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而復失

我照顧了失明的陳辭星五年。
他恢復視力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保姆將我的東西全部打包，請我離開他的別墅。
我低下頭，平靜地回他:「好啊，恭喜你能重獲光明瞭。」
手機提示音響起，是一條到賬短信，備註是工資。
我看着短信餘額恍惚。
原來，陳辭星這五年來對我們的關係的定位就是僱傭關係。
我離開後不久，陳辭星給我打來電話。
「凌枝，你有東西忘帶了，你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寄過去吧。」
我拿着手機，無所謂地笑笑：「陳先生，那些垃圾你給我丟了就好，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我怕我男朋友誤會。」

-1-
「枝枝，這五年謝謝你了。」
「我現在已經能看見了，以後我們就保持距離吧。」
我聽到這句話，有些怔愣，拿着牛奶的杯子灑了，滾燙的牛奶倒在手上，有些疼。
半個月前，陳辭星去醫院做了第二次手術。
醫生說他大腦內的淤血都清除乾淨了，簡直是醫學奇蹟。
就在五年前，全世界最頂級的眼科專家還宣判了陳辭星永久性失明的事情。
沒有人想到，奇蹟真的會發生。
就連陳辭星自己在一開始也自暴自棄了好長一段時間。
如果不是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照顧他、鼓勵他。
現在的陳辭星大概已經死在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
話落，陳辭星似乎有些愧疚地轉過臉，似乎不想再看見我。
我低下頭，將地上灑落的牛奶擦乾淨。
一邊努力平靜地回他：「好啊，恭喜你能重獲光明瞭。」
陳辭星似乎鬆了口氣，語氣也溫和了不少。
「枝枝，讓保姆來打掃吧。」
「這五年，你實在是太辛苦了。」
我忍不住苦笑，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啊。
陳辭星剛失明的時候，性格陰晴不定。
無論保姆、護工，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會被他誤傷。
他舉着導盲杖，像是一隻暴躁的獅子，導盲杖在空中亂舞，直到打破了最後一個護工的頭，終於讓所有人都對他退避三舍。
但是他看不見，必須有人在身邊照顧他。
所以我來到他身邊。
從最開始被他打得遍體鱗傷，到後來終於能喂他喫飯喝水，帶他散步，給他讀書。
陳辭星不肯喫藥，我只能將藥粉碾碎，混在牛奶裏讓他喝下去。
他發現不對，將玻璃杯狠狠砸在我身上。
「你想下毒害死我是不是？」
我向他解釋，又固執地讓他按時喫藥。
陳辭星不肯配合，激烈地咒罵我，讓我滾出他家。
他又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推搡我，直到我重重摔在地上。
我沉默地哭泣，他無意中摸到了我滿臉的淚水。
又倉皇地向我道歉。
「凌枝，對不起，是我不好。」
「你走吧，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別管我了。」

-2-
我沒有不管他。
我依然事無鉅細地照顧他的生活，盡力讓他開心。
陳辭星的情緒時好時壞。
直到在一個深夜裏，他在浴缸裏用刀片割腕，我發現他的時候，浴缸的水已經變成了粉紅色。
他被二次緊急搶救。
等他醒來，我第一次朝他發了脾氣。
「陳辭星，我一個外人生怕你平時磕了碰了，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顧你，你自己居然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你對得起我嗎？」
他茫然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眼神沒有焦點。
我放緩了語氣。
「你會康復的，相信我。」
那時，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即便他永遠都看不見，我也可以做他的眼睛。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你，陳辭星。
那天后，我開始遍翻醫書，試圖找到能讓陳辭星恢復視力的辦法。
朋友勸我。
「枝枝，你何必呢，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放在一個失明的人身上，你照顧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當時的我看着不遠處遼闊的天際開口。
「可是我喜歡他啊，無論他是不是失明，他都是我喜歡的人呀。」
不知道陳辭星知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意，我只知道他在面對我的時候格外有恃無恐。
當專家會診結果又一次不盡如人意的時候，他又拿我出氣。
「凌枝，滾出我家，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和同情，ẗú₎更不需要你的施捨。」
那時他已經漸漸習慣我的存在，每次有需要的時候都會叫我的名字。
「枝枝。」
但不好的時候，他還是會一次次讓我滾出他家。
他摔掉我遞給他的牛奶，不肯喫藥，砸掉手邊所有的東西。
每一次，我都會耐心地陪在他身邊，等他情緒平復，一遍遍地告訴他。
「陳辭星，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如今，他的手術成功了。
拆掉紗布後，他已經能看到東西了。
醫生都在恭喜他，如此幸運。
而他也不再需要我了。

