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嶄新

救駕有功後,皇帝明示我去東宮選妃,只要我去,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
昔日冷落我的俠客突然來對我表白:「不要去選妃,跟我私奔,去劫富濟貧,浪跡天涯,拯救蒼生。」
我沒有拒絕,在選妃前,任由俠客帶我去賭場一擲千金,去青樓救風塵,去官道劫富濟貧。
選妃前一天,俠客更要我隨他私奔,等來的卻是抓他的官兵。
他紅着眼質問我,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臉:「本小姐耍你玩玩而已。」
選妃當天,我盛裝出席。
頂替我名額的嫡姐震驚地看着我。
我笑着依偎進太子懷裏:
「姐姐,你不會以爲找個野男人勾引我,我就會蠢到連太子妃都不做了吧?」

-1-
宮宴結束時,元寧帝將我召到御書房,當着太子的面說:
「好孩子,一個月後東宮選妃,只要你來,東宮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你的。」
「你於危急關頭捨身救朕一命,這是朕對你的獎賞。」
月前,我偷跑出相府上山,路上碰上一老頭被劫匪追殺。
我順手救了他,後來才知,這老頭不是尋常老頭,他是當今聖上。
他說要報答我,我也不扭捏,準確地報出了我的姓名和家世:
「我是相府二小姐江昭清,江丞相有兩個女兒,陛下可千萬別弄混了。」
做好事當然要留名,我這個人天生心眼多,得防着些。
果然,「帝王微服出巡遇險被一俠女所救」的事情傳開後,我那偏心眼的丞相爹就帶着我嫡姐江昭月進宮冒領。
有我提前預防,皇帝一眼戳穿,盛怒之下以欺君重罪賜下一杯毒酒。
相府主母李氏替嫡姐喝下了那杯毒酒,嫡姐沒了親孃,才被皇帝放過。
最後嘉獎的聖旨準確無誤地落到我身上。
先是昭告天下,江氏庶女江昭清有救駕從龍之功。
後來又下旨,封我爲正二品青陽縣主,食邑千戶。
我一馬當先,把昔日那羣瞧不上我的世家子弟全壓了一頭。
從此在宮宴這樣的大場面,我不再站旁邊。
又到今晚,元ẗũ²寧帝親口告訴我——只要我想,只要我來,太子妃之位就一定是我的。

-2-
我坐在馬車裏,回味起太子被皇帝安排婚事的反應。
蕭承禹先是深深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分明有種被霸王硬上弓的無奈感。
最後他恭敬地回帝王話:
「婚姻大事,全憑父皇做主。但刺殺父皇的主謀還未查清,兒臣的婚事也不急。」
蕭承禹出身正統,遺傳了皇后的美貌,生得劍眉星目,丰神俊朗。
同時他又驍勇善戰,寬肩窄腰,挺拔健碩。
可惜,他一身蟒袍,卻廣袖常束,連襟口都緊扣至喉結下方。
生得一副妖冶面孔,卻古板無趣。
這樣的人,要推到牀上纔有意思。
「小姐,到家了。」
我正浮想聯翩,馬車已經到了丞相府。
我下了馬車,進府路過花園,卻聽到假山旁有女子低低的哭鬧聲。
「你快想個辦法,讓她死了選妃的心!」
是我那還在親孃孝期的嫡姐江昭月,她正捶打一個遊俠打扮的男人。
「她不是一直崇拜你是江湖大俠嗎?騙她去私奔啊!」
「我管她什麼名聲!江昭清憑什麼運氣這麼好!那天我也出門了,偏就她能救了皇上!」
「她跟她那早死的娘一樣不安分!爹爹就應該把她關在府裏不讓她出風頭!」
江昭月的聲音雖低,卻能聽出她的咬牙切齒:
「若當時我也在場,我做的不會比她差!」
「那今日封縣主的就是我,被內定爲太子妃的也會是我!我娘也就不會死!」
「衛逍!你要是愛我,就去毀了她,成全我的前程!」

-3-
我身旁的丫鬟聽得渾身顫抖,就要衝出去,我按住了她,帶她回了我的蘭玉閣。
當晚,果然有男人翻了蘭玉閣的窗。
男人站在月光下,周身散發着野性蓬勃的江湖氣息。
我湊上去:「衛哥哥,你怎麼主動來找我?」
衛逍遞給我一把袖箭:「你不是一直想要這個嗎?我親手做的。」
衛逍是個遊俠。
十歲那年,我與嫡姐去山上上香,遇到山匪,危急關頭,是少年衛逍出面,用一把木劍擊退了山匪。
他抱着姐姐旋轉落地,而我被落在馬車下,軋斷了一截指骨。
此後衛逍經常翻牆出入相府,給被困在閨閣學琴棋書畫的嫡姐送來外面的新鮮玩意。
有會飛的木風箏,有栩栩如生的孫悟空,還有他親手做的匕首、暗器。
他說這些武器能保護柔弱的姐姐。
我那時只是姐姐的伴讀。
雖也是丞相的女兒,但我娘只是個沒有名分的舞姬,她生下我後將襁褓放到丞相府的角門邊,而後跳河自盡。
孃的死,換來了丞相對我的憐憫,我被接納入相府,做了個不受待見的庶女。
我經常在暗處偷窺嫡姐的幸福。
她永遠有人愛,丞相爹和主母愛她,連這樣厲害的大俠客都偏愛她,爲了給她做防身的武器,不惜磨破手指。
但嫡姐見過太多好東西了,衛逍給的她也不是樣樣都喜歡。
她不要的孫悟空,我撿來藏在懷裏,只敢在夜裏的被窩中偷偷看。
她玩膩的木風箏,我撿來偷偷地放向高空。
後來木風箏飛得太高,衛逍發現了我。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現場捉到了一隻偷喫主人食物的、陰溝裏的老鼠。

-4-
我藏不住對衛逍的喜歡與嚮往。
因爲他有輕功在身,能來去自如。
如果我也能來去自如,我就能在孃親忌日那天去山上拜祭她,也能每個月都去山裏看看當年把我養大後被趕出府的奶孃。
奶孃只有一個兒子,是做風水先生的,謀生並不容易,我想時常接濟他們。
於是我厚着臉皮賴在衛逍這個「大俠」身邊,每次他來看望嫡姐,我就不要臉地求他教我武功。
孃親是第一等的舞姬,否則丞相爹不會借醉酒強要了她。
娘給我的底子很好,就算衛逍亂教,我竟也在十年後,在武功上小有所成。
以至在偷跑上山去祭拜孃親的那一日,輕鬆打跑了圍攻帝王的青天教教衆,立下救駕大功。
救駕的那個位置離孃親的墓很近,一定是孃親在保佑我。
她讓我得到了皇帝的賞識,得到了地位和名利。
昔日對我愛搭不理的衛大俠,也主動回頭來找我。
他口中親手爲我做的袖箭,背部有一個被磨掉的痕跡。
應該磨得很匆忙,還能看出那是一彎明月的輪廓——嫡姐的名字叫昭月。
就算我成了皇帝的救命恩人,成了縣主,在衛逍這裏,還是隻能撿姐姐不要的、嫌棄的、剩下的。
但我不在乎。
我興高采烈地收下了這枚袖箭。
衛逍握住我的手,我的右手食指有些畸形,當年被馬車輪子軋斷後,並沒有人在意我的傷。指骨自己癒合,卻也長歪了一點,細看有些醜。
小時候我給嫡姐研墨,她嘲笑我的手像雞爪。
衛逍看見我的手,也總是一臉嫌棄,但現在,他竟摩擦着我的手背,溫聲哄我:
「昭清,我不想看你被困在皇宮這座金籠子裏,你喜歡自由,想當俠女,我帶你去劫富濟貧,拯救蒼生,好不好?」
他深情地望着我:「這麼多年我才意識到,我喜歡的人是你,我一直想從你姐姐身上找到的,是你的影子。」
衛逍的情話真是動聽——想必是我那姐姐教的吧。
我伸手摸上衛逍裸露在外的小麥色健碩腹肌。
他沒有反抗,甚至不敢表現出厭惡。
我進一步伸手,想剝了他肩膀上的衣物,他這才握住我的手腕制止,笑得邪魅:
「別這麼急躁,我遲早是你的。」
這個充滿野性又順從的男人,比我未來的丈夫——那位古板的太子殿下,可有趣太多了。
姐姐讓衛逍來玩我。
其實,我也很想玩玩衛逍。

