笑了: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姐姐我現在,有的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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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一個大齡優質孤寡富婆,回國後發現好友都老公孩子熱炕頭了,本着效率原則,我選擇了相親。
中介聽完我的需求,給我介紹了一個極品男:
性子好,學歷高,樣貌好,可就是開出了三百萬彩禮,勸退了衆多人。
我帶着好奇看了一眼照片,結果一看就愣住了。
極品男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玩弄了我感情的渣男貴少——宋朝。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我那風流多金的前男友,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我笑了,還笑得很大聲。
在中介的驚訝與不解中,我一口定價:「他,我要了。」
要不是說宋朝是我的冤家呢,只是一眼,我的賬戶餘額就少了三百萬。
但花得值,畢竟渣了我的前男友落難了,總該踩兩腳的。
我想,再次見面,我要給宋朝這個渣男一點顏色瞧瞧。

-2-
我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真的很想按原計劃嘲諷一句,喲,這不是大名鼎鼎,有權有勢的宋朝嗎?
怎麼混得這麼拉了。
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我這個當年的孤女,如今成了多金的總裁,徹頭徹尾的生意人。
宋朝呢?落了難的鳳凰,一個想用美貌換取金錢的可憐人罷了。
我們的地位發生了戲劇化的顛倒,對於宋朝來說,這怕是最大的報復了吧。
當然,最重要的,他還是那麼好看,如當年一樣,輕而易舉地,就把我心神勾了回去。
還真是讓人想……
我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穩了穩心思:「說說吧,除了三百萬,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宋朝笑了笑,很是吸引人,我的心剋制不住地跳了跳。
不禁想,大色(sai)迷就是大色迷,哪怕被渣了,再次歸來也還是盯着人家的臉,心裏還止不住想着花花腸子。
這麼多年過去,宋朝雖然家道中落,但顏值卻絲毫未受影響,還是那麼帥氣逼人。
相比 6 年前,他面部的輪廓更加堅毅,眉宇間的傲氣被歲月轉化成了溫和,眉眼越發清俊,整個人氣質由寶劍轉爲了一顆玉石。
大學時期尚有的青春青澀,也轉爲了成年人該有的冷靜穩妥,甚至還有些憂鬱。
我不禁感嘆,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估計這些年宋朝受了不少苦。
當年那個心高氣傲的宋朝,居然也有形勢所迫不得不低頭,明碼標價的一天。
這讓我有些快意。
我的嘴角控制不住,有些微微翹起。
物件般被衡量,宋朝,你一定會受不住吧,但這只是開始……
但我忽略了,人的底線和自尊會隨着低迷的處境一步步降低的,比如現在,我就聽見宋朝說:
「我希望快點結婚,趕緊搬到你的房子裏去。」
我整個人一愣,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然後宋朝又說:
「這個社會對我打擊傷害太大了,我希望你可以盡情地將我藏在家裏,當然,我也不會試圖跑出去的。」
我嘴角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了。
「不知羞恥」這四個字快要脫口而出。
這還是我認識的宋朝嗎?
現在娶個媳婦都玩這麼花的嗎?
還是說這兩年大家的生活難度又提高了?
瞧給一大好青年刺激的,精神都失常了。
這下我可不敢落井下石了,給人刺激瘋了不好。
「要不,請個心理醫生吧。給我做賢內助的人,不能精神失常。」
當然,他最好沒有,要真的神經失常了,我會直接 pass 掉他。
這回該宋朝愣了,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沒事,我可以保證我的心理很健康,」
他往後靠了靠,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託着臉,像是想好了說詞:「我就是恨嫁,恨嫁,你懂吧?你看我都三十出頭了,時間不等人啊,同齡人都有妻有子了,我這看得也羨慕……」
我深有體會,贊同一般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想快點搬進去,咱們結個婚。」
「這也太——」快了吧。
「放寬心,家裏飯我做,鍋我洗,家務我做,你要喜歡孩子,到時候咱們加急生個孩子,我養,我輔導,你閒的沒事幹逗他玩玩。我要是做不到,你可以先划走我一百萬……」宋朝搶話。
我摸了摸下巴,還真是心動吶。
錢不錢的無所謂,主要是這份態度,我很滿意。
只可惜,怎麼偏偏是宋朝。我有些幽怨。
他好像沾了一點點屎的巧克力,讓我無法理智地對待他。
「明天吧,明天咱倆領證,然後搬去你家。」
來不及細想,我拒絕:「別,結婚太快了。」
「那就先同居,咱們先適應適應,這回總行了吧。」
他說得好像我無理取鬧似的,究竟誰纔是做了虧心事的人?
然後宋朝徑直站起身來,對我說:「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對了,既然如此,咱倆聯繫方式交換一下吧。」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難過,很快又消失不見,我估計是眼花了,這怎麼可能呢?
定了定心神,打開微信二維碼:「你掃我吧。」
「OK 了,你通過一下。」
我看了看,有些驚訝。
他還是以前那個微信號,明晃晃帶着我的生日編碼。他不會還念着舊情吧?
可能是我想多了,若非遇到大事,好端端地,誰會換微信號呢?
