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重生後,立即來同我提親。
上一世,我助他位極人臣,卻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我死後,他八抬大轎娶我懷有身孕的妹妹進府,珍之愛之。
原來,他們早就暗通款曲,我只是他們重修舊好的阻礙。
十七載恩愛夫妻,竟是南柯一夢,騙局一場。
這一世,迎着他胸有成竹的目光。
我冷聲呵斥。
「我玉氏貴女,也是你這種寒門出身的窮舉子能肖想的?
「來人,給我打死這個想攀高枝的賤人!」 
-1-
裴玠錯愕地聽着我羞辱他的話。
不明白,爲什麼我與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他來不及拿出手中婚書,就被我府上的家丁打斷了三根肋骨。
他匍匐在地țū⁻苟延殘喘,手中婚書被他吐出的血水染髒。
他恨聲拍地,面目猙獰。
「玉蕪,你我是有婚約的!」
花盆底的鞋踩上他的指骨,斷骨之聲令我愉悅暢快。
我彎腰撿起兩家父母寫下名字的婚書,一點一點撕了個粉碎。
「我毀約了,你待如何?
「你又能如何?」
他眼裏的光一點點暗淡,攥緊的手絕望地鬆開。
如今,我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嫡女。
而他,不過是個窮苦庶民。
他什麼都做不了。 
-2-
妹妹玉棠騎馬氣喘吁吁地將我爹從宮裏找了回來。
她生怕我嫁不了裴玠,她和她「娘」就看不了我的笑話了。
上一世,父親陷入貪污軍費的案子裏。
裴玠安慰我。
「你別擔心,我會替你從中斡旋,向陛下求情。」
彼時,他已經是陛下身邊的近臣。
我將家中所有的錢財都拿出來給他打點。
可他進宮面聖後,原本尚有希望的案子突然了結。
我舉族傾覆,滿門抄斬。
唯有妹妹和蘇姨娘母子躲過一劫。
我這時才知道。
玉棠根本不是我的親妹妹。
蘇姨娘當初與我娘同日生產。
她買通產婆,將自己生下的女兒和我娘生下的兒子調換。
她養了我弟弟一段時間。
在孃家侄兒出生後。
再次狸貓換太子。
她將我弟弟拋入河中。
將孃家侄兒抱在跟前撫養,記在我母親名下。
成了我爹唯一的嫡子。
我家出事前。
玉棠就已經和裴玠暗通款曲。
還懷了他的孩子。
而我多年不孕。
便是因爲這些年裴玠每次與我行房後……
都會將避子藥摻在我的飲食裏。
唯一一次,他忘了。
我有了身孕。
我盼望着孩子的到來。
可沒多久,我就小產了。
到死我才知道,是玉棠的手筆。
她送給我未來孩子的平安符裏摻了麝香。
她甜甜地同我笑,同我說。
「一定是個小侄兒,看,姨娘爲他求的平安符。」
她撩起衣裙,委屈地讓我看她破皮的膝蓋。
「九百九十九層臺階呢阿姐,我一路跪上去的,你看,我對你多好Ṭŭ⁹呀。」
是啊,太好了,好到要我不得善終。
我死後,裴玠八抬大轎娶了玉棠。
他們洞房花燭。
我曝屍荒野,任野狗啃食。
我不甘心。
我憑什麼甘心? 
-3-
我爹搶過家丁手裏的棒子怒摔在地上。
他親自扶起被打得只剩一口氣的裴玠。
吼着讓人去請太醫。
裴玠眼裏閃過一絲喜悅,朝玉棠投出感激的眼神。
玉棠朝他俏皮地做了個鬼臉。
她餘光瞥了眼我,故意甜甜地朝裴玠喊了聲。
「姐夫。」
我一巴掌將她扇得嘴角流血,磕在地上。
她發懵地看着我。
連她一貫擅長的掉眼淚扮委屈都忘記了。
是啊,前世這個時候,她是我最疼愛的妹妹。
我怎麼捨得對她動手。
孃親只有我們兩個女兒。
無論是宴會還是家宴。
孃親都因沒有兒子被人恥笑。
玉棠也被怨怪是女兒身。
小小的她撲在我懷裏,同我說對不起。
「阿姐,都怪我,我若是個兒子就好了,你和娘都有人撐腰了。」
十二歲那年,我被蘇姨娘的兒子玉成推入河裏,嬉笑諷刺。
「等你娘死了,等我長大了,我就讓你的夫君打死你!打死你!」
玉棠奮不顧身和他廝打起來,險些破了相。
「你欺負我姐姐!我殺了你!」
她護着我,像頭狼崽子。
這樣的小妹,我如何能不寵她、不疼她、不信她。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變了樣,也對我和娘狠了心呢?
我厲聲詰責。
「我尚未出嫁,與裴公子也是初識!
「你怎能污我名節,玉棠,你這是逼姐姐去死嗎?!」
爹原本想問責我怎麼能打妹妹,聞言也皺了眉頭。
「玉棠,你簡直胡鬧。」
玉棠紅了眼睛,嗚嗚地哭了出來。
「我……我就是開玩笑嘛!」
看着我爹心疼的目光,我吼道。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家裏死人吶!晦氣東西!滾回你的房間去!
