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暗戀了三年的程漾對我表白了。
我剛要答應,姐姐就嘲笑道:
「不會真信了吧?就你那 150 斤的體重,沒點自知之明嗎?」
我難堪地要離開。
程漾卻說:「我喜歡你,和你的外表無關。」
我信了。
可是後來,我撞見他和姐姐親得熱火朝天。
我什麼都沒說,跟隨爸爸去了北方。
八年後的同學聚會上再相見,我已瘦身成功。
程漾越過人羣找到我,「我們聊聊?」
我看向他身後從容淡定的男人,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了,我老公會喫醋。」
-1-
「聽說這次聚會,蘇錦也會來。」
「她不是從來不參加同學聚會嗎?」
「估計是看程漾和她姐訂婚,後悔了。」
「這有什麼好後悔的,誰不知道當年程漾是和她姐賭氣,纔去跟她表白的呀。」
「再說了,她胖得像頭豬一樣,程漾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
我推門的手一頓。
八年來,程漾對我表白的事,總被拿出來當笑話。
就連我媽,也常常拿這件事羞辱我:
「你也不照照鏡子,人家程漾長得好學習好家世也好,能看上你?」
「他說喜歡你,你就信?」
見我沉默不語,她又說:
「我可警告你了,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他和你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早晚都會結婚,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才知道,姐姐沈蔓和程漾在談戀愛。
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
可沈蔓心高氣傲,程漾心氣也高,兩人三天兩頭鬧矛盾,誰也不肯先低頭。
程漾和我告白的那天,兩人又吵架了。
那是他們吵得最兇的一次。
程漾放話,就是和一頭豬在一起,也不會和沈蔓在一起。
沈蔓冷笑:「那你就去跟蘇錦在一起啊!」
她沒想到的是,程漾真的對我表白了。
更沒想到,我真的信了程漾的話。
在一起一個月,程漾對我百般體貼。
買早餐,買紅糖水,幫我補習功課。
我對他喜歡我這件事,深信不疑。
發現端倪的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週日。
我寫完作業,在窗邊遠眺。
卻看到了大樹下,吻得熱火朝天的程漾和沈蔓。
我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給程漾打電話。
大樹下,程漾慌亂地推開沈蔓,故作鎮定地接電話。
「有什麼事嗎?」
「程漾。」我說,「我們分手吧。」
-2-
媽媽得知我要跟爸爸北上時,我正在收拾東西。
她把我剛收拾好的行李,一股腦地全扔在地上。
像個瘋子一樣質問我,罵我是白眼狼。
「我養你這麼大,你說走就走,我們離婚的時候你怎麼不跟他走?」
沈蔓在一旁添油加醋:
「媽,我早就說過了,她不肯跟你姓,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
「她還能有什麼想法?跟着那個沒出息的爹,她以爲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嗎?」
當年媽媽和爸爸離婚,她說什麼都要把兩個孩子帶在身邊。
可她的眼裏只有沈蔓。
好喫的,先讓沈蔓喫。
好看的小裙子,也讓沈蔓先挑。
只有喫飯的時候,她會在她們喫飽後,把剩餘的飯菜推到我面前。
讓我喫光所有的飯菜,不能浪費。
時間長了,我越長越胖。
她也越來越嫌棄我。
「同一個爹媽生的,怎麼就長得一點都不一樣。」
「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丟人現眼的東西!」
媽媽從小就偏心沈蔓。
她長得好看,成績好,最重要的是能歌善舞嘴巴甜。
而我只是個書呆子,呆板無趣,加上長得胖,大家都不願意跟我交朋友。
程漾是第一個主動靠近我的同學。
我曾以爲他會是我的救贖。
可他後來,把我忘在了大雨中。
那天他約我放學後去操場,我等到了晚自習上課,也沒等到他。
回到家,才知道沈蔓扭傷了腳。
人是程漾揹回家的。
我到家時,他正小心翼翼地給沈蔓擦藥ṭũₔ。
神情專注,就連我靠近也沒發現。
沈蔓發現了我,楚楚可憐地說:
「程漾只是看我受傷可憐才幫我,你不會介意的吧?」
我不說話。
她又紅了眼,「對不起,下次我受傷,不會再麻煩程漾了。」
媽媽從房間出來,看到沈蔓紅了眼,她問也不問,把我拽進房間劈頭蓋臉就罵:
「要不是因爲你天天纏着程漾,你姐也不會在一個人回來的路上摔了。」
「你仔細看看程漾,他滿眼都是你姐。你真以爲他喜歡你啊,逗你玩兒呢。」
「從今天開始,你別再跟程漾來往,聽到了嗎?」
我愣愣地看着她:「可是,是程漾先對我表白的。」
