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色

我上綜藝 PK 腦力，手機突然收到信息：
【姐姐，你老公發現我和你的關係了，我們就到這兒吧。
【我也很捨不得你的，姐姐。
【但是既然你老公發現了，我也沒有辦法。
【再見了姐姐。】
場上嘉賓紛紛驚恐地看着我。
直播間的網友直接炸了：
【臥槽，我看到了什麼？】
【江橙子在外面偷偷養了小奶狗！還被她老公發現了！】
【等等，她不是單身嗎哪兒來的老公？】
【我混亂了家人們。】
我：「……」
天殺的。
我比你們更混亂！！

-1-
作爲全公司學歷最高的藝人。
我被經紀人安排上一檔腦力競技類綜藝——《我的小腦萎縮了》。
這破節目確實挺讓人小腦萎縮的。
問答環節。
「第一題：一個麪包走在路上，不小心扭了腳，請問它現在變成了什麼？」
我試探着回答道：
「難道是變成了……扭腳（牛角）包？」
「bingo，答對了！」主持人讚歎地鼓掌，「恭喜你小橙！加一分！」
「第二題：狗會汪汪汪，貓會喵喵喵，羊會咩咩咩，雞會什麼？」
一號選手搶答：
「簡單！雞會咕咕咕！」
結果他Ṫŭ₂直接被淘汰。
我和三號選手眼疾手快地同時按下搶答按鈕，異口同聲道：
「雞會（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主持人再次鼓掌：
「好！你倆大腦真有溝壑，兩位各加一分！」
「第三題：許仙給他老婆白娘子買了一頂帽子，白娘子爲什麼戴上之後感覺頭特別重？」
坐在我旁邊的二號選手張了張嘴，答案呼之欲出。
但好在我搶先一步按下按鈕。
鯊紅了眼的我大聲道：
「因爲那是壓蛇（鴨舌）帽！」
「好！」主持人大力鼓掌，「恭喜江橙子出院……啊不是，恭喜江橙子成功晉級！」

-2-
連我自己都有些蒙逼。
哪吒有三頭六臂。
而我，我是一頭二臂。
我這個二臂就這樣成功晉級。
由於《我的小腦萎縮了》這檔綜藝是以直播的形式播出，所以直播間的觀衆在看完第一輪比賽的題目後，也紛紛表示自己簡直是被創飛了。
彈幕：
【我的小腦不是萎縮了，它現在是有點兒猥瑣了，這都什麼破題？】
【臥槽，這樣的話，感覺這節目我也能上。26 個字母裏哪個字母最重？N 最重，因爲 N（恩）重如山！】
【破綜藝你敢耍老子，預告片宣傳的時候不是說是腦力競技嗎？】
【嗯……腦筋急轉彎，怎麼不算是腦力競技呢？】
【我的老闆在外面累死累活應酬，我卻在這裏上班摸魚看一羣人腦筋急轉彎，我覺得我真是有病，這種時候竟然還能想得起我的老闆。】
我：「……」
這都是你老闆上輩子作孽應得的。
都是他的福報啊。
我撩了把頭髮，平靜地把視線從彈幕上移開了。

-3-
第二輪很快開始。
「第一題：請解釋一下，大海的水爲什麼是藍色的？」
我胸有成竹地率先按下搶答。
我道：「海水呈現藍色，是光的吸收和散射現象相互作用的結果。」
主持人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滿頭問號：「？？？」
另外幾位嘉賓也回答錯誤。
大屏幕上緩緩出現正確的答案：
【因爲大海里有魚，魚會吐泡泡，blue blue（咘嚕咘嚕）。】
彈幕：【笑死了，這誰出的癲題？】
主持人輕咳一聲：「按照第二輪遊戲規則，回答錯誤的嘉賓需要接受一項懲罰。」
我的懲罰是把手機瀏覽器的主頁面投屏到大屏幕上，讓大家看看我近期的搜索記錄。
這對我來說完全是小意思。
我平時最多也就搜一下例如「聖女果爲什麼長不成西紅柿」「山竹的親戚是不是核桃」這種啥比問題。
從來不看那見不得人的。

