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書中的清醒女配。
爲了活命,她火速帶着我,和心裏有白月光的病嬌爸爸離了婚。
又爲了不讓我過苦日子,很快給我找了一個新爸爸。
新爸爸人帥錢多。
唯一的缺點是,前女友也多。
那天,新爸爸的前女友跑來嘲諷媽媽。
「你以爲他向你求婚就是愛你了?其實他跟我沒斷。」
媽媽輕抿一口咖啡,不以爲然,「在古代,我這種叫主母,你只是外室。」
-1-
媽媽說完這句話後。
對面的漂亮阿姨愣了一下,又開始勸媽媽。
「他根本不愛你,他只是沒試過你這種類型的,一時圖新鮮。」
媽媽喝着咖啡,一臉雲淡風輕。
漂亮阿姨有些急了。
拿出朋友圈照片,一張張滑給媽媽看。
一會兒出海,一會兒飆車,又一會兒看極光的。
裏面每一張都有新爸爸的身影。
漂亮阿姨嘴巴都要說幹了,可媽媽還是剛纔那個表情。
只是偶爾轉頭叮囑我,「瑤瑤,冰激凌不能再喫咯。」
漂亮阿姨有點生氣,「簡言,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媽媽溫柔地回她,「有啊,你說周顧每次出差都是你陪着,包括他跟我遠程通話時,你都還坐在他腿上。」
漂亮阿姨洋洋得意,「你感覺如何?」
媽媽笑了,媽媽笑起來一直都很好看。
「我怎麼會有感覺?我又不在現場,有感覺的不是你們嗎?偷感如何?」
其實媽媽並沒有生氣,是很認真在問Ṱũ⁺問題。
但是漂亮阿姨卻怒了。
她站了起來,就像動畫片裏要打鳴的公雞,紅着臉,昂着脖子大聲說:
「你一個帶着拖油瓶的二手貨,真以爲周顧稀罕你?聰明點自己走人,別等他甩你。」
「看見我這條高定裙子了嗎?他送的,我要去陪他參加晚宴咯。」
然後她拎着包就要走人。
我放下冰激凌追了上去。
我拽住她的裙子一角,抬頭告訴她,「阿姨,我不是拖油瓶,我是媽媽的寶貝。」
漂亮阿姨嫌棄地甩開我,「別抓皺我的裙子。」
然後頭都沒回地走了。
我攤開手,看着她漂亮的裙子後面,有一個醜醜的巧克力冰激凌印子。
媽媽也看見了。
但她沒說話。
因爲她也不喜歡別人喊我拖油瓶。
媽媽說過,我是她用了半條命,流了好大一桶血生下的寶貝。
-2-
所以,媽媽一直很尊重我的意見。
她問我,「周顧叔叔當你新爸爸怎樣?」
「或者,你想跟着你親爸?」
我歪着腦袋想了一下。
媽媽和爸爸離婚,多少是因爲我的緣故。
聽說,媽媽生我前痛得死去活來。
爸爸冷漠地拔掉媽媽的鎮痛棒,他說:「受着吧,菲然比你痛多了。」
菲然就是爸爸那個意外死掉的白月光。
當年,爸爸把這一切都怪罪在無辜的媽媽頭上。
媽媽咬牙生下我後,鬼門關走了一遭,突然覺醒了,火速跟爸爸提了離婚。
媽媽抱着我說:「再不離婚,早晚被他虐死,女配的命也是命。」
爸爸不知道是不想離婚,還是真的狠心。
他給媽媽出選擇題,「離婚可以,錢和孩子只能選一個。」
媽媽說她本來想選錢的,但我莫名啼哭了一聲,像柔弱的小貓咪,她心虛了,只好選我。
媽媽撒謊,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會選我。
後來因爲沒錢,我倆都過得很苦逼。
主要是爸爸壞,跟好多公司都打過招呼,他們不敢錄用媽媽。
直到遇見周叔叔,他對媽媽有意,媽媽立馬會意。
周顧叔叔長得帥又有錢,他給媽媽買了大房子。
我和媽媽就不用再擠在有蟑螂的小屋子裏。
他還送我去上很漂亮很大的幼兒園,裏面的老師可溫柔了,沒人對我兇,就算我不聽話了,也沒人拿針偷偷扎我的手臂和屁股。
媽媽也不用那麼辛苦的工作,在給我煮麪時站着都能睡着,腦袋磕出一個大包,醜死了。
所以,他有很多前女友有什麼不好的嗎?
媽媽說小孩有不懂的可以問,我問了。
「媽媽,他們老說周顧叔叔的心不在你這,那他的心在哪裏啊?」
一個人的心還可以移來移去的嗎?我的怎麼不行?
媽媽淡笑,「管他的心在哪兒呢,我又不要他的心,談情傷錢。」
她還說了,有錢的男人大多數都花心,跟花錢一樣容易。
我聽不大懂,但媽媽又說:「他是媽媽能找到的,最適合當你新爸爸的人選了。」
「他說週末要包下一整個遊樂場給你玩呢。」
最後一句我聽懂了,瞬間開心起來。
「周顧叔叔當我新爸爸,我跟媽媽一樣滿意。」
「媽媽,你們一定要結婚喲。」
媽媽笑着說好。
然後新爸爸就來了。
-3-
「這麼開心呢?」
他摸摸我的頭,遞給我一隻可愛的兔子玩偶,眼神卻投向媽媽。
每次他來,媽媽都很忙碌。
就跟電視上伺候大老爺一樣伺候他。
給他拿拖鞋,端茶,洗水果等等。
有時新爸爸還撒嬌不洗手,媽媽就用我的溼紙巾,幫他擦乾淨每一根手指。
新爸爸說,媽媽是他遇到的最溫柔的女人。
其實他不知道。
媽媽有時候也沒那麼溫柔。
雖然媽媽在新爸爸面前,礦泉水瓶蓋都擰不動。
但她卻偷偷學了泰拳,巴西柔術和跆拳道,教練都誇媽媽體能好。
「你媽媽真勇猛,快能打死大象了。」
新爸爸說喜歡來我們家,很放鬆,有家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他想娶媽媽的原因吧。
媽媽一開始不信。
新爸爸勸她,「我這種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婚姻由我自己做主。」
所以我親爸爸被迫娶媽媽,是因爲他是富二代嗎?