-5-
衛逍說,在帶我去浪跡天涯、行俠仗義之前,他要先把未完成的正義之事做完。
他與我相約金烏賭坊:
「賭坊裏有位張老頭,妻兒重病,他自己身有殘疾,渾渾噩噩,想在賭桌上贏回一家人的生計。
「看他每日越陷越深,不如我們去幫幫他,故意輸他一筆,給他妻兒一條活路,這便是行俠仗義。」
我大方答應,正要去取銀錢。
衛逍卻徑直走向我的梳妝檯,拿起一枚紫琉璃金簪。
他將金簪別在我的髮髻裏,笑着誇我好看:「從前不知,昭清遠比昭月清麗可愛。」
他誇我時,總不忘踩我嫡姐一腳——他以爲我愛聽這種攀比的情話。
根本不用比,我知道我生得比京城大部分貴女都貌美。
深夜,我被衛逍帶到了金烏賭坊,賭桌上果然有個白髮蒼蒼、輸紅了眼的張老頭。
衛逍拉着我上前與那老頭對賭。
烏煙瘴氣的賭坊來了一位千金小姐,所有賭徒的目光都朝我身上射來。
張老頭盯着我,雙眼放光:「這位姑娘想用什麼跟我做賭注啊?」
不等我開口,衛逍上手拔了我的髮簪:
「就用這枚紫琉璃金簪爲注!」
我連忙低聲阻攔:「這是皇上御賜給我的簪子,不能用來兒戲。」
我伸手要去夠簪子,衛逍卻故意抬起手臂,挑逗我:
「既要做俠女,就不必在乎這些御賜的俗物。」
「如果你始終放不下榮華富貴,那還談什麼行俠仗義?」
衛逍一臉正義凜然。
他當然知道用御賜之物來做賭注會給我招來什麼罪名,但他在我面前裝傻充愣,只一味質問我,是不是放不下榮華富貴。
真是夠壞的。
不過本姑娘有的是資本陪他玩兒。
「好啊。」
我奪下金簪,拍在賭桌上:
「那就用這枚金簪做賭!」

-6-
很快,衛逍就故意輸給了張老頭。
那張老頭拿起這枚精巧無比的金簪,只看了兩眼,就在我眼皮底下泰然自若地收入囊中。
離開賭坊時,已是宵禁時分,夜色濃郁,行人寥寥。
但第二天一早,街上就傳遍了相府千金江昭清去賭坊一擲千金,還把御賜之物輸在賭桌上的荒唐事兒。
那個冷玉一樣的太子殿下,果然衝到相府,朝我問罪:
「你竟還有這等惡習?!」
他攥着我的手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模樣。
這時,江昭月捧着那枚髮簪闖到太子面前:「殿下息怒!今日一早,臣女聽聞此事,立刻去賭坊將髮簪贖了回來。」
江昭月雙手捧着紫琉璃金簪,恭敬地遞到太子面前,雙眼像小兔一樣無辜地眨着。
太子卻只看她一眼,轉頭拽着我進了就近的書房。
房門一關上,蕭承禹就將我抵在門框上質問:「你一個小女子深夜去賭坊做什麼?那裏全是亡命之徒,你不怕他們喫了你?!」
蕭承禹這張絕世俊臉無限逼近我,小嘴叭叭地說什麼呢。
「殿下是在關心我?」
蕭承禹眸光一閃:「誰關心你?!孤只是怕你名聲有損,將來嫁入東宮,有損皇室清譽!」
我彎眼一笑:「殿下這話說的,好像我一定會嫁給你似的。」
「皇上是說了,只要我去東宮選妃,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但這個前提是我得願意去選妃啊!」
蕭承禹一愣。
「當日在御書房,殿下一臉被霸王硬上弓的無奈,我都看在眼裏。」
「其實我也不想爲難殿下。」
蕭承禹急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不一定會去選妃,也不一定會嫁給殿下。殿下今日興師動衆來問罪,實則師出無名

我掙開他的手,上前反守爲攻,逼得他後退一步:
「所以昨晚我做了什麼,跟哪個男人在一起,都跟殿下你沒有關係。」
蕭承禹氣息都不穩了:「昨晚還有男人陪着你?誰?是不是他教唆你學壞?!」
我勾脣一笑:「與殿下無關。」
蕭承禹被我兩句話堵得臉色微白,咬牙道:「江昭清,你放肆!」
「你別以爲孤非你不可!」
他甩開我的手,奪門而出,氣勢洶洶。
空氣中還瀰漫着他憤怒的氣息。
他出門時,脖頸上一絲不苟的領口還被我扯亂了一角。
我將指尖放在鼻邊細嗅,上面還留有冷冽的瓊海沉香味兒。
如此挑弄一個上位者,真是有意思。

-7-
我站到書房門口時,江昭月已經湊到太子面前,一臉爲難:「殿下,這枚簪子是御賜之物,該如何處置?」
太子殿下回頭剜了我一眼,故意說給我聽:
「你妹妹不要,那就賞給你!」
江昭月欣喜若狂,對着太子離去的背影連連謝恩。
等太子離開相府,江昭月迫不及待地將金簪插入自己的髮髻間,沾沾自喜。
她端起一副長姐姿態,笑着告誡我:「妹妹如此任性,太子殿下可不會慣着你。」
我也笑着:「姐姐也開始撿我不要的東西了。」
江昭月臉上的笑意驟然一僵:
「你敢拿御賜之物做賭注,等着皇上問罪吧!」
自古御賜之物都是皇權的象徵,我如此兒戲,追究起來還真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可這件事很快就被一股暗處勢力壓了下去。
前一天街上還在大肆批判相府二小姐無知無畏,大逆不道。
第二天,這件事就徹底沒了聲響。
朝堂上甚至連彈劾的聲音都沒有。
宮裏的宴會,皇帝照樣邀我爲座上賓。
得知我少了一隻紫琉璃,轉頭又賜我一盤琉璃金簪,紅的綠的都有。
我謝恩時,站在帝王身邊的太子殿下好像——剜了我一眼。