「他們小情侶之間鬧彆扭呢,你也信?」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面露嫌棄之色,「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姐,瞎子也不會選你啊。」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房間的。
只記得,一出房門,就看到了氣喘吁吁趕來的爸爸。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爸爸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氣得臉色鐵青,破口大罵。
不顧媽媽的阻攔,帶着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走就是八年。
前段時間,她們打電話過來,說程漾和沈蔓要結婚了。
電話是沈蔓打的。
「蘇錦,你和爸爸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吧,沒有你們,我的婚禮不完整。」
我沉默許久,說:「好。」
-3-
「誒,你也是來參加同學聚會的嗎?怎麼不進去?」
旁人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我點了點頭。
她推開門,一邊往裏面走一邊說:「我看你很面生啊,你叫什麼?」
「蘇錦。」我說。
「是蘇錦啊……什麼?」她猛地一頓,震驚回頭,「你說你是蘇錦?」
她的嗓門很大,以至於包廂內的人都看了過來。
有驚豔的。
有茫然的。
還有疑惑的。
我在他們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終於,有ṱũ₌人反應過來,熱情地上前拉着我坐下。
「蘇錦,我是你同桌宋聽樂,你還記得嗎?」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她拉着我一邊打量,一邊感慨:
「我天,你怎麼變得這麼好看了?」
「看看這臉,跟仙女似的,看看這腰,只有我的一半,快跟我傳授一下瘦身……」
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女同學打斷。
「宋聽樂你是不是傻,她以前可不長這樣,肯定上了高科技啊。」
「蘇錦,你該不會是去整容了吧?」
「嘖嘖,整成這樣,得花不少錢吧?」
我淡笑着回應:「謝謝你的誇獎。」
她皺眉:「我什麼時候誇你了?」
「你誇我長得好看,還誇我有錢。」
包廂內又是一陣沉默。
短暫的沉默過後,有男同學試圖緩和氣氛。
可剛開口,包廂的門就被推開。
程漾和沈蔓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八年不見,程漾早已褪去青澀,沉穩且內斂。
沈蔓還是和從前一樣開朗,一進來就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忽然,有人提起我。
「沈蔓,你妹妹今天也來了呢。」
沈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哪個妹妹?」
「蘇錦啊。」
沈蔓恍然,看了一圈,不在意道:「她說要來,不過我估計她不會來。」
「她來了啊。」那位同學指着我,「喏,就是她。」
話落,沈蔓和程漾同時看過來。
燈光太暗,我看不清他們的臉色。
只見他倆身形僵住。
一秒……五秒……十秒……
整整三十秒,沈蔓才反應過來,迅速起身走到我面前。
「蘇錦?」
我很輕地「嗯」了一聲。
沈蔓笑了笑,陰陽怪氣地說:
「我說怎麼這些年你都不願意回來,原來是躲着整容了啊。」
「可別說,現在看起來跟我更像姐妹了。」
旁人嗤笑:「怕不ţů₈是照着你的樣子整的哦。」
我胖的時候就和沈蔓有幾分神似。
現在瘦下來,和沈蔓更像了。
所以那人說完這句話,衆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微妙。
宋聽樂忽然來了一句:「你們都瞎嗎?明明是蘇錦更好看!這人吶,長什麼都不能長嫉妒心。」
沈蔓惱羞成怒:「你怎麼說話呢?我爲什麼要嫉妒她?」
「因爲她瘦下來比你好看!略略略~」
「你……」沈蔓不知道想到什麼,很快調整好情緒。
「正好我的伴娘沒確定下來,小錦你給我當伴娘吧。」
我遺憾地說:「我結婚了。」
沈蔓皺眉:「我怎麼沒聽說你結婚了?」
「今天剛領的證,沒來得及官宣。」
宋聽樂眼睛都亮了:「真的假的?你老公今晚怎麼沒來?」
我剛要說話,方纔懟我的那個女同學又嘲笑道:
「她說你們就信啊,都整成這樣了,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有人問:「看不明白什麼?」
「她知道程漾喜歡沈蔓,所以照着沈蔓的樣子整,不就是想和程漾複合嗎?」
我深深地看她一眼:「我真結婚了,結婚證就在我包裏。」
「看看,都看看,她連假證都做好了,意圖還不明顯嗎?」
衆人神色各異。
