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時父母雙亡,是青樓的老鴇將我買去,當做頭牌來教養。
掛牌當天,一個粗獷的男人非要給我贖身,出了三百兩銀子。
老鴇落了兩滴淚,點頭答應了:「也好。跟一個男人,總比人盡可夫強。」
就這樣,我跟着男人離開青樓,才知道他竟然只是一個車伕。
買下我的是一個少女。
她美的傾國傾城,我看直了眼。
她卻盯着我,點評:「不錯不錯,這氣質真是不錯。喂,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丫鬟了,知道了嗎?」
我差點沒反應過來,她長得這樣美,買我當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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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三百兩,本買不下我這樣的未來頭牌。
但老鴇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是點頭答應了。
原本,我也不大能看得上那個粗獷的男人。
他看上去四十歲左右,鬍子拉碴的,一看就不大愛乾淨。
但青樓妓子,哪有挑恩客的?
所以我只能收拾了微薄的包袱跟他走。
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只是人家的車伕。
看着眼前的美得不可思議的少女,聽着她說的話,我感覺人生微微錯亂。
少女沒一會兒就坐上馬車,對我說:「你也上來。」
馬車裏,她開始託着下巴打量着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清雪。」
她蹙眉:「這個不行,你的名聲有點響亮。必須得換個名字,換個完全不同的,讓人聯想不到你是青樓的。不如你就叫……」
她眼眸一亮,說:「栗子吧。你這個頭髮是栗色的,真好看。」
我一愣,連忙答:「栗子多謝小姐。」
既然她買了我,她就是我的主人,我哪有挑剔的資格?
那個時候我跟着她前往完全陌生的環境,內心其實是非常忐忑不安的。
但確實也是她,讓我的人生從此發生了天翻覆地覆的改變。
她是當朝官員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喚李洛顏。
從小因爲長得太美,她亦有一個響亮的名聲——
被傳是京城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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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顏小姐是真的漂亮,說她是第一美人,我心裏是承認的。
我只是不懂,她爲什麼要買下我?
但沒多久我就知道了。
洛顏小姐買下我,不是爲了給她梳妝打扮、端茶倒水,而是爲了……學習我的神態。
當第一次她這麼說的時候,我以爲她在開玩笑。
可洛顏小姐一本正經的樣子,嘆氣:「栗子,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你這種古典的、端莊的、安靜的、渾然天成的好氣質的。」
洛顏小姐是個話癆。
私底下,她能整天叭叭叭個沒完沒了。
比如喫飯的時候,她就說:「天吶,這也太淡了吧,這我怎麼喫的下去?我要喫辣的,沒辣的我嘴裏沒味兒啊!」
夫人氣的罵她:「你是千金小姐,整天不是喫蔥就是喫辣,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
洛顏小姐頂嘴:「可是喫飯是人生第一大重要的事情啊!一天要喫三頓飯,如果喫的不開心,那我活着有什麼意思?」
夫人氣的站起來:「你……」
洛顏小姐又懟:「況且娘,每個人的體質都是不一樣的。您喫多了會發胖,那是您體質的原因。您女兒我天生麗質,喫再多也不會發胖,依舊是美豔絕倫,您就放心好啦!」
夫人終於氣跑了。
這種對話,在李家日常上演着。
隨着洛顏小姐及笄,名聲越來越響亮,李家父母頓時急了。
洛顏小姐這幅模樣,在家裏當然是沒問題,有家人寵着她。
可若是出去了呢?
世道對女子的要求如此嚴苛。
她這樣話癆,隨便參加一個聚會,讓她叨叨叨一通,那還不知道得傳出什麼樣。
李家父母也不是沒有找人教,可洛顏小姐就是學不會,反倒氣走了好幾個教習嬤嬤。
直到她從青樓,將我買了回去。
洛顏小姐說:「栗子你知道嗎?那天是我第一次女扮男裝逛青樓,我原本只是去玩兒的。」
「可是一看到你,我就走不動道了。真的。」
「我以前從來都不覺得安靜的、端莊的、溫柔的女子有多美。可是一看到你,我發現是真美啊。同爲女人,我嫉妒你的氣質。」
我頗爲好笑:「小姐,你纔是美豔絕倫。」
「我知道啊。」洛顏小姐一臉贊同,又泄氣:「可我就是不能說話,一說話就原形畢露。問題是……人怎麼可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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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洛顏小姐身邊是非常輕鬆的。
每日只需要跟她聊聊天,或者讓她觀摩我究竟是怎樣走路、坐着、說話、喫飯、穿衣的。
就像她自己說的,她是真的喜歡我的氣質。
所以她會模仿我。
模仿的原因,是爲了應付外人,和參加一些宴會。
她學會我的神態後,果然在參加宴會的時候,表現的既安靜又端莊,逐漸遊刃有餘,讓那些夫人小姐對她讚不絕口。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站在她身旁,悄悄給她豎一個拇指。
洛顏小姐也會回我一個微笑。
夫人得知後,終於鬆了口氣。
她將我私底下叫過去,說道:「顏兒這段日子的改變,我這個做孃的是看見了的,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雖然說你出身低,可我們李家也絕不是狗眼看人低的。既讓你有功,便要獎賞。」
「我在這裏給你一個準信,等顏兒徹底改了性子後,我便做主給你放身契,讓你重獲自由。」
我一怔,連忙道謝:「多謝夫人。」
我本是最下賤的青樓妓子,沒想到經此一遭,竟還能清清白白的獲得自由身。
李家確實都是好人。
只是回去的時候,我有些無奈的想,其實夫人並沒有完全看對……
洛顏小姐不是改變了性子,她只是學會了裝而已。
回到閣樓時,我便聽到洛顏小姐又在吐槽:「這料子這麼難看,怎麼能給我穿呢?你們究竟是怎麼挑的?」
「還有啊,你們覺得ṱů₎ẗü₋這衣裳適合我嗎?」
「我的腰身細,身材高挑,你們要給我做收腰的,將腰線給凸顯出來,知道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平胸,給我一件這麼低胸的衣裳,是什麼意思?讓你家小姐揚短避長嗎?」