-4-
於是我坦蕩地把手機交給了工作人員。
投屏開始那一刻。
我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屏幕最上方彈出一條信息。
這年頭一般都發微信了。
誰還會發信息。
我他媽起初還以爲是中國移動發的拜年短信。
但是定睛一看。
發信人竟然是一串陌生號碼：
【姐姐，對不起，你老公發現我和你的關係了，我們就到這兒吧。
【我真的很喜歡你，姐姐。
【我也特別捨不得你。我不想和你分開。
【但是……但是姐姐你的老公已經知道我們的事兒了，我也沒有辦法。
【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不能再繼續破壞你和哥哥的感情。
【對不起。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希望哥哥不要怪你。
【我走了。】
我被這一連串的信息砸得石化在原地。
明明每個字我都認識。
怎麼連起來就是識別不出他在說什麼？
臺上衆人紛紛把目光投向我，眼神簡直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主持人的職業生涯也是遭遇滑鐵盧，握着話筒猶豫了半天都沒想好要在這種令人想去世的時刻說點什麼來救場。
直播間的網友更是直接炸鍋：
【懷疑我是剛死，暫時還不適應這具屍體，所以眼前出現幻覺了，臥槽我剛剛到底都看到了些什麼？】
【我的上帝我的信仰我的主我的老天鵝，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給大家總結一下我剛纔捕捉到的信息：江橙子在外面偷偷養了小奶狗！！還被她老公給發現了！！】
ƭų₀
【媽的，樓上快別說了，對我的屍體不好，我上個月剛粉上的妹妹，就在十分鐘前我還覺得她是內娛唯一純白的茉莉花，這就塌房了？】
【上面的別胡說八道行嗎？就你這樣的也敢自稱粉絲，黑粉反串吧？】
【就是，能不能別聽風就是雨，自己去百度一下江橙子哪一年出生的，她今年都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她能上哪兒去給你整個老公出來啊？】
【別洗了吧，天塌下來還有你們粉絲的嘴頂着，衆所周知年齡也可以造假，內娛身高 168 的男明星都敢寫自己是 188，還有什麼是他們編不出來的？】
最後彈幕裏兩撥人當場就吵了起來：
【我厭蠢症犯了，啥比閉嘴。】
【你妹妹都當衆翻車了還維護她呢？】
【一根直腸通大腦的非人類羣體纔會信這幾條破信息！】
【史前單細胞生物纔會這麼無腦維護你的那位妹妹！！】
……

-5-
下播以後。
我和經紀人在咖啡廳裏坐在我的手機面前面面相覷。
手機還停留在收發信息的頁面，上面的內容是今天害我翻車的那一長串莫名其妙的短信。
沉默蔓延很久以後。
我率先開口打破平靜。
我道：「你要相信我。」
經紀人點頭：「嗯。」
我又道：「首先我真沒結婚，沒有過什麼老公。
「其次我沒在外面養弟弟。
「最後我年紀真沒造假。」
我皺起眉看着她：「不信你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問問我今年到底多大？」
經紀人沉靜地又點了點頭：「不必。我相信你小橙。」
「就你那天天心眼子缺了一塊兒似的二比樣，讓你幹你也不能幹出這種事兒啊。
「這一定是隔壁大橘子傳媒的人乾的。
「他們看你最近火了就紅眼病犯了所以故意想辦法陷害你，人爲製造塌房事故！」
她搖搖頭，總結道：
「好歹毒的商戰。」