「嗯,加上了,你可以走了。」
「好,你記得明天 8 點來接我。」
和我不耐煩的態度相反,宋朝有些迫不及待。
想想也是,有哪一個冤大頭能隨隨便便給他三百萬。

-3-
當然,我不覺得我是個冤大頭。
畢竟我是個有錢人。
有花高價讓自己快樂的資本。
拜託,那可是宋朝誒。
A 大的校草,連冠了四年的那種,是我情投意合的男朋友,是我心心念念多年的天鵝肉,當然,也是後來莫名拉黑我,讓我痛苦多年的男人。
買下他,羞辱他,掌控他,讓他乖乖呆在我身邊,我確實抵擋不住這個誘惑。
反正,只需要三百萬而已。
當年,我是一個底層女孩,三百萬是一筆鉅款,可以輕鬆將我的尊嚴粉碎。
如今我榮歸故里,三百萬,也不過是我買下快樂的小錢罷了。
我玩味地笑了笑,時間啊,最是搞笑荒謬。
我曾經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最討厭用金錢砸人,也最討厭有錢人玩弄人心。
我當初孤注一擲地出國,就想要爭口氣,活出不一樣,給那個羞辱我的有錢人看看。
如今時光交替,昔日舊人和自己的身份戲劇性地顛倒,我終是沒剋制住內心的惡意,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但,捫心自問,我確實放不得宋朝。
是愛是恨,我不清楚。
6 年前,我真的很用力很熱切地喜歡過他。
6 年後的今天,我的心也確實是涼透了。
有誰會想到,我和宋朝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步?

-4-
當年,宋朝和我皆是 A 大的風雲人物。
不僅因爲宋朝是校草,我是校花。更是因爲入學那天,宋朝開着邁巴赫,穿着得體合身的大牌衣服,身上戴的價值七位數的表。
而我呢,穿着灰色耐髒的運動服,拿着尿素袋揹着行李捲,踩着發了黃的布鞋吭哧吭哧地進了校園。
其實這副裝扮沒什麼,家庭不富裕,這號打扮得比比皆是,我也自覺沒什麼。
但是人吧,最怕對比。
我和宋朝碰巧時間撞在了一起,於是,大學門口,左邊是一發光靚麗的富家大學生,右邊是一灰了吧唧的小可憐。
這樣風格迥異,帶有極致反差的一幕被人拍了下來,當即上了校園熱帖。
或許是話題的熱度,把宋朝的目光吸引到了我的身上。
當年的宋朝人如其名,朝氣蓬勃,他的追求也給人一種燦爛熱烈的感覺。
當然,被嬌養着長大的人,大都是這般熱烈張揚。
總而言之,他比一般人要大膽,一瞬間就讓他的追求成了全校皆知的新聞。
或許是沒追求過人,也或許是富貴少爺們之間的玩笑,他沒有羞澀的情緒,就大咧咧地跑到食堂,直接走到我跟前,說:「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當時喫着飯,聽到這連句喜歡都不提就在一起的要求,心想這幫大少爺們現在找情人,連敷衍也不敷衍了。
慢慢嚥下了一口飯,我才掀起眼皮打量了宋朝幾眼,看得宋朝耳根子發紅,才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我拒絕。」
不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我都沒資本和這種大少爺玩。
這個世界,對窮人,對女性,都太不公平。唯有清醒理智,纔是走下去的根本。
我以爲宋朝這種大少爺,會因女生冷臉而退縮,但沒想到宋朝不僅沒放棄,還纏了上來。
他是真切的喜歡,還是被拒絕後的不甘?
我不知道,但我確實體驗了一次被堅定地選擇。
他走了曲線救國路線,買通了我的室友,往我的桌子上放各種新款衣飾、化妝品、包包、零食。儘管我會將東西還回去,但還是難免爲他的出手震驚。
當然,對宋朝的家世來說,這些貴重的東西也許不算什麼,最令我側目的,是他的行爲。
上下課,一日三餐,他風雨無阻地陪伴在我身邊。
他爲我舉辦盛大的生日宴會,帶我爬過高山,走過沙漠,我們也曾海中親吻……
他拓寬我貧瘠的經歷,豐富我乾涸的過往,爲我製造出各種獨屬於我的驚喜和特殊。
有哪個人能拒絕這種特殊和唯一呢?
我心動了。
即便我有自知之明,即便花團錦簇之下,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沾着泥土的根莖。
但我還是沉淪在宋朝的熱情與溫柔中。
因爲他懂我,懂我一路來的艱辛,懂我遲疑不定的憂思,還懂我春水波瀾的心動。
我很難拒絕他。
他捧着我的臉,堪稱虔誠地承諾:「周暮,我愛你。請給我一個站在你身旁的機會,請讓時間來證明我。」
我們在一起了。
大一的追逐,大二到大四的甜蜜與安穩,我們甚至規劃好了畢業後的未來。
我當公司老闆,他當我的老闆娘。
不過很顯然,時間證明不了一切。
我被騙了,才知道原來深情也是會僞裝的。
畢業後的第二天,他沒有任何理由的拉黑了我。
我慌忙回公寓找他,卻看到門口堆滿我的東西,以及一個嬌豔的女人。
她自稱是宋朝的姐姐,卻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似怨似鄙,好像我是出來賣的小姐。
我耐下心中的不舒服,仔細詢問,發現對得上宋朝的所有信息。
她說,宋朝早就訂婚了,勸我早早分手。
然後用一種同情又夾雜着高高在上的施捨語氣,補充說,念着我不知情的份上,願意出三百萬,當做玩弄我感情的賠償。
「當然,」她又警告我:「作爲姐姐,她也不會允許我這樣不知滿足,恬不知恥的人當她的弟妹,如果還想着糾纏不放,她便出手毀掉我的垃圾公司。」
雖然生氣,但我不信她。
相比這個從未謀面的姐姐,我當然更相信宋朝四年的行爲。
再說了,我有嘴,可以自己問。
然而,在我試圖聯繫宋朝,等待他解釋的那段時間裏,宋朝從未出現過。
更糟糕的是,我的創業公司,遭到了他人的惡意阻擊。
我四年的心血像風暴裏的船,搖搖欲墜。
對方也絲毫沒掩飾他的身份,就是宋氏集團。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氣之下,我決定和宋朝這個人徹底斷聯,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宋家,肯定在國內混不下去了,所以狠心賣掉公司,帶着殘留人馬去國外從頭開始。
那些深受挫折的夜裏,我曾無限次想象,再見宋朝,我一定要狠狠地打臉回去,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道歉。
但我從來沒有想到,多年後我再次和宋朝扯上關係,會是以這種幾乎荒謬的方式。

-5-
我還沒想好怎麼對待宋朝,他便搬進來了。
早晨 5 點啊,才 5 點,宋朝就打視頻通話過來催。
我陰惻惻地警告完,掛了電話。
等我一覺睡醒,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往玄關處的屏幕上一看,發現宋朝像個被掃地出門的小媳婦,大包小包地擺滿了走廊,自己一個人委委屈屈地貼在牆邊。
我開了門,問:「你做什麼?」
宋朝看着我亂糟糟的髮型,睡意朦朧的眼,以及鬆鬆拉拉的衣服,有些臉紅,還有些委屈,他說:「你忘了,咱們昨天剛商量好的,你來接我,咱們同居。」
我咬牙,他還有臉委屈上了。
「現在幾點?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現在是幾點?」
牆上的電子鐘清清楚楚寫着「7:21」
「……」
宋朝不說話了。
只是一個勁兒看着我,像只金毛一樣眼巴巴的。
這種表情我以前常見,每次他做錯事了,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就這副模樣。
我下意識心疼,自動就想着給他臺階下,然而話到嘴邊,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奴性」思維。
我直接黑了臉,氣笑了。
心道自己還真沒長記性,宋朝以爲他是誰?以爲我是過去那個小姑娘,被騙了還會留戀過去嗎?