洛顏小姐對美的追求,幾乎是極致的。
我走過去,果然看到幾個丫鬟被她叨的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再看那幾件新衣裳,其實已經非常好看、且有設計感了。
看到我,洛顏小姐連忙一揮手說:「你們下去吧。」
她打量着我,興奮起來:「栗子,你剛纔走路的姿勢尤其美,你再走幾步我看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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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大少爺特地來找洛顏小姐。
大少爺名李潯之,是洛顏小姐的親哥哥。
他一襲白衣長身玉立,手中拿着個紅木盒子,進閣樓的時候目光下意識落到我身上,又飛快低頭。
大少爺將盒子打開,裏面是兩支一模一樣的步搖。
大少爺說道:「我今日逛街看見的,覺得適合你,就買了下來。」
洛顏小姐拿起其中一支。
大少爺又說:「那店家非得兩支打包一起買,既然多了一支……」
大少爺看着我,將盒子遞過來說:「栗子,剩下的這支就送給你吧。」
洛顏小姐看着我似笑非笑。
大少爺離開後,洛顏小姐還在盯着我笑,問:「栗子,我哥喜歡你哎。說實話。你喜歡他嗎?」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況且我只是一個卑微的丫鬟,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她眨眨眼,說道:「你看看,綠寶石的步搖,這顏色一看就是特地給你買的。」
她撇嘴:「還說買給我的,非得拉上我,你看我是喜歡戴綠色首飾的人嗎?」
洛顏小姐最喜歡的,是紅色。
看我默默不回答,洛顏小姐也有點沒趣:「你總是這樣。我就是問你喜不喜歡我哥而已,這很難回答嗎?」
第一次見到大少爺,是洛顏小姐帶我來到李家的當天。
當時洛顏小姐剛從馬車裏走下去,就遇到了大少爺。
大少爺皺眉看着她:「怎麼穿成這樣?大晚上的,你幹什麼去了?」
洛顏小姐吐舌:「出去玩兒了啊,一不小心耽擱了點時間……」
沒說完,我就從馬車裏走了出去。
大少爺看到我,瞬間就愣住了。
他盯着我瞧,似乎連洛顏小姐說了什麼都沒留意到,看到我們要走,他連忙指着我問:「她是誰?」
洛顏小姐困頓的回答:「她是我新買的丫鬟,叫栗子。」
從那天開始,我就頻頻在李家後院遇到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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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和洛顏小姐兄妹倆的感情很好。
自然很快也知道了我是洛顏小姐從青樓贖回來的。
可他卻並沒有打消對我的打量,有一次在後院遇到,他便趁機問我:「栗子,你的父母是誰,家住哪裏呢?」
我只好回答:「爹孃只是普通農戶,早就都去世了。我現在亦沒有親人。」
他愣住。
連忙說:「對不住,我不該這樣魯莽。從今往後,你就把這裏當成你家,我和顏兒都是你的親人。」
我笑笑沒說話。
於我而言,他們都是主子,我怎麼可能把他們當親人?
還有一次,我不小心手受了傷。
大少爺來找洛顏小姐,眼尖看到了。
當天傍晚,他就特地來找我,送給了我一瓶藥膏。
當時他似乎渾身緊張,生怕我不接受的樣子,說道:「不值幾個錢,就是方子獨特,有一些奇效,你一定要試試。」
他實在太熱絡,我只好接了過來:「多謝大少爺。」
他笑的非常開心:「你接受了就好。」
其實,我不知道大少爺這樣對待我,是出於一時的新鮮,還是真的對我動了情。
但我知道我跟他的身份天差地遠,是不可能的。
想起上次夫人找我過去,突然說將來要給我放身契、還我自由的事情。
想來也是知道了點大少爺的心思,在提醒我吧?
我有幾分無力感。
那支步搖一看就十分昂貴,我本不想要,可洛顏小姐還在旁邊起鬨:「拿着啊,反正是順便買的,這麼多心做什麼?」
我只好默默收下。
大少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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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顏小姐想撮合我和大少爺,遠不止這一件事情。
洛顏小姐有一個未婚夫,是南陽侯府的嫡次子,叫做沈衡。
洛顏小姐跟沈衡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於一年前兩家口頭定下婚約。
不止於此,沈衡還是大少爺李潯之的至交。
每回沈衡來找洛顏小姐,都是大少爺帶進來的。
沈衡想約洛顏小姐出去遊玩兒,可洛顏小姐是閨閣千金,怎麼能跟他孤男寡女的出去鬼混?
所以每回相約,大少爺必然要跟着。
身爲洛顏小姐的貼身丫鬟,我也必須要跟着。
一日沈衡約洛顏小姐去郊外騎馬。
洛顏小姐一口答應,出發的時候,洛顏小姐帶着我,和大少爺共乘一輛馬車,從李府後門出發。
到了郊外,沈衡騎着馬到了馬車外面,洛顏小姐看着他英姿勃發的樣子,嚷嚷着也要出去。
我連忙打算跟出去,洛顏小姐卻回頭瞪了我一眼:「你就留在馬車上。」
我確實不會騎馬,可馬車上只有我跟大少爺兩個人啊。
我坐着渾身難受,眼眸低垂,一動都不敢動。
我能感覺到大少爺的目光一直落到我身上。
半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栗子,我有這麼可怕嗎?爲什麼每次見到我,你都緊張的像是我要喫了你一樣?」
我微微抬眼,看到大少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我沒回答。
他似乎是真的很喪氣的樣子,自嘲的低喃:「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其實他跟洛顏小姐雖然性子不同,某些方面卻十分相似。
比如有什麼話,就一定要說個清楚。
他們憋不住,想什麼都寫在臉上。
既然如此,是必須要跟他說清楚了。
我抿了下脣,有些艱難的開口:「大少爺,奴婢只是一介丫鬟,承蒙不了大少爺的厚愛。」
李潯之的臉上微微困惑。
我繼續說:「上一次夫人找到奴婢,說將來會放奴婢離開李府。」
李潯之想了想,竟然滿臉的高興:「你是不是擔心我娘不同意我倆的婚事?」
我一驚。
婚事?
這是不是過於想太多了?
李潯之似乎當我默認了,他連忙說道:「你放心,我爹孃早就答應我的。只要我能考中進士,婚事便由我自己做主。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爲了你求來的機會。」
爲了我……求來的機會?