「你一個還未及笄的姑娘,這種場合是你該來的嗎?!
「外男面前哭哭啼啼,忸怩作態,你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端莊大方!我平日教你的簡直是餵了狗!」
我爹沉下臉。
「玉棠,你姐姐說得不錯,外男在場,回你的房間去。」
玉棠傻傻地看着我們,這下是真的哭了。
她捂着紅腫的臉委屈地跑了。
裴玠心疼不已。
他都被我打得快死了,還有空心疼別人。
他還真是對玉棠情意綿綿呢。
既如此,我怎好奪人所愛,不成全他們這對狗男女呢?   
-4-
裴玠知道我爹古板,最守諾言。
當年,我爹趕路科考,被人偷去盤纏,餓暈在荒野。
是裴玠祖父將他撿回了家。
我爹受了裴玠祖父的一飯之恩。
這才爲子女訂下婚約,許下諾言。
現在裴玠看我爹對他上心的態度,便知道這樁婚事即使我千般不願,也能作數。
太醫來後,爲裴玠診斷。
「這傷太重了,即使治好了,一到颳風下雨腰也會刺骨地疼,終生難愈啊。」
我爹怒不可遏,指着我罵道。
「混賬東西,你竟如此狠毒!
「君子一諾!你怎能這樣跋扈!你還打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我爲你親自定下的婚事!由不得你說不!」
我慢悠悠地坐在太師椅上,看着裴玠脣邊壓不住的笑意,漠然道。
「我不嫁,要嫁爹你自己嫁。
「當初喫裴家那碗飯的人又不是我,憑什麼要我下嫁給這種窮酸腐儒。
「窮得都揭不開鍋了,還想娶妻,真是不要臉!
「滿京城裏打聽打聽,誰家上門提親,孤身一人連聘禮都沒有一樣,我呸!」
裴玠難堪地捏緊了拳頭,看我的目光如尖刀般凌厲。
他是一路窮大的,偏偏自尊心比誰都強。
上一世,我嫁他前,孃親親自去了一趟他家中。
茅屋兩間,被隔成四間。
裏面不僅住着裴玠的父母,還有裴玠的弟弟妹妹。
屋子漏雨,連地龍都沒有。
家裏只有幾畝薄田度日餬口。
我娘差點當場暈倒,回來狠狠哭了一場。
從來話都不和我爹多說一句的人。
爲了我,和我爹又吵又鬧,逼着我爹退親。
我爹不同意。
娘橫了心,要和我爹和離,將我帶走。
她不願意因爲我爹守諾,就斷送我的一生。
「什麼狗屁名聲,那些都是虛的!我女兒的一輩子纔是真的!
「罵我,讓她們來罵我,我不怕她們對我口誅筆伐!
「就算是讓我短折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行啊。」
娘捂住臉,眼淚成河。
「給他們錢,多多的錢不行嗎?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我女兒去受罪……」
我爹聲音冷漠,像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不行,阿蕪必須嫁。」
就在這個僵持不下的關鍵時刻。
裴玠的母親帶着弟弟妹妹跪在相府門口痛哭流涕。
「親家母若是嫌我們是個累贅,不想女兒嫁來受苦。
「老婆子我們一家現在就可以跳河,可千萬不要影響玠兒的婚事啊。
「他是真心喜歡你們的女兒啊!
「雖然我公公對親家公有救命之恩,我們兩家也有了婚事。
「如今親家公飛黃騰達,想要悔婚我們也只能認了!民如何能同官鬥呢。」
流言蜚語滿天飛。
我爹氣得吐血。
娘也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朝堂上同我爹有過節的官員,一封封奏摺上達天聽。
最終,陛下發怒。
一句話敲定了這樁婚事。
我成了裴家婦。
木已成舟。
我娘心疼我,只能嫁妝給得多多的。
又闢宅院,又給丫鬟,又贈田地。
我出嫁那日,孃親紅了眼睛軟了語調,央求裴玠,說盡好話。
「阿蕪性情剛直,要是惹得姑爺不高興了,姑爺千萬見諒,只管來告訴我,不要罵她,更不要動手……」
話還未說完,眼淚便落了下來,哽咽不止。
裴玠答應的好好的,也享受盡了我孃的饋贈。
可新婚夜。
他冷臉掀開我的蓋頭,劈頭蓋臉質問我:
「玉蕪,有意思嗎?你母親用得着拿錢來羞辱我嗎!」
見我臉色乍寒。
他才軟了聲音,跪在我腳下,眼睛通紅。
「你嫁給我,就是我的妻子,難道我會對你不好嗎?