我可沒那麼大度!
我鐺得一樣關了門,惡聲惡氣地說道:「等着吧,到 8 點我再給你開門。」

-6-
然而 7:30,宋朝如願地登堂入室。
「暮暮,你人真好。」
我安靜地喫着餛飩,不去看宋朝那副開心得意的鬼樣子,心裏止不住懊惱,這麼就這麼禁不起誘惑,一份不能再簡單的早餐,加一個可憐兮兮的笑臉,你就屈服了?
周暮,你真是沒長記性!
但我確實很喜歡喫餛飩,大抵是一種小時候滿足不了,長大後報復性彌補的心態。
宋朝打量着我的房子,眼神既歡喜又悲傷,慢且細緻地轉悠,連小角落都沒放過。
他這樣的行爲,像是小狗在領地裏留下氣味似的,讓我有些不自在。
「宋朝,把你東西收拾好,動作速度點,不要讓我等太久,記住你現在的身份。」
「實習期,隨時可以替換的。」
我滿懷惡意地說道,希望看到宋朝受辱的反應。
宋朝卻停下來腳步,笑着說:「好。」
他的笑容有些發苦,按理說我應該開心纔對,但不知爲何,開心過後,我卻有些無所適從的茫然。
羞辱完,報復完他之後,我又該怎麼樣呢?
眼下宋朝已經進入了角色,開始清理地面,獨留我這金主癱在沙發上沉思。
因此也沒注意到,不遠處宋朝停下了動作,只是癡癡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個失而復得的寶物。

-7-
我對宋朝的期望不高,只求一個給我留燈,和我說話的漂亮笨蛋丈夫。
宋朝卻給了我一個驚喜。
我不得不重新給出評價,宋朝,一個勤勞的小蜜蜂,一個完美的家庭煮夫。
他知道我很忙,有時來不及喫早飯,還知道我有胃病,一大清早起來給我熬粥,又怕我膩,變着法子給我做新品。
每天中午他都會送來愛心便當,就像在大學時期那般風雨無阻,而我晚上回家,桌上都會擺着剛做好的菜,他坐在沙發上笑眼盈盈地看着我。
喫飽喝足後,他又掛着小熊圍裙,拿起抹布,洗鍋刷碗。
之後再溫和地與我說話,或是安靜地待著。
我們倆癱在沙發上,他看他的書,我寫我的計劃,互不干擾又互相融合,房間裏自有一番靜謐與溫馨。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家。
宋朝還不止如此。
一次我和人應酬,喝多了,腦子木木的,有一個混不吝的想送我回家,佔我便宜時,宋朝突然出現,強硬又不失溫柔得將我從那一個人手中拽了回去,然後眉宇冷厲得看着那人。
我被宋朝溫柔得圈在懷裏,臉埋在他的胸膛,不曾看到那人見到宋朝後,瞬間酒醒,一臉驚恐地神情。
只聽到宋朝說了句「滾」,那人連聲道歉,之後我便記不清了。只記得宋朝好像抱了我一路,我嗅到了久違的沉香,安穩地睡了過去。
隱隱約約地,我聽到了威嚴冷厲的聲音,指使電話另一頭的人。
「既然王總爪子這麼碎,不如拋掉他家的股票……
莫名給人一種安全的底氣,我像是終於找到了能夠撒野的巢穴,委屈抱怨道:「他們欺負我外來的,一個勁兒灌我酒」。
「還有誰欺負你了,我給你欺負回去。」
我皺眉思考:「我現在記不得了。」
然後我就聽得男人溫柔的笑聲,眉宇突然被親了一下,我心頭一怔,想看清這個偷親我的人是誰,費力抬眼,卻始終看不清。
我有些慌亂,直至一雙大手輕輕揉着我的太陽穴,我纔再次安穩。
或許是頭上那雙手太暖,又或許是屋中燈光昏暗帶出的旖旎,我恍惚間竟是感覺看到了宋朝,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我滿是冷硬憤恨的心被撬開了一個小縫兒。

-8-
我之前一直以爲,我和宋朝在一起後,對這個家付出更多一定是我。
畢竟大學時,和宋朝同居的第一天,他就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那天,他立志給我做一頓愛心美味佳餚。
隨後,他摔了三個碗,兩個盤,霍霍了一大盆子麪粉,五顆雞蛋和一塊上好的五花肉,家裏烏煙瘴氣的,就連潔白無瑕的牆面也搞得雜亂不堪。
我的脾氣可以忍,但我的肚子忍不住了,它發出了咕嚕咕嚕的叫聲……
我有些尷尬,但很快,肚子裏叫聲又響起來了。
這次不是我。
宋朝白皙的耳後蔓延上一絲緋紅。他猶豫了一下問道:「……暮暮,要不我就做個簡單的做番茄炒雞蛋吧。」
想着先前雞蛋碎皮和蛋液難捨難分的模樣,我不予置喙。
宋朝卻很樂觀,說:「這個一定會是我拿手菜。」
我上前,先把雞蛋打好,宋朝笑了笑,然後堅定地把我推出去。
「吧唧」親了我一口,還自信滿滿地說說,「看我的手藝。」
我看着他把袖子擼了起來,帶了個手套,又不知道從哪弄出了一條圍裙繫上,還真是差生文具多,整得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
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頓響,等我安安穩穩喫上飯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桌子上擺着黑漆漆的五花肉,不知什麼玩意的麪糰,還有一盆紅黃相間的雞蛋番茄湯,