-3-
我將玻璃碎片清掃乾淨，走出臥室的時候。
手機提示音響起來。
是一條到賬短信，備註是工資。
我看着短信餘額恍惚。
原來，陳辭星這五年來對我們關係的定位就是僱傭關係。
現在他要結束這種僱傭關係了，就給我一筆錢打發我。
可我，從來都不是爲了錢。
陳辭星曾經無數次地許諾我。
「枝枝，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枝枝，你是對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沒有你。」
「枝枝，等我眼睛好了，我要向你求婚。」
……
在一次次不盡如人意的治療後，陳辭星從一開始的崩潰、不接受，到後來的頹敗、平靜。
在一次我又一如既往安靜沉默地收拾着殘局的時候。
陳辭星突然問我。
「凌枝，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站起身，看着我暗戀了多年的人，突然不想再矯飾。
所以我坦然地開口。
「陳辭星，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很久。」
他失神地對着窗外的方向。
最後笑了笑，說。
「那等我好了，我們結婚吧。」
我甚至沒有敢奢望過能和陳辭星結婚，我只是想離自己喜歡的人能近一點，如果有朝一日，他也能對我日久生情那就最好了，即便沒有也沒關係。
我站起身，準備去陳辭星的臥室，提醒他喫藥。
門是鎖的，我進不去。
很久後，身後傳來保姆的聲音。
「淩小姐，陳先生讓我幫忙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他說讓你儘快離開這裏。」
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細細密密的疼傳遍全身。
他這麼迫不及待地趕我走啊。
原本我還想和他好好道個別，現在看來，陳辭星根本不想見我。
我最後的一點癡心妄想全部灰飛煙滅了。

-4-
我轉身，朝玄關的方向走去。
我搬過來的時候，只帶了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此刻，包裏卻鼓鼓囊囊。
有很多東西，都是過去五年裏陳辭星送給我的禮物。
我將他送我的東西全部拿出來，重新整理行李。
保姆又從臥室出來，開口。
「淩小姐，陳先生說以後你們還可以是朋友。」
「你有什麼事情還可以找他。」
我忍着眼眶的酸澀，沒有應聲。
我不需要朋友，只想快點離開。
我站起來，看向保姆阿姨。
指了指地上的東西。
「麻煩阿姨收拾一下這些東西，是陳先生買的，我就不帶走了。」
其實陳辭星從來都不瞭解我。
他也從未關心過我的喜好。
他送我的東西我都不喜歡，只不過因爲是他送的，我才一直珍而重之地收起來。
妥善保管。
以前，每一次收到他的禮物的時候我還很開心。
覺得陳辭星大概也是在慢慢喜歡我的。
現在我知道了，他從來都不喜歡我。
自欺欺人真是沒意思極了。
阿姨看着地上的東西欲言又止，卻還是應了一聲好。
我帶着自己爲數不多的行李離開的時候，只覺得輕鬆。
門關上的時候，臥室的門開了。
陳辭星走了出來，他叫我。
「枝枝——」
我沒有回頭。

-5-
走到別墅門口，我遇到了陳可兒。
「枝枝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我哥呢？他眼睛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沒和你一起。」
「我哥現在眼睛好了，你們快結婚了吧？我是來給你們送新婚禮物的，剛從法國送回來。」
陳辭星的妹妹一直都對我很好。
她眼角眉梢都是爲陳辭星康復的喜悅和對我的祝福。
她還以爲我終於要苦盡甘來，特意深夜開車給我精心準備的驚喜。
陳可兒還在繼續：「枝枝姐，我幫你們訂了機票，過五天你和我哥一起去托斯卡納散散心，你都在這個別墅裏待了五年了，也該出去走一走了。」
我笑了笑，客氣地開口。
「不用了，你們一家去就好了，我還有事，不方便。」
陳可兒的眉頭擰起，她注意到我手上拿的東西，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她張了張口，還沒說話。
身後突然有人開口。
「可兒也是好意，一起去吧，你從來沒出過國。」
「反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țŭ⁶這句話落，陳可兒的表情瞬間變了。
她牽起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後。
「哥，你在說什麼？你們都快要結婚了，什麼朋友？誰和你是朋友。」
她對陳辭星沒好氣。
「陳辭星，你是不是惹我枝枝姐生氣了？怎麼不是你滾出去，讓我枝枝姐一個女孩子拿着行李出去。」
她又轉過身對我說。
「大晚上的，陳辭星腦子有問題，枝枝姐，你別理他。」
「你要是生氣了，今晚上不想住在別墅，你要去哪裏？我陪你一起去，明天再做你的司機把你接回來。」
陳辭星一言不發地回了屋，只是讓保姆出來傳話。
讓我注意安全。

