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語屋，傑克叔叔的頻道

深夜，女兒學校羣裏有家長怒問：
【小陳老師，你今天在幼兒園給子軒看了什麼？】
【我兒子回來後，就一直指着窗戶要出去，說動畫片裏的傑克叔叔在叫他下去。】
班主任忙出來解釋，說只是像往常一樣，給孩子們看了 30 分鐘《貓和老鼠》。
說罷還把監控錄像發了出來。
女兒卻悄悄告訴我：
「媽媽，我們看到的和這個不一樣哦。」
「傑克叔叔說，只有小朋友才能看到。」

-1-
我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想到，這很有可能又是一場孩子們的集體鬧劇。
畢竟上次，女兒說老師喂蟲子給她們喫，害得我們幾個家長跑去幼兒園折騰了一上午。
可等調查清楚才發現，起因是一個小朋友說樹葉是甜的，讓其他孩子們都舔一舔試試。
生活老師發現後，便用葉子上有蟲子，喫了的話會肚子痛來嚇唬他們。
誰知等晚上回家，孩子們就不約而同地把事情說成了另一個版本。
想到這兒，我繃起臉來，認真地問女兒：
「珈珈，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是這樣嗎？」
「傑克叔叔是誰，是動畫片裏的角色嗎？」
女兒卻撅起嘴來：「媽媽，我說的當然是真的，我已經不是去年小班時候的我了。」
「傑克叔叔是一個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他會教我們做很多有趣的東西！」
我耐着性子，準備看女兒能編多久的故事：
「是嗎，ṱū́ⁱ那這部動畫片名字叫什麼，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看的呢？今天傑克叔叔有教你們做什麼嗎？」
女兒眼裏頓時亮了，趕忙糾正我：
「媽媽，傑克叔叔的頻道不是動畫片，他管這個叫『童子兵訓練』，我們幾個都是他的小童子兵呢。」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不清了，但是今天他教我用嶄新的書本紙頁做刀片！」
「他還讓我回家找一張最鋒利的紙張，試一試可不可以劃破手指。」
眼見女兒的故事越編越順，我忍不住打斷她：
「珈珈難道忘記上次被玫瑰花的刺扎破手，你哭鼻子好久的事嗎？」
「不管這個傑克叔叔是誰，你都不許按照他說的做，明白了嗎？」
女兒眼見地不開心，轉身跑回房間，邊嘟囔道：
「可是傑克叔叔還邀請我去他的低語屋玩呢……」
我沒再理會女兒的不滿，轉頭開始關注羣裏的動向。
一小會兒功夫，羣裏已經炸開了鍋。
子軒爸爸：【不是你們給看的，難道是我兒子自己編的不成？】
班主任：【子軒爸爸您先別急，監控密碼您也有，不放心的話可以查看孩子在園裏的全天錄像，我們的確沒有給孩子看過他說的東西。】
子軒媽媽：【不好意思打擾大家「流淚.jpg」我兒子現在怎麼說都不管用，非要跑到陽臺上找什麼傑克叔叔，我家住 12 樓啊。】
佳霖媽媽：【子軒媽媽，是不是孩子在家看了什麼，我問過我們佳霖了，她說今天看的確實是貓和老鼠。】
超超奶奶：【我靠，大晚上有什麼事不能私聊嗎？】
王明媽媽：【+1，我家小明也說不知道什麼傑克叔叔。】
陸心怡媽媽：【「和氣生財.jpg」「微笑.jpg」「握手.jpg」「握手.jpg」】
子軒爸爸：【你們和什麼稀泥？我兒子現在已經有心理問題了，出了事你們負責是吧？】
佳霖媽媽：【我們就是實話實說啊，監控都給出來了，你在羣裏爲難陳老師有意義嗎？】
我-盧雨珈媽媽：【子軒媽媽，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子軒媽媽：【孩子現在好點了，但是情緒還是很崩潰，除了哭什麼也說不出來，鄰居還以爲我們在打孩子「扶額.jpg」「流淚.jpg」】