不管做飯時艱難與否,每個人做好之後都會對自己的手藝有種迷之自信,比如現在,宋朝還邀功般看着我,說:「嚐嚐,怎麼樣?」
啊,怎麼說呢,這些菜有一種奇特的魔力,讓人看了就能飽,肚子都不餓了。
我最終還是選擇點了外賣,但宋朝不服輸,堅持喫了幾口,然後半夜拉肚子拉到脫水,還是我親自送到醫院。
宋朝上救護車的時候,死死拉着我的手,他有些魔怔,嘴裏不斷嘟囔着:「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在衆醫護人員同情複雜的目光中,我強行拉開了他的手,捂住臉,嘆了口氣,真不愧是我的小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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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到現在十項全能的他,圍着我親自爲他選的愛心圍裙,伸出修長漂亮的手碰油污,一臉淡定的模樣,我就不禁懷疑,現在社會給人的打擊都這麼大嗎?
這都快直接變成另一個人了。
宋朝像是看出了我所想,意有所指:「失去的痛苦確實讓我成長很多。」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
看來宋家確實發生了意外,讓宋朝一朝跌入塵埃,還被他原本的結婚對象掃地出門,以至於這麼一個鳳凰蛋只能孤苦獨自生活,被迫學會了一系列生存技能,還要學會討好人。
瞧瞧,洗完鍋的他都沒有空閒,正小心翼翼地餵我喫芒果,那個神情嚴肅得,比我這個對芒果過敏的人都慎重。
我愛喫芒果,卻苦於皮膚對芒果過敏,不能肆意大喫。好在,宋朝回來了,我又一次實現了芒果食用自由。
我不由滿足得眯了眯眼,對宋朝的態度再一次軟化了幾分。
拋開過往,只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我近乎憐惜地看了一眼宋朝。
嘖,真可憐。
但還是要說,願世間所有渣男都能得到報應。
「暮暮,你在憐惜我嗎?」
宋朝的突然發問讓我有些慌亂,下意識便偏開臉準備反駁。
可——宋朝低頭看着我,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期盼,委屈,像一隻流浪多年突然被抱回家的貓崽子。
我感覺自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清醒無比,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另一半卻止不住心軟。我想到了醉酒那一晚的燈光旖旎,如今他放在脣上指尖的熱度……
我神色遊離,想不出結果,宋朝卻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暮暮,我……對不起,我會再努力些的。」
霎時,我心中無數情緒翻湧着,感受着奔騰的情緒,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看着宋朝一下子愣住,我也不自覺笑了笑。
算了。
到底也是動過心的人,雖然最後他渣了我,但四年來給我的東西花費的心思不是假的。
從經濟角度考慮,是我佔了便宜,這樣就和情感角度平了。
他已經過得這麼慘了,也認了錯,如今沒我不行的樣子,我要是棄了他,不得要了他命嗎?
報復歸報復,讓人丟了命可非常規操作啊,這可太刑了,不可取。
再試一次又能怎樣呢?就像芒果,過敏又如何,我不是照樣喫着嗎?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頗具一家之主的風範說道:「明天去買幾副手套吧,實在太累你買個洗碗機也行,我給你的那張卡,家用的錢和你的零花錢都在裏面,微信親密付也可以。你隨便花。」
看着他眼睛溼潤潤的,我估計這個小少爺良心未泯,還知道對不起我,心裏有一丟丟暖意。
但到底他有前科,我還是加重了口氣,警告他說:「前面的恩怨我不帶計較了,現在呢,我就想好好過日子,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別騙我,玩我,我保證,那樣的窮日子會離你遠去。」
宋朝一下子哭了出來,像是等了好多年的那種驚喜又開心,匆忙洗了手,便抱住我,脣也急切地湊了上來。
「暮暮,可以嗎,暮暮……」
我坦然接受,張開了嘴。
承認重新喜歡上當時羞辱自己的人,對我來說這很難,畢竟任誰看,不都是再說是犯賤嗎?