-6-
我剛搬進別墅照顧陳辭星的時候，陳可兒就勸過我。
「枝枝姐，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陪在我哥身邊，他會耽誤你。」
「無論他的眼睛以後會不會好，我都覺得他不是你的良配，你有更好的選擇。」
那時我尚且天真，覺得自己只是愛一個人，不求未來，只想要當下。
如今看來，其實我很貪心的。
我想和陳辭星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但是他不願意。
夏天的夜晚，風很輕，月亮很亮。
我抱着自己的行李，思緒飄到了陳可兒剛剛提到的托斯卡納。
這是什麼地方？
應該是在歐洲吧。
在這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叫托斯卡納，我沒有護照，沒有出過國。
如果不是陳辭星突然車禍失明，我和他原本永遠也不會有交集的。
我放下手裏的包，拿出手機，又數了一遍自己的銀行卡餘額。
一輛灰紫色保時捷停在我面前。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陳可兒下車，拿起我地上的行李，示意我上車。
她眼裏似乎有淚，一片晶瑩。
「枝枝姐，對不起，我哥他……」
她哽咽了半天，才又努力平靜地開口。
「既然他要趕你走，最起碼要給你補償吧，我讓他給你轉了一筆錢，你別再犯傻拒絕了。」
我看着手機上新的短信和餘額。
笑了笑：「不會。」
有了這麼多錢，也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我攥着手機，彷彿做了一個夢。
到了酒店門口，陳可兒遞給我一個盒子。
「枝枝姐，我只認你，哪怕你不想和我哥結婚了，這也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你別拒絕我，我會傷心。」
我不想讓陳可兒難過，大方地接過盒子。
「謝謝。」
陳可兒還要讓我搬去她家，我拒絕了。
「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我現在有這麼多錢，住一年酒店也住得起。」
陳辭星的車跟在我們身後，一直到我進入酒店大堂，那輛豐田才離開。
我向目光一直追隨我的陳可兒擺擺手。
「我上去了。」
凌晨四點，我刪掉了陳辭星所有的聯繫方式。
以後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了。

-7-
我給自己買了張去雲南的機票。
不用寸步不離地守着陳辭星，不用耗費全部心神照顧他。
我有了大把的時間、精力和錢。
可以安然地享受慢節奏的生活。
飛機落地大理，我住在洱海邊的酒店。
夜晚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點點燈火，欣賞不遠處的夜色。
我以爲我會不習慣，會難過。
但是沒有，我只是興致勃勃地做着旅行攻略。
思考下一站去哪裏。
我從大理到昆明、西雙版納、香格里拉、麗江……
就這麼一路玩下去。
照顧陳辭星的那五年，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情。
陳辭星是在半個月後打來電話的。
電話那邊他的聲音似乎有些低落和忐忑。
半晌後纔開口：「凌枝，你有東西忘帶了，你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寄過去吧。」
他說的東西，不過是他以前送我的那些禮物。
我不要了。
陳辭星失明後，他自暴自棄，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垃圾。
沒有人會喜歡他。
Ŧṻ₋是我每天絞盡腦汁給他驚喜、送他禮物，用行動告訴他我在乎他、珍視他。
他不耐煩，將我小心翼翼遞給他的所有東西全部扔進垃圾桶。
我從無怨言，依然每天笨拙地做着那些手工藝品。
哪怕一雙手傷痕累累，也只想努力讓他開心。
也許是對我幼稚無趣的把戲感到厭煩了，他最後終於不再扔掉我的心意。
爲了投桃報李，他還會送我禮物。
可是陳辭星手術康復後，目光嫌棄地落在臥室裏那些我曾經獻寶一樣捧在他面前的東西上。
最後他和保姆說：「把這些垃圾全部清理掉。」
我拿着手機，無所謂地開口：「陳辭星，那些東西我不要了，都是沒用的垃圾。」