佳霖媽媽：【嗯嗯孩子沒事就好，時間不早了，讓孩子早點休息吧。「愛心.jpg」】
子軒媽媽：【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了，孩子爸爸性子急，我替他給大家道歉。「鞠躬.jpg」】
班主任：【子軒爸爸，子軒媽媽，關於孩子今天的情況，明天您二位方便時候來園裏，我們當面調查下好嗎？】
子軒媽媽：【好的好的。】
陸心怡媽媽：【「和氣生財.jpg」】
看着羣裏風波暫時消停了，我纔想起之前兒童節聯歡會加過子軒媽媽的微信，便點開了她的聊天Ṭṻ₈框。
我-盧雨珈媽媽：【子軒媽媽，孩子好些了嗎？】
子軒媽媽：【好多了，他爸正在哄他睡覺。】
我：【我剛纔問盧雨珈，她說也看到了傑克叔叔，我懷疑是不是孩子們又在一起胡思亂想。】
我：【子軒有沒有和您說過有關傑克叔叔的其他信息？】
子軒媽媽：【孩子傍晚回家那陣兒還好好的，就剛纔臨睡覺前，突然跑到客廳來讓我給他打開陽臺門。】
我：【我問他大半夜的要幹什麼，他也說不出來，就一直哭，說傑克叔叔喊他下去。】
子軒媽媽：【可是我和他爸看了半天，樓下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問沈子軒傑克叔叔是誰，他說是幼兒園動畫片裏的人，還說傑克叔叔是一個長着黑色大鳥翅膀的小個子男人。】
子軒媽媽：【把我可嚇得夠嗆「哭泣.jpg」，雨珈媽媽，雨珈和你說什麼了嗎？】
我：【看來確實是孩子們編的了，盧雨珈說傑克叔叔是一個戴白色面具的高個子，沒說什麼長翅膀的事。】
我：【這幾天我們多關注孩子們動態，有什麼不對及時聯繫。】
子軒媽媽：【「抱拳.jpg」「抱拳.jpg」】

-2-
第二天我照常送女兒去幼兒園，在門外遇到了有些憔悴的班主任陳老師。
我安慰她：「陳老師，昨晚辛苦您了。」
陳老師苦笑：「這幾天先不給孩子們看動畫片了，改成手工活動。」
我：「也好，省得孩子們再胡思亂想。」
而當天傍晚女兒剛回家，就興沖沖地跑到我身邊：
「媽媽，今天傑克叔叔誇獎我了，他還說只要我再完成兩個任務，就可以獲得低語屋的邀請函啦！」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拉過女兒嚴肅地道：
「珈珈，媽媽昨天是不是說過不許再編故事了？尤其不許講這個傑克叔叔？」
女兒有些抗拒：「可是我也告訴媽媽了，我不是在編故事，傑克叔叔是真的。」
說這話時，她微不可見地縮回了手。
我順着她的動作低頭看，卻發現女兒左手食指上橫貫着一道豎着的、2 釐米左右的劃痕。
我抓起她的手問：「這是怎麼回事？」
「是，是……」
「說實話。」
「這是傑克叔叔昨天給我的第一個任務。」
女兒看了看我的反應：「媽媽，鋒利的紙張真的可以劃破手指，而且一點都不疼！」
又是傑克叔叔。
幼兒園今天不是沒給他們看電視嗎？
我強忍着怒氣，點開幼兒園教室裏的監控錄像，想看看今天下午女兒手工活動時到底在幹什麼。
而將監控視頻拖到對應時間的瞬間，我的動作瞬間僵住。
視頻裏，幾個孩子坐在活動教室裏，圍着角落一個沒有打開的老式電視機前，對着黑色的屏幕笑個不停。
坐在最中間的，就是我的女兒珈珈。
而老師正站在後面的空桌椅旁，對着空氣指點着什麼。
這下輪到我不淡定了。
我將視頻截取，發到微信羣裏。
我-盧雨珈媽媽：【老師們，可以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陳老師：【雨珈媽媽，孩子們在做手工呀，有什麼問題嗎？】
陸心怡媽媽：【雨珈媽媽，陳老師說這幾天先不給孩子們看動畫，都改成手工活動了。】
超超奶奶：【能不能別有事沒事就在羣裏發消息，吵死了。】
我：「？？？」
王俊康爸爸：「別爲難老師了吧，給看動畫也不行，不看也不行，你們可真難伺候。」
陳老師：「雨珈媽媽，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私聊吧？」