有時,我還挺怕新爸爸會死在我們家的。
因爲電視上說,「男人最怕死在溫柔鄉。」
嚇得我偷偷拿出奧特曼,插上三根薯條,拜了拜。
「新爸爸千萬不能死,他一定要跟媽媽結婚哦。」
因爲我不知道媽媽的錢存夠沒有。
我很怕媽媽又會工作太累,煮麪時睡着,腦門磕到包。
可能是奧特曼聽不懂普通話吧。
新爸爸雖然沒死。
但是,好像又不能跟媽媽結婚了。
哎,早知道那三根薯條,我就自己喫了。
-4-
那天新爸爸喊頭疼。
媽媽給新爸爸按摩太陽穴時,他抓住了媽媽的手。
「簡言,明天陪我參加同學聚會,嗯?」
媽媽有點意外,因爲她從未參加過新爸爸的任何聚會。
從前,新爸爸也沒喊媽媽去。
媽媽說,新爸爸估計怕撞女友。
撞衫我知道的,撞女友我就不懂了。
媽媽笑着說,新爸爸有很多女朋友,會在不同的圈子裏活動,新爸爸就像一條魚,每天蹦躂在不同的魚塘裏。
「如果兩條魚出現在一個魚塘,他會忙死,照顧不過來。」
我好像有些懂了,新爸爸是魚塘塘主。
新爸爸勸媽媽,「我們都快結婚了,總該見見朋友吧?」
媽媽一開始垂着脖頸,沒說話,像一株安靜的蘭花。
「你不是說想到我公司學習項目管理嗎?」
「這些人以後你也用得着。」
說到工作,媽媽眼睛亮了亮。
其實媽媽對工作的興趣,比跟着新爸爸出海釣魚有興趣多了。
媽媽說過,「讓他授我魚,還不是讓他授我漁。」
魚來魚去的,我聽不懂。
但是,媽媽答應去聚會了。
-5-
新爸爸的老同學聚會那天我也在。
因爲新爸爸說可以帶小孩。
大家都誇我可愛。
「周顧真能生,這娃長得像年畫娃娃。」
「娃都四歲了,怎麼還藏着掖着?不辦婚禮?」
新爸爸靜靜地聽着,然後才彎了一下脣角,「就快了。」
他沒跟大家說他不是我親爸爸。
新爸爸沒說話,媽媽自然也不會說。
大家都說新爸爸把媽媽藏得真好。
「嫂子溫婉賢淑,難怪周顧浪子定心了。」
也有人說:「家庭和睦,影響良好,周顧要結婚,怕不是爲了競選海市商協會會長吧?」
新爸爸不說話,只是朝着他們舉杯笑了笑。
大家又開始了新的話題。
只有媽媽對面那個穿着黑色長風衣的冷峻男人沒說話。
大家似乎也不敢調侃他,對他很尊敬。
其實我認識他。
現在凱豐集團的掌舵人,曾經的私生子。
媽媽給我看過財經頁面上的他。
那是我親生爸爸。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媽媽曾經是爸爸的老婆。
包括新爸爸在內。
因爲他們沒有辦過婚禮。
只是領了一個結婚證,生下我後,又領了一個離婚證。
爸爸只是淡淡看我一眼,就轉開視線。
近距離看,新爸爸和爸爸都很帥。
新爸爸帥得溫柔多情一些,爸爸帥得矜貴高冷一些。
桌上的阿姨們一直都在偷偷看他們倆,眼神跟新爸爸的前女友們一樣。
只有媽媽誰也不看。
原來新爸爸說話挺有意思的。
一句「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菜?」
那些阿姨突然就不敢看了,害怕地低下頭喫菜。
媽媽平靜地夾菜喫飯,還有餵我,以及投餵新爸爸。
只是,當她給自己夾起一塊雪白的魚肉時。
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突兀響起。
「這魚,你喫了會過敏。」
是來自對面的爸爸,但他的表情不像關心人,倒像在開玩笑。
儘管聲音不大,但媽媽似乎有點被嚇着。
指尖微抖,倏地打翻了面前的紅酒杯。
紅色的酒水在媽媽白色的長裙上,滴落成花。
媽媽看向新爸爸,新爸爸正轉頭與人交談什麼地皮啊,融資的,似乎沒聽見。
媽媽的表情才微微鬆弛,她輕聲和新爸爸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6-
媽媽去了有些久。
新爸爸一邊跟人繼續聊天,一邊往我碗裏夾一堆菜。
跟小山一樣高,我肚皮喫圓了,快喫不下了。
只好找了一個藉口,要去找媽媽。
長長的走廊盡頭,媽媽回來了。
卻見突然出現的爸爸,一手把媽媽拽進一個空包廂。
我沒有喊,悄悄跟了上去。
門留了一條小縫隙,他們站在靠窗那邊,沒發現我。
爸爸嘴裏叼着一根菸。
漫不經心地說:「我還以爲你這麼有骨氣,堅持快四年沒找我,原來是找好下家了。」
媽媽垂眸淡笑,「人總要活下去,不是嗎?」
爸爸又捏起媽媽的下巴,「如果我告訴周顧,你是我的前妻,你說他還會要你嗎?」
「上學那會我們就是死對頭,我不要的東西,他更不會要,更何況是人。」
媽媽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但握緊的手心,又緩緩張開。
「莫勳烈,你應該沒有這個閒工夫去管前妻的事,對嗎?」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爸爸嘴角彎了一下,但是眼裏卻沒有半點笑意。
「我倒來了興趣,看你怎麼咬?」
爸爸又捏起媽媽的下巴,還湊了上去。
一口煙噴薄在媽媽臉上,媽媽嗆得咳嗽起來。
我看得小拳頭都硬了,只想進去錘人。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腳步聲。
「瑤瑤,你媽媽呢?」
是新爸爸來了。
他鋥亮的皮鞋一ƭú₊步一步踩在光潔的走廊上,「咔嗒」聲格外清脆。
不出五步,他就要走到我面前。
然後,他應該就會看見,空包廂裏的爸爸和媽媽。
-7-
就在新爸爸邁出兩步時。
他的手機響了。
電話裏是個阿姨的聲音,他微微皺眉,「你來做什麼?」
新爸爸一邊接電話,一邊轉身往外走去。
我的心終於落回小肚子裏。
轉頭看向門裏面,媽媽沒有再掙扎。
「你不怕晦氣的話,就親吧。」
媽媽只是緩緩撩開袖子,雪白的手臂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紅點點。
爸爸怔住,鬆開媽媽,「怎麼回事?」
媽媽聲音很低,我豎起耳朵才聽見。
什麼「白雪病」「活不久了」。
我差點要跳起來。
現在是夏天,媽媽怎麼會得白雪病?還活不久了?