只是,要是將這個小少爺養在家裏,每天熱熱鬧鬧的,也不錯。一個賢惠的漂亮笨蛋,挺招人稀罕,重要的是我自己稀罕。
當初一無所有出國重新奮鬥這麼大膽的事,我都做過了。
也不差這一件。
就當重新開始了。
他微冷的舌急切地滑入我的口中,貪婪地攫取着屬於我的氣息,用力地探索過每一個角落。
我有些喫痛,薅了下他的頭髮,「輕點。」
他沒鬆口,反而越發用力,似是想讓我感受到他同等的急切和歡愉,他不住地說:「暮暮,我好開心。」
我揉了揉他的腦袋,也不自覺翹了翹嘴角。

-10-
也許是得到了安全感,宋朝也不像往常待在家裏,竟然也嘗試着找工作。
上回在一個商務區裏看到了穿着西裝的他,我也沒特意提醒他,讓他難堪。
既然決定一筆勾銷,那麼家道中落的少爺開始自力更生,我也不該戳滅他的勇氣。
我笑了笑,決定買幾個菜,給宋朝加餐。
而我轉身離開,沒發現我心中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宋朝被人叫了一聲,卻眉頭緊鎖,一臉嫌惡看着一個發聲人。
「小五?」
一道女聲從我身後傳來。
我扭過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向我走來。
有些茫然,不過女子熟悉的眉眼還是讓我一下子從記憶裏定位了她。
「老大?」
方榆笑了笑,「對,是我。」
「臭小五,回來都不說一聲。咱倆快好好說說話。」
就這樣,我被方榆拉進了一家店閒聊。
「在國外怎麼樣?」
「還不錯。」
方榆笑了笑,很是驕傲:「我就知道,小五你肯定能冒出頭。」
「所以,這就是每當羣裏有人唱衰我的時候,你懟回去的原因?」
方榆摸了摸鼻尖,「老二連這個都和你說了,誰讓那些不要臉的傢伙胡亂造謠!」
我嘆了口氣,「也怪我,當初把卡什麼都換了,那時全憑着一口氣,卻忘了你們這些關心我的人。」
「你也知道啊,」她白了我一眼,「就算對你的能力很信任,沒有消息,我們幾個也控制不住擔心啊。好好一個姑娘家……」
方榆恨恨地說:「我家小五受委屈了,宋朝那小子,我算是看錯人了。」
「你怎麼知道?」
「你也是,被欺負了還瞞着我,要不是宋朝哭着跑我家來問你消息,求我替他說聲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出國內幕……」
方榆心疼得看了我一眼,「你這人啊,總是什麼事都不說。」
我笑了笑,沒說話。
方榆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五覺得開心就好。」
「我們小五,現在可算熬出頭了。估計再過兩年,宋家姐弟也抵不住你公司的發展。」
「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他們那副嘴臉怎麼變幻。」
等等,「宋朝有錢?他沒破產?」
方榆的語氣有些錯愕:「誰說他破產了?」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11-
我開着車回到了家中。
宋朝還沒回來,我頹唐地躺在沙發上。
腦海裏不斷閃現出老大的話,宋朝不僅沒破產,他還自己創業成功了,甚至連帶着他本身的家族企業還進一步擴大了一番。
小道消息還說他的繼姐有些不清不楚……
那我在宋朝面前耍威耍橫,他是不是當個笑話在看我。
就和以前一樣,當個笑話似的追我,看着我因爲他變着法子地賺錢,費盡心力和氣力去回饋同等的東西,控制不住地淪陷在他的溫情中,最終在我最爲期待的時候,重重給我一擊。
我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我怎麼會忘了,宋朝這種大少爺,最擅長的就是玩弄人心。
我一瓶一瓶地喝着酒,邊喝邊哭,連帶着許久沒犯的胃病也跟着發作起來。
額頭冒出密密的冷汗,我喘着粗氣,咬着牙翻找手機,準備打個急救電話。
直到把自己折騰到醫院,直到祕書把宋家公司的資料詳盡地發送到我的電腦上。
姐弟兩人在咖啡店親密相望,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呢?
我眼球動了動。
突然很想把問題攤開,把他的假面撕掉,於是我問:「宋朝,你當年爲什麼追我啊?和我說真話。」
「我喜歡你啊。」電話那頭都沒有半分猶豫。
我笑了。
笑得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宋朝,事到如今,你還騙我?
此時此刻,我是真的有些恨。
於是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一絲陰暗想法。
我才驚覺,六年前他無故渣我始終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以爲我釋懷了,實則它一直躲在陰暗處窺伺着。
又過了那麼十秒左右,宋朝又問:「暮暮,你是在哭嗎?」
「不,我在笑。」
「笑什麼?」
「開心啊,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啊。」
電話那面想起了宋朝激動又夾雜柔情的聲音,我冷漠麻木的聽着。
他說:「暮暮,我好開心啊!。」
我機械地回覆:「是的,我也開心。」
等掛斷了電話,我才用手死死堵住喉嚨裏無法抑制的嗚咽。
周暮,你真是遜斃了。
本以爲是回國歸來打臉渣男的爽劇, 原來還是那個被欺騙矇蔽,連哭都不敢哭的可憐鬼。
宋朝,宋朝……
我死死抓着白單,手上青筋暴起,是你死性不改,先招惹我的,我都說了,你再敢騙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12-
A 市這城市熱時極熱,冷下來卻也是一瞬間的事,哪怕宋朝很是細緻地照顧我,我也覺得骨子裏透着寒意。
宋朝在廚房哼着歌忙乎,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爲了玩弄我,還真是付出良多啊。
我需要一杯水清清腦子,下了牀。
宋朝很快注意到了我光着腳,皺了皺眉,走了過來,輕輕鬆鬆地把我抱起來,「暮暮,你要什麼。」
「一杯水。」
「好,等等我去,先給你穿上襪子。」
他將我放在沙發上,幾乎是半跪在沙發旁邊。
我清晰地看見他全神貫注的表情,腳也不自覺有些蜷縮起來。
我盡力穩定情緒,說:「不是有拖鞋嗎?」
宋朝沒答話,只是抬頭睨了我一眼。
我不做聲了。
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做到什麼地步。
他握住了我的腳,拿帕子輕輕擦拭,然後動作生疏卻溫柔地將把我腳套進襪子裏,還非常細心地將襪頭扭正。
從我這個角度看,剛好可以看到他極致溫柔的眉眼,他似乎很虔誠做這件事,讓我以爲我是他深愛的人。
我的心控制不住地顫了幾下,於是心情更加複雜地看向他。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圖財?圖色?