一條私聊消息——
萌芽幼兒園-陳老師：「雨珈媽媽，是孩子回去和您反應什麼了嗎，還是對手工活動不太滿意呀？」
難道他們看不到異常？
我-盧雨珈媽媽：「陳老師不好意思，手工教室裏是有電視機嗎？」
萌芽幼兒園-陳老師：「是有一臺老式電視，但是自從我們把這裏改成手工活動室，就沒有再使用啦，電源線都不知道丟在哪裏了。」
「估計早就不能用了，是有什麼問題嗎雨珈媽媽？」
「照片.jpg」
緊接着，陳老師發來一張蓋着防塵布的黑色電視機照片，後面插口處已經老化嚴重，而且原本應該連着電線的位置也堆了不少孩子們做的手工。
我感覺有東西哽在嗓子口，不信邪地又返回去重新看一遍錄像。
可奇怪的是，這一次，無論是羣裏的截取視頻，還是原錄像，不管我怎麼找，剛纔那段詭異的片段都消失不見了。
孩子們坐在椅子上折弄彩紙，老師在旁邊挨個輔助。
一切都那麼正常。
難道是我剛纔看走眼了？
可視頻裏的畫面明明那麼清楚，我又怎麼可能憑空捏造一段出來。
就在這時，我卻突然被錄像角落裏女兒的舉動吸引了注意力。
女兒坐在第一排最右邊，老師正在左邊指導其他孩子。
她抬起頭，像是被什麼吸引了目光，然後朝着電視機的方向點了點頭。
緊接着，女兒從卡紙袋裏取出一張嶄新的綠色彩紙，將自己左手食指放在紙張鋒利的邊緣上。
用力一劃。
我看不到是否有血湧出。
她沒有喊疼，而是盯着自己的傷口看了看，然後伸出手指指向電視機的方向。
不算近的畫面裏，我似乎看到女兒的臉上露出平時等待獎勵的表情。

-3-
事情遠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我來到女兒的房間，決定和她好好談一談。
可就在我走到門口時，卻聽到裏面傳來女兒和什麼人對話的聲音。
女兒：「哇！子軒已經收到低語屋的邀請函了嗎？他太厲害啦。」
「嗯，我會好好努力的，爭取成爲下一個收到邀請函的小朋友！」
「我明白的，傑克叔叔，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我警鈴大作，猛地推開了門。
房間裏，女兒正坐在牀上，臉朝着空蕩蕩的牆面。
我大步走進去，在窗簾、桌子、衣櫃等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翻找。
結果卻一無所獲。
「珈珈，你在和誰說話？」我盯着那面牆，努力想看出點什麼不對來。
「沒什麼……」
我坐到她旁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珈珈，媽媽是你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女兒用力點了點頭：「嗯！我和媽媽天下第一好！」
「那好朋友之間，是不是不可以藏小祕密呢？」
女兒低下頭，似乎有些動搖，半天才說：「可是媽媽，你不會相信我的。」
「怎麼會？」我趕緊捧起她的小臉，「只要珈珈保證自己沒有撒謊，媽媽當然會相信珈珈的。」
「好吧，媽媽，是傑克叔叔讓我劃破手指的。」
「他說我昨天沒有完成任務，子軒也沒有，他感到很失望。」
「我一開始有些害怕，但是我很想去傑克叔叔的低語屋，他說那裏有好多和我一樣大的小朋友，還有好多玩具，還有媽媽平時不讓我喫的巧克力和冰激凌。」
「傑克叔叔說，低語屋裏沒有大人會管我，我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越聽心裏越發毛：「珈珈，你能告訴媽媽，傑克叔叔什麼時候會出現，剛纔你是在和他說話嗎？」
女兒剛想回答，神情卻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媽媽。」
「傑克叔叔還在這裏。」
我莫名打了個寒戰，順着女兒的目光轉頭看向身後的白牆。
「在……這兒？」
女兒點了點頭。