爸爸聽了媽媽的話後,就鬆開媽媽了,摸出一支菸靠着窗戶抽起來。
媽媽趁機閃身出來。
拉着我小跑出走廊。
到沒人處時,媽媽纔打開包,生吞了一顆抗過敏藥下去。
「媽媽你怎麼了?」
「瑤瑤別擔心,媽媽剛纔喫山藥過敏了,才長得紅點點。」
我想起來了,自從爸爸在餐桌上盯着媽媽看時。
媽媽就喫了好多片百合炒山藥。
這菜,媽媽平時從來不碰,會過敏。
「瑤瑤,我們先回家吧。」
我懂,媽媽不喜歡看到爸爸。
「那周顧叔叔呢?」
「他呀…….」媽媽掀開窗簾看了一眼就沉默了。
我的眼睛很亮,我也看見了。
樓下停着一輛車,新爸爸好像和一個阿姨抱在一起。
哦,是上次跟媽媽喝咖啡的那個漂亮阿姨。
媽媽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就直接把新爸爸那輛庫裏南開走了。
途中,新爸爸打電話來。
「簡言,你們人呢?」
媽媽溫溫柔柔地說:「我看到你在……樓下忙,我們就先回家了。」
「那我的車呢?你不是不會開車?」
媽媽一手轉着方向盤,一邊回,「我找的代駕,你不介意吧?」
新爸爸非但不介意,還輕笑了一聲,「這麼着急走,剛纔看見了?喫醋了?」
媽媽輕輕地嗯了一聲。
新爸爸的聲音莫名有些愉悅,「放心,我會跟她斷了的。」
好奇怪,我之前聽新爸爸和他的朋友說:「最煩女人喫醋。」
我問媽媽,新爸爸在開心什麼?
媽媽告訴我。
「小鬧怡情,這樣你新爸爸纔會覺得媽媽愛他呀?會認爲自己魅力無限。」
「那媽媽,你愛他嗎?」
「寶貝記住,媽媽永遠只愛自己,還有你。」
所以,當那個漂亮阿姨再次出現時。
這回因爲我,媽媽生氣了。
-8-
漂亮阿姨叫許佳雲。
聽說新爸爸不接她電話,也不見她後。
她快瘋了,在路上攔我們。
「簡言,一定是你這個賤人,二手貨,讓周顧跟我分手的對不對?」
我很生氣,上去推了她一把,「你別罵我媽媽。」
許佳雲狠狠地掐了一把我的肉臉,疼得我直冒眼淚珠子。
「小賤種,上次抹在我裙子上的冰激凌手印,還沒找你算賬呢。」
媽媽看見我臉上的紅印子,頓時沉下臉。
快步走過來,抬腿一腳就踹飛了許佳雲。
她冷着臉盯着許佳雲,沒有平時的一絲溫柔。
「記住,你罵我可以,但別碰我的寶貝。」
也許被媽媽眼裏的兇狠嚇到了。
許佳雲瞪了媽媽一眼,悻悻離開。
媽媽蹲下身,溫柔地摸摸我的臉。
站起來時,臉色突然變得奇怪。
逆着光,有個高大的男人指尖夾着煙,靠在車門邊。
「絕症晚期踹人還這麼有力氣?不用化療?」
爸爸似笑非笑的臉逐漸從光影裏出來。
「簡言,你這個小騙子。」
不知道爲什麼,媽媽每次見到爸爸,都有些怕他。
明明他長得比大明星還好看。
媽媽攥了攥手心說:「你想怎樣?」
爸爸牽動脣角,「退婚,跟我回莫家。」
爸爸也是奇怪,明明對媽媽不好,連家裏的傭人都欺負我和媽媽。
現在卻非得要媽媽回去。
媽媽也問了,「莫勳烈,你爲什麼執意要我回莫家?」
爸爸沒有回答媽媽的話。
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裏。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小兔子,我很喜歡,可它卻突然不喜歡喫我投餵的食物,寧願去別人家討喫的。」
「它就算餓死,也只能死在我家,簡言,我說得對嗎?」
爸爸深深地盯着媽媽。
媽媽握緊我的小手,平靜剋制地說:「如果我堅持不回莫家呢?」
爸爸散漫地說:「哦,那我只能找周顧聊聊天了。」
媽媽昂首看着爸爸,「就算周顧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啊,我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媽媽身體僵了一下。
是新爸爸來了。
-9-
新爸爸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走過來攬着媽媽的肩,牽着我。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哪條法律規定她不能再婚了?」
「莫總,你家住海邊?管這麼寬?」
媽媽有些意外地看着新爸爸。
新爸爸低聲說:「別看了,我知道自己很帥。」
媽媽撲哧一聲笑了。
爸爸的視線落在新爸爸搭在媽媽肩上的手,微微皺眉。
而後,又緩緩勾起脣角。
「我上週剛在海邊買了套別墅,這你都知道?」
我揪着小兔子布偶耳朵問,「你家真住海邊啊?」
爸爸彎腰注視我,「寶寶,那也是你家。」
媽媽拉着我,不讓我說話。
爸爸緩緩起身,挺直了脊背,然後不屑地看着新爸爸。
「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就敢娶?」
新爸爸淡淡地說:「溫柔善良的人。」
爸爸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哦,可惜你錯過了一場小白兔表演跆拳道的好戲。」