我難以置信,問他:「大少爺是真心想娶我……爲妻的嗎?」
我以爲,他至多隻想讓我當個妾室。
畢竟我的身份這樣低,我沒想到他居然是真的想娶我爲妻。
「當然。」李潯之看着我,眼眸亮亮的:「栗子,從我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想娶你。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但我總是這樣想。」
我抬頭看着他。
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那個,商量個事兒,你能不能叫我潯之?我從沒有聽你叫過我的名字,我就這一個小小的要求。」
片刻後,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低聲喚道:「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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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我從沒有想過我會做這樣大膽的決定。
但當我聽到李潯之說他想娶我爲妻的那一刻起,我突然決定了,我要努力的跟他在一起。
不管結果如何,至少我要嘗試一下。
馬車外面,洛顏小姐跟沈衡共騎一匹馬,洛顏小姐說道:「你跑快點,這麼慢,我什麼都感受不到。」
沈衡果然一拍馬屁股,馬兒飛快的跑了幾步。
洛顏小姐又說:「慢點慢點,這麼快真的嚇死我了。」
於是馬兒又慢下來。
洛顏小姐問他:「我今天這身騎馬裝好不好看,英姿颯爽不?」
沈衡猶豫了一下說:「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方便。」
「我覺得很方便啊,又好看又方便……」
結果似乎是裙襬太長,裙襬被風吹得揚起,洛顏小姐驚呼一聲:「呀!你再慢一點,裙子都飛起來了!」
沈衡笑着看她:「好。」
……
馬車裏,李潯之看了他們一眼,吐槽:「讓她出來騎馬的,又不是來比美的,也就沈衡忍得了她!」
我輕笑:「多好啊。」
她在鬧,他在笑。
後來很多年,我都再也沒有見到這樣美好的場景了。
回到李府後,得知我答應了她哥的表白,洛顏小姐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哥這樣好的男人,你可得趕緊抓住。」
我羞澀低頭。
馬上就要秋闈了。
夫人特地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打擾大少爺讀書。
李潯之有一個院子,裏面有一間非常大的書房,一排排的書架子層次分明。
他每天就在那裏面挑燈夜讀。
我藉着洛顏小姐的名頭,過去送過幾次筆墨喫食。
李潯之一身青衫,似乎消瘦了,他對我說:「栗子,我一定會考上的。」
「對了,」他又說道:「其實以前問過你,但你總不告訴我,你的真名叫什麼?」
他低語:「就是覺得栗子這個名字太普通了,配不上你。」
我怔了一下。
半晌,我才低聲回答他:「叫念語。」
在被青樓老鴇帶回去之前,我是有名字的,叫王念語。
我爹,是一個教書匠。
他很有幾分學問,是他給我取的名字。
但是在災荒年代,學問沒有用,得要有喫的纔行。
所以我爹爲了一口吃的,只能把自己賣了,做了我娘家裏的上門女婿。
他們本來守着三十畝良田,也是能好好過日子的。
但後來兵匪來了,全村被屠……
無家可歸那一年,我只有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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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我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的寫下了我的名字。
「王念語。」
李潯之輕聲唸完,高興的說:「以後我就喚你念語了。」
那天離開李潯之的書房時,我帶走了兩本書。
回到閣樓後,有空我便拿出來翻看。
一不小心就被洛顏小姐看到了,她故意大驚小怪:「這不是我哥最喜歡的書麼?怎麼你現在也看起來了?」
我低頭沒回答。
其實是我想了解他。
我雖然識字,卻實在沒什麼學問。
心想將來他考上進士,學問那麼好,若他說什麼話我接不住,豈不是會讓他失望?
況且我的身份原本就已經……
我不想讓他被別人指指點點,所以我也要努力的多看一些書,讓自己配得上他。
我還給他做了一雙護膝,私底下給他送了過去。
李潯之回送了我一枚玉墜。
他說是定情信物,這玉墜本是一對。
他一隻我一隻,我們兩隻湊在一起,正好就是一對兒。
臨近秋闈時,我又特地去了一趟護國寺,給他求了一枚平安福。
洛顏小姐是陪着我一起去的,她揶揄我:「我哥也真是有福氣,有你這麼爲他着想。」
我回答:「沈二公子也是真有福氣,有小姐這麼爲他着想。」
洛顏小姐是過來爲沈衡求平安福的。
沈衡要去南疆隨父從軍,洛顏小姐說:「他說了至多一年就會回來,等他回來,我們就成婚。」
「栗子,」洛顏小姐抓着我的手,期盼說道:「一年後,也該輪到我哥娶親了,願我們都得償所願。」
她笑的開懷肆意:「要是我們能同一天出嫁就好了。」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其ťúₔ實也這麼想。
要是我們能同一天出嫁就好了,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李潯之順利考中了舉人。
他本就學問好,考中舉人也是在預料之中。
老爺夫人很高興,舉辦了一次家宴。
接下來就是明年的春闈了。
這一年的年底,從前的四人行,只剩下了三人。
沈衡沒有回京,洛顏小姐聽聞南疆匪冦橫行,便總忍不住有幾分擔憂。
年後,沈家突然傳信,說沈衡在南疆失聯了。
洛顏小姐不信,一封又一封的信寄出去,卻沒有收到任何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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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沈衡是在跟着剿匪的途中失聯的。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沈家當然也是急的團團轉,已經安排了人去南疆尋,至今沒有尋到。
洛顏小姐天天以淚洗面,最終決定:「栗子,我不能什麼都不做,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南疆,我要親自去找他!」
她總是這樣膽大妄爲,說幹就幹。
我知道我無法阻擋她。
她一個千金小姐,老爺夫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她跑去南疆的。
所以洛顏小姐決定偷偷去。
她只告訴了我,說她已經安排好了。
就等他哥的考試結果出來……沒有提前走,是因爲她不想影響他哥的科考。
沈衡失聯,作爲至交好友,李潯之原本就很焦急。
若是她這個妹妹再跑沒影兒,再加上我也跟着跑了,還不知道他得着急成什麼樣兒。
很快,李潯之春闈的科考結果就出來了。
他順利考上貢士。
接下來就是殿試了。
李潯之居然考上了一甲第三名,探花郎。
消息傳來,李家人都高興的瘋了,各個手舞足蹈。
洛顏小姐笑着笑着,抓着我的手感慨的說:「栗子,你要得償所願了,恭喜你。」
我認真的看着她回答:「小姐也會得償所願的。」
李府很快就準備了探花宴,決定熱熱鬧鬧的慶祝一回。
洛顏小姐說,探花宴當天肯定會來很多人,我們就趁着晚上,賓客散盡的時候走。
那個時候,老爺夫人和李潯之肯定忙的顧不上我們,等他們知道我們離開京城,至少也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我們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跑路。
當然,爲了避免讓他們擔心,我們各自寫了長長的信。
洛顏小姐是給爹孃交代的。
而我是寫給李潯之的。
我忐忑問道:「小姐,若是他們追上了我們,該怎麼辦?」
洛顏小姐白了我一眼:「那不是正好麼?不管是我哥,還是我爹,我就撒潑打滾滾,反正我是一定要去南疆找沈衡的。要麼我自己去,要麼他們帶着我去。」
這確實是她做的出來的事情。
洛顏小姐眨眨眼:「你放心,他們寵着我,我真要這麼做,他們一定會依着我的。我就是恃寵而驕。」
我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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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宴當天,李府來了很多的人。
各種見過的沒見過的,親朋好友,官員上下級都來了。
洛顏小姐打扮的很漂亮。
其實她天生麗質,不用打扮也美得驚人,她自然成爲了場上最美的那一個。
有夫人悄悄的走過來問,打聽洛顏小姐是否定下了親事。
得知她已經定下親事時,那夫人十分失望的走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朝紫玉郡主也來了。
紫玉郡主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是目前京城世家貴女中,最頂尖的那一個。
她美貌張揚,母親是長公主,皇帝是她親舅舅。
她跋扈又不失聰穎,從前跟我們並沒有多少交情。
沒多久,我心裏的忐忑得到了證實。
紫玉郡主是衝着李潯之來的。
她走向李潯之,輕聲說:「潯之,恭喜你。」
她笑的既溫柔又真心,將手中的一幅畫遞給李潯之:「這是你上次說的一枝寒梅圖,我從宮裏庫房尋到的,你看看是不是真跡?」
我盯着他們錯不開眼。
洛顏小姐抓住了我的手,肯定說道:「你放心吧,我哥肯定不喜歡她,我哥心裏只有你。」
我輕輕吐了口氣,果然看到李潯之拒絕了:「確實是真跡,但太貴重了,請郡主收回吧。」
紫玉郡主一臉的失望。
我則滿心的高興。
沒一會兒,李潯之走到我面前,找了個機會偷偷跟我說:「我已經跟爹孃提了婚事,爹孃也答應了,說一切都隨我的意願。」
我輕輕「嗯」了一聲。
這是長這麼大,我最高興的一刻。
正再打算說點什麼,就聽見一道奇怪的聲音,他朗聲問:「李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洛顏小姐則是奇怪的問:「是你?你到底是誰?怎麼還能到我家來?」
李潯之聞聲看過去,頓時臉色一片慘白,連忙跪下去,大聲說道:「草民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大駕光臨,草民有失遠迎。」
老爺趕過來,也是臉色白了。Ṭŭₖ
院子裏所有人都呼啦啦的跪下去,呼聲震天:「參加陛下。」
這個人竟然是皇帝!