-8-
眼見這場風波我安然無恙,衛逍果然又翻牆找上我。
這一次,他說要帶我去花樓救風塵。
「百花樓裏的含春姑娘,素來賣藝不賣身,老鴇爲了逼她賺錢,明晚要當衆拍賣她的處子之身。」
「含春姑娘是個可憐人,我打算替她贖身,只是贖身需要一大筆錢……」
我轉身拿起一把金簪:「這些可夠?」
衛逍怔了一下:「上次不該拿你的御賜金簪做賭注,差點讓你惹禍上身,你不怪我?」
我豁達道:「就算是御賜的東西,說白了也是身外之物,能救人於水火,纔是這些東西真正的價值,這不就是俠義之道嗎?」
衛逍的瞳孔震了一震,他心虛地避開了我的視線。
「是我考慮不周,你不要再拿御賜之物冒險了,隨身帶張銀票就夠。」
這當然不是他良心發現,只是怕事情做得太過,容易露餡而已。
果然出發前,他堅持不讓我女扮男裝。
清白女子出入花樓,必然招來麻煩。
我故作爲難:「若是讓旁人看到我一個千金小姐去百花樓這等地方……」
衛逍說:「日後你隨我闖蕩江湖,總不能一直女扮男裝,何況做俠客,就該不拘小節,你若放不下這些,還怎麼做俠女?」
這無非是我那姐姐想出的主意。
上一次她奪走我的御賜金簪,這一次,她想毀了我的清白與名節。
「好啊,聽你的。」
我穿着一身嫩黃色衣裙,被衛逍帶進了百花樓。
我娘是第一等的舞姬,容貌出塵,我隨了她,長得明豔俏麗。
一入花樓,那些嫖客紛紛朝我看來。
甚至有人叫來老鴇打聽,說這是不是新買來的姑娘,一夜要多少錢。
習武之人,耳聽八方,衛逍不可能聽不見這些動靜。
但他在羣狼環伺的時候,忽然鬆開我的手,草草拋下一句:
「我去看看含春姑娘。」
我被他甩手扔在原地,很快,三五個肥頭大耳的嫖客就朝我圍了上來。
他們目標明確,從我進來就一直盯着我。
我捂着衣領:「你們要做什麼!我可是丞相府的千金!」
「大爺我今晚要的就是相府千金!」
「你們大膽!」
「相府千金算什麼,便是王妃,到了這百花樓,也得任我們擺佈!」
我握住袖間藏的匕首,歪頭壞笑:「哦,是嗎?」

-9-
二樓的廂房裏,傳出幾聲ṭųₐ猛烈的動靜。
衛逍忍不住抬頭看去。
撫琴的含春姑娘淡定道:「王老四那羣人,一向辣手摧花,你帶來的這位相府小姐,只怕已經被他們折磨得欲仙欲死了。」
「聽說人家本來是要選太子妃的,衛大俠可真忍心毀人大好前程啊。」
「她只是舞姬生的庶女,本就不配當太子妃,何況她還要跟昭月搶東西。」
衛逍聽着上面的動靜,似乎於心不忍:
「罷了,若她過了今晚還想活下去,我會娶她,做個妾室,帶在身邊。」
夜幕完全降臨,百花樓熱鬧了起來,含春姑娘撫琴的聲音被鼎沸的人聲掩蓋。
酒過三巡,衛逍也有些醉了。
忽然,二樓的丫鬟和龜公慌亂地跑了下來:
「不好了!二樓着火了!!」
含春臉色一變,衛逍瞬間酒醒,提着刀要上二樓。
但今夜吹的是東風,火勢瞬間蔓延,衛逍連二樓臺階都上不去。
很快,整座百花樓的人都被煙燻得逃到了大街上。
外面早已圍滿了人。
人羣裏,衛逍瞬間被一個身披粉色斗篷的女人吸引,他急忙上前,低聲質問:「你怎麼來了!?」
斗篷下的江昭月道:「我看見這裏着火了,那個小賤人沒跑出來吧?」
衛逍看了一眼火勢:「只怕是出不來了。」
「是嗎?太好了!」
江昭月在火光下露出一個陰森的笑臉:
「她死了,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了!」

-10-
衛逍卻忽然道:「我只是想幫你毀她前程,沒想讓她死,她畢竟是你妹妹。」
「什麼妹妹!一個舞姬生的賤種!從小跟在我後面撿我喫剩的才活到現在,我都算她的衣食父母了!這種人也配跟我稱姐妹!?」
「不過是運氣好,救了皇帝一命,就敢騎到我頭上了,知道我今夜去做什麼了嗎?」
衛逍這才注意到,江昭月的斗篷下襬沾了不少新泥。
她救皇帝的位置,離那個舞姬的墓只有不到兩裏地的距離。我聽風水先生說過,至親要是葬的位置好,她的後人就有福祉。
一定是那個舞姬在冥冥之中保佑江昭清這個野種,才讓她得了救駕大功。
「她運勢好,我偏要毀了她,所以今夜,我帶人去挖了她孃的墳!」
衛逍大驚:「你說什麼?!」
江昭月笑着說:「我把她孃的屍骨拉出來鞭了一頓,再扔去亂葬崗餵狗!」
「一個孤魂野鬼也敢學神明保佑他人,我就要她挫骨揚灰!」
衛逍心驚膽戰,江昭月並沒有意識到,她此刻的面相更像一個惡鬼。
她在大火前洋洋自得:「你看!果然奏效了!她孃的墳一毀,這把火就燒起來了,燒得好!燒死她!讓她貪,讓她得意!」
「死的時候還被那羣男人壓在身下吧,好啊!等火滅了,我要親自帶人去找她的屍體!」
「讓太子看看,這個準太子妃死得有多不堪!」

-11-
火越燒越大,離百花樓最近的是梁王府,梁王府養着一支精銳的潛火隊。
可潛火隊始終沒有動靜。
只靠着人羣裏的百姓自發去滅火。
火焰裏傳出幾聲嫖客的慘叫哀嚎,聽得人膽寒心驚。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她的命。江昭清她……罪不至死。」
衛逍轉身要衝進火裏救人,江昭月拉住了他:「你敢去,我就跟你恩斷義絕!」
「衛大俠,你不會演着演着把自己都騙了吧?你喜歡的人是我,不是那個小賤人!」
衛逍愣在原地,猶豫不決時,忽然一陣清脆的鐵蹄聲殺來。
策馬而來的爲首之人,竟是太子蕭承禹!
誰也沒想到青樓的大火會驚動儲君!
東宮護衛隊拿着唧筒、雲梯衝上去滅火。
太子奮不顧身地要往大火裏衝,護衛攔着他:「殿下萬金之軀,千萬不能涉險!」
「滾開,孤的太子妃在裏面!!!」
我從大火裏悠閒自在地走出來時,就看見蕭承禹一副不顧生死要往火裏衝的決然姿態。
他見到我,怔了一瞬,立刻撲了上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裏,再三確認我全須全尾,又破口大罵:「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不想當太子妃也不用這樣作踐自己!!」
「我沒事,只是頭髮燒斷了幾根。」
我的手不安分地往他胸脯上一掏,在他肩上笑出聲來:「殿下不是對我愛搭不理嗎,怎麼現在這麼緊張我的死活啊?」
「誰緊張你?你死了我也不會掉一滴淚!」
「是嗎?」
我抬起那根畸形的食指,沾了沾他潮溼的眼角,在他眼底下,舔了舔指腹:
「我還沒死,殿下就爲我流淚了。」