新爸爸沒聽懂,但是媽媽的手卻抖了一下。
可能是媽媽想到剛纔她踹人時,也沒那麼溫柔吧。
爸爸看了一眼媽媽,微微彎腰進了車裏。
在緩緩半降的車窗中,他氣定神閒地說了一句。
「祝你們明天新婚愉快。」
黑色的邁巴赫快速țŭ̀₌隱入車流中。
媽媽微微皺眉,「你都知道了?」
「嗯,聚會那天起就知道了,我沒那麼傻。」
他握了握媽媽的手,「放心,這沒什麼的。」
媽媽愣了一下,點點頭,回握住新爸爸的手。
-10-
第二天是媽媽的婚禮。
媽媽叫我小心,別亂跑。
她說爸爸本來就是個瘋批,指不定幹出什麼事來。
尤其現在莫家的錢權,都掌握在他一個人手裏。
他想怎麼瘋就怎麼瘋。
媽媽嘆息,「要是被他壞了婚禮,那媽媽之前的溫柔輸出都白乾了。」
我很聽話。
我抱着小白兔玩偶,喫着大白兔奶糖看着阿姨們給媽媽化妝。
可是小肚子它不聽話,想噓噓。
我拉着新爸爸的一個女助理,陪我上衛生間。
「阿姨,你要看好我,我很容易出問題的。」
阿姨說她包我沒問題。
難怪媽媽說,戀愛腦的話不能信。
我剛關上門,阿姨的男朋友來電話,阿姨就丟下我,到角落跟手機談戀愛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只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擦完小手,準備去化妝室找媽媽。
壞事了。
我突然被人用布捂嘴了。
眼前一黑,我睡了過去。
-11-
我迷迷糊醒來時,發現在一輛車裏。
那個許佳雲兇巴巴地坐在我旁邊。
我挺害怕的,但是我忍着了,「我媽媽呢?」
「媽媽見不到我,她會着急,會發瘋的。」
許佳雲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就是要她急,要她發瘋,今天婚就結不成了。」
「可是,我媽媽瘋起來會很可怕的。」
許佳雲掐我的手臂,「有我可怕嗎?」
又用力掐了一下,「說話啊,小賤種,有我可怕嗎?」
這有什麼好比的?
好疼啊,但是我忍住沒掉眼淚。
要是我哭了,她就爽了。
我不想她爽。
因爲媽媽說過,不能讓自己哭了,還讓別人爽了。
她還想掐我時,另外兩個綁匪說話了,「你注意一點,勳爺警告過不能傷害這個小不點。」
許佳雲收回了還想掐我的手。
拍了一張我的照片發ẗú₌給媽媽,還嘰裏咕嚕地跟媽媽講電話。
「對,就你一個人來,對誰都不能說,也不許報警。」
她對着我笑得陰森可怕。
「周顧事業心很重,他結婚也多半是爲塑造形象,好參選商會會長,你媽媽直接逃婚,讓他丟人了,我看他還要不要你們。」
-12-
許佳雲把我扔進了電視上那種,破破舊舊的廢工廠。
我安安靜靜地坐着數數。
許茹芸跟綁匪在聊天。
「許佳雲這個二手貨,等下讓她跪着求我。」
「看她還裝不裝清高了,就想看到她痛哭流涕求我的樣子。」
我數不下去,「快放了我吧,不然我媽媽真的會瘋。」
他們哈哈大笑。
「周顧今天忙瘋了,忙着收拾爛攤子,哪有空管你們。」
「就簡言一個人來,弄死她小菜一碟。」
他們不懂。
其實媽媽一個人來就夠了。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巨響。
捲簾門被撞破一個窟窿,搖搖欲墜。
哦豁,媽媽好帥啊,直接開着吉普車Ťü⁺衝進廠房。
她一個急剎車,差點把許佳雲他們撞翻。
兩個綁匪草了一聲,剛拿起鐵棍,就被媽媽手上不知哪裏帶來的電棍直接電暈了。
許佳雲吞了吞口水,腿開始抖,「你別過來啊。」
媽媽上次踢許佳雲算客氣的了。
這次直接把她踢翻在地。
「瑤瑤,她打了你嗎?」
我撩起手臂,顯露出青色的印子。
媽媽眼睛直接紅了。
她瞬間就踩斷了許佳雲的手腕,鞋尖還碾了兩下。
「我有沒有說過,別碰我的寶貝,嗯?」
許佳雲痛得嗷嗷叫,哭着求媽媽放開。
我突然又想起新爸爸曾經跟朋友說過。
「我們家簡言膽子小,脾氣又柔,遇到事只會躲在我懷裏嚶嚶哭。」
正想着,突然又有幾輛車開了進來。
擠滿一個廠房。
第一輛車裏跳下來的人,竟然是穿着新郎禮服的新爸爸。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媽媽。
此刻,平時溫柔無比的媽媽造型挺別緻。
一手拿着電棍,一手叉腰,頭上還掛着頭紗,牛仔褲裹進皮靴裏,鞋尖卻踩着許佳雲。
嘴裏還惡狠狠地喊着,「再有下次,我直接弄死你,扔公海里。」
「媽媽,周顧叔叔來了。」
「簡言,你不是說婚戒忘戴,回家取的嗎?」
媽媽回頭,僵住。
-13-
「你看她這副樣子哪裏是要取婚戒,是要取人命吧!」
爸爸笑着從第二輛車上跨下來。
爸爸看媽媽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從來沒有過。
像深深的寒潭,還微微泛着波光的那種。
就像我看到美味的冰激凌,狠狠地盯着看時一樣。
爸爸勾脣淺笑,「我就說,周顧要是不來,可惜了這好戲。」
「還好,他這人聽勸。」
我轉頭看了一眼新爸爸。
咦,爲什麼他現在看媽媽的眼神,也跟爸爸的一模一樣?