我纔想起一件事，這間房在女兒出生前，曾被我當成工作間使用。
而這面牆之前確實掛着一個投影幕布，只不過後來怕女兒晚上悄悄看動畫片，就取下收起來了。
「他正在幹什麼？」
女兒沒回答我，似乎正看什麼看得入迷。
直到我上前搖了搖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慢慢道：
「媽媽，子軒已經到低語屋了。」
「他和傑克叔叔一起坐在壁爐前，他們玩得好開心呀。」

-4-
子軒墜樓了。
消息還是陳老師打電話告訴我的。
據子軒媽媽和警察說，子軒回家後一切正常，絲毫沒提昨天晚上的事。
可就當他們以爲子軒沒事的時候，他卻趁大人們不注意，悄悄拉開了陽臺的門。
「傑克叔叔來接我去低語屋啦！」
等子軒爸媽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爬上陽臺的護欄，翻身掉了下去。
子軒媽媽哭成了淚人，誓要幼兒園給個說法。
而同樣聲稱見到過「傑克叔叔」的女兒，也自然成了幼兒園的關注對象。
「雨珈媽媽，孩子有和您說過這個話題嗎，她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麼奇怪的人？」
「有倒是有，但我懷疑這個傑克叔叔壓根不是現實中的人。」
儘管聽起來荒謬，我還是把內心想法說了出來。
「陳老師，班上還有哪些孩子知道傑克叔叔的，能不能把家長們拉一個羣？」
【萌芽幼兒園雲朵中班-臨時會話羣】
羣成員：4 人。
分別是班主任-陳老師，我-盧雨珈媽媽，張宇欣爸爸，王瑤媽媽。
陳老師：【家長們好，關於孩子們聲稱看到傑克叔叔的信息，大家可以在羣裏互通有無。】
我-盧雨珈媽媽：【謝謝陳老師，我先把知道的說一下，盧雨珈第一次反應是在昨天晚上，她說傑克叔叔是個戴小丑面具的高個男人，讓她用紙片劃破自己的手，還提到了一個叫低語屋的地方。】
王瑤媽媽：【我家王瑤是剛我問她才說的，好像是什麼沒有鼻子的人，還有七彩的皮膚，我一開始還以爲她哈利波特看多Ṫŭₐ了。】
【她說一開始只有子軒看得到，她還可羨慕了，哎對，王瑤說傑克叔叔也說邀請她去低語屋了，但是要她先完成一件任務。】
【具體什麼任務，還得等我再逼問一下，這孩子死活不說。】
張宇欣爸爸：【不好意思各位我還沒回家，不過我最早聽我家宇欣說那個傑克叔叔是在前天，在幼兒園放動畫片的時候看到的。】
【他說別的小朋友都看不到，只有他和子軒能看到，他看到的是一個渾身黑色的人，但是子軒看到的不一樣。】
【昨天子軒爸爸在羣裏說話的時候，我還特地又問了一遍張宇欣，他說傑克叔叔教他打了一種很漂亮的繩結，但他一回家就忘了怎麼打了。】
王瑤媽媽：【我回來了，這個Ţū₃不孝女終於招了，那個傑克叔叔居然教她把殺蟲劑偷偷加到飯裏面。】
【我就說這飯怎麼有股怪味，我和她爸喫完吐了好幾次，現在還犯惡心呢，我還以爲是我又把飯做壞了！】
陳老師：【宇欣爸爸，孩子有說低語屋的事嗎？】
張宇欣爸爸：【好像有，我記不太清了，等我待會兒回去再問問他。】
我-盧雨珈媽媽：【對了，宇欣和瑤瑤有沒有說過在家也能見到傑克叔叔？盧雨珈剛纔說在房間裏看到傑克叔叔和子軒了，還說子軒就在低語屋裏。】
王瑤媽媽：【……太嚇人了吧。】
【孩子們是不是衝撞了什麼東西，我去找個高人幫忙看看吧。】
張宇欣爸爸：【說起這個，昨天晚上我哄宇欣睡覺前，他突然指着臥室的燈問我：爸爸我掛在這個燈上它會掉嗎？】
【我還以爲是他又想拆家了，這麼一說還真是細思極恐啊。】
陳老師：【家長們先別急，這幾天先等警方把子軒的墜樓原因調查清楚，如果可以的話，儘量讓孩子們不要離開自己的視野。】
王瑤媽媽：【已經請假了。】
我-盧雨珈媽媽：【陳老師，關於子軒的事，您還知道些什麼嗎？】
陳老師：【孩子最早是從這週一（三天前）提到傑克叔叔的，那個時候萌芽班正在播放貓和老鼠的動畫片，看到一半的時候，子軒突然站起來說傑克叔叔邀請他去低語屋了，還說只有勇敢的小朋友纔會收到邀請函。】