-12-
我正逗太子玩,老鴇忽然尖叫起來:
「起火的是我的賬房啊!!!那裏面是我的全部家當!!」
我勾脣一笑,高聲對那羣狼狽出逃的花樓姑娘說:
「聽到沒有?起火的是賬房,你們的身契都存在賬房裏,這一把火燒完,你們個個都自由了!」
死裏逃生的花樓姑娘猛地回過神來,個個歡呼雀躍,幾個機靈的立刻轉身就跑,生怕再被百花樓的人抓回去!
那個含春姑娘卻呆在原地不動。
我走到衛逍面前:「衛大俠,你說的救風塵,我做到了,既要救人,就不該只救一人,要救所有人。」
衛逍見我安然無恙,神情格外精彩,說話都結巴了:「你、你?那把火是你放的?」
我笑得眉眼彎彎:「你猜猜看啊。」
「衛逍哥哥,看到我還活着,驚喜嗎?」
衛逍驚不驚喜不重要。
只看那個粉色斗篷的身影踉踉蹌蹌地逃回馬車裏。
我便知,我那嫡姐肯定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13-
衛逍忽然抓起我的右手,我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發紅的灼傷。
「疼嗎?」
他的關心與憐憫不像作假。
我正要陪他再演一演,一股蠻力忽然把我拽走,力道之大讓我整個人都砸在太子堅挺的胸膛上。
我被蕭承禹抱上馬背,在夜風中往東宮馳騁而去。
太醫恭候多時。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東宮。
太醫在太子的命令下,給我做了細緻的檢查,發現我確實只是燒斷了幾根頭髮絲,手背輕微灼傷了一點,沒什麼大礙。
太醫開了最好的傷藥,蕭承禹拽着我坐下來,他親手給我的手背上藥。
他忍不住問:「那個遊俠是你崇拜的人?」
不動聲色的太子殿下,早把衛逍查了個底朝天。
「是啊,他逍遙自在,行俠仗義,人也有趣,我從小就崇拜這樣的大俠客。」
太子上藥的手一頓,我得寸進尺:
「我不喜歡古板無趣的男人,也不想被困在金籠子裏。
「所以殿下大可放心,我不是非你不可。
「這世上,並不是人人都想當你的太子妃的。」

-14-
百花樓的火燒了一整夜,第二天,街上流言紛飛。
最開始街上都傳相府二小姐是去花樓私會情郎,毫無廉恥,見事情敗露才火燒花樓。
但很快,街上風向一轉,交口稱讚相府二小姐俠肝義膽,昨晚是以身入局,深入虎穴,一把火燒了花樓,救了上百位被逼良爲娼的女子。
人人都誇我是貴女中的俠女,俠女中的貴女。
這些話很快傳進相府。
聽說姐姐在閨房裏發了一通無名火,砸了不少花瓶古玩。
她一發火,我便知衛逍又要纏上來了。
果然不出兩日,衛逍又翻進了我的小院。
前兩次,他看我的眼神是冰冷的算計,這次卻柔和許多。
「明日東官道上,鹽運使李澗會回京述職,我們去劫他,救濟松城的災民。」
他生怕我拒絕,還大義凜然地說:
「李澗私下貪污民脂民膏無數,劫他既爲濟貧,也爲給朝堂除害,這是俠義之事。」
「好啊,我陪你去,但是明日太子讓我去東宮,他要親自給我換藥,不過比起太子,我還是更重視跟衛逍哥哥的承諾。」
衛逍沒想到我答應得如此爽快,甚至能爲他無視太子。
「上次在花樓,我沒有保護好你,你難道不怨我嗎?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我怎麼會怨衛逍哥哥呢?」我伸手摟住他的腰身:「我相信衛逍哥哥不會害我。等把京城的禍害都除完,我們就去浪跡天涯。」
「東宮的選妃我也不會去,我只想跟衛逍哥哥在一起。」
衛逍凝視着我,似乎很不忍心。
在他眼裏,我實在好騙,但我今日告訴他,我之所以好騙,是因爲我喜歡他,所以無條件信任他。
我要他對我動心。
玩弄肉體太俗氣,玩弄真心才刺激。

-15-
第二天晚上,我蒙面與衛逍一起在官道上劫持了鹽運使的隊伍。
鹽運使可是個肥差,李澗回京的馬車隊伍很長,其中不乏高手。
我很快就落了下風,衛逍卻在這時飛身遠處,大有把我扔下不管的意思。
但他沒想到,這羣高手全部圍追他一人,甚至有人拉起了弓箭。
危急關頭,我出手救了負傷的衛逍,帶着他逃到了一處山洞裏。
衛逍肩膀捱了一刀,失血下依然保持警惕,但看清是我後,卻放鬆了下來。
「我幫你處理傷口。」
我把隨身攜帶的傷藥倒在衛逍的傷口上,很快他就痛得意識模糊。
我趁機扒開了他上半身的衣服,看清了他全身的肌肉。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衛逍欺身將我壓在身下:「昭清,你就這麼饞我身體?救了我一命,想要什麼?」
我一笑:「想要你以身相許,你敢不敢?」
衛逍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沒有回應。
我笑道:「我知道,你更喜歡我姐姐。」
「不,現在不是了。你比你姐姐更勇敢,更善良……」
「……只要你不去選妃,我就願意娶你。」
他說着,傾身要吻我,卻在碰到我之前徹底暈了過去。
我一țṻ⁹掌把他推到地上,看了一眼洞外的月色。
太子曾命令我三天後去東宮,他要親自給我換藥。
今日我與太子相約在酉時,我已經失約了。
臨行前,我特意把東宮的邀約信放在了桌上。
想必現在,與太子在月下相會的,是我那偷看了信件的姐姐吧。

-16-
月色下的東宮攬月亭十分美好。
氣氛卻僵持緊張。
「殿下息怒,臣女也是看到我二妹與一個遊俠私逃出門,怕殿下空等,才斗膽拿了邀約信,替二妹赴約,更替二妹請罪。」
她跪在地上,頭頂那支紫琉璃金簪格外晃眼。
蕭承禹沉聲問:「她又跟那個江湖人私會了?」
「是,我二妹與那遊俠自小相識,這段時日,那遊俠經常翻牆進府,進我二妹的閨閣與她相會,也不知二人是什麼關係,看着同出同入,倒像是——做了夫妻一般。」
「放肆!!」
蕭承禹摔了手中的玉盞,「她可有半點把孤放在眼裏!」
「二妹她恃功而驕,不知珍惜殿下心意。」
江昭月大着膽子抓住太子衣襬一角,抬起頭:「臣女仰慕殿下之心,今晚明月可鑑。」
江昭月是相府嫡女,自小就被重點培養,自然樣樣出色。
她自信自己能抓住太子的眼球。
太子也的確多看了她幾眼:「這支簪子,你戴着倒很合適。」
「既然江昭清踐踏孤的心意,那三日後的選妃,她的候選名額就給你。」
江昭月大喜:「謝殿下!謝殿下!臣女一定憑自己的本事走到殿下身邊!」