難道媽媽變成他倆的冰激凌啦?
媽媽一瞬間攥緊了手心,「莫勳烈,你布的局?」
爸爸撩開外套,雙手插兜,「我哪有這種愚蠢的創意。」
「我一般只會明搶,比如把你塞進我車裏這種。」
媽媽盯着他,他笑了一下,「好啦,我只不過順水推舟幫了她一把,不然許佳雲這種蠢貨,連酒店的門都出不去。」
因爲新爸爸怕人鬧事,婚禮現場佈置了千人安保。
媽媽皺眉,「莫勳烈,瑤瑤也是你的孩子。」
「我又沒說不是。」
爸爸只是高聲說了一句,「進來吧。」
門外迅速冒出二十幾個長得像鐵塔一樣的保鏢,有的手裏還拿着望遠鏡,還有槍。
「我會護她安全。」
媽媽無語了,「你這樣有意思嗎?真想拿電棍電死你。」
爸爸故作害怕地退後了兩步。
但眼裏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他朝着新爸爸說:「周顧,這兇得跟夜叉一樣的女人,你還要嗎?」
-14-
新爸爸喉結滾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媽媽。
最後輕輕地問了一句,「簡言,這纔是真實的你嗎?」
媽媽索性也不裝了,自說自話。
「不好意思,你給我的錢,我沒花在裝扮自己取悅你上,我只是取悅了我自己。」
「這些年,瑤瑤上幼兒園,我也在上學,學了很多我之前不會的東西。」
「對了,上週還拿到了飛行駕照。」
媽媽笑了笑,「你給了我錢,我也提供了情緒價值,你喜歡溫柔的,懂事的,會烹飪,不無理取鬧的女朋友,我配合得還算不錯吧,你也沒喫虧。」
「今天對不起了,逃婚不是我本意,這婚是結不成了。」
「房子你要收回去也行,我們明天就可以搬走。」
周顧叔叔平靜地問,「搬走,你們要去哪裏住?」
「我大學學金融專業的,這幾年理財和投資賺了一些錢,足夠我們母女生活的。」
「當然,要感謝你提供的本金。」
我大概也聽明白了。
新爸爸,不能當新爸爸了,只能當回周顧叔叔了。
周顧看了一眼廠房外雜草叢生的曠野。
再次轉回頭時,眼神卻變得炙熱起來。
「簡言,婚禮推遲到下個月行嗎?」
「我還是想和你結婚。」
地上的許佳雲直接痛暈了過去,今天一天白乾了。
一旁雙手抱臂,當喫瓜羣衆的爸爸,突然收斂了笑容,周身都是寒意。
「怎麼,我還成了你們婚禮的見證人了是吧?」
「簡言,你敢答應的話,就有點過分了。」
媽媽深呼了一口氣,「我可以。」
爸爸的眼眸瞬間暗了下去。
-15-
自從那天從破工廠回家後。
周顧叔叔像變了一個人。
再也沒有哪個前女友會來打擾媽媽了。
他也不出去應酬了,每天下班早早就來我們家坐着。
陪媽媽看電影,聊媽媽的工作,陪我玩樂高,看動畫片。
我和媽媽都覺得,這樣也還不錯。
可是,媽媽生日那天,周顧叔叔卻遲到,等到拿出來的蛋糕都快融化了,媽媽又塞回了冰箱。
好不容易門鈴響了,我開心地去開門。
「媽媽,這是什麼?」
門外的地上放着一個漂亮的蛋糕盒子。
拆開,裏面竟是一個造型奇怪的兔子蛋糕。
媽媽臉色突然變了,「扔了。」
就在這時,媽媽的手機響了。
是爸爸發來了一條祝福語音。
「小兔子,生日快樂,記得回家哦。」
也是從那天起,周顧叔叔突然ṭŭ₀變得忙碌起來。
周天,周顧叔叔難得不忙,來我們家。
我還沒睡覺,我從門縫間看見,他一副很疲倦的模樣。
媽媽溫柔地問他,「發生什麼了,能跟我說說嗎?」
周顧叔叔很勉強地笑了一下,「沒什麼,只是工作有點忙。」
媽媽難得握住周顧叔叔的手追問。
「以後我們是夫妻,我希望我們之間可以互相信任。」
周顧叔叔只是「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可漸漸地,周顧叔叔終於沒那麼忙了。
日子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不同的是,周顧叔叔經常看着媽媽的身影愣神。
好在很快,開心的事兒又要來了。
媽媽又要辦婚禮啦。
-16-
媽媽穿着潔白的婚紗,化了妝,像個仙女一樣好看。
周顧叔叔都看愣住了。
他垂眸思忖了片刻,對媽媽說:
「婚禮時間還早,簡言,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他拉着媽媽就走。
我邁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坐進車裏後,周顧叔叔卻站在外邊,低頭跟司機交代了什麼。
然後對媽媽微笑,「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到。」
媽媽張嘴想說什麼,周顧叔叔卻着急走了。
車子一路開到海邊,我聞到了海風的味道
「媽媽,快看,好漂亮的房子啊。」
司機也不禁讚歎,「能在靖州灣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買獨棟別墅,非富即貴啊。」
司機把一個盒子遞給了媽媽。
裏面裝着別墅的鑰匙。
媽媽才微微放開捏緊地手心。
「媽媽,這是周顧叔叔給你買的新家嗎?」