-6-
但經紀人對於大橘子傳媒的懷疑到底也只是懷疑。
我和她最終還是決定先給那個發信息的號碼打個電話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個事兒。
電話嘀了兩聲以後，就被人接起來。
對面傳來一個少年小心翼翼的聲音：「喂？
「姐姐？
「信息你收到了嗎，」對方頓了頓，「對不起，我很喜歡你，真的不是我自己想和你分開的。」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張口就想問他在放什麼洋屁。
被經紀人眼疾手快地抬手Ṭų³攔住了。
她連口型帶比畫地跟我道：「你先別出聲。」
我聽話地閉了嘴。
對面的少年又叫了一聲：「姐姐？
「你怎麼不說話啊。
Ťṻ⁾「對不起啊姐姐，我知道你可能會生我氣，可是姐夫都知道我們的事情了，我沒辦法再這樣和你在一起。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或者……」他好像是笑了一下，輕聲道，「你願意和姐夫離婚，然後再跟我在一起嗎？
「姐姐？」
我：「……」
我和經紀人對視一眼。
彼此都從對方頭上看到了滿頭黑線。
沉默半秒後，經紀人終țũ̂₊於忍無可忍對着手機怒吼：
「夠了！
「小破孩你他媽再胡說八道我報警把你送局子裏去！」

-7-
打完電話。
經紀人拍拍我的頭走人了。
她手底下藝人衆多，還得趕着去練其他的號。
她走以後。
我心驚膽戰地點開熱搜的文娛榜看了一眼。
果然已經爆了好幾條熱搜。
#驚！江橙月節目直播時收到多條曖昧短信#
#當紅小花疑似直播翻車#
#姐姐 你老公不會生氣吧#
#人難道就不能同時擁有一個老公和一個男朋友嗎#
我嘆了口氣，又心驚膽戰地點進我的粉絲超話看了一眼。
我的粉絲們紛紛都換上了「相信江橙月」的頭像，正在超話裏義憤填膺地團建：
【幾條破短信能說明得了什麼？】
【我們妹妹年紀輕輕就主演了好幾部爆劇，拿了不知道多少獎項，這一看就是對家公司防爆的手段！嗚嗚嗚嗚嗚憑什麼我們妹妹要受這種委屈。】
【噢我的土撥鼠啊這一切簡直就比隔壁羅斯太太做的蘋果派還要糟糕，我那可憐的女鵝，她一定是動了誰的蛋糕。】
【別想靠幾條信息就往我們江橙子身上潑髒水！！】
【橙子勇敢飛，i 橙永相隨！】
我：「……」
我脣角抽搐地退出超話，把手機反扣到了桌面上。
雖然應援的方式土了點兒，但是她們真的好愛我。
她們真的，我哭死。

-8-
我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僞裝好自己，確認出門不會被人認出來以後就準備離開。
《我的小腦萎縮了》這破節目的第二期幾天以後就要開錄。
經過今天這場烏龍，關注這個綜藝的人就更多了。
我決定回去再好好準備準備下一輪比賽。
以多樣化的知識儲備應對各種刁鑽的題目。
讓節目組知道什麼叫「我是你爸，千變萬化」。
剛剛纔站起身。
面前咖啡廳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裹挾着一身寒意進門。
他徑直走到前臺，薄脣輕啓，淡聲對店員道：
「你好，給我一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美式。」
我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第一反應：笑死，剛纔走進來一個神經病。
第二反應：他聲音聽起來好像以前我讀書的時候喜歡過的一個 CV。
那位 CV 老師叫白梨。
是當年配音圈裏的一哥。
聲線百變、情感豐富。
雖然從來沒有露過臉，但他僅憑聲音就收穫了萬千粉絲。
那年從電視劇到廣播劇，從果汁飲料的廣告到乙遊男主，幾乎到處都能聽到他的配音。
無數個夜晚我都聽着他的聲音入睡。
我還給他的微博發過私信。
內容大概是：
【白梨老師，我很喜歡你。
【或許有一天……我們能見面嗎？】
過了幾天，他回覆：
【抱歉，或許不能。但很感謝你的喜歡。
【祝你學業進步，事事順心。】
我沒想到當時微博粉絲數已經過千萬的白梨竟然真的會回私信。
當場高興得差點原地蹦起來。
並從此把那句「學業進步」的祝福奉爲我的座右銘。
後來高考我超常發揮，如願考入了白梨的母校。
就在我以爲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的時候，白梨卻突然宣佈退圈。
他的最後一條微博，只有短短一行字：
【到冬天了，決定從現在開始冬眠。不必掛念，祝大家開心。】
無數粉絲哭天搶地。
都不相信他會真的突然要離開。
那天帶有白梨兩個字的詞條在熱一整整掛了一天一夜。
但也沒有用。
他真的走了。
並且此後再無音信。