-17-
那天我回到城中,街上的官兵已經在搜查各家各戶,要抓捕劫鹽運使的賊人。
我回到相府時,江昭月滿面紅光。
丞相也笑容滿面,一問才知,太子親開尊口,准許江昭月去東宮選妃。
丞相生怕我鬧事,上前告誡我:
「昭清啊,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從小到大,你姐姐都比你優秀,這太子妃本該是她的,你雖有救駕大功,卻任性妄爲,也就別怪東宮嫌棄你了。」
「所以這些時日,無論我如何胡鬧,父親都坐視不理,你就等着我闖下大禍,好讓姐姐上位吧?」
丞相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我笑道:「也對,畢竟當初,爹爹都能帶着姐姐去御前冒領我的功勞,若非主母搭上一條命,只怕姐姐現在還在監牢裏。」
我瞥向江昭月: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這話還是更適合害死親孃的人來Ṱųₚ聽!」
「你!!」
江昭月氣得跺腳:「我娘死了又如何,她好歹伴我長大,不像你,從小有娘生,沒娘養!」
「閉嘴!」丞相呵斥,「這種市井污言,怎麼能從你一個大家閨秀口中說出!」
從小姐姐有半點出格的小錯,丞相這個父親就會立刻糾正她。
而我無論闖多大的禍,丞相既不管教也不會爲我兜底。
姐姐說得也對,我的確是沒人教養的。
我能活到現在,全靠自己野蠻生長。
江昭月沒有繼續跟我鬥嘴,只是從我身邊路過時,涼聲提了一句:
「有你這樣的女兒,你娘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我笑着看她——不得安息的,另有其人。

-18-
選妃前一天,衛逍突然來與我表明心意。
「昭清,我們私奔吧。」
姐姐現在拿到了選妃名額,衛逍自然急着要將我帶走,好讓江昭月的太子妃之路萬無一失。
「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相信你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奇女子,你配得上俠女二字,也配得上成爲我行俠仗義、拯救蒼生的伴侶。」
衛逍握着我的手,滿臉深情:「你親口答應我,爲了我可以不去選妃,那就跟我走,我帶你浪跡天涯,自由自ẗű̂⁼在。」
「好啊。」
和前幾次一樣,我依然爽快答應,並與衛逍約定,今夜酉時,與他在城南會合。
傍晚,我正收拾行李,太子突然闖了進來。
「你要跟人私奔?」
蕭承禹掃了一眼我手上的包袱,眸光一暗,欺身將我抵在牆上:「那我算什麼!」
「殿下又忘了,只要明天我不去東宮,我就是自由之身,就算跟人私奔,也輪不到殿下來管。」
「你——!」
蕭承禹掐住我的後腰,說不過我,他就來堵我的嘴。
光風霽月、克己復禮的太子爺,這下衣領也亂了,袖口也鬆了,儀態全無。
他把我抵在牆上,攻城略地,霸道十足。
我看着他爲我沉淪,身上也跟着發軟,拼力氣自然拼不過,我摸索上他的後頸,在某個穴道上輕輕一掐,蕭承禹就卸了力。
我得以喘息,蕭承禹的手卻抵在牆上,仗着身量比我高出不少,將我籠罩在他的身影下,冷冽的氣息把我重重包裹。
在他慾望高漲時,我一盆冷水照頭潑下:
「殿下,我跟衛逍約定的私奔時間到了。」