但這兩樣東西,宋朝怕是見過不少吧。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就是一陣憋悶,使勁地將腳從他的手下縮了回來。
「怎麼了?」
注意到我的動作,宋朝有些不解,低下頭問道。
我垂眸,藏起了眼中的嘲諷和惡意。
我輕輕靠在宋朝肩上,抱怨道:「宋朝,不是說好讓我藏起來的嗎,你最近出去時間多了,我還在商務區看到你……」
感受到宋朝身子一僵,我佯裝疑惑詢問:「你是決定要找工作了嗎?」
「是……是的。」
儘管預先猜想過他的回答,我還是心下一沉,突然有種難言的刺痛在胸腔漫延,宋朝他還是沒說真話。
周暮啊周暮,事到如今,你還在給他找理由。
一個表演性的騙子,你不該去分析疑惑他的動機,你最該做的就是報復。
你要讓他痛,戳破他自以爲完美的騙術,要在宋朝最得意的時候,將他拋下。
而宋朝最爲得意的時候,應該是再一次把你騙成功,訂婚或是結婚,將你置在花團錦簇的高空然後狠狠將你墜下……
我捧起他的臉,鼻尖貼着他的鼻尖,「我捨不得你出去。」
「而且,自從我們心意挑明,我便一直計劃着出去玩一次,當作我們結婚前的狂歡。」
我看着宋朝的眼睛,問:「你不想嗎?」
宋朝的神色千變萬化,怔愣,開心,震驚,無措……最後通通變爲驚喜。
他緊緊抱着我,我撥了撥宋朝有些凌亂的頭髮。
繼續問道:「宋朝,你覺得如何?」
宋朝聞言抬眸,抓住我的手,緊貼到自己臉畔,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中透着幾分期盼和不敢相信:「暮暮,你原諒我了? 我合格了嗎?」
看着他的「深情」表演,我笑得更開心了。
他第三次告白那天,也是用得這種語氣。
當時的我,滿是心動,而如今,心仍然跳動,卻也夾雜了厭惡。
時間真是奇怪,明明是同一個人的告白,我的心卻給出了不同的反應。
長時間的沉默讓宋朝有些害怕,他紅着眼,眼睛裏有着淚光,他也不敢詢問我,只是死死看着我,想要一個答案。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宋朝玩弄我的動機,當年我有勇氣詢問,如今我也該大膽地問問,不過這樣極大可能會傷了我那好不容易修復好的自尊心。
不如這樣想,從行爲結果反推,受到傷害的是我,所以我也不用想太多,直接反擊就是了。
所以,我俯身,擦掉了宋朝的眼淚,然後在宋朝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宋朝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宋朝,這只是開始。

-13-
我將我預先想的計劃告訴宋朝,期間我一直以工作繁忙的理由將旅遊事宜都推給宋朝。
宋朝因此憔悴了不少,我當然知道,因爲旅行的事是我隨口一提的。
宋朝另有公司,自然有很多事要處理,更別說隨隨便便出行了。
而且怕我發現,這一段時間日夜顛倒,還要處理旅遊事宜,照顧家裏,可謂是累極了。
不過他沒抱怨,還盡心盡力地做,甚至還能穩住神態,寵溺地看着我笑。
我雖然不恥於宋朝玩弄人心的惡趣味,但也着實佩服他的心力。
怪不得能在短時間內掙得一份不輸於他家族的企業。
只是佩服歸佩服,現在對於他的每一次靠近我都覺得難受。
我不如宋朝情緒控制得當,迴避了幾次以後,他便有所察覺。
終於在我喫完飯之後,他略有些顫抖地問我:「暮暮你是不是後悔了?」
我看着他微紅的眼尾,笑着敷衍:「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只是太累了。」
怕他問太多,敷衍不過去,我又佯裝不耐煩地道:「宋朝,你不要鬧了,我養家已經很累了,你在家不要亂想好不好?」
我當然知道宋朝背地裏是有事業的,可他瞞着我不是嗎,我應當不知道的。
看着宋朝明顯難受又說不出話的模樣,我笑了笑,又出言安撫。
我伸出手,握住宋朝的手,想想自己真是傻子,要是真落魄了,宋朝的手哪能幹淨成這樣。
「宋朝,你體諒我一下,好嗎?」
宋朝說好。
我讚賞般碰了碰他的額頭,然後上了樓。
至於樓下宋朝安撫住沒有,我想是沒有的。
畢竟,我就是要他慌亂啊。
只有他慌亂了,纔會迫切需要確定他的主權啊,我才能藉此實施報復啊。

-14-
宋朝最後選中了 F 市的頗具歷史遺風的古鎮。
那邊多是庭院桃林,小樓建在河岸兩側, 晚上還能在水裏放花燈,河中星光點點,看起來美輪美奐。
當然,這座古鎮最出名的還是它的節日,花夕節。
據說每一對情侶都會在這個節日前來拜訪花夕娘娘,以求祝福。
所以,我大膽猜測,宋朝可能會在這個地方和我求婚,然後讓我辛福一段時間,婚禮時最高潮時給我難堪。
我躺在牀上,一邊不斷揣測他後面的安排,一邊又止不住地被他吸引,我看着宋朝,他仔仔細細地收拾行李,給我準備護膚品,衣服,食物等東西,心頭莫名有些怪異。
但我又想不出什麼,只能看着他來來回回的收拾衣物,看着他把我的一件件衣服疊起來,把我要用的東西放置好。
說真的,這種感覺很奇妙,我沒體驗過,就是忽然就覺得很好,說不上來的那種好。
就好像有人親手擼了下一隻壞脾氣的貓,還將它帶回了家,妥善安置的那種。
但我心頭還不舒服,怎麼偏偏是宋朝呢?