-9-
一直到現在。
我在各個社交平臺的小號的 ID，還都統一起名叫「白梨今天回來了嗎」。
所以如果眼前這個出現在咖啡廳的男生，真的就是白梨……
那一刻我忘記了我之前時時告誡過自己的「如果真的見到他本人也不能太激動，要離偶像的作品近一些，離他的生活遠一些」。
手比腦子反應快。
我抬手猛地攥住了那個男生的手腕，脫口叫道：
「白梨！」
男生愕然回頭，疑惑地低眸看了眼自己被我抓住的手。
片刻後。
他輕輕笑了笑，一雙桃花眼微彎：
「你認識我？」

-10-
他就這麼輕飄飄一個問句。
我差點「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難以置信道：「真的是你？」
他點頭：「如果你剛纔叫的是白梨，那我的確叫這個名字。」隨即他又看了眼我們仍舊緊密接觸的手，低聲問，「你能先把我鬆開嗎？」
「噢噢噢好好好。」我忙不迭鬆開手。
白黎禮貌地朝我微笑了一下，抬腕活動他的爪子。
在他手腕往上抬的時候，我不經意地垂眼往下一掃。
這一掃就掃到了他的手機屏幕。
屏幕亮着，停留在撥號頁面，上半部分顯示的是剛纔的通話記錄。
最上面一串數字。
他媽的赫然就是我的電話號碼！
我頓時像被雷劈了一道，這會兒的心情可以說是五穀雜糧……啊不五味雜陳。
我近期通過話的人，只有剛纔那個恬不知恥一直追着我喊姐姐的少年。
既然白梨的最近一通通話記錄裏是我的號碼。
那說明剛纔在跟我打電話的人就是他。
之前在綜藝直播的時候給我狂發信息轟炸我的人也是他！
雖然那個少年聲音聽起來和白梨天差地別。
但他畢竟是專業的 CV 啊。
要改變自己的聲線還不就是灑灑水的事兒？
我當時就破防了落淚了傷心了破碎了，他奶奶的雞蛋六舅的哈密瓜妹妹的大窩瓜爺爺的大雞腿嬸嬸的大葡萄媽媽的黃瓜菜爸爸的大面包三舅姥爺的大李子二嬸的桃子三叔的西瓜七舅姥爺的小荔枝。
我恨不得馬上立刻回家打開某音，用西瓜條子的特效錄個視頻，然後配文：
【家人們誰懂啊，我喜歡了很多年的偶像和坑我的人竟然他爹的是同一個人啊。】
【我真的塌了一種很新的房。】

-11-
白梨大概看我半天沒說話跟石化了似的，於是伸手țū́₂在我眼前揮了揮：「你……」
我猛地回神，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又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白梨嘆氣：「你老抓我手幹什麼？」
我緩慢道：
「就在十分鐘以前我還特別喜歡你，過去七八年裏我每天堅持的唯一夢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見面你知道嗎？」
白梨點頭：「現在知道了。」
我也點頭，然後又道：
「但我現在覺得我應該重新審視我對你的感情。」
白梨：「嗯？這十分鐘裏發生了什麼讓你產生了這種覺悟？」
我緩緩摘下口罩和帽子。
白梨震驚道：「哇你長得好像一個明星！就演過那什麼的那個，好像叫……江橙子？」
我咬牙道：「我就是那個明星！」
隨後我給他看了今天的熱搜。
評論區的大家夥兒直到現在都還在熱火朝天地猜今天直播間裏我是真的翻車了還是有人蓄意惡搞：
網友一號：【賭我期末的考試成績，我覺得那幾條信息就是真的，江橙子未必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好，其實私底下又隱婚又養小奶狗。她要是清白的我期末考試直接掛科！】
網友二號：【樓上真 6，光靠幾條信息就給人定罪了，什麼網絡判官，這科你趕緊掛了吧，就你那腦子還讀什麼書啊。】
網友三號：【不太好評價，蹲一個江橙子的官方回應吧。】
隨便翻出了以上幾條評論，我把手機遞給白梨道：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給我鬧的。
「我年紀輕輕突然就被傳成已婚還在外面藏人。」
我越說越委屈：「他們現在甚至覺得我連年齡都是造假的……」
白梨盯着手機，越看眉頭就蹙得越緊，表情也是一臉複雜。
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緩慢道：
「對不起啊。
「那幾條信息，本來不是要發給你的。」