-19-
蕭承禹陡然冷靜下來,他攥着我的手腕:「你爲了他晾了我一晚上,現在還要爲了他把我扔在這兒?」
「皇上賜婚,殿下不情願,我也不情願,我們好聚好散。」
「誰說孤不情願!?」
「你就是不情願,總對我冷臉,我就算身份卑微,也絕不會用熱臉去貼你這座冷冰山!」
蕭承禹無可奈何,他不依不饒:「你怎知孤不喜歡你?你就不能試着對孤服個軟?」
我反問:「爲何是我服軟?殿下就算喜歡我,也要我來倒追你,因爲你自覺高我一等。」
「你是君,我是臣,你是嫡出的儲君,我是庶出的臣女,從始至終,你從未將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婚前我讓殿下一步,婚後便是百步千步的退讓,我爲什麼要自討苦喫?」
「我江昭清此生最愛惜的就是我自己!」
「我絕不會爲一個不肯低頭的男人委屈自己!」
「殿下出身高貴,討好你的人不計其數,不缺我江昭清一個!讓開!」
蕭承禹被我點了某處穴道,全身力氣使不出來。
我輕易掙開他的包圍,正要走時,蕭承禹忽然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他拉着轉身,就見高貴的太子爺,心甘情願地單膝跪在我面前,執着我的手,仰頭真誠地對我說:
「昭清,請你——紆尊降貴地做孤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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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就明白一個道理,在一個男人對你真正死心塌地之前,不要輕易交付身心。
否則,就會像我娘那樣,未出月子就投河自盡,只爲換來薄情男對襁褓女兒的一絲憐憫。
我當然想做東宮的女主人,畢竟權力在手,纔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可如果太子始終對我不冷不熱,我以後的日子只怕也是表面風光,私下受苦。
我渴望東宮的權勢,又不想馴服自己。
所以被馴服的對象,就變成了太子爺。
我用衛逍做餌,釣着蕭承禹。
激起一個男人的勝負心與佔有慾,再若即若離,讓他愛而不得,纔是最好的調教手段。
此刻,冷玉一樣的太子殿下,在我面前低下了他高傲的頭。
他衣着凌亂,耳根還有被我激起的潮紅。
他再沒有昔日的高貴冰冷,更像一隻被馴化的順毛小狗,等着我回應。
「殿下知道你現在有多浪嗎?」
我見好就收,握住了他的手。
緊接着,蕭承禹將我扛上了肩膀,踹關了房門,一步一步走上牀榻。
他將我抵在牀上,撐着上身居高臨下地反問我:
「你不就喜歡浪的嗎?」
他拉下帷幔,俯身親吻我。
我由着他放縱,在慾望高漲、蓄勢待發的那一刻,我忽然揪着蕭承禹的耳垂道:
「怎麼辦,衛逍還在城郊樹林,等着我去私奔呢。」
在牀上被另一個男人掃了興致。
蕭承禹惱怒地咬了咬我的肩膀,厲聲對外:「來人!」
侍衛隔着一道門應道:「殿下吩咐。」
「去城郊抓拿逃犯衛逍。」
「請殿下明示,以何罪名?」
蕭承禹盯着身下的我,咬牙切齒:
「誘拐太子妃。」
我頑劣地笑了笑,蕭承禹果然又生氣了,不過這氣,他全撒在衛逍身上:
「抓到人先扔大理寺監牢受十八道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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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太子府便熱鬧起來。
選妃的各家貴女乘着華轎而來,一下轎個個嬌豔富貴如牡丹,爭奇鬥豔,讓人目不暇接。
這其中只有江昭月另闢蹊徑,她穿得素雅清麗,企圖以玉蘭之姿在一衆牡丹中豔冠羣芳。
「若我沒記錯,來選妃的應該是相府二小姐,怎麼會是昭月你呢?」
國公府的周千金調笑道:「你不是犯了錯,剛被陛下責罰過嗎?你這樣的也夠格來選太子妃?」
其他貴女也掩面偷笑。
這羣人都是世家千金,消息自然靈通。
當初丞相帶着大女兒去皇帝面前冒領功勞的事,早就在大臣中間傳開。
若是從前,江昭月出現在選妃現場,這羣貴女或許還會忌憚三分,畢竟是相府嫡出的千金,絕不會遜色於任何人。
但此刻,衆人都知,一個被皇帝斥責過的人是沒有前程可言的。
「今日該來的是你妹妹江昭清吧。」
將軍府的李小姐說:「我忘了,昭月一向喜歡偷妹妹的東西,救駕的大功都想偷,今日這選妃的名額,怕也是用了手段偷來的吧?」
衆千金鬨笑一團,有人嗤笑:「真不屑與這種人爲伍。」
被當衆羞辱,江昭月卻淡定自若,只伸手拔下發間的紫琉璃金簪示於人前:
「這是殿下當日親自戴入我髮間的,我那二妹會些花拳繡腿,運氣好救了皇上一命,可惜她頑劣不堪,到底是接不住這等福澤。
「當日她去賭坊把御賜的金簪輸在了賭桌上,是我及時帶人去贖回,才免於御賜之物受辱。
「她跟隨江湖閒人去花樓招嫖,縱火闖下大禍,是她恃功而驕。
「聽說她還自詡俠女去劫富濟貧,搶了鹽運使的馬車,此案雖還沒審出結果,我卻是最知道我那二妹的心性,必然是她自以爲受皇帝青睞,便敢無法無天欺凌朝廷命官。」
周千金反駁:「江二小姐從青天教手中勇救陛下,是我輩楷模,豈容你信口雌黃,隨意污衊?」
「我污衊她?」
江昭月把金簪戴回髮間,笑了一聲:「ṱû₆有本事讓我二妹來對峙啊,哦,她昨夜就跟那個江湖俠客私奔了,不僅不能來對峙,連選妃她也不會到場。」
「什麼?」
貴女中不少人震驚:「江昭清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大好前程不要,跟野男人私奔?」
「她不來,那太子妃之位,我們是不是還有希望?」
皇帝內定太子妃這件事,各家都心裏有數。
因此貴女們默認今日只是來走個過場,博個好感。
現在聽江昭月一說,便有人起了心思。
「別做夢了!」
江昭月高傲地道:「ṭŭ₍江昭清不來,太子妃之位也輪不到你們!」
「你什麼意思?!」
「殿下親口讓我來參加今日選妃,又贈我金簪,還曾跟我在月下對酌,談天說地。
「我與殿下的情分,豈是你們這羣人能比的?」
「選都不用選,太子妃之位一定是我江昭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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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太子府的老管家果然出面宣佈:
「太子妃已有人選,請各位貴女去正廳領香囊回府。」
貴女們無奈認命,只有江昭月梗着天鵝頸,高傲地走上臺階。
老管家疑惑地看她:「這位小姐,請去正廳領香囊。」
江昭月扶着髮間金簪:
「我是太子妃,領什麼落選香囊?」
老管家見多識廣,淡定勸說:「落選東宮,必然還有別處佳緣等着小姐,千萬不要爲此失了心智。」
「你放肆!你敢污衊我發瘋?」
江昭月說着便要抬手打老管家,被侍衛從身後攔住。
她大怒:「放肆!你們瞎了眼嗎?!我可是太子妃!!」
「你是哪門子太子妃?!」
「殿下選都不選,不就是內定了我嗎!?」
老管家恭敬地道:「太子妃已定是相府二小姐江昭清,有你江昭月什麼事?」
「不可能!!」江昭月厲聲反駁:「江昭清名聲盡毀,早就跟人私奔了!殿下怎麼可能還選她做太子妃?!」
「怎麼不可能啊?」
我笑着接了姐姐這句話,從內院款款走到衆人面前。
貴女們驚在原地,我那姐姐更是嚇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否則我該出現在哪啊?」
我盯着江昭月驚恐的眼神,笑着問:「跟衛逍私奔啊?」
我故意露出脖子上的曖昧痕跡:
「姐姐,昨晚殿下太黏人了,不肯放我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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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月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她被我激怒,當場鬧起來。
但她還沒攪出什麼風浪,就被御林軍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皇上駕到!!」
帝王儀仗威嚴無比,衆人屏息下跪,高呼萬歲。
蕭承禹也從府中出來,不忘給我披了件斗篷,看着是怕我着涼,其實是給我遮一遮脖頸上曖昧的痕跡,免得御前失儀。
元寧帝將這一幕看在眼裏,龍心大悅:「太子,你與昭清這孩子很是登對,朕心甚慰。」
蕭承禹恭敬地朝帝王行了一禮:「謝父皇當日指婚,兒臣才尋得良人。」
「什麼良人!!你們都被騙了!!」
江昭月掙不開御林軍的鉗制,就尖聲大叫着告發:「皇上!殿下!你們都被江昭清騙了!!」
「何人喧譁?!」
元寧帝過問,御林軍便將江昭月押到帝王面前。
江昭月立刻道:「皇上,臣女是江昭清的嫡姐江昭月!」
「朕自然記得你。當日冒領功勞,搭上你娘一條性命,朕讓你反思己過,如今看來是半點不知悔改!」
「臣女雖有錯,但我二妹錯得更加離譜!」
江昭月咬牙告狀:
「陛下難道沒聽說嗎?江昭清自詡有救駕大功,做盡荒唐事!
「她不僅有好賭的惡習,還去花樓與嫖客混在一起,百花樓那場火燒死多少人!草菅人命!
「我還要告發,鹽運使在官道被劫一事也是江昭清所爲!殺人越貨,大逆不道!
「太子殿下也不必再護着她,你可知,江昭清從小就跟一個江湖遊俠有私情!
「那遊俠每夜翻牆進相府與江昭清私會,昨日我更聽說,江昭清要跟遊俠私奔!
「今日她雖然出現在這裏,難保日後不會與人偷腥,玷污東宮與皇室清譽啊!」
元寧帝看向我:「昭清,她說得可是真的?」
我上前一步,大方承認:「是真的,我的確進過賭坊輸了御賜之物,也進過百花樓放了一把火,那鹽運使的馬車,也是我蒙面去劫的。」
「這些事鬧得滿城風雨,我沒什麼好否認的。」
「但是陛下,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我看向太子:「殿下,把那個要跟我私奔的情郎押上來吧!」
東宮護衛很快押着一個血淋淋的人踹跪在帝王面前。
江昭月驚恐大叫,因爲她一眼認出,這個被用盡酷刑的男人是——是她的衛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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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扒開衛逍肩上的破爛衣物,只見他的肌肉上赫然畫着一朵青天雲紋。
這是青天教教徒的標記。
「陛下當然遇刺,那羣刺客全部咬破口中毒包而死,只有身上的青天雲紋暴露他們是青天教教徒,刺客全死,此案一直未有進展。
「我與那羣人交過手,發現青天教教徒的招式都是又陰又邪的路數。」
「而這樣的路數,我並不陌生,因爲在我十歲那年,我就見過衛逍使出過同樣的招式!
「我猜測衛逍也是青天教教徒,爲了查清他的幕後之人,只好忍辱負重,與這個男人接觸。」
衛逍猛地抬起頭,望着我。
我笑着道:「所以,衛逍被江昭月唆使來接近我,企圖把我往歪路上引時,我沒有反抗,甚至主動迎合。
「衛逍帶我去賭坊,誘導我用御賜的金簪做賭注,我知道他想毀我名聲,更想讓我背上蔑視皇權的重罪。
「但我還是照做了,紫琉璃金簪是陛下御賜,出自我大越頂級宮廷匠人之手,尋常百姓見了這等金簪,必會爲其驚豔,可金烏賭坊的所有人,包括那個所謂窮困潦倒的張老頭,在看見那把髮簪時,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情。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賭坊的客人並不是尋常賭鬼,而是些出手闊綽的達官顯貴吧?
「銷贓洗錢,財寶賄賂,在天子腳下不敢明目張膽,便開了這個賭坊,在賭桌上一過手,那些東西就落到了某位貴人兜裏,誰也查不出端倪。」
衛逍瞳孔劇縮,但他一動嘴巴,就先吐出幾口血,根本反駁不了我。
「從賭坊回來,我就起了疑心。後來衛逍又約我去百花樓,他嘴上說着要去救風塵,其實故意把我扔在嫖客堆裏,爲的就是毀我清白,可他忘了,我可不是任人欺凌的小白兔。」
「那一晚,我故作驚恐地把那羣肥頭大耳的嫖客引入包間,再用匕首輕易制服他們,並挾持了其中一個嫖客。
「刀架在脖子上,這羣貪生怕死的鼠輩立刻交代了全部。
「原來這百花樓是某位貴人『選妃』的地方,老鴇從各地誘拐良家民女,送去貴人眼前過目,上等的美人留給貴人,沒被看上的,就流入百花樓,供他的黨羽和嫖客享用,販賣少女,以此盈利。
「爲了得到賬冊和名單,我挾持嫖客進了賬房,看到了不計其數的良家女子名冊,還有這些年招嫖買賣少女的達官顯貴。
「其中,甚至還有某幾位被流放官員的妻女,難怪那羣嫖客說,就是王妃到了百花樓也得求饒,原是無法無天慣了!
「爲了攪亂局面,我一把火燒了賬房,但其中最關鍵的賬本和名冊,早被我帶了出來。」
「那日太子殿下來救我,我便將名冊放在了他的懷裏。
「這樣關鍵的證物,只有東宮可以保全。」
蕭承禹將名冊和賬本遞到了元寧帝面前。
元寧帝翻閱其中內容,已有怒意。
「在京城腳下敢開賭坊銷贓行賄,又敢開百花樓誘拐少女,這樣的人,非富即貴,我懷疑過許多人,王爺,國公,甚至太子殿下。」
「我一個小小女子,畢竟不能如大理寺廟那樣查案,唯一的線索,就是衛逍。」
我看向江昭月:「我知道,只要我激怒姐姐,衛逍就會像護主的狗一樣攀咬上我。
我藉着選妃一事,釣着江昭月,激怒她,挑起她的嫉妒心。果然,衛逍第三次來找我,這一次,他要帶我去劫富濟貧,而劫的人是鹽運使李澗李大人。
李大人是東宮的幕僚,尋常國公不敢動他,我基本可以推斷,衛逍身後的主子,必然是某位能與東宮抗衡的王爺。
我告知太子,讓李大人增派高手護衛,所以那日,衛逍被一羣高手打得落花流水。他本來應該是想讓我被當場抓獲,或者乾脆當刺客處死,可惜,最後負傷的是他。
「我趁他負傷,扒了他的衣服,果然看見,他肩膀上也有一朵青天雲紋!」
「這些線索加在一起,再動用東宮的力量,很快就能查出,青天教的教主,也就是當日刺殺皇上的主謀。」
我沒有明說那個人是誰,皇儲之間的鬥爭,我這個臣子之女點到爲止即可。
蕭承禹心中有數,元寧帝攥着那本名冊,深嘆一口氣。
衛逍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江昭清,從、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在戲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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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我的這枚暗箭,原本是給我姐姐的吧?」
我把那枚袖箭擺到他眼前:「衛逍,要騙女人的心,好歹裝得像樣一點,上面雕刻的月亮都沒有磨乾淨,你真以爲我看不出來嗎?」
「還是你打從心眼裏就覺得,我江昭清只配撿姐姐不要的東西啊?」
江昭月在一旁大叫:「江昭清,你的確只配撿我不要的!」
她不顧體面禮儀,在皇帝面前出言不遜,被太監掌嘴。
耳邊是巴掌聲,還有江昭月的叫聲與哭聲。
「心疼嗎?」
我問衛逍。
衛逍視若無睹,只偏執地望着我:「小時候你總跟在我身後,喊我大俠哥哥,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沒有動過真心!」
我被他這句話逗笑:「小時候跟在你身後,是因爲你會武功,能來去自如,那時我被困在內院,活得還不如相府的女使體面。
「我只有跟在你身邊,沾着姐姐的光,才能看見外面的新鮮事物。
「只有討好你,你纔會不耐煩地教我幾招拳腳功夫。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爲你有利用價值。
「就像這一次,我任你帶我去賭坊青樓,也只是爲了挖出刺殺皇帝的主謀,好給我自己再立一記大功。」
「江昭清,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只許你和姐姐聯手來耍我,不准我耍你啊?」
我拍了拍衛逍的臉:「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真值得我放棄權勢富貴跟你私奔?」
「本姑娘只是玩玩你。」
「你啊,不過是我手中的玩物,玩膩了,你就是我腳下的墊腳石。」
我將那枚刻着月亮的袖箭扔在地上,當着衛逍的面一腳踩碎。
一同踩碎的,還有年少時,我在他二人面前的自卑與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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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逍早已被挑斷了手腳筋,他的憤怒疲軟無力,我一腳就能把他踩到腳底。
可我不屑這麼做,因爲我嫌髒。
他以逆黨同謀的罪名被御林軍押下去,等待他的是誅九族的重罪刑罰。
江昭月被太監抽打得嘴角潰爛,她淚眼朦朧地看向太子,企圖得到太子的一絲憐憫,她唯一的希望被我笑盈盈的臉擋住。
她惱怒地張開流血的嘴:「殿下,就算江昭清是逢場作戲,她也實打實跟衛逍一個外男廝混了那麼久,你當真一點都不介意嗎?
「江昭清的生母是舞姬,她生性浪蕩,說不定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你不嫌髒嗎!!」
這些話就算太子此刻不信,日後回想起來,也會成爲我跟他之間的一根刺。
她知道自己翻身無望,便要拉我同歸於盡。
他以爲太子會介懷,可太子坦然地說: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江昭清想做什麼。」
「我確實也怕她玩過火。」
「所以,她去賭坊的第二日,我讓人壓下了民間輿論。」
「百花樓縱火,人人誣陷她,是我讓人揭露真相,把她捧爲貴女中的俠女。」
「她深入虎穴與衛逍去官道搶劫時,鹽運使的護衛裏有一半是東宮的人。」
「若孤沒猜錯,你有意在那一晚讓衛逍拋下昭清,讓她被當成女賊抓獲,或是直接趁亂殺了。「孤不放心,自然要派人護着。
「就連衛逍約她私奔,孤也一清二楚。」
「你若想挑撥離間,只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蕭宸禹牽着我的手:「孤對昭清,本就是一見鍾情,只是不善於表達罷了。」
我與太子的第一面並不是在御書房,而是在皇帝遇刺的樹林裏。
太țű₄子趕來救駕時,地上有沒死透的刺客想偷襲。
我眼疾手快,一刀劈斷了刺客的暗箭,一瞬間救了皇帝第二次,更救了太子一次。
文人都愛編排,英雄救了美人,美人就此愛上英雄。
反過來也一樣,我美救英雄,太子這個被救的英雄對我一見鍾情,一點都不稀奇。
可惜他這個人悶了點,喜歡不肯明說,我只好跟他玩些若即若離的手段,讓他心甘情願地承認愛我。
「說來,還要謝謝姐姐。」
我走到江昭月面前,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道:「你和衛逍,都是我與殿下情趣的一環。」
「沒有姐姐,衛逍不會上趕着被我利用。」
「沒有衛逍,我怎麼調教殿下,讓他心甘情願做我的狗?」