-8-
電話那邊沉默半晌，最後掛斷了電話。
我喫着傣族的特色菜，欣賞着落地窗外的美景，第一次發現有錢真好。
我又數了數銀行卡里的餘額，決定開始環遊中國。
路上的風景可以治癒一切。
在照顧陳辭星之前，我也只是一個各方面都很普通的人。
做着一份很普通的工作，拿着一個月幾千塊錢的工資。
活不好，也餓不死。
陳辭星媽媽第一次見我，表情和眼神都很微妙。
她帶我去奢侈品店，挑選了幾件衣服送給我，給我買很貴的首飾。
感謝我願意照顧陳辭星。
又在不經意的時候表現出我們不是一個階級的人的樣子。
直到後來我已經照顧了陳辭星很久了。
他媽媽可能終於確認我不是衝着他們家的錢去的，對我的態度纔好了許多，再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卻依然疏離冷漠。
她大概是很清楚，陳辭星是不可能喜歡我的。
下一站我決定去威海。
卻沒想到會在酒店的旋轉餐廳又見陳辭星。
陳可兒催促他。
「哥，反正我只認枝枝姐，你要是不和她結婚，我就和你絕交。」
「你向枝枝姐道歉，認真一點，想辦法讓她原諒你。」
「你信我，錯過枝枝姐你一定會後悔的。」

-9-
陳辭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似乎很不情願：「我們連正式的戀愛都沒有談過，怎麼能結婚。」
很不巧，我剛好在往外走，迎面就看見了陳辭星。
陳辭星安靜地看着我，眼神驟然變亮。
我可以無視陳辭星，卻不能無視陳可兒。
我笑了笑，向陳可兒打了個招呼。
走出餐廳大門的時候，身後陳可兒着急的聲音傳了出來。
「哥，你愣着幹什麼，還不去追枝枝姐。」
「我們專門飛到這裏，不是來喫飯的，快去啊。」
「我告訴你，你不去，以後別想我再幫你了。」
……
陳可兒不明白，感情這種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陳辭星不喜歡我，不是我不好，也不是他不好，只是我們真的不合適。
我一邊快步走着一邊釋懷。
直到電梯口，陳辭星喊我的名字。
「凌枝。」
我轉身去看他，他定定地看着我，卻只是沉默。
陳可兒看不過去，主動開口：「枝枝姐，我哥是專門爲你纔來這裏的。」
陳辭星皺起了眉。
我從來沒有奢望過在我離開後陳辭星會後悔，畢竟我們是活在現實裏的人。
偶像劇裏的那一套不適合我這樣的灰姑娘。
陳辭星看了我半晌，面色糾結。
我主動開口：「你有事嗎？」
他鼓起勇氣開口：「接下來的行程，我們一起吧，正好我也想多玩五天。」
我有些失笑，認真地開口。
「陳辭星，我不想和你一起，也不想再看見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陳辭星的目光黯下去，他看了我半晌，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專門避開，只是爲了讓我們好好交流的陳可兒還不明所以。
她看見我進電梯，而陳辭星拉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忍不住惱火。
「哥，你怎麼回事，你們剛纔說什麼了？」
「枝枝姐不想原諒你嗎？你到底會不會道歉啊？」
「我還想和枝枝姐成爲一家人呢，你怎麼這樣啊。」
……
「你閉嘴。」
陳辭星冷淡地開口，聲音裏都是不耐煩。
陳可兒噤聲。
陳辭星的眉眼沉沉，看不出喜怒。
「我只是陪你來玩的，誰說我是來給她道歉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和她結婚了，她只是我的護工，我們只是普通的僱傭關係，現在我不需要她了，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你管好你自己，別管我的事情。」
陳可兒哭着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輕聲開口。
「可兒，你真的誤會了，我和你哥真的沒什麼關係，就像他說的那樣，過去五年，他只是我的僱主而已。」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不遠處的陳辭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大方地朝他笑了笑。
「可兒的確誤會了，我會解釋清楚的。」