我不想自證,起身去了洗手間:「你們繼續,我失陪一下。」
整理了一番,發現手機有條未讀信息:
【老婆我到了,你人呢?】
我彎起脣角:【馬上到。】
-4-
從洗手間出來,途經一個休息間。
門虛掩着,我下意識瞥了一眼,就看到沈蔓紅着眼拽着程漾的衣角。
「我不許你去找蘇錦!」
程漾面色陰沉,「你別胡鬧行不行?」
「那你跟我保證,你不會單獨見蘇錦。」
「我就是出來抽根菸。」
沈蔓帶着哭腔說:「蘇錦前腳剛出門,你後腳就跟上了。如果我沒追出來,你是不是現在都要跟她舊情復燃了?」
程漾面容疲憊:「我說了我跟她沒什麼,你怎麼就不相信?」
沈蔓哭得我見猶憐:「你剛纔全程都在看她。聽到她已經結婚時,杯子都要被你捏碎了。程漾,你明明就是沒放下她!」
「八年了,你從來就沒放棄找過她,你敢說,你心裏沒有她……」
「夠了。」程漾冷漠地打斷她的話,「你要是想鬧到人盡皆知,儘管和我鬧……」
我沒再往下聽。
回到包廂,找了一圈,沒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宋聽樂拉着我坐下,「蘇錦,你知道剛纔誰來了嗎?」
「誰?」
「周野!」
我一愣,又聽到她癡癡地說:「沒想到他今天也會來,有生之年能再次看到那張神顏,死而無憾了。」
我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沒那麼誇張。」
「有的有的,不信的話,待會兒你看看就知道了。」
正說着,門被推開。
程漾走了進來,但不見沈蔓。
緊接着,又一道頎長慵懶的身影走進來。
是周野。
四目相對,我起身朝他走去,卻被程漾攔住了去路。
「蘇錦,我們聊聊。」
話落,我下意識看向周野。
後者倚着門,笑容玩味地朝我眨了眨眼。
在一起五年,我太熟悉他了。
每當他遇到好玩的事,就會這樣暗示我。
見我沒動,他在手機上快速敲了幾下。
很快,我收到他的消息:【跟他聊。】
我不情不願地問程漾:「你想聊什麼?」
「我們出去說。」
周野發來新消息:【跟他走。】
我只當沒看到,收了手機對程漾說:
「不了,我老公會喫醋。」
別看周野說得這麼大方,他可會事後算賬了。
上一次,我聽他的話,跟他兄弟喝了一杯。
結果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在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做了一次。
如今想起,依然心尖發顫。
正要朝周野走去,手腕驀地被握住,緊接着,一股力道將我拽出了包廂,來到樓梯間。
我喫痛甩開那人的手,「程漾,你有病吧!」
「抱歉,我只是想單獨和你聊聊。」
他嘴上說着抱歉,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歉意。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聊的。」我的語氣有些衝。
程漾薄脣微抿,「我只是……想問問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
「這些年,我一直在託人找你,但是她們都聯繫不上你。你……去哪兒了?」
我沉默了。
當年我離開時,除了程漾的聯繫方式,其餘同學的一個都沒刪。
但我從沒收到過任何人的電話信息。
哪怕是一封郵件。
「蘇錦,其實當年我是真心……」
「蘇錦?」
宋聽樂從門縫探出頭來,笑眯眯地說:
「我們要趕下一場了,你去不去?」
我當即轉身,「走吧。」
走遠了,宋聽樂壓低聲音問:「程漾找你做什麼?」
我搖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裏?」
蘇錦很開心地說:「你猜不到吧?是周野告訴我的!我天,男神周野主動跟我說話了誒!」
「……」
電梯裏,蘇錦跟我說着自己對周野的喜歡。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對她說實話。
「聽樂,其實我老公是周野。」
-5-
宋聽樂擺了擺手,「我知道,曾經我也把周野當老公。」
「我是說真的。我們今天剛領的證。」
我把結婚證拿出來給她看。
本以爲宋聽樂會生氣,會難過,可短暫的怔愣過後,她又驚又喜:
「老天爺!你可算幹了件人事啊!」
她捏着結婚證,仰頭大笑。
「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週野呢。」
「現在我知道了,就是你!蘇錦,你和周野真的好般配啊。」
我短促地「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我以爲你會說,我配不上週野。」
宋聽樂不笑了。
她很認真地看着我:ŧűₙ「你很好!蘇錦,你一直都很好!」
「不僅是周野,哪怕比周野還要好的人,你也配得上!」
我眼眶微微發熱,「謝謝~」
「我是說真的。高中時,我家裏困難,經常喫不飽,你總是往我抽屜裏塞喫的。」
我很意外,「原來你都知道啊。」
「嗯,我還知道你把零花錢省下來,借給我交資料費,我都知道。」