我-盧雨珈媽媽：【您還記得，那天放的是哪一集嗎？】
陳老師：【是天堂列車那集，我記得很清楚，有幾個孩子被動畫裏那隻地獄的惡貓給嚇哭了，我就趕快換了一集。】
王瑤媽媽：【是湯姆夢到自己死後上天堂那集嗎，媽呀那集是我的童年噩夢！】
張宇欣爸ƭų₋爸：【我到家了，張宇欣說傑克叔叔有一根很長的辮子。】
王瑤媽媽：【這……到底有幾個傑克叔叔？】
我-盧雨珈媽媽：【對了，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和子軒媽媽聊天，她說子軒看到的傑克叔叔是一個長翅膀的小個子。】
陳老師：【「嘆氣.jpg」看來孩子們看到的都不太一樣。但不管怎樣，這幾天大家先不要給孩子看任何影視動畫了。】
【根據子軒爸爸和警方的說法，今天下午他本來在客廳刷手機短視頻，子軒突然跑來對着他的屏幕發呆。他一開始還以爲是孩子也想玩手機，就想着去拿積木來分散孩子注意力。】
【等他回來的時候……唉，就已經釀成慘劇了。】
王瑤媽媽：【「祈禱.jpg」「祈禱.jpg」】
陳老師：【大家稍等，我把負責這次調查的小楊警官也拉進來。】
陳老師：【「轉發合併聊天記錄」 小楊警官】
【小楊警官好，這是剛纔家長們反饋的信息，您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小楊警官：【收到，謝謝陳老師。】
張宇欣爸爸：【小楊警官，有查出什麼問題嗎？】
小楊警官：【目前還沒有查到孩子們口中傑克叔叔的頻道，也沒有發現近期有可疑的電視信號。】
【不過，大家如果在孩子身上發現和這個有關的東西，請立刻聯繫我。】
【「圖片.jpg」】
我點開，下載原圖，屏幕上赫然出現一張洇血的紙。
透過發黑乾涸的血跡，依稀可以辨認出這是一張簡陋的手工畫。
一個白色的房子，一個長着翅膀正在飛翔的小男孩，還有一羣趴在地上快樂地奔跑的……小狗？
這裏畫得實在太抽象，只能看出是幾個犬形生物。
而且他們每個臉上，似乎都笑得很誇張……
畫的最中間，是用蠟筆歪歪扭扭寫着的幾個大字：
【陸子軒小朋友】
【歡迎回冢（劃掉）家】
白色的房子上用紅筆寫着【diyuwu】
低語屋三個字特地用拼音代替，倒符合幼兒園孩子們的識字水平。
小楊警官：【這是子軒墜樓時手裏抓着的東西。】

-5-
爲了保證女兒的安全，我給鄰市的父母打去了電話，請他們來一起幫忙看着孩子。
畢竟多一個人，多一份安心。
我媽（孩子外婆）說等她收拾些換洗衣物就和我爸開車出發，估計晚飯前就能到。
掛斷電話，我開始思考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如果孩子們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最早看到傑克叔叔的是子軒，發生在三天前；其次是張宇欣，兩天前，女兒則是在昨天，那麼王瑤大概率就是在今天。
但是今天幼兒園並沒有放動畫片，王瑤又是怎麼看到傑克叔叔的？
想到這兒，我突然又想起了下午別人都看不到的那個視頻片段。
靠着片刻記憶，我努力回想當時圍坐在電視旁邊的幾個孩子。
班裏一共只有十幾個小孩，相處了快兩年的時間，我基本上都認得出來。
除了女兒、子軒、張宇欣外，好像還有兩個孩子。
其中一個女孩大概率就是王瑤了。
那另一個是誰？
難道還有一個孩子也看到了傑克叔叔，但一直沒有承認？
百思不得其解下，我先是把看到奇怪視頻的事情發在了羣裏，等他們回覆的時候，打算再去問問女兒。
說起來，她上廁所也有快十分鐘了。
我察覺出不對，拔腿就往衛生間跑。
「是這樣嗎？」
衛生間裏傳來女兒自言自語的聲音。
「傑克叔叔我好害怕，媽媽會生氣的。」
「那說好了，就一下——」
沒等她說完，我已經衝到門邊，砰的一聲撞開了門。