-10-
再知道陳辭星的消息時，是在新聞上。
他和某鋼鐵大王的女兒聯姻了。
照片裏，他牽着那個女孩子的手，兩人看上去無比養眼般配。
的確是佳偶天成。
陳可兒又給我打了電話，她怕我會難過。
畢竟過去五年裏我爲陳辭星付出良多。
我告訴她我真的不介意，甚至還誇了誇陳辭星的新女友。
很有氣質，很漂亮。
一看就是被富養長大的女孩子。
新聞上關於他們的報道鋪天蓋地。
都是一些陳辭星如何重視珍愛女友的消息。
他爲她定製了鑽戒，很快就要求婚了。
他陪她去試婚紗，支持她創業，做她的第一個天使投資人。
原來這就是陳辭星戀愛的樣子，喜歡一個人就是要給她最好的。
對比往事種種，我並不介意，只是爲自己感到不值得。
陳可兒哭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才冷靜地開口。
「枝枝姐，我哥根本配不上你，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他會後悔的，如果以後他後悔了，希望你不要原諒他。」
「祝你幸福。」
過了沒五天，陳辭星的女朋友約我見面了。
宋棠耐心地給咖啡加着方糖，徐徐開口。
「凌枝，你是陳辭星的初戀。」
我動作一頓，她接着開口。
「我知道你想說你不是，但是要不是喜歡他，你也不會照顧他五年吧，你們的關係四捨五入就是初戀了。」
我堅持否認。
「並不是，我們只是普通的僱傭關係。」
她大ţŭ̀₈方地對我笑了笑。
「也是，陳辭星根本配不上你，誰想有這麼個忘恩負義的初戀。」
「如果我和陳辭星認識的早一點，哪怕結婚了，我也能和他離婚。」
我想到陳辭星那些陰晴不定的時候，以及他動輒的侮辱和打砸的東西。
忍不住笑起來。
除了我，也許真的沒有人會那麼無怨無悔。
她又開口。
「我只是對你好奇，想要見見真善美姑娘，現在見到了。」
「如果陳辭星的眼睛再出問題，也許到時候我就要變二婚了，你應該不會再去照顧他的吧，渣男不配。」
提前來接她，站在她身後的陳辭星變了臉色。
我忙打斷她的話。
「不會的，你們會很好很好地在一起的。」
「陳辭星的眼睛一定不會再有事的。」
陳辭星的臉色陰沉，一臉怒容。
他五步走到我們面前。
「你們很希望我能再次失明。」
他對過去的事情始終如鯁在喉，任何時候都不想被人提起。

-11-
因爲那次的事情，陳辭星和宋棠很久沒有在新聞上出現過了。
反而宋棠和我成爲了好朋友。
她時常和我吐槽陳辭星不是人。
她說陳辭星就是個花心大蘿蔔，不是什麼好東西。
女朋友一個接一個，都是一些模特和小明星。
她吐槽陳辭星的審美不敢恭維。
又說幸好只是聯姻，幸好她早就知道陳辭星是個忘恩負義、人品敗壞之徒，所以本來也對他沒感情，自己也有若干個男朋友。
五人互不干涉。
直到宋棠又一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她問我：
「你真的不喜歡陳辭星了嗎？」
「他好像喜歡的是你。」
宋棠說陳辭星又突然大費周章地把之前我送給他的禮物都找回來。
他的臥室桌子上還放了一張我的照片。
他的那些女朋友們在一起最多超不過五個月。
宋棠若有所思。
「我怎麼覺得他是對你愛而不得，所以一直在找替身呢。」
我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她想多了，不會的。
走完了大半個中國，再回 A 市和陳可兒、宋棠聚餐的時候。
我沒想到又見到了陳辭星。
他開車送她們到機場。
見到我，他難得地笑了笑。
「枝枝，你回來了。」
以前我在他身邊的時候，他難得給我一個好臉色，如今突然對我和顏悅色。
我有些不習慣，卻還是點點頭。
「是。」
他又開口：「其實我……」
他說到一半的時候，有一雙手抱住了我。
聲音乾淨清澈的男孩子開口。
「枝枝，這是誰啊？」
對面的三人齊齊變色。
宋棠率先開口。
「枝枝，這是你男朋友嗎？」
趙如風牽起我的手，驕傲地在宋棠三人面前晃了晃。
「你們好，我是枝枝的男朋友，我們準備以後結婚的。」