「我裴玠,就是餓死,也不會少你一口飯喫。」
我雖從來不信他的話。
又膈應他母親的所作所爲。
可爲了父親的仕途,爲了讓孃親安心。
婚後,在外,我助他科考,替他打點官場。
在內,我侍奉公婆,替他撫育弟妹。
我不求愛情,也不稀罕他的愛。
我只給恩情,但求他們有點良心。
可恨我前半生足不出戶,見識到的人太少。
不曾想過,這世上還有這樣恩將仇報的人家。
竟將忘恩負義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一世。
這樣「好」的人家。
我怎麼能不便宜了我的好妹妹呢?
做續絃多委屈她啊。
她這樣錦繡堆起來的嬌嬌小姐,合該做正室娘子纔是! 
-5-
我爹將裴玠留在了府上養傷。
她母親果然如同上一世一樣,四處說她兒子與玉氏女有婚約。
我安插在裴玠客房外的丫鬟告訴我:
「二小姐每天夜裏都會跑去偷偷看裴公子。
「還親自給裴公子熬藥做糕點。」
丫鬟說這話的時候,我將爹孃喊了來。
「爹,你可別點錯了鴛鴦譜,到時候兩個女兒鬧起來,一女爭二夫的風流事從相府傳出去,你臉上可不好看啊。」
我爹臉黑了下去。
爹走後,我看着娘不忍的眉頭。
命人將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帶了進來。
我的親弟弟並沒有死。
而是被一家姓周的人家撿了去。
取名周謁。
周謁和裴玠是同批的考生。
上一世,周謁考上榜眼。
玉棠卻跳出來說,周謁妄圖非禮她。
致使周謁被考官劃去名次,趕出京城,墜崖身亡。
裴玠這才頂上榜眼的位置。
可恨我眼瞎心盲,不曾看見他們上一世這麼早就有了勾連。
昨日,我喬裝打扮夜半出門,與周謁相見,將一切告知。
這纔有了今晚的母子相認。
看着他們母子垂淚的場景。
想起上一世弟弟前程盡毀、粉身碎骨的慘狀。
我不禁悲從中來。
這一世。
我要周姨娘算盤落空。
裴玠青雲路斷。
玉棠再無我娘作爲依仗。
-6-
我爹不信我的話。
他夜半起身,親自去了一趟裴玠的院子。
果然看見玉棠貼心地在喂裴玠喝藥。
兩人郎情妾意,像一對恩愛夫妻。
他唉聲嘆氣地走了,無奈地對我說。
「你既然不願意嫁,就算了。
「婚書上寫的是我女兒,也沒有說一定是大女兒。
「棠兒既然喜歡他,也只好成全她了。
「等裴公子好了,就讓棠兒嫁過去吧。
「如今你什麼都不要說,就讓他們二人慢慢培養感情,免得你插進去,再生事端。」
我爹繼續說道。
「宮裏要爲太子選太子妃,京中有女兒的人家都奉命要將未嫁女的生辰八字遞上去。
「本來是要將你妹妹的送上去的,如今也只能送你的了。
「但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玉氏女做不了太子妃。
「陛下今年會開恩科,屆時小王爺也會科考,若他榜上有名,我便應了王府的提親,讓你嫁過去。」
我點頭應好。
小王爺德才兼備,重情重義。
的確是個好夫婿。
可我想到心裏的那人,不由有些難過。
我想嫁的人,兩世,竟都是妄想。
-7-
玉棠記恨我打她的那一巴掌。
父親在時,她又是乖妹妹乖女兒。
父親走後,她對我全無好臉色。
「說起來,姐姐那天打我,是因爲惱羞成怒嗎?
「可你再怎麼怒,你打我有什麼用,你還不是要嫁給裴公子。
「我提前叫一聲姐夫怎麼了?
「姐姐還不知道吧,裴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要不是爹送了點銀子過去,只怕你那未來婆婆都要去乞討了。
「不過姐姐千萬別擔心呢。」
她眉眼彎彎。
「前不久,父親給我拿來在京勳貴子弟未婚的畫像讓我挑選。
「姐姐,你說我是選承恩王府的小王爺,還是選靜安侯府的小侯爺呀,好難選呀。
「不過不管選誰,我都不會忘了姐姐的。
「到時候姐姐求我替姐夫疏通官路的話,我一定會爲你向我未來夫君說好話的。」
她掰着手指頭算。