說着,她也紅了眼,「後來我做兼職掙到錢了,想把錢還給你,卻發現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我問了很多同學,但她們都收了沈蔓的好處,把你的聯繫方式都刪了。」
……
我和宋聽樂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聊了很久。
最後,她說:「蘇錦,我真的很開心你能回來。謝謝你回來,讓我找回一個好朋友。」
她晃了晃手機,「我們電話聯繫,現在,你回家吧。你老公都要成望妻石了。」
我看向不遠處站在路燈下的周野,不禁笑出聲。
到了家,燈都沒開,周野就把我壓在了門板上。
「今天他碰了你的手。」
惡人先告狀。
我也會。
「他當着你的面把我拽出去,你沒攔着。」
他緩緩湊近,鼻尖縈繞着男人熟悉的氣息。
「我不管,今晚你得補償我。」
話落,我的手機響了。
是我媽。
周野凝眉,「別接。」
我接了。
電話一接通,那頭劈頭蓋臉就是罵。
「你回來了怎麼不先回一趟家?這麼多年沒回來,跑去見同學也不先來見我,當我死了嗎?」
「還有,你整容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你是不是對程漾還抱有幻想?我告訴你,他馬上就是你姐夫了,你敢招惹他試試!」
……
她不停地說。
字字句句都在質問我。
我把手機拿離耳朵,隱約沒聽到聲音了,纔再次拿近。
「蘇錦,你馬上給我回來,現在,立刻!」
掛了電話,我看向周野。
他撥開我額前的碎髮,「去吧,我和你一起。」
我搖了搖頭,「她正在氣頭上,下次吧。」
他沒堅持,只道:「有事給我打電話,實在太委屈的話,我們以後不去了。」
-6-
我到家時,屋裏一片喜氣洋洋的。
沈蔓輕撫着小腹,柔聲說:
「不怪程漾沒送我回來,我也是剛發現自己懷孕。」
「媽你先保密,待會兒他來接我,我再跟他說。」
媽媽寵溺地笑着:「好好好,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你們呀,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
兩人正說得開心,我從外面走了進來。
沈蔓發現了我,熱情地朝我招手。
媽媽看過來,只一眼便眉頭緊鎖,厲聲道:
「你還真跑去整容了?你看看你,整成什麼樣不好,非要照着你姐的樣子來整。」
沈蔓打斷她的話,「媽,小錦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說這個不開心的幹嘛。」
她上前,親暱地挽着我的手。
「小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當小姨啦。」
我淡淡「嗯」了一聲,抽出手,和媽媽打招呼。
她冷眼打量我一番,沒好氣道:
「看着倒是順眼多了。」
我剛要鬆一口氣,又聽到她說:
「樓下王阿姨的兒子剛研究生畢業,回頭你們見個面,把婚事定下來。」
我難以置信,「媽,樓下王阿姨的兒子 162,200 斤,你要讓我嫁給他?」
她從來看不上王阿姨的兒子。
哪怕是我最胖的時候,她也認爲王阿姨的兒子配不上她的女兒。
「人家可是研究生啊!而且你王阿姨開了兩家美容店,生意可好了。」
「等你嫁過去,日子雖然比不上你姐,但也差不到哪裏去。」
沈蔓在一旁跟着說:
「是啊小錦,你都沒參加高考,人家可是研究生啊。」
當年爸爸帶我離開時,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
爸爸爲了我的學籍戶口奔走,期間遇到困難無數,所幸最後事情還是辦妥了。
代價是,我復讀了一年。
她們只知道我沒參加高考,卻不知道我最終考上了心儀的大學。
沈蔓以爲我心虛,繼續說:「媽也是爲了你好,你就聽她的,嫁了唄。」
我定定地看着她:「你沒告訴她,我領證的事嗎?」
「領證?誰領證了?」
沈蔓面色不改,「媽,那都是小錦開玩笑說的呢。」
轉頭又對我說:「這種在外面維持面子說的話,就別在媽面前提了。」
我沒說話。
從包裏拿出結婚證放到茶几上,「這次回來,也是爲了領證。」
媽媽拿起結婚證,打Ţŭ̀ₙ開,「周野?這不是你們高中時那個學霸嗎?」
「什麼?」
沈蔓一把奪過結婚證,只一眼,她面色蒼白,呼吸不暢。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和周野結婚了。不可能,這結婚證一定是假的……」
「周野他怎麼看得上你?他連我都看不上,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結婚證在她手裏變了形。
我從她手中拿過來,輕輕撫平。
「我結婚了,不需要相親。」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就往外走。
打開門,和準備輸密碼的程漾撞了個正着。
我直接繞過他,走了出去。
身後,沈蔓着急地說:「程漾,我懷孕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程漾說:「你先進去,我忘了鎖車。」