我看見洛顏小姐嚇得身軀輕輕顫抖,我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
站在正中間的皇帝,他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穿着一身非常普通的常服。
這是我和洛顏小姐第二次見到他。
第一次是前幾日,洛顏小姐說南疆瘴氣多,蟲子多,我們去南疆的話,一定要先準備好各種驅蟲的草藥。
我們去藥店買了一堆的藥膏,從藥店往外走時,洛顏小姐被一個男人給撞了。
那男人就是眼前的皇帝。
當時洛顏小姐氣不打一出來,質問他:「你走路不長眼睛嗎?」
藥膏掉到地上,瓶蓋子摔破了,藥膏也髒了。
男人十分好脾氣,笑着說:「對不住,我讓護衛給你買,陪你一份。」
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可那天的男人竟然是當今皇帝。
他今天竟然還來到了李家。
看到衆人三呼萬歲,皇帝抬手,笑呵呵的說:「朕今日微服私訪,看到探花郎的家裏好熱鬧,便進來走一走。」
老爺連忙說:「陛下請上座。」
皇帝卻擺手:「坐就不用了,朕也不叨擾你們,只是見到了一個熟人,隨便聊幾句。」
說完,皇帝又打量着洛顏小姐,讚道:「李小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你可有婚配?」
-11-
這些話,分明就是他看上了洛顏小姐。
院子裏來了不少官場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洛顏小姐委屈的不行,她下意識看向李潯之。
李潯之明白,這個時刻,讓洛顏小姐自己答話,未免太過不敬重了。
於是他站出來,回答:「陛下,妹妹已經定下親事,是南陽侯府的嫡次子,沈衡。」
「是麼?」皇帝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他嘆了口氣,洛顏小姐卻鬆了口氣。
我也鬆了口氣。
誰知皇帝的目光在場上看了一圈,居然精準的找到了南陽侯府的侯夫人,問:「夫人,朕怎麼不知道你家沈衡定下親事了?」
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站出來回答:「陛下,原本確實有這麼個口頭婚約。但是衡兒兩月前在南疆失蹤,至今杳無音信。」
她苦笑:「衡兒生死不明,怎能耽誤李小姐?」
「哦?」皇帝輕嘆:「朕也聽說了沈衡的事,可惜了。」
「這麼說,李小姐倒是與你家無緣了。」
侯夫人答道:「是我家衡兒沒有福氣。」
她分明就是不想得罪皇帝,選擇了明哲保身。
皇帝脣邊露出了笑意。
皇帝離開時,跟在他身後的公公微笑對老爺說:「李大人,恭喜了。」
皇帝離開後不到一個時辰,探花宴開始前,御前公公前來宣讀聖旨。
兩封。
一封是給李潯之的,授予他戶部的官職。
另一封是給李洛顏的,封她爲顏妃,即刻進宮。
李家突然有了這等潑天的榮寵,瞬間傳遍京城。
那些來送禮的權貴百官們,紛紛加禮巴結,今日沒有過來的,也紛紛帶着禮品上門。
ṭũₓ他們知道,李家有這兄妹倆,這是要一步登天了。
唯有洛顏小姐,她接到聖旨後就把自己關在閣樓裏。
一言不發,一口飯都沒喫。
我急的不行,在閣樓外不停的拍門。
一直到深夜,我才得以進去。
洛顏小姐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指着自己的臉,哭着說:「都怪這張臉,要是沒有這張臉就好了!」
「要是毀了就好了。」
她曾經那樣愛美,現在卻想毀了自己最得意的地方。
李潯之一把奪過剪刀,我撲過去緊緊的抱住她。
我顫抖着說:「小姐別這樣。」
李潯之啞聲勸她:「顏兒,別做傻事。」
隔天,老爺夫人也來勸洛顏小姐。
「爹孃知道你不願進宮,可那是聖旨,若是抗旨不遵的話,就是欺君大罪。」
「顏兒,事已至此,你沒得選,李家也沒得選。」
洛顏小姐終於還是屈服了。
她抓着我的手,無奈又絕望:「栗子,我是不能嫁給沈衡了,你一定要嫁給我哥,一定要幸福,知道嗎?」
她將我拉到老爺夫人的面前,當着他們的面說道:「好,我進宮。但你們要讓栗子嫁給我哥,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了。」
李潯之看着他,動了動脣。
-12-
夫人卻哭着說道:「爹孃也不是傻的,你們心裏都有誰,爹孃難道就不知道嗎?」
「可是顏兒,你馬上就要入宮了,一入宮門深似海,爹孃從前跟宮裏打交道又不多,實在是幫不上你,愛莫能助。」
「如今唯有你哥,正好紫玉郡主對你哥有意,若他娶了紫玉郡主,便也能幫上你一二。」
洛顏小姐臉色發白,卻流了淚搖頭:「我不要你們替我打算!」
夫人抱着她:「傻孩子。爹孃怎能不爲你打算,以你的性子獨自進宮,爹孃實在是不放心,爹孃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去死啊!」
……
我來到廊下,忍不住心煩意亂。
李潯之跟了出來,他沉默一會兒,說道:「對不起,我失諾了。」
頓了下,他接着說:「爹孃認爲只有我娶了紫玉郡主,有了長公主的關係,才能幫助在宮裏的顏兒。可是念語……」
他突然抓着我的手,急道:「可我真的對她無意。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
我看着他,點頭說:「好。」
我也食言了。
洛顏小姐入宮之前,我對她說:「小姐,奴婢願意去南疆,替您尋找沈衡。」
「若他還活着,奴婢一定帶他回來。若他不在了,奴婢也一定會帶消息回來。」
洛顏小姐眼眸亮了一點:「真的?」
我心知肚明,她真正放不下的,唯有沈衡。
她雖然不得不入宮,可真正掛念的,卻是遠在南疆的沈衡。
我點點頭:「小姐,讓奴婢去吧。」
「栗子,」洛顏小姐不忍說道:「你沒必要爲我做這麼多。」
我搖頭:「小姐也爲奴婢做了很多,這是奴婢的報答。」
離開京城之前,我給李潯之留了一封信。
我實在沒有勇氣,看不得他娶紫玉郡主的場景,所以我跑了。
我在信裏跟他說,若有緣,來日再相聚。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信心。
甚至想着,等到下次見到他,他或許已經是郡馬爺了吧。
嬌妻在懷,說不定都已經有了孩子,走向了人生巔峯。
也沒什麼不好的,我跟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前往南疆的一應準備,洛顏小姐早就安排好了。