「哦,我知道了,是叫婚房對吧。」
別墅裏裏外外都鋪滿了漂亮的玫瑰花,還帶着露珠的那種。
媽媽推開門的那一剎那。
房子裏的旋轉樓梯上,出現一雙程亮的皮鞋。
「周顧,你怎麼比我們快?」
男人的臉出現時,竟不是周顧叔叔。
是爸爸。
他雙手插兜,聲音一貫的散漫。
「歡迎小兔子回家。」
媽媽臉色突然發白。
-17-
媽媽拉着我轉身就要走。
「聽完錄音再走也不遲啊。」
爸爸慢悠悠地打開了手機。
裏面傳來周顧叔叔和爸爸的對話。
「要恢復你的供應鏈也行,婚禮那天讓簡言過來陪我三天。」
是周顧叔叔的聲音,「不可能。」
「那你就眼睜睜看着,付出十幾年心血的事業毀於一旦?」
「周顧,我只給你三分鐘的考慮時間。」
爸爸掐斷了錄音。
「結局不用聽了吧,因爲你人就在這。」
「簡言,這就是周顧的選擇,賣妻求榮。」
媽媽攥緊了手心,「是你逼他的。」
爸爸冷笑,「他自己菜,怪我?」
媽媽冷冷地回看着爸爸,「莫家百年的根基,周顧一個白手起家的人,當然鬥不過你。」
爸爸走到酒櫃前,端起一杯紅酒。
他輕輕搖晃着暗紅色的液體。
「簡言你有沒有想過,周顧能在婚禮當天出賣你,說明他重利,他的事業永遠居首位,你算什麼東西?」
「他日,如果某個土老闆看上你,想拿利益跟他做交換,你信不信,他依然會賣你第二次。」
紅色的液體滑進爸爸的喉嚨。
「他壓根不管你這三天是否會被我折騰,不顧你死活,就把你送過來。」
「這樣的人,你還想嫁?」
媽媽臉色白了幾分,「你也好不到哪裏去,都渣。」
爸爸卻笑容濃烈,「罵他,就不能罵我咯,我渣得明明白白。」
媽媽想帶着我走,但是走不了。
門口冒出幾個長得像鐵塔一樣的保鏢,擋住去路。
「許媽,帶小姐到三樓玩玩具,不到天黑不準出來。」
媽媽用眼神安撫我,「去吧,去玩吧。」
我被許媽帶上樓時,看見爸爸把媽媽摟進懷裏。
「放心,我不會折騰你的。」
「這三天,我只會疼你。」
-18-
太陽這顆鹹蛋黃落到山的那一頭時。
許媽終於肯讓我去找媽媽了。
走到二樓,看見爸爸神清氣爽地進了書房。
媽媽安靜地躺在純黑的牀上,眼角還含着淚。
我是第一次看見媽媽這種眼神,像可憐的小鹿,又帶着一絲不甘。
看見我來,媽媽坐了起來,被子下滑,身上露出好多紅紅的痕跡。
「媽媽,你被蚊子咬了嗎?」
「不是,被狗咬了。」
「媽媽,要去打狂犬疫苗嗎?」
媽媽沒說話。
我想媽媽那麼聰明的人,肯定會自己處理好。
可是這狗也太討人厭了。
連續咬了媽媽三天。
第四天,爸爸終於允許我和媽媽出門了。
「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切割你們的關係,搬回來。」
「簡言記住,我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媽媽沒說話,拉着我就走。
我們先回到原來的家收拾東西。
沒想到,門一開,竟看到沙發上坐着周顧。
他的腳邊是一圈的空酒瓶ŧṻ⁵子。
媽媽冷冷地看着他,「這是做什麼?」
周顧渾身都是酒味,襯衫也皺巴巴地,變得一點都不帥。
看見我們,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就熄滅。
他侷促不安地站起來,
「簡言,對不起,能原諒我嗎?」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可以把公司賣了,我們一家三口去國外生活。」
媽媽只是靜靜地看着周顧。
周顧又坐回沙發,把頭埋進手掌裏,聲音悶悶地傳來。
「簡言你可能不信,你不在的這三天,我突然發現,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媽媽笑了,「這麼愛?婚禮當天就把我送人。」
「本來我們也不是純情男女,最開始你看上我,不就是因爲我長得像你皮夾裏的那張照片嗎?」
周顧抬頭,有點震驚地看着媽媽。
「你知道了?」
「知道啊,我長得像你的白月光,不然憑什麼孤兒寡母的入你的眼。」
「你享受了我提供的情緒價值,我享受你付出的金錢,這是銀貨兩訖的事,不是愛。」
周顧辯解了一下,「大概是從廢棄工廠那次,我看到鮮活的你,我發現我沉寂已久的心開始跳動,我是真的想娶你。」
「你想娶我是真,賣了我也是真的,周顧,我們不可能了。」
「因爲我雖愛錢,但我惜命,崇尚自由,你犯了我的忌諱。」
周顧頹然地站了起來。
媽媽又輕輕地說了一句,「哦,對了,那天在廢棄工廠,某一瞬間我是想過嫁給你,好好過日子的那種。」
周顧的眼底瞬間燃起希冀。
媽媽輕笑,「不過現在沒了,我不想被賣第二次,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周顧面如死灰,踉踉蹌蹌地走了。
當天晚上,我們就搬回了莫家。
媽媽一回莫家,就開始哭,哭得像家裏死了人一樣難過。
爸爸放下刀叉,沒心情喫飯了。
「離開他,就這麼傷心?」
媽媽突然撲到爸爸膝蓋上。
「莫勳烈,我求你了,你放我走吧,周顧對我很好,成全我們好不好?」
我愣住了,媽媽什麼時候這麼愛周顧了?