-12-
陳辭星不喜歡我，不代表別人不會喜歡我。
其實這麼長的時間裏，我也遇到過很多向我表白的人。
但是我不想找一個對我好的人，我想找一個能討我喜歡的人。
我很喜歡趙如風，和他待在一起，我的狀態是舒展的、放鬆的。
陳可兒有些驚喜。
「枝枝姐，恭喜你，你一定會幸福的。」
「結婚的時候我要給你大紅包。」
宋棠也在一邊附和。
「我就說我們枝枝這麼好的人肯定會有人慧眼識珠的吧，誰不喜歡枝枝，那是他眼睛有問題。」
趙如風和我不一樣，他開朗外向又健談。
很快和宋棠她們熟悉起來。
飛機剛剛落地，Ṫüₔ宋棠她們約好了明天再一起喫飯。
今天讓我們先休整。
我和趙如風剛到酒店門口，就被陳辭星攔了下來。
趙如風下意識牽起了我的手，眉頭皺了皺。
他看着陳辭星上前一步，率先開口。
「你就是枝枝照顧過的那個僱主。」
他聲音不滿，特意加重了僱主五個字。
我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心。
陳辭星沒有看他，只是看着我。
他聲音冷淡卻堅定。
「不是，枝枝是我的女朋友。」
「我們當初差點結婚了。」

-13-
趙如風臉色沉下來，冷笑。
「枝枝可不是這樣和我說的。」
「你也未免太自以爲是了吧。」
陳辭星不理他，只是看着我。
「枝枝，我們談談。」
我客氣地拒絕。
「我和我男朋友已經很累了，可能不方便。」
陳辭星依然在自說自話。
「凌枝，ţű̂ₖ我後悔了。」
「如果你願意，我們結婚。」
趙如風徹底不高興了，板着臉開口。
「她不願意，她要和我結婚，她只愛我一個人。」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陳辭星。
「可惜天底下沒有後悔藥喫，世界不是圍着你轉的，我女朋友也沒有義務爲你的後悔買單。」
陳辭星不理會他，又開口喊我。
「枝枝，你一直都是喜歡我的，不是嗎？」
趙如風轉向我，開口問道。
「枝枝，你是喜歡他還是喜歡我？」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陳辭星已經上前一步。
「我給你買了戒指，你試試合不合適，喜不喜歡。」
趙如風隔開我和陳辭星。
「枝枝，你最愛的人是不是我？」
我有些無奈地安撫他。
「是，我最愛你，我們上去吧。」
趙如風推着行李，我朝酒店大堂裏走。
他得意地看着身後的陳辭星。
「聽見了吧，枝枝不喜歡你，喜歡我。」
陳辭星不甘心地走近，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陳先生，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請你自重。」
說完，我拿着房卡，和趙如風一起進了電梯。
進了房間，趙如風悶悶不樂。
「枝枝，那個陳辭星是不是很有錢，你會不會嫌棄我。」
我親了親他。
「不會，別人的錢和我沒關係，我只喜歡你。」
當初戀愛的時候，我就告訴了趙如風關於陳辭星的一切。
有了我的許諾，趙如風放心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最喜歡我。」
第二天，宋棠和陳可兒沒來我們的聚會。
陳可兒給我打電話。
「枝枝，我哥出車禍了。」