「裴公子學業有成,他入官場肯定能扶搖直上的。
「我算算姐姐要等多少年!」
她驚喜地伸出一根手指。
「只需要十年呢!」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輕飄飄道。
「希望你出嫁的時候,也能笑得這麼開心。」
她哼了聲。
「我自然開心,比不得你從今往後,再也笑不出來了。」
外面來人,說是裴玠找我有話要說。
玉棠莞爾一笑。
ƭű⁽「快去吧快去吧,可別讓你未來的夫君等久了呢。」
-8-
裴玠躺在牀上不能動彈。
他將屋內伺候的人都遣到了門外。
只有我們兩人時,他死死拽住我的手腕,低聲陰狠道:
「玉蕪,你也重生了對不對?」
「你以爲你重生就能改變什麼嗎?你一樣要嫁我,別忘了上輩子是誰給我們賜的婚。
「你跑不掉的。
「你若是再敢欺負玉棠,婚後,我要你好看。」
我嫌惡地甩開他的手。
「你這麼喜歡她,怎麼不娶她?」
裴玠抿脣,有一瞬的狼狽。
「玉棠金尊玉貴,怎能受苦?」
繼而快意道。
「還要勞煩你做幾年的裴夫人,替她守好這個位置。」
我拿出帕子,細細擦過被他碰過的地方。
「裴玠,珍惜現在你能和我躺着說話的日子。
「要不了幾天,再見到我時,你就要跪下同我說話了。」
他輕蔑地嗤笑。
「做夢。」
他不知道,就在一刻鐘以前,太子燕璟遣貼身暗衛告訴我。
欽天監合了我和他的八字,告訴陛下。
「此女,與太子相合,貴不可言。
「有她輔佐太子,太子他日必是一代明君。」
陛下落下硃批。
我如今已經是內定的太子妃了。
看着裴玠臉上令我作嘔的笑意。
我決定,先不告訴他。
我即將如願以償,嫁給我的心上人了。
且讓他傻子似的自娛自樂幾天吧。
-9-
我從裴玠院子裏出來。
正好碰上我爹下朝回來。
他臉上原本帶着愉悅的笑。
見到我後,瞬間沉了下去。
我這纔看見他身側站着一個端方溫潤的少年。
正是太子燕璟。
我自小就偷偷喜歡的人。
說起來,他也算是我的恩人了。
上一世,我爹出事後。
他因是我爹的學生,也跟着受到波及。
陛下疑他有謀反之心,將他囚禁在東宮。
他明明可以在這個時候割袍斷義,大義滅親,上書斬斷和我爹的所有聯繫,以求明哲保身。
可他沒有。
他幾次上書,都是爲我爹陳情。
因爲這份不肯退讓的決心。
陛下即使震怒,卻也命人好好調查我爹的案子。
後來,我全家因裴玠滿門抄斬。
燕璟一脈也因失去我爹這個丞相元氣大傷。
燕璟韜晦蟄伏多年,才勝了三皇子,繼承大統。
燕璟登基的第十年,羽翼終於豐滿。
這時,所有人都已經忘了曾經顯赫一時的玉家。
他卻依然記得。
他不顧羣臣反對,翻出這樁舊案,解我全家冤屈,將裴玠一流就地正法。
我恨意消弭,得以輪迴。
他卻死在了這個冬天。
他半生,無妻無子。
死後,羣臣有了新帝。
很快,便不再有人記得他。
給ţŭ⁹他上貢的子侄,爲着他喜歡喫什麼吵來吵去。
最後放的還是他不愛喫的。
我氣得在空中跳腳。
太子殿下,他愛喫糖的呀。
怎麼能都不記得呢?
他該多難過啊。
-10-
我怔怔地看着燕璟,陷入舊事的回憶裏。
我爹疾步走來,推了我一把,纔將我喚醒。
「我警告過你,離他遠些,以後他就是你妹夫了!」
「玉蕪,燕璟纔是你未來的夫君!」
看着我爹壓低聲音在我耳邊咬牙切齒的樣子。
我不由得想笑。
燕璟是來送禮的。
他打獵獵了幾隻活雁,親自送來了我家。
我笑着問他,像小時候一樣叫他。
「璟哥哥,這是你給我的聘禮嗎?」
我爹眼睛都瞪大了。
怎麼也想不到我這樣離經叛道。
敢說出這樣沒規矩的話。
燕璟愣了一瞬,繼而眼裏浮現清淡笑意,溫柔地點了點頭。
「嗯,是聘雁。
「聘禮還在準備,單子還在後面,不會讓阿蕪妹妹失望。
「阿蕪妹妹有什麼想要的嗎?只管告訴我便是。」
我認真地想了想,笑道。
「我喜歡紅珊瑚。」
這時節,紅珊瑚難尋,底下進貢的成色也不好。
他卻應了下來,笑意溫潤。
「好,你等我來下聘。」
太子走後,我爹氣得差點和我動手。
「你簡直同你娘如出一轍,一身的市井氣!