女兒正站在凳子上對着鏡子，手裏的東西被我嚇得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且，就在我衝進去的一瞬間，我清晰地看到鏡子裏閃過一個影子。
那影子非常高，整個鏡子都只能照到它肩膀下面的位置。
我一把抱起女兒退到門邊，朝着裏面大喊：
「你是誰，滾出來！」
「我已經看到你了，別藏着，欺負孩子算什麼？」
可衛生間裏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任何有人來過的痕跡。
懷裏的女兒被我嚇得大哭起來。
低頭安慰她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剛纔女兒手裏掉下來的，是我的刮眉刀。
顧不上多想，我迅速關上衛生間的門，抱着女兒回到臥室。
「珈珈，你剛纔在和他說什麼？你不是答應了媽媽不再聽傑克叔叔的話嗎？」
女兒抹着眼淚，一抽一抽地道：
「媽媽，對不起，珈珈不是故意的。」
「可是傑克叔叔說，如果珈珈現在退出的話，他就會抓走並且殺掉媽媽。」
「殺掉我？」我揉揉女兒的頭髮，努力安慰她的情緒，「如果他敢出現的話，媽媽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看女兒依舊不太相信的樣子，我笑笑：「而且媽媽也不是小朋友，他怎麼抓走媽媽呢？」
女兒卻搖搖頭，看着我問道：
「可是媽媽，你也能看到他，對嗎？」

-6-
我也能看到傑克叔叔。
這句話把我徹底問懵了。
雖然不能像女兒這樣直觀地看到他，但的確，無論是那段只有我能看到的奇怪視頻，還是剛纔鏡子裏的人影，我確實看到了傑克叔叔。
但同時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若說下午在女兒房間裏看到傑克叔叔，是因爲那面牆之前掛過投影。
那剛纔在衛生間是怎麼回事，衛生間裏可是一點跟電視相關的東西都沒有啊。
難道說，其實他的出現和電視，或者節目頻道本身並沒有多大關係？
實在想不明白，我決定先一步一步來，把最開始要找女兒的問題解決了：
「珈珈，今天下午手工活動課上，你們是不是也看到傑克叔叔了？」
女兒瞪大眼睛：「媽媽怎麼知道的？」
「是媽媽看到的，珈珈你先想想，當時你們一起看電視的時候，都有哪幾個小朋友呀？」
女兒掰着指頭開始回想：「嗯……有陸子軒，張宇欣……」
「還有一個小朋友我不認識哎，她好像不是我們萌芽班的。」
「不是王瑤嗎？」
「不是哎，但是王瑤一直都很想看到傑克叔叔！她纏着我們問了好久。」
我記得當時女兒右邊還坐着一個小姑娘，梳着歪歪扭扭的丸子頭。
但是由於監控視角問題，我始終沒看清那個小姑娘的臉。
「那還有一個人呢，另一個小朋友是誰？」
女兒卻疑惑地歪着腦袋，不解道：
「還有一個小朋友？」
「沒有了，只有我們四個人呀。」
無論我再怎麼問，女兒都始終堅持下午看動畫片的只有四個小朋友。
可我卻記得，女兒坐在最中間，兩邊各有兩個人。
難不成多出來的那個，不是一起看動畫片的小朋友？
我被自己的這個猜想着實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小朋友，那會是誰？
想到這兒，我立馬拉着女兒來到她的房間。
果然——
在女兒聲稱看到傑克叔叔的那面白牆上不起眼的位置，還掛着一個深色的水晶相框。
裏面放着我和女兒一起做的玫瑰乾花，鏡片與邊框都是水晶材質。
我站在相框的正前面，鏡面上立馬倒映出我的人影來。
我渾身猶如過電般戰慄起來。
有一種可能，孩子們一直在電視裏看到的傑克叔叔，其實只是他的倒影。
他從來都不在電視機裏。
而在他們身邊。

-7-
我立馬把相框取下來，反扣在抽屜裏。
房間裏所有能反光的東西，全被我塞進了衣櫃。
還沒等我通知其他家長這個發現時，手機卻突然開始響了起來。
是陳老師。
「雨珈媽媽，孩子現在還好嗎？」陳老師聽起來很着急。
「現在還好，剛纔又看到那個傑克叔叔了。」