-14-
陳辭星被送進了 ICU，醒來後他又一次țù₁失明瞭。
出事後，宋棠第一時間和他解除了婚約。
新聞上鋪天蓋地都是陳宋五家合作推進的地產項目第一時間暫停的消息。
宋棠特意找到我，告訴我如果我再犯蠢照顧陳辭星，她就和我絕交。
她說：「我的好朋友，在一個地方摔倒一次是意外，在同一個地方摔倒第二次就是笨蛋，我不允許。」
我當然不會再去照顧陳辭星，從拿着自己的東西離開他別墅的那個晚上起，他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了。
陳辭星在醒來後的第七天給我打了電話。
「枝枝，你能來看看我嗎？」
彼時我正和趙陽一起喫飯。
我拒絕：「不好意思，我和我男朋友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陳辭星的聲音帶着無盡苦澀。
「枝枝，我真的後悔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是在你離開後才發現，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你一定很討厭我是不是？但是我是想要彌補你的。」
……
可能是乍然受傷，陳辭星難得向我暴露出了他脆弱溫情的一面。
說到最後，他語氣哽咽。
「枝枝，我想再喫一次你做的蟹黃面，可以嗎？」
趙陽坐在一旁，幫我剝着蝦。
可能是怕我爲難，他開口。
「枝枝，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信任你的，想去就去吧。」
可是我不想再見陳辭星。
我溫和地開口：「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
「你可以訂外賣，也可以讓人去外面買。」
話落, 我不等那邊的回應，直接掛了電話。
後來宋棠告訴我, 醫生說陳辭星的視網膜已經徹底脫落，他永遠也不可能再看得見了。
他短暫地重獲光明, 如今又迎來徹底的黑暗。
以前有我陪在他身邊, 如今他只有依靠自己了。
之後的時間裏, 陳辭星又聯繫過我幾次, 我將他拉黑了。

-15-
和趙陽在一起的日子很安心、很平靜。
我以爲我們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他向我求婚。
我很開心地接受了, 也認真地準備着婚禮的各項事情。
請帖發出之後。
趙陽做了一桌我愛喫的菜,Ťů¹ 他抱着我。
「枝枝, 等我們結婚了，我就把我媽接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到時候我努力工作賺錢，你在家照顧我媽媽。」
我咬在嘴裏的排骨一瞬間形同嚼蠟, 放下筷子, 我抬頭看他。
趙陽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 他媽媽癱瘓在牀很多年。
趙陽過去一直請了保姆照顧他媽。
我以爲我們結婚後，每年只需要定期回去看看他媽就好了。
趙陽還在繼續。
「剛好你有照顧人的經驗, 由你來照顧我媽, 我最放心不過了。」
我輕笑。
「所以當初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爲覺得我以後可以照顧你媽？」
趙陽忙解釋。
「不是啊，枝枝, 我是因爲喜歡你才和你在一起的, 只是我們結婚了不就是一家人了嗎, 一家人互幫互助不是應該的嗎？」
我站起來。
「趙陽，我們分手吧。」
「婚約解除。」
趙陽慌張地站起來。
「枝枝, 你要是不想照顧我媽也沒關係的, 我們還是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請柬都發了，酒店都訂好了，怎麼能分手呢。」
趙陽大概不瞭解我。
我一向都是言出必行的人, 做好的決定、說出口的話，從來沒有反悔的餘地。
我不相信他想讓我照顧他媽是臨時起意的決定，一定是蓄謀已久。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他從未向我提過希望以後能讓我去照顧他媽，卻在婚期剛定的時候告訴我這件事情。
他以爲, 請柬發了, 我願意和他結婚了，我對他有了感情, 他就可以在以後的日子裏利用我、拿捏我了。
畢竟以前的我可是戀愛腦到甘願照顧失明的陳辭星五年。
但是他想錯了。
我冷淡地開口。
「分手吧，酒店退了，至於朋友那邊我會去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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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要結婚，卻突然分手。
速度很快。
宋棠很讚賞。
「凌枝，你總算是不會犯傻了，這樣好，以後我再也不擔心你會被人騙了。」
陳辭星的家人開始輪番給我打電話，想讓我去看看他。
我依然將每個人都拉黑，最後定了去甘肅的機票。
我想去敦煌看看沙漠。
看看莫高窟的壁畫。
趙陽幾次挽回我未果後，終於作罷。
很快他就找了一個新的女朋友。
對方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兒。
家庭一般、學歷不高。
趙陽送了小姑娘許多禮物，小姑娘以爲自己找到的是愛情，心甘情願地爲趙陽照顧他媽。
連保姆錢都省了。
直到一年後他媽去世。
他和那個女孩兒分手了。
卻還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給我發小作文。
「枝枝，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你,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媽已經不在了，以後我們五個人好好過。」
「你在哪裏, 我很想你。」
他說着一些毫無營養的廢話。
我煩不勝煩, 黑名單裏又多了一個人。
已經扔掉的垃圾就沒有再撿回來的必要。
人總是要往前走的。
前方的風景只會更好。
我會遇到更好的人，即便遇不到那個人，我也會成爲更好的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