「哪有未過門的新娘子問未婚夫要東西的!還是如此貴重的。」
我譏諷地嗤笑。
「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怕女人索取。
「有權有勢的男子,只怕女子不貪權好利。
「周姨娘要什麼,爹你沒給過?給不起的,不也是想辦法從我娘這裏拿。」
他被我落了臉面,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拂袖而去。
當今皇后,乃是繼後。
她並非燕璟生母,而是三皇子的生母。
先皇后最喜歡的就是紅珊瑚製成的首飾配飾。
燕璟有一套先皇后留下的遺物。
大多數男人總是對與母親相似的女子產生好感。
我承認我有些貪心。
不僅想做燕璟的盟友。
還想要與他一世琴瑟和鳴、互相扶持。
他是個很好的人,該被好好對待。
-10-
燕璟來相府送聘雁的事情,很快就一傳十、十傳百。
大家心裏都有數了。
十日後太子選太子妃的宮宴。
人選必落在玉氏女頭上。
說起來,我爹是燕璟的老師,他們之間是要避嫌的。
所以上一世,玉棠的生辰八字送入了宮裏,毫無懸念地被刷了下來。
這一世,輪到我的八字被送入宮中,結果也該和上輩子的玉棠一樣。
陛下忌憚燕璟和我爹走得太近,一定不會讓玉氏女做太子妃。
可不曾想到。
我卻被留下了,內定成了太子妃。
我爹讓人打聽其中緣由。
到目前爲止,什麼都沒打聽出來。
他懷疑是我做了手腳。
卻又找不出證據來。
其實我和他一樣疑惑。
玉棠這幾日開心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京中貴女邀她赴約的帖子絡繹不絕。
因着裴玠母親四處宣揚她的兒子和玉氏女有婚約。
所以大家都默認,和裴玠定下婚約的是我這個長姐。
那麼太子妃只會落在玉棠頭上了。
她每日盛裝打扮出門前,都要繞半個相府,專門在我面前晃上一圈,才得意地出門。
也不怕走廢了腿。
裴玠傷了腿和腰不便出門。
也就不知道這一世的變數。
況且,周姨娘比誰都希望玉棠順利的嫁給太子做太子妃。
她也好就此揚眉吐氣,不必再在我娘面前做小伏低、請安敬茶。
她們都瞞着裴玠,生怕有變故。
可我卻是最喜歡熱鬧的。
我專程去見了裴玠。
他聽見腳步聲,欣喜道:
「玉棠,你終於來了。」
我笑吟吟露出臉來。
「是我啊,你的玉棠不要你了。
「她就要是未來的太子妃了,正忙着外出交際呢。」
裴玠冷笑。
「不可能,陛下忌憚結黨營私,早就看不慣你爹和太子走得近了,怎麼可能讓玉氏女做太子妃。
「縱然重生會帶來變故,但也絕不會有這種變故。」
我搖着手裏的團扇,嘆了口氣。
「你不信,我也就沒有辦法了。
「玉棠是不是好久都沒來了?太醫說你已經可以下地了,你要不然自己去找同僚問問呢?
「我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ŧŭ₌。」
裴玠有一瞬的慌亂,他斬釘截鐵地打斷我。
「我不信,你休想挑撥離間我和玉棠。
「你就是妒忌我喜歡玉棠,不喜歡你。」
我哎了聲,強忍着沒笑出來。
「去問問啊,裴玠。
「幹嘛自欺欺人啊。」
你還以爲這世上有人真的會愛你這種窮鬼呢。
「沒水總有尿吧。」
他氣紅了眼,抓着枕頭朝我丟來,被我輕而易舉地躲開。
我挽起袖子,給了他兩巴掌,打得他鼻血直流,罵我都罵不出來。
我揉了揉手腕,神清氣爽地走了。
爽!
沒過幾天,裴玠就和玉棠在外面的院子裏爭執了起來。
裴玠跛足,追上玉棠。
他看見玉棠豔麗的打扮後,臉色瞬間煞白,聲音急促起來。
「你去哪裏?你近日爲何不來看我了?」
玉棠一開始還應付兩句。
可見裴玠遲遲不放她走。
她就要錯過宴會的時辰了,不由生了氣。
一把將裴玠推倒在地。
「你煩不煩啊,都是要做我姐夫的人了。
「你知不知道,明日就是東宮設宴選太子妃,選的就是我啊!」
玉棠提着裙襬就朝外走,裴玠死死抓着她的衣裙。
「不可能,絕不可能!
「燕璟沒有太子妃,他沒有太子妃!」
玉棠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猶不解氣,又狠狠踹了兩腳。
「你咒我!你一個窮舉子,竟然敢咒我?!