跟着我去南疆的,是李家的忠僕,從小看着洛顏小姐長大的妄叔。
對了,妄叔就是當初從青樓買下我的人。
他雖然長得粗獷,卻十分信得過又細心,還身手不凡。
我跟妄叔用了三個月的舟車勞頓,才終於到了南疆。
結果剛到我又水土不服,病了兩三個月纔好。
這樣一來二去,半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隨後我們纔去找沈衡失蹤的地點。
我和妄叔在南疆找了整整兩年。
第三年的時候,才終於找到了沈衡。
活的。
-13-
找到沈衡的地點,是南疆深山裏的一個古村落。
引路的人說,沈衡是三年前被他們村裏一位姓孫的姑娘救回來的。
那位孫氏姑娘性子潑辣,年紀大了嫁不出去,乾脆就讓沈衡當了她的夫婿。
他們婚後夫妻恩愛,現如今兒子都已經快兩歲了。
我和妄叔找到了孫氏姑娘的家裏,果然在院子裏看見了沈衡。
他一身灰色的短打,皮膚明顯黑了很多。
乍一看,跟當年京城裏白淨俊秀的沈二公子簡直判若兩人。
孫氏拿手絹給他擦汗,對他說:「早去早回,別累着了。」
她身邊還跟着一個兩歲的小男孩,大聲喊道:「爹,早點回來喫飯。」
那小男孩和沈衡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我們眼睜睜看着沈衡扛着鋤頭離開了家,來到了後山不遠處的菜地。
等四下無人時,我們跳到了他面前。
妄叔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鋤頭,將他按在地上就打。
沈衡沒反應過來,被妄叔打的鼻青臉腫,只得抱着頭護住自己的要害。
妄叔一邊打一邊氣不打一出來:「混賬!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知不知道你害的小姐多慘?你倒好,躲在這裏娶妻生子了!你個烏龜王八蛋!混賬!」
我冷冷的站在一邊,看着沈衡很快就滿身青紫,一言不發。
我心裏也是有氣的。
午夜夢迴時,我時常想若是探花宴當天,有沈衡在,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
只要沈衡在,他就會站出來,將他和洛顏小姐的婚事公之於衆。
可他偏偏不在,沈家也用他失蹤爲由,直接推脫了這樁婚事。
於是洛顏小姐只能入宮。
我出發來到南疆時,同樣想過無數次,沈衡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一直以爲,他大概率是不在了。
但他還活着。
不僅活着,還娶了妻生了子。
叫人非常的生氣!
沈衡抱着腦袋,想跑,又被妄叔給提溜了回來。
他鼻青臉腫的大聲喊:「你們是誰?」
似乎從妄叔的話語中猜測出了什麼,他震驚問:「等等!你們認識我是嗎?」
妄叔還要再打,沈衡連忙用雙手擋在身前,他狐疑的看着妄叔和我:「你們是以前的我認識的人?」
妄叔別過臉沒說話。
這情景、很明顯沈衡失憶了。
我複雜的看他,站出來說道:「對。你叫做沈衡,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這下你知道我們爲什麼要打你了吧?」
沈衡愣住。
他看上去脾氣很好,不僅沒怪罪被打的事,反而說:「原來是這樣的。你家小姐是誰?」
「對不起,我三年前失憶了。隨後在這裏娶妻生子,不管你家小姐是誰,婚事只能作罷。」
我沒好氣:「這件事情不用你說!」
-14-
沈衡是真的想知道他自己是誰。
他忍着一身傷痛,仍舊向我打聽:「聽你們口音,似乎是北方來的?所以我也是北方人是嗎?」
我回答他:「京城。」
他又問:「我家住何處?父母可還尚在?」
我說:「你是京城南陽侯府的嫡次子,叫做沈衡。你父親一年前調回京城,母親也尚在,家裏還有一位大哥和一位妹妹,他們一直在找你,找了你三年。」
「侯府?」沈衡震驚:「我居然出身侯府?怪不得。」
隨即他又苦笑:「可是我什麼都記不得了。三年前我受了很重的傷,醒過來時忘記了一切。」
現在的沈衡,實在有些憨傻。
我告訴他:「你如果要回到京城的話,就必須要先恢復記憶。我和妄叔就住在附近鎮上的客棧,明天你來找我們,我們找大夫給你治療失憶症。」
沈衡滿心高興的答應了:「好。」
可第二天,他不僅自己來了,還帶着孫氏和兒子一起來了。
妄叔找來鎮上最好的大夫後,便不想看到他離開了。
大夫診治過後,說他失憶症比較嚴重,要先喫藥看看效果。
這樣,我讓沈衡天天過來喝藥。
他每日過來,那孫氏和兒子必跟着。
他兒子滿心的高興,說道:「娘,既然祖父是南陽侯,是京城侯府的主人,那等我們回去後,我們就可以住大房子,有花不完的錢,還有很多伺候的下人,就跟縣太爺家裏一樣了是嗎?」
孫氏滿臉笑意的回答他:「當然了,你祖父可是侯爺!咱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我當年就知道你爹一定來歷不凡!」
我打量着這孫氏,非常寡淡的一張臉,看上去比沈衡要長好幾歲。
沈衡一連喝了一個月的藥,半點記憶都沒想起來。
他追着我不停的問他過去發生的事情,可我知道的並不多。
就這樣,又喝了兩個月的藥,還是沒有效果。
大夫唉聲嘆氣,提議說:「他當初失憶,是腦部受到重創。倒是有一個險法子,就是再次讓他受到重創……」
等我找到沈衡時,他已經被妄叔打暈了。
妄叔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將棍子仍在一邊,指着沈衡說:「他自己同意了。」
我點點頭,打量着沈衡腫起來的腦袋問:「你會不會下手太重了?」
我擔心沈衡被打死了。
妄叔看着洛顏小姐長大,在他心裏,洛顏小姐就好比他的親女兒。
所以這段日子,妄叔始終看沈衡不順眼。
好在沈衡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眸裏一片迷茫,他看着我們問:「我是誰?你們又是誰?」
我:「……」
妄叔:「……」
-15-
沈衡又失憶了。
他居然連過去三年的記憶都忘得一乾二淨。
妄叔指着他破口大罵:「這小子什麼腦袋瓜子!」
我也無語。
好在這次沈衡失憶的時間很短,他似乎腦袋非常的痛,抱着自己的腦袋沒多久又暈了過去。
他睡了一天一夜。
等醒過來時,眼眸逐漸清晰起來。
喚自己的兒子:「小立。」
他兒子高興的跳起來:「哎。爹醒了!娘,爹醒了!」
孫氏走過去,喜極而泣:「你醒了就好,嚇死我們了。要是實在想不起來就算了,你就這樣回去,他們是你的親爹孃,難道還能不認你?」