電梯門打開,我走進去,程漾後腳跟了進來。
電梯門關上之際,我看到了沈蔓怨恨的臉。
-7-
電梯裏只有我和程漾。
他先開的口:「太晚了不好打車,我送你吧。」
我禮貌拒絕:「不用了,謝謝。」
「蘇錦,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嗎?」
「沒有,你想多了。」
電梯門打開,我大步走了出去。
本以爲程漾不會跟ṱŭₗ上,可我在路邊等車的時候,程漾開着車停在我面前。
「上車,我送你。」
我無動於衷。
他很執着,我不上車,他就開車跟着我。
「這裏不好打車,上來吧。」
我看着飛奔而過不停留的出租車,最終妥協了。
上了車,我報了地址。
他眉頭微擰:「這裏是住宅區,你租房了?」
「買的。」
程漾下意識看我一眼,「打算回來發展了?其實在家也不錯,有伯母陪着你,總歸是好的。」
我不知道程漾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從我認識他到現在,我媽就沒有給過我好臉色。
即使在他面前,她也不願意裝作對我好。
最痛苦的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不是她親生的。
但很遺憾,我確實是她生的。
見我一直不說話,程漾也不再開口。
到了樓下,我下車,程漾也跟着我下車。
我皺眉,「你還有事?」
「我要把你安全送到家才放心。」
「程漾,你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更何況,我已經結婚了。」
程漾不爲所動,「我知道你說的結婚只是個藉口。」
我輕嘆。
爲什麼所有人都不信我結婚了呢?
知道繼續解釋他也不會相信,索性由他去了。
進了電梯,上了樓,程漾還跟在我身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在我拿鑰匙的時候,他突然喊住我:
「蘇錦,其實當年我喜歡的是……」
門突然從裏面打開。
高大挺拔的男人長臂一伸,順勢把我撈進懷裏。
他吻下來的那一刻,樓道里同時響起程漾的低吼聲:
「周野,你幹什麼!」
可週野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來了一記深吻。
我推了推他,他巋然不動。
直到程漾拽着我的胳膊,想要強行把我拉開。
周野終於停下,眯着眼望過去。
話卻是對着我說:「你怎麼把他也帶回來了?」
我看向程漾,「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公,周野。」
程漾身側的手攥成拳,薄脣緊抿。
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但不等他發作,我就被抱進了門內。
那雙結實的雙臂直接將我從地上提起來,放到餐桌上。
高大的男人雙手撐在我身側,「我生氣了。」
我緩緩抬手,去解他的衣釦。
周野看着我的手不安分地從衣領伸進去,他被氣笑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哄你呀。」
周野這會兒是真的笑了。
他坐在餐椅上,又把我抱到他腿上。
「說說,幹了什麼虧心事,今天怎麼願意這樣哄我了?」
我漫不經心地,長指隔着襯衣臨摹他的胸肌。
「今天是我們領證的日子,老公,浪費了可就找不回來了喔。」
他喉結滾動,嗓音低沉又沙啞,「行,那就一邊做,一邊說。」
那一個晚上具體說了什麼,我一句話沒記住。
倒是記住了周野又新學的幾個姿勢。
大概是那天遇到了老同學,夜裏我睡得不太踏實。
我夢見了很多往事。
-8-
復讀的那一年,其實很不好過。
加上南北差異,我的身體和心理都出現了不適的症狀。
爸爸剛調到新單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我狀態最差的時候,沉溺於網絡,發了很多小作文。
周野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但那時我不知道是他,只把他當成陌生網友。
他先是給我留言,言語間幽默風趣。
起初,我只看留言,從不回覆。
漸漸地,我會挑着評論來懟他,大部分時候是爲了發泄情緒,通篇髒話。
他從不生氣,下一次,還來留言。
我們就這樣,一直聊到了大學開學。
那天我在操場上跑步,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網名。
我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周野在我身後不遠處,雙手插兜,酷酷地朝我走來。
我才知道,這一年的時間,我都在和他聊天。
周野是我的高中同學,陽光帥氣,成績名列前茅。
高中時,我因爲自卑,從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但即使聊了那麼久,我依然沒有勇氣看他。
所以那天我跑了。
後來又是怎麼在一起的呢?