-12-
白梨最近在網上售賣自己的聲音。
某平臺上五塊錢起拍。
他可以根據顧客的要求變換無數聲線，飾演各種身份。
最開始只是一些顧客找他配一配自己喜歡的小說或者動漫角色。
後來有人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要求。
想讓他僞裝成十八歲插足別人感情的失足少年，去整蠱自己的一個朋友。
畢竟換作任何一個人。
在經歷了「先收到一連串言語曖昧的莫名其妙的短信，然後疑惑地打電話過去問，結果對面還真有一個問題少年在連聲叫你姐姐」這一串流程以後，肯定都會懷疑人生。
白梨本來是不想接這單活兒的。
覺得這種行爲太癲了不太陽間。
但看了顧客開出的價錢以後，他馬上就表示他願意，他可以，他能做到。
當天我和白梨覆盤他坑我的整個過程。
發現那幾條整蠱短信之所以會被誤發到我手機上。
是因爲我的手機號和他那位顧客的朋友手機號，僅僅只相差了一個數字。
我感慨道：「你還真是什麼活兒都能接啊。」
白梨垂眸笑了笑：「賺錢嘛不是，都是爲了生活。」
我問：「你現在這麼缺錢？」
白梨搖頭道：
「也不是缺吧，就是喜歡錢，我對錢有一種很純粹的熱愛。」
我：「……」

-13-
當天晚上。
白梨登上他平時用來和顧客聯絡的微博賬號「梨花白」，發文 PO 證據解釋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且正式和我道歉。
隨後我的個人工作室轉發了該條微博。
這場鬧劇總算得以澄清。
評論區我的粉絲紛紛開始過年：
【我就說我們橙子不是那種人！】
【之前說如果這件事情澄清了那他就倒立洗頭的、期末掛科的、開車被菠蘿撞的，現在可以出來兌現了。】
【嗚嗚嗚破烏龍委屈了我的寶貝女鵝。】
也有重點偏移的一些路人發言：
【梨花白？好糊的一個聲音博主，之前完全沒聽過哎。】
【呃，我倒是關注他挺久了，他聲音某些時候聽起來特別像之前 CV 圈的一個大神白梨，名字也挺像的，所以就當作是代餐了。】
【？樓上找平替也不能這麼找吧，白梨當年多火啊，到現在都還是我在 CV 圈的白月光，隨便一個什麼人聲音和他有點相似就能跟他比了嗎？】
【樓上姐妹你先點進梨花白的主頁聽聽再說，他和白梨聲音不是有點像是特別像！我有時候都恍惚覺得是白梨回來了。】
【這個聲音博主我也關注了，只能說見仁見智吧，我覺得他不太像白梨，模仿痕跡太重。而且就算名字相似，說不定也是因爲他故意想蹭白梨熱度所以才這麼起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白梨怎麼會和這個人一樣什麼爛錢都恰啊。】
我對着評論區長嘆一口氣。
老天鵝啊誰能想到呢。
現在這個恰爛錢的博主還真就是白梨。
當年他突然宣佈退圈。
我設想過無數個他離開以後可能會做的事情。
去完成學業、創業、繼承家業。
可唯獨沒想過他現在會是一窮二白的失業。
猶豫半晌。
我還是點開了和白梨的微信對話框。
我問：【冒昧問一下，當年你……爲什麼要退圈啊？】
白梨秒回了一張圖片。
白梨：【本來這應該算是我的個人隱私，不過這回是我坑你在先，有問必答也是一種彰顯我道歉誠意的行爲。】
我點開圖片，發現那是一張病歷單。
白梨接着道：
【我那年生了一場大病，聲帶受損，四處尋醫問藥花了不少錢，但成效也只是聊勝於無，所以當時我只能選擇退出。
【就像一個失去了雙臂的鋼琴家，不可能再彈奏鋼琴了，不是嗎？】
我：【那你現在？】
白梨：【現在比當時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雖然不可能恢復到和以前一樣，但我至少還能當個爲了錢什麼雜活兒都接的聲音博主。
【不過……這也更佐證了一點，我除了聲音以外的確一無是處。
【所以大家都只會喜歡當年的那個白梨。】
我慌忙道：【怎麼一無是處了！現在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