一個丟掉過貓,還有着壞心思的原主人。
我不由湊上前,伸出手捻了捻宋朝翹起來的一縷頭髮,有點軟,根本看不出他本人冷硬深沉的心思,我恨恨地揪了一下。
宋朝喫痛,回頭看了我一眼,湊過來親我一口,說:「乖乖的,我很快就好。」
他也沒問我爲什麼動手,也沒管頭上那隻作怪的手,就繼續收拾行李。
挺沒意思的,我也自覺偏了心思,便攤開被子打算睡個回籠覺。
想不通就不想了,折磨自己的腦子不是個好方法,反正,我已經有了計劃了,總歸是要反擊回去的。

-15-
拋去宋朝的險惡心思,他確實是個很好的戀人。
一路上將我照顧得妥妥的,可,那險惡的心思就是最大的問題。
想到宋朝神神祕祕地出去,我嘆了口氣。
手機上是祕書發來的消息,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不知道宋朝在得意把我耍的團團轉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他自己被偷家了。
希望我那祕書能超常發揮,趁宋朝沒注意,順利阻擊宋家的企業,也不枉我這段時間與宋朝虛與委蛇。
宋朝自己的公司難搞,好在他們本家,也就是他繼姐徐靜那個公司,漏洞和篩子一樣多。
想到網傳他們倆的情色關係,再想到當年她對我的義正言辭,事情一下子變得清晰了,我噁心得想吐。
所以現在我最爲期待的,便是宋朝發現真相時那張痛苦茫然的臉。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宋朝精心置辦求婚典禮的時候,我留在了公司,對他繼姐的公司開始的絞殺。
我喜滋滋地衝着浪,網上當年那個一臉驕橫的女子如今頹唐地應付衆人的模樣,又想象宋朝收到這個消息,又等不來我的畫面,我就莫名地快意。
但快意過後,隨之填滿胸膛的是茫然和無措,心裏空落落的。
我突然有些痛恨自己這些軟弱情緒。
祕書提醒我機票買好了,準備出發的時候,我決定再見宋朝一下,徹底斬斷這些無用的情緒。
順便,驗收一下成果。報復人,不就應該欣賞一下他悲慘的下場嗎?
這樣想着,我的車速也越來越快。
到現場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裏面象徵同心的花燈還透着微微光亮,不過場地卻空蕩蕩的,想來賓客也已經散盡。
但我就是很肯定,宋朝還在。
走進去的時候,他就靠在樹下,席地而坐,滿地鮮花散亂,他整個人頹廢不已。
似是聽到動靜,宋朝飛快地抬頭看向我,眼眶紅着,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說:「暮暮,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
「那我等到你了嗎?」
宋朝期盼地看着我,我的心不是很好受,但還是笑出了聲:「宋朝,都到現在這個場面了,你還裝什麼?」
宋朝面露疑惑。
我卻忍不住了,我當初愛得多麼熱切,如今恨得就有多麼濃烈:「宋朝,你 TM 的真是好演技!你念什麼金融,直接去演藝圈吧。
大影帝,你很得意是吧?騙了我一次還不夠,還騙我第二次。怎麼着,你看我像個丑角在你身邊逗趣,你就能多活好幾年是不?」
宋朝站了起來,朝我走過來,他似乎想伸手抱住我,但最終又害怕地收回。
他喏喏地說:「暮暮,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補償你,重新挽回你的。」
「不是這樣的是哪有的?
當初畢業後,第二天拉黑我的不是你?
你說你挽回我補償我,所以你就騙我,騙你受了創傷,騙我失業,看我犯賤一般地愛上你?」
宋朝面色白得像紙:「這不是我的本意。」
「爲什麼偏偏是三百萬,當初你姐那三百萬買斷我,你如今繼續那三百萬戲弄我。」
「我沒有,那些事我當時不知道,對不起,暮暮,我以爲這樣做你會開心些……」
「我會開心? 我怎麼會開心?」
我死死揪住宋朝的領口,心中凝聚已久的毒汁頃刻發泄出來。
「而且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否則,你怎麼會要三百萬的定價,網絡上怎麼會有你和你那姐姐做咖啡廳深情對視的照片!」
「你的一句不知道就那麼管用?
我費勁走出的路,創造出來的心血,就那麼被你們這種大少爺們輕飄飄毀了。
我那時,孤身一人去國外,白手打拼,弄了一身病痛的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拆了你的皮,喫了你的肉。」
看着宋朝全然痛苦的表情,我諷刺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等我好不容易放下時候,你又湊了上來,裝模作樣的,宋朝,耍我是不是很好玩啊? 你要不要臉啊。」
我死死瞪着宋朝,一句一頓說:「宋朝,你真噁心。」
宋朝垂下了頭,大滴大滴的淚水從他眼中滑落。
我鬆開了他的衣領,冷眼瞧着他,不耐煩地說道:「行了,宋朝,別裝了。你已經把我的耐心耗盡了,我不會再心軟了。
這次的事算是給你們的教訓。我沒空跟你們玩了,愛誰誰,再霍霍到我身上,信不信我直接讓你和你那繼姐在網絡上翻紅。」
宋朝愣住了,他慌忙擦掉眼淚,言語有些錯亂:「暮暮,不是這樣的,我和她沒關係……」
我聽得不耐煩,轉身就走,宋朝抓住我的手,「暮暮,別不要我! 我們之間有誤會,你給我點時間,我會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的……」
「滾!」
「宋朝,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毀了我對你的所有信任。」
我冷酷地看着宋朝,說:「你被 OUT 了。」
然後抽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身後宋朝難過又絕望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步子沒停,也沒回頭。

-16-
耍了宋朝這件事影響還挺大的,因爲老二說,那天宋朝其實邀了不少當年同學過來。
都是他一個一個請的,其中還有不少說了我很多風涼話的人,沒想到……