爸爸臉色陰暗得可怕,嘴角的笑容卻緩緩升起。
他的指關節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
語氣卻很淡,「你就那麼愛他?」
媽媽哭着點點頭。
爸爸突然發怒,他面前的高級餐盤掃落在地,全變成碎片。
弄得自己手指都破了,鮮血流滿掌心。
他卻一點都不知道疼似的,開始打電話。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無所謂……」
「對,目的就一個,把周顧的公司弄到破產爲止……」
媽媽只是站在旁邊安靜地聽着,開始慢慢地喝湯。
還往我嘴裏塞了一口好喫的肉肉。
在爸爸看不見的時候,媽媽的脣角微微上揚。
晚上我問媽媽爲什麼哭。
她只是笑着說:「沒什麼,只是想看狗咬狗唄。」
後來聽說,周顧叔叔真的破產了,廢了。
還欠了不少錢。
爸爸,是真狠啊。
-19-
自從搬回莫家後。
爸爸就不準媽媽隨意出門。
也不許媽媽去工作。
他像養一盆菟絲花一樣,養着媽媽。
幾乎把媽媽關在二樓最角落的房間裏。
媽媽變得很不開心,喫不下飯,都瘦了。
而且她每天身上都有那些奇怪的紅痕。
有一天我聽到媽媽問爸爸。
「你這樣關着我,有意思嗎?」
爸爸慵懶地回她,「有啊。」
「簡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越來越有趣了,是換了芯子嗎?」
我忽然想起,媽媽曾經說過。
「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就是一個 NPC 世界。」
「之前的我,是一個溫柔膽小隻依附男人而活的女配,可是我突然覺醒了,我成了我自己世界的主角。」
所以,媽媽不想做回曾經那個被人隨意欺負的女配。
可媽媽現在爲什麼又變了。
那天,爸爸掐着媽媽的下巴說話。
「如果當初不是你那個愚蠢的母親,把你塞進我們家,我娶的人是菲然。」
菲然是爸爸還是莫傢俬生子時,一起住在棚戶區的女孩。
媽媽說是書中的白月光。
意外死在爸爸媽媽結婚當天。
我曾經問過媽媽,「菲然是什麼樣的人啊。」
媽媽撇撇嘴,「跟莫勳烈一樣,是個瘋批。」
聽媽媽說,菲然本來得絕症要死了,卻故意在婚禮那天給媽媽電話。
告訴媽媽,「你永遠贏不了我。」
然後像小鳥展翅一般,從爸爸媽媽結婚的酒店頂樓跳了下去。
爸爸從此需要靠藥物助眠。
後來,爸爸看到媽媽的手機的通話記錄,認定是媽媽刺激了菲然,害死菲然的。
婚後天天關媽媽小黑屋,任由家裏的傭人欺負媽媽。
在媽媽生產前,痛得死去活來時,拔掉了媽媽的鎮痛棒 。
現在,爸爸又看着媽媽笑。
「既然菲然沒了,那就把你賠給我吧。」
「簡言,乖乖聽話,好嗎?」
媽媽把頭埋進爸爸的膝蓋裏。
像完成某種儀式,輕輕地回答,「好的。」
媽媽變了,變得慢慢開始喜歡爸爸,依賴爸爸了。
就像她曾經討厭的菟絲花一樣柔弱無能。
爸爸下班,她像乳燕投林一般撲進爸爸懷裏。
爸爸說:「許媽是我媽媽的老朋友,你要尊重她一點。」
媽媽也乖巧地點點頭。
爸爸卻笑了,「簡言,你不會是在裝吧?」
他的指腹摩挲着媽媽的臉。
「那我就看看,你能裝到幾時,嗯?」
媽媽輕柔地說:「我沒有。」眼裏還含着淚。
家裏的許媽看見媽媽這麼聽話,又開始變本加厲地給媽媽煮的菜裏放香菜。
連果蔬汁都放了香菜。
媽媽不喜歡喫。
許媽就陰陽怪氣地說:「莫總喜歡喫的,太太別矯情。」
「聽我老婆子一句勸,喫了對身體好,生男孩。」
奇怪了,我從來沒聽說過喫香菜還能生男孩?