孫氏埋怨的指着我和妄叔:「我是不想看到你被他們瞎折騰,誰知道他們安的什麼心?」
沈衡卻說:「你帶着兒子先離開。」
孫氏驚怒:「你說什麼?你還要聽他們的?」
沈衡重複了一遍。
孫氏氣沖沖的抱着兒子走了。
沈衡走到我和妄叔的面前,他跪在妄叔的面前,低頭說:「妄叔,對不起。顏兒怎麼樣了?」
妄叔動了動脣:「你還有臉提顏兒?要不是你……」
……
沈衡終於想起了一切。
我們決定立刻返回京城。
離開之前,沈衡只向我們借了一筆銀子,悄悄給孫氏留了一封信。
回去的馬車上,我問他:「你連兒子也不帶走嗎?」
沈衡看着馬車外的景色,良久纔回答:「當初她見我失憶,同我成婚,本就是爲了要有一個孩子。既然如此,兒子就留給她吧。」
我沒回答。
趕到京城時,正好是春天,京城外百花盛開,處處都是賞花的人。
四年了,我終於回來了。
剛一到京城,我就聽聞了聖上獨寵顏貴妃的八卦。
聽聞顏貴妃出身李家,是天下第一美人,自從入宮後,就得到了陛下的專寵。
顏貴妃還給陛下生下了五皇子,已經三歲了,陛下有意立五皇子爲太子。
以及顏貴妃近來病重,陛下貼皇榜尋找聖手,許諾加官進爵,就爲了給顏貴妃治病。
茶館裏,街道上傳的沸沸揚揚,不是紅顏禍水就是紅顏薄命,人人彷彿都有第一手的情報。
在他們的傳言中,我還得知了顏貴妃的哥哥,現任的戶部侍郎李潯之年紀一大把了,至今沒有娶妻。
-16-
我回到李家後,被安排住進了客房裏。
李ẗüₜ潯之是下午來找我的,他還身穿大紅的官袍,急匆匆小跑過來。
額上微汗,見到我後,彷彿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開口:「你回來了?」
我笑着看他,告訴他:「潯之,我回來了。」
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四年前的他還有少年氣,書卷氣,可現在的他官袍加身,讓人只覺得有威嚴。
他一步步走近,緩緩張開雙臂,我撲進了他懷裏。
洛顏小姐生了很重的病,聽李潯之說,她自從進宮後身體就不好,一年到頭總要病幾回,沒完沒了的喫藥。
現如今更是病情加重,皇帝爲了她的病,都愁白了幾根頭髮。
得知沈衡回來,李潯之隔日就入宮了一趟。
洛顏小姐是三日後回來省親的。
再次見到她,Ṫŭ̀₀我發現她瘦的驚人。
滿頭珠翠,比過去更加美麗,內裏的精氣神卻彷彿被抽空了,像是一個精緻的擺件。
看到我,她眼眸亮了亮,揮退了旁人,只讓我留在她面前。
「栗子,你終於回來了。」
洛顏小姐看着我,微笑說道。
我抓着她的手,輕輕點頭:「小姐,我把沈衡帶回來了,他就在外面。」
洛顏小姐滿臉的高興,又有些悲傷。
她和沈衡見了一面。
等沈衡失魂落魄的出來時,我才又走了進去。
洛顏小姐不停的咳嗽,我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才發現她帕子上有血跡。
她吐血了。
「小姐!」
我臉色微變。
洛顏小姐卻只是臉色蒼白的笑了笑:「沒事的,我活不長了,我知道。」
「栗子,你知道嗎?」
洛顏小姐緩緩說道:「其實死並沒有那麼可怕,這些年我在宮裏,反正過得也是生不如死。我有時候就覺得,死了也挺好的。」
她抓着我的手腕微微顫抖:「尤其是你還把沈衡帶回來了。我跟沈衡說,我要下輩子再做他的妻子,他答應了。」
我沒有告訴她沈衡在南疆娶妻生子的事情。
想來沈衡自己也沒有說。
洛顏小姐臉龐浮現出憧憬:「我都有點期待下輩子了。」
說着,她話音一轉,目光又落到我臉上,笑着說道:「這幾年,我哥可是誰都不娶,誰勸他、他都不聽。栗子,這下你該放心我哥了吧?」
我雙眼有些酸澀,點點頭:「嗯。」
快天亮時,洛顏小姐坐着馬車回了宮。
沒猜錯的話,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回來了。
我找到李潯之,將他抓去了屋頂上,給了他一罈美酒。
喝了一口後,我問他:「洛顏小姐從前身體好得很,怎麼會一入宮,就總是病?」
我至今還記得她喫飯有多不挑。
她能喫能跑能睡能跳,還能騎馬,她一年到頭幾乎是不生病的。
李潯之悶悶的喝了一口酒,纔回答:「她剛一入宮,就遭了算計,能平安生下五皇子,已經是幸運。」
我琢磨着這些話,震驚:「有人給她下毒,她中毒了?」
李潯之點點頭。
我問:「是誰做的?」
李潯之無奈:「當時證據不足,人手也不足,我們沒查出來。等站穩腳跟,對方就縮起來了,至今也沒找到。」
說到這裏,李潯之捏着拳頭,低聲說道:「顏兒被害的很慘,她不能再生育,身體也大損,導致常年纏綿病榻。好在五皇子身體還算好,可五皇子才三歲……」
似乎意識到說多了,李潯之連忙又喝了一口酒,纔看着我。
他從腰間拿起一塊玉珏,輕輕放在掌心。
我看到後,連忙從脖子上挑出了另外半塊玉珏。
兩塊玉本是一塊,可以拼成一個圓形,這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們將兩塊玉拼在一起,李潯之陡然開口:「念語,你嫁給我好麼?」
我回答:「好。」
-17-
我又要食言了。
這次不止我,李潯之也食言了。
因爲宮裏傳來消息,顏貴妃歿了。
皇帝對她情深義重,在她死後,追封她爲至純皇后。
在朝堂上,皇帝提出要立五皇子爲太子,說是答應至純皇后的。
但卻被百官以五皇子還太小駁回。
洛顏小姐死了,朝廷後宮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因爲他們深信人死如燈滅,皇帝很快就會忘記她。
至於五皇子,現在都沒有當上太子,洛顏小姐一死,他就更沒有什麼機會能當上太子了。
我也是至今才知道,皇權的爭奪居然如此的兇險。
而眼前這一招,由於洛顏小姐的死,李家和五皇子都輸了。
這世上有些輸贏無關緊要,可有些輸贏則關乎生死存亡。
李家這一輸,對手不僅想讓五皇子死,更想讓整個李家覆滅。
首先出問題的是周家,也就是李夫人的孃家。
周老爺在任上被人舉報貪墨,被停職查辦。
接着就是李潯之的表兄,被貶了官。
很快就輪到了李家,李潯之在朝堂被人彈劾,雖然因爲沒有實證被保了下來,但有一就有二。
禍不單行,聽聞宮裏五皇子也意外落水。
被救下來後,又聽說皇帝有意把五皇子交給昭陽殿,交給皇后來教養。
洛顏小姐的中毒和過世,李家查出跟皇后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果把五皇子交給皇后,無疑是羊入虎口。
皇后雖然沒有親生的孩子,但已經有了二皇子,還是從小抱養來的,好比親生。
又怎麼會好好對待五皇子?