不過可以猜測這次以後關於我的風言風語又少不了了,老大有些忿忿不平,我卻沒什麼在意的。
左右以後我不在這裏發展,把 A 市的事情都處理完,我直接派個人來管理,自己還是回國外的大本營待著比較好。
婚姻大事以後再說,短時間內我是不想再考慮了。
就是老大有些欲言又止,只不過那時候我已經飛在國外了,正準備攢錢買個莊園養老。
只能感嘆一句,我和宋朝終究是有緣無分。
這一切確實是個誤會。
宋朝是想和我在一起的,而且那顆心尤爲強烈,少年人不懂掩飾他的鋒芒,也不會掩飾他的愛意,這就刺激了宋朝的繼姐徐靜。
徐靜是他的狂熱愛慕者,甚至爲了得到宋朝的憐惜與親近還和他的父親有了首尾。
如今知道了宋朝的心思,一邊出手對付我,一邊又蠱惑宋朝父親。
至於爲什麼聯繫不到他,是因爲宋父被說通了,宋朝被他父親軟禁了,因爲他享受企業恩惠卻不聯姻,爲企業做出貢獻。
之後我走之後,徐靜又計劃激化父子的矛盾,企圖分得宋家企業股權佔比,以此來威脅掌控宋朝。
沒想到宋朝不按劇本來,爲了脫離宋家掌控,開始自己創業,又因爲「宋父對繼姐的禽獸事件」,將宋家公司給了繼姐作爲補償。
再後來宋朝有了能力,又仔細打聽我的消息,知道了我離國內幕,便雷厲風行地出手整治了徐靜,然後又因我出國沒和任何人聯繫,他得不到消息,只能靜靜等待着。
他將自己定價爲三百萬,也是希望我能從報復侮辱到他的身上來補償當初我被人擊碎的尊嚴……
誰知道,就那麼碰巧,我們之間再次出現了誤會,他們倆咖啡廳合照還被偷拍成那副模樣……
還真是,陰差陽錯啊。
「所以,他還有機會嗎?」
視頻那頭,老大小心翼翼地問我。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腦子有那麼一下懵了,差點暴露我的素質,準備開口罵人了。
但很快,腦子又升起千百種想法,以及我和宋朝最後一次見面所說的話,愧疚的,溫情的,祈求的,絕情的,到嘴邊的話被我嚥到肚子裏,最後憋出一句:「他有點傻。」
「哦?」
老大不理解,但其實我心裏也挺亂的。
最後只能艱難地笑了笑,掛斷了電話。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太奇怪了。
狗血淋頭的那種,哪個正常人家的一段戀愛會這麼一波三折啊。
從 18 到 30 歲,我一直在宋朝身上栽跟頭,狼狽了 12 年,終於在我打出了一個快意的虐渣結局的時候,突然有人告訴我,你們之間有誤會,你自以爲的報復,全都是無用功,宋朝他不曾騙你,是真的愛你……這種感覺簡直太操蛋了!
何況,這段感情拉鋸時間太長,我是沒有心力在繼續下去了,我甚至不敢再見宋朝說清誤會。
而且,就算我有了心力,我在國外發展,他在國內,這……異國戀是沒希望的。
我被老大的問題搞得很亂,腦海裏一種聲音說:「老大這麼說,有沒有可能是宋朝託她來問的?」但另有一種聲音又立刻反駁:「生活不是偶像劇,兩人之間橫亙着這麼多狗血淋頭的誤會,況且我的事業在這,他的事業在那,怎麼可能呢?」
是啊,都 30 多歲的人了,放棄自己的事業去追逐一份本就不穩定的感情,確實有些過於羅曼蒂克了。
什麼年紀幹什麼事兒,宋朝行爲再怎麼奇葩也得符合這個標準啊。
我甩了甩頭,想將這個不靠譜的想法拋在腦後,繼續攢錢挑莊子。
我確實煩惱了很久,不過自那之後,老大再也沒繼續談起過這個問題,想來是那幕後之人放棄了,我輕輕吐了口氣,不知該是遺憾還是開心。
也是,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該怎麼活還是怎麼活,只是偶爾想起宋朝,我還是會在午夜輾轉反側,心內五味雜陳。
可能這輩子我們也就這樣了。
直到某一天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對話那頭沒有說話,只有風的流動和人的呼吸交錯在一起的聲音,有些奇怪,我本該掛掉電話,但是沒有。
我們誰都沒說話,也都沒掛斷,只是沉默着,似乎用這個電話,小心卻又肆意得放縱我們的感情。
我,好像知道那是誰。
甚至,我還有一個堪稱是大膽的猜想。
我的心跳動得有些厲害,手心也出了汗,喉嚨甚至因爲緊張有些乾澀,我問道:「宋朝,你?」
「嗯,暮暮,我來了。」
他又說:「暮暮,你的嗓子怎麼了?」
那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隨意抹了抹臉,我快步走出房子。
房子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孤單清冷地在樹下等着。
很熟悉,很熟悉,我彷彿回到了大學時期,我們的每一次約會,矜貴的富家少爺站在陰涼下,耐心乖巧地等我下課。
似曾相識的畫面,看得我眼睛有些酸澀。
我生不起其它的想法,只是靜靜地等待着那個樹蔭下的小少爺走近,走近,再近一點。
離我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他試探性地張開手臂,我再也忍不住,向他跑去,像是突破了所有的枷鎖,只是想和這個錯過很久的人來一個緊緊的擁抱。
宋朝擁緊我,在我耳邊輕聲用略微顫抖的聲音道:「我正在把公司往國外遷,已經差不多了,聽人說你想買個莊園,那地方夠大,應該能藏我一輩子了。」
我抬頭凝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他又小心翼翼地說:「暮暮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
陽光甚好,微風輕拂,滿天絢爛間,我踮起腳吻向了他。
這大概是我所知曉的最浪漫溫柔的結局吧,
懷着一顆赤誠的心的少年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回應。
而我,這個透盡心力的人終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光景綿長。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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