-14-
當年的白梨那多意氣風發啊，隨隨便便一場不露臉的直播就有上百萬人同時在線觀看。
隨便一句語音都是男女通殺，能把無數人釣成翹嘴。
當時的情況就是——
白梨：隨便說了句話。
大家：「巴山楚水淒涼地，有個騷男勾引 me。」
和很多人一樣，我那時候對他的喜歡也當真是到了一種近乎癡迷的地步。
我積極自律是在向他學習，拼命讀書是爲了考入他的母校，豐富閱讀量是想尋找和他的共同話題。
總之我做出的一切努力都不過是爲了能離他更近一些。
當時吸引我們的不是白梨的聲音。
而是白梨這個人。
他五講四美優秀上進幽默也偶爾低迷，是個活生生的人。
我們一起追逐他卻沒人能得到他。
但在追逐的過程裏，我們已經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他的光輝。
月光不只照耀着我，但月光曾經照耀過我。
……
所以我現在真的很見不得白梨說自己一無是處。
正好《我的小腦萎縮了》的下一期比賽是雙人組合賽。
節目組的規定是嘉賓可以自己找搭檔。
我正愁沒人選呢。
白梨這就自己撞了上來。
我高低得趁機讓他認清一下自己的魅力！
我繼續對白梨道：【現在就有一個喜歡你本人的人很需要你，比如我。
【跟我一起去上個綜藝？】
白ƭù₂梨：【不了吧。】
我：【有錢拿的。】
白梨：【我有別的渠道可以賺錢。】
我：【那就當是幫我救個場行嗎？我是真找不到搭檔了。】
白梨：【那好吧。】

-15-
《我的小腦萎縮了》第二期的錄製在幾天後開始。
節目後臺。
白梨一直跟在我身邊繞來繞去。
彷彿一個行走的活體全自動提問機：
「我有鏡頭恐懼症怎麼辦？
「節目是直播對嗎？
「如果沒答上來觀衆會嫌我笨嗎？
「你會嫌我笨嗎？？
「我會不會拖你後腿啊橙子。」
我道：「不會的，你可以。」

-16-
錄製開始以後。
主持人 cue 流程，要求每位嘉賓介紹一下自己帶來的搭檔。
我尊重白梨本人的意願，在介紹他的時候並未言明他就是白梨，而是隻提到了他現在的網名「梨花白」。
我這頭剛一介紹完，彈幕瞬間就變多了。
【梨花白，不就是前幾天把整蠱信息誤發給江橙子的那個博主嗎，怎麼還成搭檔了？】
【對噢就是他，可能倆人通過誤發信息這件事情認識了？】
【該不會是早就認識吧，前幾天那出說不定就是江橙子配合節目組在炒作。】
【上面的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們橙子就是這樣的，跟誰都能處成朋友怎麼啦，這年頭連團結友善也有錯嗎？】
【該說不說梨花白本人長得還挺好看的，本顏控已經去搜他賬號點關注了。】
看到最後一條的白梨老臉一紅，趕緊拿話筒擋了擋臉。
我：「……」