況且洛顏小姐在後宮的時候,本就跟皇后不太對付。
李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五皇子交到皇后的手裏。
因此李家決定送一個人入宮。
李夫人找到了我。
再次近距離打量夫人,我發現她滄桑了不少,兩鬢有了很多白髮。
她看着我,情深意切的說道:「栗子,顏兒從前便看好你,說你的美與她相當,但又不同。且她又待你情同姐妹,你忍心看着她的孩子,在皇宮裏備受欺凌嗎?」
「哪怕不是爲了顏兒,你爲了潯之好不好?」
我知道她想要我入宮。
我沉默了。
我找到了李潯之,他近來被政敵圍攻,整日早出晚歸,臉色十分難看。
但是看到我,他露出了幾分笑意,問:「在府裏住的還習慣麼?」
我點點頭。
將一碗雞湯遞給他,我說:「我特地給你做的,你喝喝看,好喝嗎?」
李潯之果然喝完了,誇道:「你廚藝越來越好了。」
「那是,」我笑着說:「在南疆的時候,我經常住在外面,要想喫點好的,就得自己動手。慢慢的,廚藝都提高了不少。」
「念語,」李潯之抓着我的手,看着我。
我也抬頭看着他,我問:「潯之,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我們現在就成婚好不好?」
他卻別過臉,含糊回答:「再等等。」
我知道他或許是不想連累我。
一旦李家覆滅,我不是李家人,我就可以逃過一劫。
-18-
我找到了夫人,說我同意入宮。
夫人喜不自禁。
她給了我一瓶藥,說道:「這是前朝祕藥,服用後可以令女子體態婀娜,散發出誘人的體香。你服用它,入宮後定能得到皇帝的寵愛。」
「就是有一個副作用,」夫人語氣吞吐:「會令女子不能受孕。」
我笑了笑,從藥瓶中倒出一顆,直接吞了下去。
夫人連忙說道:「連續服用七日即可。」
我點點頭:「好。」
我知道其實她從未相信過我,也從未認可過我。
之所以給我這種藥,不過是爲了控制我,讓我入宮後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只能扶持五皇子,只能跟李家綁在一條繩子上。
我不介意是因爲,我的目的本來就是這個。
李夫人給我安排了一個身份,正巧她孃家有一個侄女,半年前得風寒死了,年方十六。
喚周慧茹。
於是我直接頂替了周慧茹的名字。
李夫人將我帶入了皇宮,安排了一場獻舞,將我獻給了皇帝。
皇帝得知我是至純皇后的表妹,目光落到我身上,點頭答應了:「那就封爲慧嬪吧。」
當天晚上,我就被皇帝招去侍寢。
他非常喜歡我,直言至純皇后過世後,我是最令他心動的女人。
一個月後,我就得到了加封,被封爲慧妃。
並且我順利的把五皇子的撫養權給要了過來。
再次見到李潯之,是在一場宮宴上。
我在亭子裏賞景,他突然闖了進來。
李潯之目光哀傷,他問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是爲了我對不對?」
「不。」
我回絕了他,冷酷的說:「潯之,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不願娶我。」
我又說:「我入宮,是爲了我自己,是爲了榮華富貴。」
既然沒有機會了,我希望他能徹底忘了我。
李潯之卻搖頭:「念語,我不信。你一定是爲了我。」
我盯着他的背影喊道:「別太自作多情了好嗎?」
回到八方殿後,我氣的把自己關進房間。
心想他真的很好,他等了我四年,他從來都不會用惡意來揣測我,在他眼裏,我做什麼都是好的。
可是我卻錯過了。
-19-
八方殿是從前洛顏小姐住的地方。
這裏距離皇帝的勤政殿非常的近。
自從我入宮後,皇帝就把這裏賜給了我。
八方殿裏除了五皇子,還有很多的舊人,都是曾經忠於洛顏小姐的人,直接被我接手了。
後宮裏步步兇險,可是我一來就接手了洛顏小姐和李家在這裏經營了四年的舊部,無疑是輕鬆的多。
我知道洛顏小姐當年一入宮就被人下了毒,所以在喫食上格外的注意,基本上只喫自己小廚房做的飯菜。
還有五皇子,他喚蕭瀾。
他一開始並不喜歡我,但小孩子畢竟才三歲,我試着跟他相處,對他好,他很快也就接受了我。
他現在已經會喚我母妃。
我之所以能獨寵後宮,也是有原因的。
洛顏小姐和李潯之總把我想的太好,在他們眼裏,我外表端莊溫柔,便該由內而外的美好。
但其實並不是。
他們都忘了我曾經出身青樓。
我是被當做花魁教養長大的,我什麼都懂,我內裏有很多個面。
皇帝幾乎是越來越寵我,後宮裏,以皇后爲首的各路嬪妃們氣的咬牙切齒。
我時常聽到她們說:「這李家是慣會出妖精的,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怕不是狐狸精窩吧。」
我涼涼回答:「有些人喫不到葡萄就罵葡萄酸,還是回家多照照鏡子吧。」
我一點不懼。
一則是有皇帝的寵愛,二則是接手了洛顏小姐的班底,三則隨着我的盛寵,投靠我的嬪妃也逐漸多了起來,形成一股新的勢力。
後宮便是這樣,日常爭鋒相對,互相爭鬥的過日子。
實則都是爲了自己的家族。
而李家,也隨着我的盛寵,重新在朝堂站穩腳跟,更勝從前。
直到聽說李潯之要成婚的消息,我愣了一下。
他要娶的是國公府的嫡女陳三小姐,聽聞這位陳三小姐才名盛傳京城。
我安慰自己說挺好的。
既然不能跟我在一起,我希望他幸福。
但婚期之前,李家就先出了一件事。
李夫人病了,病情十分兇險。
李夫人的病來勢洶洶,不到半個月,御醫就搖搖頭讓準備後事。
我找皇帝要了假,說五皇子想去探望外祖母最後一面,皇帝答應了。
於是我帶着蕭瀾來到李家。
李夫人躺在病牀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她滄桑了很多很多,抓着蕭瀾的手不停的交代:「以後要多聽你母妃的話,要時常來探望你外祖父和舅舅,要用心讀書……」