大概是他主動約我夜跑。
其實復讀那一年,我的體重就有了小幅度的下降。
165 的身高,135 斤。
爲了繼續減重,上了大學我每天都去跑步。
我和周野每天都會在跑道上相遇。
他會主動和我講健康減重減脂的知識,也會跟我聊天南地北。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
大二那年,我已經減到了 102 斤。
而周野大三,開始創業,每週只能擠出兩個晚上來跑步。
準備對他告白那天,我特意化了個妝,穿上好看的小裙子。
卻撞見沈蔓和周野在男生宿舍樓下拉扯。
我站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只看到周野冷冷地對她說了句話之後,沈蔓突然崩潰大哭。
走近了,才聽清沈蔓在說什麼。
她說:「我不會放棄的,周野,我一定會追到你!」
周野冷漠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從高一到現在,我只喜歡她。」
那天,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宿舍。
往後的日子裏,我不再去夜跑。
在校道上,我遠遠地看到周野,也會刻意避開他。
直到那天,周野把我堵在教室門口。
「爲什麼要躲着我?」
我支支吾吾地找不到藉口,準備落荒而逃的時候,被他抓住。
「蘇錦,不要躲我。」
「爲……爲什麼?」
教室門口人來人往。
周野很認真地看着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不要躲着我。」
-9-
「老婆?蘇錦?」
周野把我吵醒時,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怎麼了?」
他捧着我的臉,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題,「夢見什麼了,怎麼一直哭?」
一摸臉,果然是溼潤的。
我撇了撇嘴,「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周野無語,「我怎麼會不要你?」
他把我摟到懷裏,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我的背。
「睡吧,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
我窩在他懷裏,順勢摟住他精壯的腰身,卻沒了睡意。
「周野,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周野低沉且有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很久了,我想想,大概是高一的迎新晚會上,你跳的那支舞吧。」
我怔住。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周野提起,我都要忘了,我會跳拉丁這一回事。
那是我發福後第一次上臺。
這個節目有五個女生,我是最胖的那個。
跳完了這支舞,我便開始被無聲孤立。
周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睛很亮,「你跳舞的時候真的像在發光,可惜後來就沒再見過你跳了。」
「不過也好,免得便宜了別人。」
我「啊」了一聲,「便宜了誰?」
周野卻不肯再說,「還睡不着嗎?睡不着來做點別的?」
我大驚,立馬閉上眼不再出聲。
我是被電話吵醒的。
天已經大亮,周野不在身邊。
電話是我媽打來的。
我掙扎片刻,還是接起了電話。
她的大嗓門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姐不是讓你跟她一起試婚紗嗎?都幾點了,你怎麼還沒到?」
我翻了翻手機,沈蔓確實給我發了消息。
但是……
「我不去。」
那頭瞬間拔高了音量,「你說什麼?你不去,難道要我去嗎?」
「你現在就給我趕緊趕過去!」
我翻了個身,「不去。」
「反了天了!你今天要是不去,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她憤憤地掛斷電話。
以往她總愛用這種辦法來逼我就範,屢試不爽。
大概她以爲這一次也會對我生效。
可她錯了。
我賴了會兒牀,起身洗漱。
微波爐裏有周野給我做的早餐。
剛喫兩口,門鈴響了。
我以爲是周野出門回來,誰知一開門,就看到了程漾。
我下意識要關門,程漾的動作很快,率先抵住了門。
「我說一句話就走,不會打擾你很久。」