「若不是看你是我未來的姐夫,就你這樣的貨色,我呸。
「你一輩子連和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玉棠趾高氣揚地翩然離去,徒留裴玠一人在地上難堪。
裴玠癱倒在地上,憤恨地落下淚來。
「賤人,賤人!」
他餘光瞥見站在垂花門下的我,大聲吼道。
「你滿意了是嗎?你暢快了吧!」
我轉身就走。
他卻一瘸一拐地追了過來,抓住了我的手,驚慌失措地哽咽道。
「玉蕪,如你所願,我已經知道了玉棠的真面目。
「我也明白了,兩世爲人,從來都只有你一心一意地爲我,爲裴家。」
他深吸一口氣,將裴家祖傳的鐲子戴在了我的手上。
「阿蕪,我們從頭來過。
「浪子回頭金不換。
「以後,我會讓你做唯一的丞相夫人。」
我晃了晃手腕上的翠綠鐲子。
上一世,我出嫁那天。
他將這個鐲子作爲姐夫給妹妹的見面禮,送給了玉棠。
我有些想笑。
看着他一身狼藉的模樣。
我壓下心裏的惡劣,點了點頭。
他激動道。
「等我傷好了,我就娶你。」
我玩味地笑了笑。
「好啊。」
-11-
第二日一早。
玉棠就早早起來打扮了。
她先我一步出門。
我後一步到場,是因爲我將裴玠帶來了。
座下除了京中未婚的女子。
另外一邊,許多都是來看熱鬧的學子。
裴玠坐在邊緣,冷冷看着花容月貌的玉棠,恨意凜然。
拜完陛下皇后。
燕璟拿着代表太子妃的如意,一步一步走向我。
我身邊的玉棠已經忍不住手指都在顫抖。
「殿下果然選我了。」
她小聲在我耳邊激動地說。
「今日之後,我就有了依靠,有人爲我撐腰,我再也不用害怕了,姐姐。」
我冷不丁回道。
「怕什麼?怕別人知道你是周姨娘的親生女兒嗎?」
她瞪大眼睛,臉色瞬間白如金紙,身子搖搖欲墜,驚恐地看着我,全身瞬間僵硬起來。
燕璟已經走近,將玉如意放在了我的手中。
「不!」
兩聲尖叫突兀地響起,撕裂平靜的宴會。
裴玠和玉棠嘴脣顫抖,互相看了一眼。
腦子裏都只有兩個字。
完了。
陛下冷冷道。
「何人喧譁?」
裴玠和玉棠被陛下身邊的公公帶了出來跪下。
陛下怒道:
「大膽!太子選妃,你們爲何說不!」
玉棠被嚇得只知道掉眼淚。
裴玠兩世爲人,瞬間鎮定下來。
「祖父曾爲我和玉氏女訂下婚約,是以微臣這才殿前失儀。」
陛下道。
「倒也情有可原,你自稱微臣,可是前來趕考的舉子?」
裴玠叩頭,「正是,微臣苦學數年,只爲報答君恩。」
當今陛下惜才。
找來學政問了裴玠的功課。
知曉不錯後,心情好了些。
他又問了裴玠一些經史子集。
裴玠對答如流。
陛下大喜過望。
「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深的學識,丞相有福了啊。」
裴玠叩頭謝恩,閉眼藏下所有恨意怒火。
一旁的玉棠早已經軟了身子。
得知今日的變故,我爹只能放下手裏的事情回府。
近日,幷州災禍頻發。
他被留在宮中,與幾位大人商議對策,已經多日不曾回來了。
回府後,裴玠攔下了我,目光死寂。
他諷刺地看着一旁呆傻的玉棠,捏緊拳頭問我。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太子妃了是嗎?
「你故意讓這個蠢貨以爲是自己,好讓Ŧū⁰我看清她的真面目是不是?
「玉蕪,你的心計竟然這樣深。」
我坦然接受。
「比不過你,忘恩負義,喪盡天良。
「至於她——
「你不是愛她嗎?」
玉棠這才抬起頭來。
她膽怯地看着我,想要質問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撫摸着手中的玉如意,涼聲道。
「把她帶走吧。
「周姨娘活不過今天了。」
玉棠眼裏的恐懼蔓延。
她連滾帶爬從地上爬了起來,哭着朝周姨娘的院子裏跑,一路跌跌撞撞,形如瘋婦。
「我不嫁!我不嫁他!我死也不嫁!」
裴玠眼裏閃過一絲狠意。
我漫不經心道。
「上輩子,你怎麼逼我嫁你的?
「一樣的法子,重來一遍,換個人也一樣好用,不是嗎?」
裴玠離開相府回了家。
裴家和相府的婚事在陛下跟前過了明面。
玉棠嫁也要嫁,不嫁也得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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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姨娘比玉棠多活了些年歲,自然不是被嚇大的。
一直深居簡出的她,保養得很好。
雖然過了三十,但仍勾魂奪魄。
難怪,我爹當初寧願休妻,也要納她入門。
周姨娘一邊爲我爹佈菜一邊狀似無意般說道。
「怎地換了二小姐嫁給裴公子?」
她賭的,是當年的事情死無對證。
是我沒有證據。
所以她根本不怕。
我爹剛要說話,我娘就將手裏的筷子劈頭蓋臉摔在了她的臉上。
筷子上的辣油濺到了周姨娘的眼睛裏。
周姨娘尖叫一聲,捂着眼睛搖晃幾下,我伸出腳絆倒了她。
她撲在桌子上,整桌的飯菜,灑得灑,Ṫų₂潑得潑。
她精心挑選的衣裙佈滿油污。
髮髻上也沾了飯菜。
一片狼藉。
她疼得直哭。
「救命啊,相爺救我,我的眼睛要瞎了。」
我爹怒道:
「你這是做什麼?」
周謁從娘身後走了出來,跪在我爹面前,面無表情地喊了聲。
「爹。」
周姨娘勉強睜開佈滿血絲的眼睛。
看見周謁的面孔時,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一片混亂時,我托住玉棠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怕什麼?家醜不可外揚。
「你可是爹的親生女兒。
「你放心吧,你永遠是相府的嫡出,是二小姐。