「發生什麼事了？」
「宇欣也出事了！」陳老師聲音有些發顫，「剛纔小楊警官打電話說，孩子試圖用生日綵帶自縊，幸虧家長髮現得早，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雨珈沒事就好，您一定多留心啊，有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好，陳老師，您記得讓孩子離鏡子遠一些。」
「鏡子？」
「對，一切能反光照出人影的地方。」
陳老師有些懷疑，但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催促聲，她答應下來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宇欣的突發狀況讓我又提起心來。
生日綵帶？
自縊？
回想起宇欣爸爸在羣裏說的，宇欣看到的傑克叔叔，是一個有着長辮子的人，我茅塞頓開。
每個孩子看到的傑克叔叔都不一樣。
子軒是長翅膀的人，那他從樓上躍下，很可能是在模仿飛翔？
而宇欣看到的長辮子，其實是自縊的繩索。
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都在扮演自己看到的傑克叔叔。
那女兒呢，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又是什麼？
聯想到視頻裏那張鋒利的紙，以及剛纔衛生間裏的眉刀。
所謂白色面具，難道是失血過多導致的面色蒼白？
所以他一直在誘導女兒的，是割腕。
想到這兒，我第一時間檢查了房間裏所有鋒利的東西，就連新書和作業本都被我一起鎖進了衣櫃。
「媽媽，你這是在幹什麼呀？」
看到我的異常舉動，女兒有些奇怪。
「珈珈，一定答應媽媽，不要聽那個傑克叔叔的話，他是壞人，是大騙子，他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說的那個什麼低語屋，其實是關押小朋友的監獄，所有被他帶走的小孩都會慢慢變成他的寵物。」
說到這裏，我突然頓住了。
我爲什麼會知道這個？

-8-
「媽媽？」女兒的喊聲把我喚醒。
她的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畫。
畫的中間，是一個純白色的房子。
一個渾身被塗成白色的小女孩，正站在房子旁邊咧着嘴笑。
旁邊，一羣形狀有些扭曲的小狗正在奔跑。
而畫的最上面，用蠟筆寫着幾個大字：
「盧雨珈小朋友」
「歡迎回家。」
「歡迎來到地獄屋」
「媽媽。」女兒突然指着我的手問，「你看到的傑克叔叔，也是戴着白色的面具嗎？」
我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我的手裏，同樣也有一副畫。
白色的房子，一羣奇怪形狀的小狗。
還有一個個子非常高的細細長長的人。
上面同樣寫着幾個字：
「盧玲小朋友」
「歡迎回家」
「歡迎回到地獄屋」

-9-
我想明白了。
爲什麼我會看到不一樣的錄像，爲什麼我也會看到傑克叔叔。
爲什麼，我會知道那羣所謂的「小狗」到底是什麼。
以及那段視頻裏，女兒旁邊那個熟悉的小女孩到底是誰。
二十多年前，作爲朗誦比賽第一名的獎勵，我爸給我買了一臺小型二手電視機。
一臺放在我房間裏，專屬於我的電視機。
每天下午放學回來，我都會跑回房間，一邊等我媽做飯，一邊興致沖沖地打開電視機，找到我喜歡的動畫頻道。
而有一天，動畫裏出現了一個非常高的怪人反派。
它不僅把主角抓了起來，還喫掉了他的朋友。
我被嚇壞了，連晚上做夢都是被那個怪人給抓走了。
可第二天，等我回家後依舊像往常那樣打開電視，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動畫片。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頻道。