我半信半疑,「什麼話?」
他沉着臉說:「周野跟沈蔓的關係,不清白。」
說着,他拿出幾張照片。
是學生時代的周野和沈蔓,兩人站在宿舍樓下說話。
拍攝的角度選得很好,看起來兩人親密無間。
我把照片還給他,「這幾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
我作勢要關門,程漾再次阻止。
「蘇錦,你就那麼信任他嗎?」
我輕嘆,「知道我爲什麼不信你嗎?因爲他們說話的那天,我也在。就在對面的女生宿舍樓下。」
「你覺得我該信你,還是該相信自己呢?」
「怎麼會呢……你爲什麼也在?」
在他茫然的眼神中,我說:「因爲我就在那裏上大學,我和周野上了同一所大學。」
程漾表情如遭雷劈,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過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原來是這樣……我說爲什麼從沒在學校遇見過……」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看着就要聽不見的時候,他突然提高了音量:
「你騙我!你曾經說過會和我考同一所大學,可是你最後卻和周野考了同一所大學……」
「不對不對,周野不是要上清北的嗎?他怎麼會報考政法大學,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皺眉,「你在說什麼?」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扔下照片就跑。
慌亂中,身上又掉了一張照片下來。
我撿起來一看,怔住。
這是我高一迎新晚會上跳舞的照片。
照片裏,我自信燦爛,目光堅定。
可程漾怎麼會有我這張照片呢?
-10-
這ţū́ₘ一天,周野到了下午都沒回來。
電話無法接通,信息也石沉大海般沒有回信。
夜幕降臨時,我接到沈蔓的電話。
她語氣焦急:「蘇錦你快來醫院,周野和程漾打起來了。」
一路上,我也沒想明白,周野和程漾爲什麼會打起來。
就算小打小鬧,也不至於進醫院那麼嚴重。
然而,當我看到被包成木乃伊一樣的周野時,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程漾打的?」
周野委屈得像個小媳婦,「就是他。」
「告他!」
話音剛落,程漾就從外面走進來。
他看起來很狼狽,但只有嘴角上有點小傷。
一進門,他就怒罵周野:「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明明就一點皮外傷,非要把自己包成這個鬼樣子。」
周野中氣不足地回道:「我沒有,老婆你相信我,是他先動的手……嘶~好痛~」
聽到他說痛,我立馬緊張地問:「哪裏痛?我去叫醫生過來……」
「不用叫醫生,你給我呼呼就好。」
我捧着他的臉給他呼呼。
身後,程漾怒吼:「蘇錦你別被他騙了!他就是個死綠茶!我傷得都比他重!」
周野:「你胡說,你就嘴角那點傷。老婆你看看我的眼睛,都青了……」
「周野!」程漾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我回頭,「你還想怎樣?再不走我就報警了啊!」
程漾咬着牙,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摔門而去。
-11-
周野住院期間,我媽和沈蔓給我打過幾個電話,我都沒接。
出院那天,我在樓下辦手續,看到了在花壇邊上爭執的程漾和沈蔓。
兩人吵到最後,程漾要走。
沈蔓去拉他,卻被他使勁甩了出去,倒在地上。
我急着辦手續,沒再留意他們。
後來才知道,沈蔓這一摔,把孩子摔沒了。
不知道程漾是怎麼想的,竟然和成型的胎兒做了個 DNA。
結果讓人大跌眼鏡——
沈蔓肚子裏的孩子不是程漾的。
程漾以此爲由和沈蔓取消婚約。
宋聽樂和我說這些時,我已經回到爸爸那邊。
當他聽說我媽帶着沈蔓上程家鬧的時候,他長長地嘆息道:
「你媽這輩子強勢慣了,只怕這次的事情沒那麼好收場。」
我爸真的太瞭解我媽了。
爲了讓沈蔓嫁給程漾,她驚動了媒體,利用輿論給程家施壓。
最後程家扛不住各方面的輿論壓力,還是答應了這門婚事。
那個時候,我正在準備和周野的婚禮。
春三月,卻下了一場雪。
周野一早就出門去了。
我捧着熱水看窗外的雪景時,竟然看到了程漾。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頭髮已被雪花覆蓋。
爸爸走到我身邊,說:「去吧,跟他說清楚,免得讓阿野誤會了。」
我裹着羽絨服下了樓。