-17-
這期節目的第一輪比賽顯然不同於上一期的不走尋常路。
題目要正常很多。
都是一些溫和簡單的問題。
比如：
「珠穆朗瑪峯在哪個山脈上？
「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朝代是？
「哪種微生物沒有細胞結構？
「中國歷史上被譽爲藥王的一位名人是？
「請五秒內說出我國的四大傳統節日。
「請五秒內說出我國的四大高原。」
按照規則，這一期是雙人比賽，問答需要由同一組兩個人共同完成。
但前六題都是我一個人回答的。
白梨好幾次話筒遞到了嘴邊，但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彈幕：
【橙子的朋友爲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啊？】
【這麼簡單的題不可能不會吧。】
【難道是過於社恐，當着很多人的面就說不出話？】
【蛙趣，江橙子的搭檔是無效搭檔。】
【至於嗎，人多的場合有這麼嚇人？】
白梨見狀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聲地抱歉道：
「對不起啊。」
我壓低聲音回答他：「不用道歉，你願意陪我來我就已經很感謝你了。
「我們就算輸了也沒關係的。
「別太有心理壓力。」
白梨點了點頭，鬆開我的袖子。
ṭų₎
第二輪開始。
白梨看得出來很盡力在克服自己的社恐，努力爭取答題。
但他行動和思維速度都好像被人調到了 0.5 倍速，要麼是沒來得及按搶答按鈕，要麼是按了按鈕但又磕磕絆絆地說不出話。
彈幕明顯更嫌棄他了。
我還是告訴他：「沒關係的。」
到了第三輪。
白梨已經能夠勉強自己開口，爲我們組爭取到一些得分。
也有語氣好一些的彈幕出現：
【我覺得梨花白還挺可愛的耶，他行動一直這麼遲緩好像一個樹懶。】
【梨花白，我最近見到的新款式：內向型帥哥。】
【可是題目需要搶答哎，動作這麼慢怎麼答題啊，這樣下去再過一輪橙子得淘汰了。】
【橙子被淘汰了正好，事業粉狂喜。趕緊進組拍戲吧上什麼綜藝。】
【其實我也會這樣啦，人一多就渾身僵硬說不出話，感覺他已經很盡力想幫忙答題了。】
【對啊，剛纔介紹的時候橙子不是說她找不到搭檔所以才找白梨來救場的嗎，一個 i 人願意陪朋友來上這種節目，那說明他一定很重視這個朋友。】
……
很快第四輪開始。
這一輪題目出得比較冷門而且刁鑽。
比如：
「魚有可能會被水淹死嗎？如果能請做出進一步闡釋。
「請說出罵人詞彙裏『二百五』一詞的由來。
「距離中國最遠的國家是？
「人類和香蕉共享了百分之六十的 DNA，這是真的嗎？
「星期制度是由誰制定的，爲什麼一週有七天？」
這檔綜藝畢竟不是正規比賽，它的性質還是以娛樂爲主。
所以能走到這一輪，剩下的人已經不多。
這所剩不多的人裏面能把大部分問題都答出來的人也寥寥無幾，好幾位嘉賓都是搶到了答題機會但是回答不出來或是回答錯誤。
於是按照順延原則，答題機會兜兜轉轉落到了搶不到答題機會的白梨手裏。
而白梨出乎意料地全都答對了：
「魚生活在水裏也可能會被水淹死。如果生活在淺水區的魚下潛過度，水的巨大壓力會導致其用來控制身體浮沉的魚鰾調節失控，浮力無法支撐它的重力，魚便會不斷下沉最終窒息而亡。
「古人五百兩銀子爲一封，一千銅錢爲一串，爲了方便，都會用紙來包住，二百五十兩銀子爲半封，而半封又與半瘋諧音。
「距離中國最遠的國家從地圖上看是阿根廷。
「『星期』作爲時間週期起源於古巴比倫，世界通行的星期制是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制定的，他在公元 321 年 3 月 7 日正式宣佈 7 天爲一週，這個制度一直沿用至今。」
……
彈幕直呼驚喜：
【不愧是我早就關注的博主，知識面不全但是廣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 雖然語速慢但是知道的不少。】
【這麼看橙子他們組應該有可能追平比分吧。】
【越看越喜歡了嗚嗚嗚，好感度 up，梨花白全程都很有禮貌而且情緒穩定, 重點是情緒穩定。】
【先聲明我有病, 不合時宜地 ky 一下, 他真的某些時刻給人的感覺很像我那個退圈已久的白月光白梨，不過他們確實又不是一個人, 白梨肯定沒有他這麼內向。】
【但他們都是那種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人。】
【當年喜歡白梨現在喜歡梨花白，我會在人生中的不同時刻愛上身上具有某些共同特徵的不同的人。】
……