「往後就是裴家婦了。」
玉棠全身發顫,淚流滿面。
她求我。
「阿姐,以前是我不對,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能嫁給裴玠。
「他如今恨極了我,一定會殺了我!」
我替她整理頰邊碎髮,輕聲笑了笑。
「怎麼會?他只會要你生不如死而已。
「答應阿姐,你一定好好活着,不要死得太輕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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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姨娘是被生生打死的。
我爹得知真相後,氣得吐了血。
周姨娘的兒子,不,侄兒玉成來求情,險些被我爹掐死。
是我攔下了他。
我無奈極了。
「打死就是了,幹什麼髒了手。」
一夜之間,兩條人命。
我要玉棠親眼看着。
看着自己不久以後的結局。
死太便宜她了。
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頭恨。
我爹果然沒有處罰玉棠。
娘心軟,也沒有前世的記憶,更不信鬼神之說。
她養了玉棠這些年,還是有感情的。
是以,在玉棠哭着說不嫁裴玠時。
娘說出了和前世一樣的話。
「給她們些錢不行嗎?何苦要毀了自己孩子。」
我爹怒道。
「婦人之仁!連聖上都知曉了,她就是死也要死在裴家。」
玉棠尋死覓活地拖着。
我爹頭疼欲裂,一堆公務又要處理。
他躲在宮裏,我前世未來的婆母卻不放過他。
上一世,裴玠的母親是跪在相府門口。
這一世,卻是跪在了宮門外。
我爹氣得發暈。
立即加快辦了玉棠的婚事。
這一次,即使玉棠要自盡,也不能改變什麼。
她被綁着手腳上了花轎。
我娘可憐她,還是給了她一些陪嫁。
我氣得頭疼。
燕璟安慰我道:
「你娘是個好人。」
我疲憊不已。
「好人,辦的不一定是好事,有時候反而損己利人。」
看着他紅潤健康的臉色。
我不由得發怔。
上一世這個時候,燕璟被三皇子安插的眼線下了毒,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陛下爲燕璟挑選太子妃,是爲了沖喜。
不等大婚,燕璟便醒了過來。
當初訂下的婚事不了了之。
燕璟認了那位姑娘做義妹,替她挑選夫婿,送她出嫁。
這一世,爲何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全都變了……
變得有利於我。
-14-
我與燕璟的婚事訂在了年後。
裴玠帶玉棠回門這日,好巧不巧,趕上了燕璟來下聘。
一箱箱聘禮放滿了整座庭院。
院子裏擺放不下。
都擺在了外面。
十里紅妝也不爲過。
裴玠臉色難看至極,玉棠忍不住豔羨地看了又看。
不過三日,她已經消瘦得不像樣子,看裴玠的眼神帶着濃濃的恐懼。
燕璟另外拿出一個檀木盒子給我。
裏面放着成套的一副紅珊瑚頭面、耳鐺、瓔珞、手串。
滿室生輝。
看見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因爲,這是他母親的遺物。
上一世,我死後,魂魄不得安寧。
我每次來看她的時候。
都會見到他打開這個匣子,思念孃親。
可見,這東西在他心裏有多重要。
我知曉,燕璟願意拿出來給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這是你很重要的東西,我不能要這個。」
燕璟關上匣子,放在我手裏,眼裏含着淺淺的笑。
「無妨,母后在天有靈,定會高興她的舊物找到了新的主人,不曾蒙塵。
「也該高興,我也找到了所愛之人。」
我如遭雷擊。
裴玠捏碎手中杯盞,鮮血淋漓。
「手滑。」
「慢着。」我喊住了他,將那隻代表裴家婦的手鐲還給了他。
色澤普通,成色極差。
在這滿院琳琅滿目的襯托下,只剩下難堪。
裴玠沒接住。
玉鐲掉在了地上。
摔得七零八碎。
燕璟淡淡道:
「裴公子,從這些聘禮裏挑一樣走吧,當作孤替孤未婚妻的賠禮了。」
裴玠紅了眼。
「不必了。」
玉棠陪他去廂房包紮。
男子背影倉皇失措,腳步凌亂。
再不見當初的風度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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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開了恩科。
這一世,裴玠奪了狀元頭名,入了翰林。
憑着我爹女婿的身份,又加上前一世摸爬滾打的經歷。
他很快站穩腳跟,成了三皇子的心腹。
中秋那日是家宴。
玉棠帶裴玠回來一同團聚。
用飯時,裴玠摟着玉棠的腰,笑道:
「岳父、岳母。」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
「阿姐。
「玉棠懷孕了。」
相府許久沒有添丁的喜事了。
爹孃都很開心。
玉棠久違的眼裏也有了點笑意。
她雖仍舊懼怕裴玠。
用完飯後,爹回了官署繼續辦公,娘去小憩。
整個院子裏,只剩下我們三人。
裴玠不曾看我。
他對玉棠說:
「你剛用完飯,去湖邊走走吧,我陪你。」
走到湖邊時,裴玠竟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入河中。
我立即提着裙襬跑了過來。
「你做什麼?!」
他瘋了般抓住我的手,面目猙獰地逼近我。
「孩子,阿蕪,我們之間有個孩子!