靠近時,看到他的腳邊散落一地的菸蒂。
而他的指尖,還夾着一支剛點燃的煙。
看到我,他慌亂地扔下煙,解釋道:「我也不是經常抽,我……」
「回去吧。」我看向他被凍得通紅的手,「這裏不適合你。」
他把手往身側藏了藏,「我沒事,你能適應,我也能適應的。」
「我要結婚了,婚期就在下個月初。」
他擠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恭……恭喜。」
我轉身就走,卻被他攥住手腕。
「蘇錦,如果,我是說如果,高一的那次我主動承認情書是寫給你的,我們是不是早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的話讓我一陣恍惚。
高一的時候,程漾給了一封情書。
沒有署名,沒有主語,但我知道,那就是給我的。
後來情書被人當衆念出來,大家都在嘲笑寫情書的人:Ṫṻₜ
「怎麼會有人喜歡那頭肥豬的舞哈哈哈哈哈哈……」
「咦,這字怎麼有點像程漾的?」
「不可能吧,程漾喜歡她?別搞笑了,程漾的眼光又沒毛病。」
「會不會是寫給沈蔓的?沈蔓也在迎新晚會上跳了舞呢。」
我難堪地被圍在人羣中,試圖向人羣外的程漾求助。
然而程漾只是遲疑地看了一眼,就朗聲道:
「是我寫給沈蔓的,只不過是讓蘇錦幫忙傳一下而已。」
那天的我, 就像是被置身孤島。
可有一隻強有力的大手, 拉着我衝出人羣, 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程漾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如果那天,帶着你離開的不是周野,而是我, 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一樣。」我說, 「就算那天帶我離開的是你,我們也無法長久。因爲在你心裏比愛情更重要的,是你的面子, 你所謂的羞恥心。」
程漾抬頭看過來時,眼周都紅了, 「可你最後不是也答應和我在一起了嗎?」
「我不否認。」當時年少,沒辦法做出太理智的判斷。
只知道自己對程漾有好感,那便是喜歡。
後來遇到周野,我才知道喜歡遠遠不止這些。
這話聽在程漾耳朵裏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有些激動地上前一步:「所以你還是喜歡我的, 對吧?」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只是不想否定以前的自己。不管那時的我再不完美, 那也是我的一部分。」
「我不否認年少時喜歡你。但我現在,愛的是周野。」
「回去吧, 你習慣不了這邊的氣候。」
夜裏又下了一場大雪。
早上起來, 窗外一片白茫茫。
那個車位空無一物。
爸爸說,天剛剛亮的時候, 那輛車開走了。
-12-
我和周野的婚禮, 邀請了宋聽樂當伴娘。
婚禮在清城舉辦。
我請了幾個好友, 而周野的大學舍友都來了。
酒過三巡,一個高大的男人摟着周野的肩膀不鬆手。
「我說野哥當初怎麼跟丟了魂一樣, 天天去操場跑步。現在一看嫂子, 那不是丟了魂是什麼!」
衆人鬨笑。
另一個人說:「你不知道的多着去了。我還知道,他是書桌上有個粉紅色的小本子……」
他突然停下, 不說了。
旁人催他:「你別賣關子了, 那個粉紅色小本子到底是什麼?」
那人喝了一口酒, 「那是……嫂子的日記本!」
「嘿, 你怎麼知道那是日記本?」
「當然是因爲,嗝~我看過呀!我說野哥怎麼不去清北,要來我們學校, 原來是追着嫂子來的!」
「……」
我有個粉紅色的日記本,寫滿了我的心事。
在我寫下我的理想大學後沒多久, 這個本子就丟了。
沒想到,原來在周野那裏。
酒席結束後,我和周野回了家。
他喝得有點多, 但酒品很好。
我去給他放洗澡水,他就乖乖地坐在沙發上, 隔幾秒鐘喊一次我。
我無奈地捧着他的臉,「怎麼醉成這樣啊?」
「老婆, 我好開心。」
「嗯?你怎麼開心了?」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 喜歡了很久很久。你說你不談戀愛要好好學習,我傷心了好久呢。」
我挑眉,「還有這事?」
真沒印象了。
「有!但你就是個小騙子,你居然跟程漾談!」
「……就談了一個月。」
「一個月也不行, 要補償。」
我順着他的話問:「想讓我怎麼補償?」
他想也沒想就說:「你幫我洗澡。」
「……行吧。」
我懷疑周野是裝醉的。
澡洗到後半程,是他幫我洗的。
洗了足足三小時。
呵,男人果然不能慣着。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