-27-
江照月自以爲聰明的謀算,全給我做了嫁衣。
她恨得眼眶發紅,看着是要跟我不死不休,這樣的人可斷不能留了。
我轉頭就告發:「皇上,我姐姐與衛逍自小要好,青天教一事,她一定也知情!」
「你胡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都不知道!!」
江昭月連忙否認,可皇帝對她印象本就奇差,根本不屑再聽她狡辯——哪怕她是真的無辜不知情。
太子一錘定音:「刺殺皇帝乃是重罪,所有從犯、同謀、知情不報者,皆有罪!把江昭月押下去,等候發落!!」
眼看太子無情,江昭月徹底崩潰:「不可能,這不可能!!你以爲你得意了是嗎?你娘在泉下不得安息,你又能得意多久!」
我上前追問:「你說什麼?!」
江昭月大笑:「我挖了你孃的墳!
「把你孃的屍骨扔去亂葬崗了,她現在挫骨揚灰,永不安息呢!」
蕭承禹大怒:「江昭月,你果然歹毒!!」
江昭月一邊哭一邊笑着罵:「誰讓她那個舞姬娘到了泉下還不安生!還敢保佑江昭清得了救駕大功!我掘了她的墳,鞭了她的屍,我看還有誰保佑她!!」
「妹妹啊妹妹,先人不寧,後人不安,你今日一時風光得意,往後一定落得悽慘下場!!」
「哦?」
我挑眉,打量着江昭月。
她精心梳理的髮髻早就鬆散凌亂,那枚紫琉璃金簪早就掉在地上。
身上素雅的真絲衣裙全濺了掌嘴的血,左右臉紅腫,嘴角更是發膿流血,狼狽不堪。
「現在落得悽慘下場的好像是姐姐你吧?」
「姐姐有沒有想過,從我救駕有功後,你就諸事不順,日日倒黴啊?」
我湊到江昭月的耳邊:「與你接觸的那個風水先生是我奶孃的兒子。」
「是我讓他告訴你,掘了先人的墳,能詛咒生人不得好死。」
江昭月陡然瞪大眼睛:「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早就知道你會去掘我孃的墳。
「所以那座墳裏早就換成了——你娘。」
我笑得寒涼,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也就是主母的屍骨啊!」
江昭月的臉色驟然慘白如灰,她渾身顫抖起來,根本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姐姐還不明白嗎?」
我拽着她的髮髻,一字一句告訴她:
「你當日挖的是你親孃的墳。
「鞭的是你親孃的屍。
「你把你親孃挫骨揚灰了。
「所以你才諸事不順,日日倒黴。
「先人不寧,後人不安,你纔會不得好死!」