「是她害得你流產,害得你再不能有孕。
「她該還你。」
我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你們這對賤人,要死出去死,別死在我家裏!」
他不放開我的手,目光陰冷。
「太子活不過這個冬天。」
「阿蕪,這一世,你依舊是裴家婦。」
「縱然死,你也是我裴玠的鬼。」
我忍不住乾嘔,玉棠在水裏用力撲騰的力度越來越小。
裴玠這才鬆開我的手,將人拎了上來。
玉棠已經暈了過去。
身下的血跡染了清澈的湖面。
一樣的腥氣。
天旋地轉。
我竟分不清,我究竟是重活一世,還是做了一場夢。
我醒來時,已經在房裏。
燕璟沉穩的聲音在帷帳外響起。
「她身體可有大礙?」
太醫斟酌道。
「不宜大悲大喜,大小姐只怕是曾受過劇烈的刺激。」
燕璟聲音冷了下去。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見我醒來,他扶着我坐了起來,拿起靠枕墊在我身後。
他端起藥餵我。
「阿蕪妹妹,我備了糖。」
短短一句話,竟讓我紅了眼眶。
我顧不得燕璟信不信我。
將上一世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又將重生的事情也一併告知。
「裴玠說,你活不過年末,他和三皇子只怕是要提前動手了。」
燕璟伸手,擦了擦我的眼淚。
「別哭了,阿蕪。
「我信你。」
少年面容清俊,剝開糖紙,餵我。
「阿蕪,這也是我的第二世。」
這話,ẗū⁸像一粒石子投入冰面。
原本光滑堅硬的冰面頓時一寸寸碎裂。
「有些人,情深緣淺,總是差一點。
「我茹素十年,唸佛誦經。
「才換來這一世重來。
「阿蕪,這一世, 我絕不會再讓任何變故發生。
「你一定會是我的太子妃,是我的妻。
「我們青梅竹馬,你叫了我這麼多年的哥哥,就該一輩子不改。
「哥哥就是要娶妹妹的。」
他雙眸烏黑, 向來溫潤的面孔,顯出從未有過的執拗和偏執。
一字一頓。
猶如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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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玠擁立三皇子造反。
他得意地同我說。
太子已經被他最信任的奶孃毒殺。
「阿蕪,我說過了,你逃不了的。」
話音剛落。
我抽出藏在腰帶裏的軟劍, 快準狠,一劍將他封喉。
「我真的很不喜歡聽你說話。
「兩輩子都是。」
「你聲音真的好難聽。」
他的頭顱滾在我腳邊,被我一腳踢飛。
三皇子帶兵剛殺到宮裏,忽然就倒地吐血不止。
燕璟面無表情地擦去手中劍上的血跡。
「很熟悉吧, 你讓人給我下的毒, 滋味如何?」
三皇子不甘心地想站起來。
嘴裏發出嗬嗬聲。
很快就沒了氣息。
燕璟眸光冷冽。
「將這反賊的屍首,送去給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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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禍事後, 需要有一場喜事收尾。
玉棠受不了被婆母折磨。
她沒了孩子後,裴玠母親徹底變臉。
不僅花完了她的嫁妝,每天還要她做許多活。
裴玠死後。
她爲了省下娶媳婦的錢。
竟讓她再嫁給裴玠的弟弟。
玉棠忍無可忍發了瘋。
她拿起砍柴的刀。
殺了裴玠滿門。
卻在倉皇逃跑的路上,被絆倒在地, 頭磕在石頭上, 沒了性命。
而今夜, 是我的大婚夜。
與前世不同的昏禮。
燕璟牽着我的手。
一步一步向前走。
禮成後,我在房裏等他。
我以爲要等很久。
但他很快就來了, 身上沒有一絲酒意。
他溫柔地挑開我的蓋頭。
與我喝交杯酒。
他將藏在袖口裏的那根白玉簪放在了我手心裏。
上一世,我的魂魄跟着他的日子。
總是能看見他對着他孃親留下那套紅珊瑚首飾發呆。
裏面突兀地放着這根格格不入的簪子。
「這是你幼時掉下的那根簪子,我撿起來,藏了許多年。
「當初,我醒來時, 你已經嫁給了裴玠。
「你待他一家老小妥帖, 與他相敬如賓,我以爲你喜歡他。
「我中毒後,體內殘毒未消, 隨時會喪命。
「那天夜裏,我問你,要不要和我走。
「你拒絕了我, 飲下了毒酒, 你說你不能再害了我。
「後來,很多年,很多天, 很多個夜裏,我都在後悔。
「我不該問你。
「我該去搶,去奪, 去要。
「阿蕪, 我是你的。」
我捧着他的臉,一點點親去他的眼淚。
他閉上眼,漆黑的睫毛顫抖。
眼睛溼漉漉的。
少年的脣,熾熱滾燙。
眼淚也是熱的。
燙得人心裏發顫。
我抱緊他。
「嗯, 你是我一人的太子殿下。」
———
我忽然記起上一世。
燕璟死前最後一次來我墓前爲我燒紙。
火舌舔上花箋。
我只看見最後一句。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吾妻,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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