媽媽沒說話,皺着眉頭嚥了下去。
然抱着馬桶吐了。
爸爸看見了,眼神微微訝異,「懷孕了?」
媽媽淡淡地說,「去檢查一下吧。」
媽媽檢查了,沒懷孕。
但是從那天起,爸爸卻開始很信任媽媽。
-20-
因爲在醫院停車庫裏。
似乎有個人錯把穿白襯衫的爸爸,當成下班的醫生。
鬧了一場醫鬧烏龍。
媽媽幫爸爸擋了一刀。
那個穿衛衣的兇手卻乘機而逃。
爸爸本來就要抓住他了。
媽媽痛苦地喊了一聲。
爸爸目眥欲裂,只見一把水果刀插在媽媽的心臟處。
看着媽媽臉色蒼白,身體湧出大量的血。
我嚇得哭個不停。
爸爸不知所措地抱起媽媽,手指在顫抖。
他一邊跑,一邊告訴媽媽,「簡言,你不會有事的。」
從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無所畏懼的爸爸。
在菲然死的時候都沒有哭,只有怨恨。
現在看到媽媽受傷,卻紅着眼睛流淚了。
眼淚一顆一顆砸進媽媽的脖頸處。
媽媽舉起帶血的手摸了摸爸爸的俊臉,「放心,我死不了。」
老天奶有眼。
媽媽確實死不了。
因爲媽媽是右位心。
媽媽的心臟異於常人,長在右邊,那把刀插在左邊。
媽媽萬幸撿回來一條小命。
但爸爸變了。
開始不再禁錮媽媽。
開始變得非常信任媽媽。
因爲媽媽是願意爲他豁出命的女人。
「簡言,我現在相信你是愛我的。」
媽媽點點頭,踮起腳尖,吻在爸爸那張好看的脣上。
從此,媽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甚至都不把許媽放在眼裏。
那天爸爸去上班後。
媽媽讓許媽喫榴蓮。
「許媽,你常說你是我婆婆的朋友,也相當於我的婆婆。」
「那我也該好好孝敬你,貓山王榴蓮,喫吧,量大管夠。」
許媽擺手,「太太開什麼玩笑,我從來不喫這玩意,喫一口就鬧心。」
媽媽笑了,「跟香菜是一個道理,有營養,你多喫一點對身體好。」
許媽不喫。
媽媽就讓人按着她喫。
「喫不完,就說明許媽你胃口不佳,身體不好,趁早離開莫家回家休養身體去吧。」
許媽當然捨不得這麼高的工資。
也放不下在莫家作威作福權利。
硬着頭皮喫,嘔一口,喫一口。
眼神兇巴巴地盯着媽媽。
媽媽抿了一口咖啡說:「許媽,還是退休吧,你身體不行。」
許媽氣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別欺人太甚,我都喫完了。」
「榴蓮殼沒喫完。」
媽媽笑着說:「許媽,別浪費啊。」
許媽最後當然沒喫完榴蓮殼。
她被趕了出去,連包帶人。
爸爸下班知道後,也沒說什麼。
從此,媽媽在莫家的地位水漲船高。
媽媽換了一批新傭人。
都是溫和善良的老實人。
媽媽很滿意。
對爸爸愈發溫柔起來。
她把爸爸當寶寶一般照顧。
給爸爸做美食,給爸爸端茶遞水,也不隨意出門。
半夜爸爸睡不着,媽媽都能隨時醒來,給爸爸拿藥喫。
可是,爸爸的症狀卻越來越重。
經常失眠,情緒不佳。
-21-
半年後,爸爸不怎麼去上班了。
都是媽媽幫忙處理爸爸的工作。
媽媽很聰明,爸爸一教, 媽媽就會。
爸爸還把媽媽安排進公司工作。
爸爸則在家裏休養身體。
一個初秋的午後,爸爸突然叫住從外面玩回來的我。
「瑤瑤你來說,窗簾不是綠色的嗎?」
滿屋子的傭人都低着頭。
「先生,是紅色的,您看錯了。」
爸爸眼神有點茫然,又偶爾透着銳利地看着我。
「瑤瑤,你來說。」
媽媽看着我,睫毛輕顫了兩下。
迎風飄起的窗簾當然是果綠色的呀,還是我跟媽媽一起挑選的。
怎麼可能是紅色?
我平靜地告訴他,「爸爸, 窗簾是紅色的,您看不見嗎?」
媽媽怔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鬆快。
媽媽嘟起嘴巴,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 這下Ṫū́ₙ你總信了吧」
爸爸怔了一下, 然後扶額,「簡言,我頭好像有點疼。」
媽媽便把爸爸扶進了那個拉滿厚厚窗簾的黑屋子。
媽媽說, 爸爸怕光, 喜靜。
爸爸這一關,就是關一整天。
再後來, 爸爸更少出門了。
他每天都要喫很多種藥。
看什麼醫生, 喫什麼藥, 哪個點喫,都是媽媽耐心地照顧着。
另外, 公司的事情只能落在媽媽的肩上。
媽媽經常給爸爸籤一些協議, 爸爸看都沒看就簽了。
我知道, 那時候爸爸已經很困了。
媽媽很聰明, 學東西很快。
對老員工敬重,對新員工友善。
該溫和時溫和,該狠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
他們對媽媽又敬又怕。
一年級的暑假,我在舞臺下看媽媽上臺剪綵,並接受記者採訪。
媽媽現在的頭銜是凱豐集團副總——簡言。
媽媽穿着剪裁得體的香奈兒最新款套裝, 站在記者面前,優雅大方。
她不是誰的夫人, 她代表的是她自己。
一個記者不合時宜地問起爸爸的狀況。
媽媽怔了一下,然後瞬間淚光點點。
「我希望他儘快好起來, 我和孩子都等着他康復呢。」
大家都表示同情媽媽, 還說媽媽是一個勇敢的女人,是一朵鏗鏘玫瑰。
可走下舞臺時, 媽媽的眼淚一滴都看不見。
回到家後。
我去看了一眼爸爸。
他好像一點康復的跡象都沒有。
我好心地把媽媽的採訪視頻給爸爸看。
爸爸看着屏幕, 眼裏黯淡無光,只是喃喃自語。
「她是愛我的。」
他可能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間房曾經是爸爸給媽媽準備的。
而現在,只能是他自己享受了。
我默默地關上了房門, 隔絕兩個世界。
我下樓在泳池邊找到媽媽。
她愜意地看着書, 品嚐上好的紅酒。
我知道,這本書的扉頁有作者寫的一句顛話。
「在別人把你逼瘋前,先逼瘋他。」
媽媽溫潤清澈的聲音, 隨風佛過我耳邊。
「瑤瑤來了。」
她拿起精緻的叉子給我餵了一口蛋糕。
「甜嗎?」
「甜。」
媽媽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以後的每一天,都是甜的。」
我笑着點點頭。
媽媽現在有錢,又有自由。
日子簡直甜得冒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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