背景非常暗，暗到我甚至懷疑我壓根沒打開電視。
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出現在屏幕裏。
「嘿，你一定就是盧玲小朋友吧。」
「別害怕，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傑克叔叔。」
「我們來做一個遊戲好嗎，我數一二三，你就藏到一個狹窄的、沒人能找到你的地方。」
不知爲何，原本恐懼的我卻一點也不害怕屏幕裏這個奇怪的傑克叔叔。
「如果你順利完成所有的遊戲，我就會邀請你來我的地獄屋。」
幼年的我對地獄這兩個字完全沒有概念。
「這裏有好多好喫的，有橡皮糖、薯片，還有喝不完的汽水。哦對了，還有一羣和你一樣大的小朋友，你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快去藏好吧，記住一定是狹窄的地方，不要讓你爸爸媽媽找到你哦。」
我藏在了雜物間裏，舊衣櫃和書架之間的縫隙間。
不知不覺地睡在了裏面, 連我爸媽着急的喊聲都沒聽到。
直到半夜, 才被大人們發現Ţū₅。
看着我媽生氣的樣子, 我有些害怕, 但轉頭我卻在衣櫃的玻璃上看見了傑克叔叔的笑臉。
「你做得很棒。」
第二天, 他如約出現在電視機裏。
「不過太可惜了, 最後還是被他們找到了。」
「這次, 我有一個絕密的地方。」
「就在樓後面, 你們經常玩耍的地方，有一個廢棄的消Ṫű̂ₚ防井。」
「他們絕對不會找到你的。」
「完成這個任務，你就可以收到邀請函了。」
「你就可以來地獄屋, 和我們一起快樂地玩耍。」
那天, 我不知道在裏面待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 一個瘦高的人拉着我的手，帶我來到了一個純白的房子面前。
「歡迎來到地獄屋，盧玲小朋友。」
他在我的脖子上套上鎖鏈, 指着房子前面一羣伏在地上的「小狗」對我笑道：
「以後你們就可以一起玩了。」
後來，我被我媽搖醒, 才發現自己已經昏迷了一整天。
再後來，不知我爸媽帶我去看了什麼醫生, 關於地獄屋和傑克叔叔的記憶, 居然慢慢地在我腦海中消失了。
而那個傑克叔叔，果然真的再沒有出現在我生活中。
所以忘記，就會消失。
不相信, 就不會存在。
所謂的傑克叔叔，是我們內心恐懼所化出的想象。
越相信，就越真實，也就慢慢真的化身存在。
我看着手裏的畫，對女兒認真地道：
「珈珈，你相信媽媽嗎？」
女兒點點頭：「嗯嗯，我最相信媽媽了！」
我欣慰地笑笑, 將手裏的畫撕成碎片。
「根本沒有什麼傑克叔叔，也沒有低語屋。」
「我們一起把不存在的東西撕掉。」
「從今以後, 再也不會有帶白色面具的人。」
女兒有些猶豫, 但還是學着我的樣子，將手裏的畫撕成幾片。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畫裏的房子被撕成兩半時，我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也消失了。

-10-
我爸媽提着大包小包敲門的時候，我正和女兒收拾房間裏的紙屑。
而說起我幼年的經歷時, 我媽卻一拍大腿道：
「你說你房間的那臺Ṭū⁴電視？」
「你爸當時圖便宜，那臺電視只能收到一個頻道，每天重複放的都是一個動畫片。」
「但是你那會兒不知道爲什麼，怎麼也看不膩似的, 每天都看得樂呵呵的。」
「而且奇怪的是, 後來有段時間房頂信號接收器壞了，連那一個頻道都看不了了。」
「你那臺電視就只有雪花屏，但你依舊能盯着雪花屏幕看半個多小時。」
「真是奇了怪了, 哎你看，珈珈怎麼也盯着電視黑屏傻樂呀，你們母女倆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