等蕭瀾離開後,李夫人提出要單獨見我。
她望着我,半晌才抖着說:「對不起。是李家錯怪了你,是我對不起你。」
我淡淡回答:「夫人,是我自願的。」
但她還是不停的道歉:「對不起。」
我離開李夫人的房間時,一推開門,就看見了李潯之。
他依舊是一身官袍,陡然拉住了我的手。
他將我拉到了無人的地方質問:「念語,我娘爲什麼要跟你說對不起?爲什麼?」
-20-
李潯之還是知道了原因。
他知道了我入宮前,夫人讓我喫下了祕藥。
知道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只能依附他們李家。
李潯之來到我面前,顫抖着說:「你是爲了我,是我對不住你。」
我抿着脣沒回答,轉身離開了李家。
很快就聽說,李潯之去國公府退了親。
說是他主動去退親的,說他已決定終身不娶,不想誤了陳三小姐。
陳國公因爲這事兒,進宮來對李潯之好一頓數落。
皇帝也是啼笑皆非,對我說道:「你這位表兄也真是挑,難不成真像傳言說的,他好男風不成?」
我笑着回答:「臣妾也不知道呢。」
李夫人若是知道了當初對我的所ƭṻ₁作所爲,反倒是誤了李潯之的婚事。
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
沈衡入宮當了御林軍統領,他再次來到我面前,卻只是問我:「我能見一見五皇子麼?」
我把蕭瀾帶到他面前。
沈衡盯着蕭瀾的臉,說道:「眼睛跟她長得很像。」
我示意蕭瀾:「叫沈叔叔。」
蕭瀾很乖,立刻就喊:「沈叔叔。」
沈衡的事蹟最近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
我是聽宮女說起的。
說他在南疆娶的妻子找到了京城,入了侯府,非要沈衡承認他們的身份。
但沈衡沒有承認。
南陽侯夫人對於那個民女,手段十分雷霆,直接將她掃地出門了。
但卻把沈衡的兒子留了下來。
宮女們七嘴八舌:「那女子本是沈統領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卻連侯府的門都入不得,實在可憐。」
「有什麼可憐的?聽說她是趁着沈統領失憶,霸王硬上弓的。根本就沒有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真的假的?」
亂七八糟,成爲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再後來,聽說孫氏跪在南陽侯府門前,悽聲索要自己的兒子。
稱可以帶着兒子回到南疆去,再不回來了。
但那是沈衡的長子, 南陽侯夫人站在門口明擺着告訴她:侯府的孩子不會讓她帶走。
最後還是沈衡出面,聽說他讓孫氏住到了莊子上,每個月可以入侯府探望孩子兩回。
孫氏妥協了。
沈衡很少回到侯府,他常年住在皇宮。
蕭瀾十歲的時候, 被立爲太子。
十三歲時,皇帝駕崩。
他駕崩之前,拉着我的手十分難捨難分:「慧如,朕十分捨不得你, 真想到了地下,也有你陪着朕。」
我爲難的回答:「可是瀾兒才十三歲,臣妾怕他一個人無法接手這天下。」
皇帝嘆氣:「是啊,朕也擔心, 世事難兩全。」
「但是朕還是想你陪着朕。」皇帝接着說:「朕在地下等着你, 你別讓朕等太久。」
我情意深重的回答:「好。」
皇帝放心的嚥氣了。
此時李潯之已經成爲了內閣首輔。
但蕭瀾登基之前,我們還是經歷了一場意料之中的小叛亂。
皇后和二皇子發動宮變, 想謀奪皇位。
被李潯之和沈衡聯手鎮壓。
-21-
我成爲了輔政太后。
這太后我一當就是七年。
直到蕭瀾二十歲,我親手操持了他的婚事,親手還政給他。
蕭瀾抓着我的手說:「母后,兒臣還離不開您。」
我笑了笑回答:「你可以的, 母后也想休息休息了。」
我以病重爲由, 來到京城外西山療養。
實則偷偷跑了出去。
夏日裏, 我讓人打造了一艘小舟,在湖裏摘荷花。
陪伴我的小宮女是西山行宮的, 聽聞她是因爲家鄉遭了災,父母雙亡後,纔來當宮女的。
我感慨說:「其實哀家的出身跟你很像。」
小宮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您可是太后娘娘!」
「是的。」小宮女點點頭,一臉欽佩的說:「但是太后娘娘, 您的人生就像傳奇一樣, 您的事蹟傳遍了大江南北。像您這樣的一生,纔是值得的,不會後悔的。」
我想了想, 點點頭:「確實不後悔。」
看到我這麼和善,小宮女便又大着膽子問:「太后娘娘,那您的一生, 有什麼遺憾的事情嗎?」
我一怔, 直言:「有的。」
小宮女立刻就好奇:「是沒有跟先帝白頭偕老嗎?」
在世人眼裏,先帝寵了我十年。
他們總喜歡傳我跟先帝的感情多麼深厚,並且拿出了無數實例。
比如在我入宮後, 先帝的後宮再沒有新晉的妃子。
又比如得知我的真實身份造假,先帝依舊替我遮掩,給與我足夠的榮寵。
但其實七年過去了, 我都快忘記了先帝的模樣。
我搖搖頭:「不是。」
小宮女喫驚:「那是什麼?」
我笑了笑:「沒事少看些話本子, 很多事情不過是以訛傳訛。」
小舟打算回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另一艘船。
從船裏走出來一個人。
二十多年過去了,他依舊是一身青衫,彷彿依稀像是當年。
李潯之將我迎進船艙時, 我問他:「你怎麼有閒心到處跑?」
李潯之答:「辭官了,打算各處去看看。」
我看着他:「巧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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