-18-
我來上這個綜藝本來就只是爲了過渡一下進組之前的空窗期。
當初來的時候就做好了一輪遊的準備。
很多人，包括經紀人和我自己在內, 都沒想到我竟然一路闖到了第二期的最後一輪比賽。
而這最後一輪。
節目組擡出了數學題。
我猶豫半天, 顫顫巍巍戰戰兢兢地抬手寫下一個「解」字。
主持人：「下一步呢橙子？」
我道：「沒下一步, 以我的本事就到這兒了。」
我回頭望向白梨。
我道：「你來解？」
白梨搖頭道：「完全不會。」
於是這一輪我們組的得分爲零。
由於之前落下的比分太多。
我們最終無緣下一期的錄製。
不過這一期節目結束以後, 白梨的微博倒是湧入了不少新粉絲：
【誰懂, 就喜歡這種木頭帥哥。】
【關注了, 沒別的，橙子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到處都是顯眼包，突然來了一個社恐，眼前一亮了家人們, 保護我方 i 人。】
【來湊熱鬧的，結果被梨花白主頁的作品留住了，這個聲音簡直是在我的性癖上跳舞。】
白梨賽後還是很愧疚地跟我道歉：「對不起啊……我們輸了。」
我道：「都說了不用道歉, 勝負不重要。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你說的那麼一無是處, 不然我也不會喜歡了你這麼多年。」
白梨垂眸，眼睫顫了顫：「是, 我退圈很多年了, 但白梨這個賬號直到今年還在一直收到粉絲的私信。你們喜歡我什麼呢？」
我道：「有的人喜歡上了就是一輩子的。」
我扳着手指頭細數他的優點：「你怕去人多的地方但還是願意來陪我上節目, 說明你樂於助人；後期答對了不少題, 證明你知識儲備豐富；靠自己吸引到了很多人關注, 說明你本身就很招人喜歡。
「你看你微博裏新來的這些粉絲。
「他們不知道你就是白梨, 你現在也沒發出和曾經一樣的聲音，但他們還是會喜歡你。
「無論白梨還是梨花白, 你顯然都擁有不斷吸引人喜歡上你的能力。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一無是處的呢？」

-19-
到來年開春，風傳花信, 雨濯春塵的時候。
「梨花白」憑藉一段臺詞唸白的視頻登上文娛類熱搜榜第一。
視頻開始時的背景是杏雨梨雲籠罩下的江南。
隨後梨花白的聲音響起——那是一位病重又不得志的文人的垂死剖白。
文人自知命不久矣而壯志卻未酬, 山河破碎，而他已無力再起身。
萬千未了的心願只有隨水東流, 一去不回。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他回憶起國家傾覆前的盛景，以及自己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視頻最後以一句「雲淡風輕近午天, 傍花隨柳過前川」結束。
而它傳遞出的哀思卻似沒有止境。
該視頻在某短視頻平臺上的點贊量也有了超千萬的成績，打動了不少網友：
【聲音實在是太有感染力了，好像真的有個人就站在我面前, 訴他平生不得志。】
【國宴！這是國宴！嗚嗚嗚這種細糠竟然讓我給刷到了。】
【收藏了, 這位博主的粉絲你們瞞着我們喫這麼好。】
我默默點頭讚許，也跟着點了個收藏。
我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偶像，果然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近處蓊蔚洇潤, 前方九十春景。
CV 圈的大神白梨在他退圈很多年以後，以梨花白這個名字重新走進了大衆的視野裏。
像曾經照耀過我卻突然熄滅的月亮，終於又重新生起了輝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