-28-
「啊啊啊——!!!」
那一日,整個太子府都回蕩着江昭月崩潰的尖叫聲、慘叫聲。
她徹底瘋了。
不出三日,元寧帝下令,將六皇子梁王貶爲庶人,終身幽禁。
聖旨沒有明說原因,但所有人都猜到了——當日竹林指使青天教刺殺帝王的,就是梁王。
皇帝不想被後人議論皇室子殺父的醜聞,因此選擇掩蓋。
隨着梁王府覆滅,青天教也被御林軍搗毀。
金烏賭坊的張老頭,百花樓的含春姑娘,這些都是與青天教對接的小頭目,被搜捕後絞殺。
衛逍被處以絞刑,但在行刑的前一天,他被獄卒發現已經死在牢裏,死狀悽慘。
原來是一同入獄的青天教教衆被人告知是衛逍泄露了所有機密,因此聯合報復。
惡人之間的互害,遠比官府的酷刑可怖。
衛逍死時, 手腳俱斷,雙眼圓瞪,永不安息。
江昭月被無罪釋放。
因她確實不知道衛逍與青天教有牽扯, 更因爲她若與此案有關, 丞相府也會被連坐。
作爲丞相府二小姐的我難免也會被牽連。
蕭承禹因此放了江昭月,只貶她爲庶人,任她自生自滅。
江昭月想回到相府, 卻被我那涼薄的丞相爹打斷了腿扔出去。
丞相當衆揚言:「我只有昭清一個女兒, 江昭月與我江家再無瓜葛!」
他一貫會見風使舵, 棄了江昭月這個嫡女, 轉頭便來向我示好。
甚至主動提起愧對我孃親, 說當年我娘被逼死, 是因爲主母不肯讓她進門。
反正所有的錯都推到了女人、死人身上, 他何其無辜啊。
我笑看着父親這雙面嘴臉。
大婚前, 我去祭拜母親。
在我立下救駕大功後, 皇帝問我要什麼,我說:「請陛下給我孃親遷一處風水上佳的去處。」
我娘最開始的墳堆, 離亂葬崗不過兩裏地,哪是什麼好地方啊?
皇帝讚我純孝, 賜了我百兩黃金。
奶孃的兒子幫我物色了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
二十年了, 孃親終於不必與亂葬崗的孤魂野鬼作伴, 靈魂得以安息。
出閣那日, 我敬了丞相爹一杯溫茶,那茶裏放了慢毒,他歡歡喜喜地喝下, 卻不知道從此刻開始, 他的壽命只餘下三年。
再讓他當三年丞相, 我好靠着這位爹爹的背景, 坐穩太子妃之位。

-29-
大婚之日, 滿城紅綢,桃花遍地, 與民同樂。
我坐在花轎裏, 忽然有人扒着馬車, 我抬起簾子,見是姐姐。
她如今已淪爲乞丐,瘸着一隻腿,扒着花轎的窗子, 瘋癲地大叫:
「新娘應該是我!太子妃應該是我!是我!!我纔是太子妃!我纔是太子妃!!」
侍衛將她驅趕,她死活要攀扯上來,爭執間, 她慘叫一聲——原是被馬車輪子軋斷了一截指骨。
我看向自己右手畸形的那一截食指——這下姐姐也跟我一樣了。
她是新傷,而我的舊傷上,已經被戴上了寶石玉戒, 這是太子妃的象徵之一。
春風拂面, 桃花紛飛。
我走下花轎,一眼看到太子殿下,他朝我堅定跑來。
我一笑, 也堅定地走向他。
昭清啊,往後的日子,就此嶄新明亮。
(全文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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