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清華

考上清華的班長突然加了我。
我思考了半天,回了一句:「你能給我轉 5000 嗎?」
下一秒,他把我刪了。
嗐……
我就知道是騙子。
班長爲人冷淡,高高在上,話都沒跟我說過一句,怎麼可能加我?
後來同學會,他摟着一個女孩,笑着給我們介紹,說是年底訂婚。
淦……
這回,我還得送 5000 的紅包?
嚇得我中途跑了,他卻堵到我家樓下:「陳圓圓,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1-
我就拉個屎,被男朋友分手。
「你是不是改不了拖延症,拉屎 5 分鐘,就你拖 10 分鐘。」
顧知行黑着臉說分手。
我哭着求了他一天一夜:「小知知,你好狠的心,你確定嗎?」
他面對我的求饒,無動於衷。
「那行,我一定要變得更優秀再來找你。」
「嗯。」他回了我一個字。
我拿着行李坐在樓道間,等了半小時,他也沒來追我。
我哭了,下一秒,我裝的。
我刪了他所有聯繫方式。
太好了,那個魔鬼,我終於和他分手了。
說實話,我早就受不了他了。
喫飯,玩遊戲,逛街,接吻,牽手,擁抱……所有的事,他都有規定時間,一旦我慢了一點或者超過時間他就會生氣。
其他我都能忍,畢竟我也知道自己有拖延症。
但是接吻,超過 5 分鐘就喊停,我真的心梗。
那種火山爆發,立馬一座冰山壓過來的感覺真的讓我窒息。
我受夠了……
我反手發了一個抖音:「被男朋友兇了,跟他分手了,從現在開始新男朋友可以從法國開始排隊。」
沒想到過了一晚,我火了。
評論 99+,點贊 99+,私信 99+……
我就一整個懵逼。
我看着眼花繚亂的私信,沒心思回覆。
直到一個叫「聞修」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的心跳了一下。
不會那麼巧吧?
互聯網上竟然有熟人?
高中班長?
我抱着手機,思考了好幾天,回了一句:「你能給我轉 5000 嗎?」
下一秒,他把我刪了。
嗐……
我就知道是騙子。
班長爲人冷淡,高高在上,話都沒跟我說過一句,怎麼可能加我?

-2-
聞修是高三最後一個月轉到我們班的。
一來就成了班長。
問,就是碾壓式的成績。
他不愛說話,嚴肅到髮指。
爲了不影響他成績,班主任特地把我叫到辦公室。
「別跟他說話,別打擾他學習,他有什麼你就幫他做了,你最聽話了,老師相信你。」
我點着頭說好,然後就成了他同桌。
我當然得聽話,誰讓班主任是我爸。
所以最後我和他的交際爲 0。
他一般找我就是讓我幫他交作業,幫他打水,幫他領試卷……
後來找到了規律,不用他說,我就去把那些給他做了。
有一天,他突然看着我若有所思,提筆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句:「你是啞巴?」
我他媽……
我迫於我爸的 yin 威,把委屈嚥進肚子裏,寫了兩個字:「不是。」
他抬着頭,很是驚訝,當然也沒有跟我多說一句話。
後來考試太忙了。
高考過後我像是脫了一層皮,忘記了好多事,包括他。
只是聽我爸說他考上了清華。
在班級羣,從來不發言的他突然艾特我。
「你怎麼不考北大,有個專業挺適合你。」
……
熱鬧非凡的班級羣一時間死寂。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靜待我的回答。
我瞬間頭皮發麻,戰戰兢兢回了一句:「離家太遠,說實話我覺得一般。」
然後,大家依舊不敢發言。
他過了一會,發了一個:「哦。」
哦?
淦……
他下線之後,班級羣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
「神他媽離家太遠。」
「還一般,你怎麼不說隔壁清華名字不好聽,五道口職業技術學校。」
「你直接把班長氣得掉線。」
「絕了絕了。」
……
我看着羣裏的狂歡,窘迫到極點。
那個聞修就是取笑我的吧,氣死。

-3-
後來我跟他再無交集。
唯有的消息大概就是有同學把他獲獎的照片發到羣裏。
我偷摸看了一眼。
他穿着西裝,拿着一束鮮花,脫去了以前的青澀,簡直帥瞎了我的眼。
以前我就知道他帥,畢竟腦海謹記我爸的囑咐,我也不敢多看。
沒想到,已經到這種讓我瘋狂的程度了。
「旁邊那個是他女朋友。」
「清華經管學院的才女。」
「臥槽,郎才女貌,這是小說人生吧。」
「這狗糧高級到我們難以下嚥。」
……
看着羣裏消息,我心裏悶悶的。
他有女朋友了啊。
大家在羣發祝福的時候,我趁亂髮了一句:「恭喜恭喜,今日份狗糧收到了。」
一直潛水的他在羣裏發了一個標點符號:「……」。
是覺得我們這些人不配喫他的狗糧吧。
淦……
他好瞧不起人。
我爸天天在我耳邊叨叨叨:「你爸是老師,你媽也是老師,你怎麼就考了一個西華大學?」
「爸,西華挺好的啊,離家近,萬一你們想我了,我走路半小時就回家了。」我嘻嘻哈哈地打趣。
我媽卻一臉嚴肅:「準備考研,考北大。」
我一時無言。
他們卻爲我制定了嚴密的考研計劃。
並且命令我大學期間不許談戀愛,耽誤學習。
我被壓得喘不過氣。
我爆發了,某天衝到數學學院直接找了一個男朋友。
「你高數能考 100 嗎?」
「能。」戴着眼鏡的男生被我嚇到身子往後仰。
「就你了。」
「什麼?」他有些懵。
「簡單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安靜地坐在他身邊,保持微笑,「陳圓圓,20 歲,身高 165,體重 90,三圍……」
「你……你……」他趕緊伸手捂住我的嘴,最後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別說。」
「好。我只聽我男朋友的。」我笑着看他。
「……」他抿着脣不說話,耳根泛紅。
於是我和顧知行戀愛了。

-4-
和顧知行戀愛半年,我越發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不要想歪,字面的意思。
他這人「自律」兩個字刻在了 DNA。
不許我睡懶覺,早上 7 點雷打不動叫我起牀。
不用擔心我不起來,他會買了早餐,從 6:50 開始在宿舍樓下等我,等到 7 點我沒下去,他就扔掉。
然後跟我黑臉一天。
晚上超過 10 點絕對不會回消息,就算我大姨媽肚子痛到失眠給他發了幾十條消息,他都是第二天早上回我:「你怎麼樣了,要不要去醫院?」
我……
我看着鏡子裏面慘白的自己,我真的心疼我自己。
我大概覺得他可以直接給我收屍的。
……
我感覺跟他戀愛了,就是有 10 個我爸我媽的 BUFF 加成效果。
管天管地管空氣,我好像不聽他的話,連呼吸都是錯的。
我和他沒出去住過。
有一次約着出去玩,很老套的,酒店只剩下一個房間了。
我內心的想法有些蠢蠢欲動,結果他一本正經拿出一本數學建模的書。
正經人誰出來玩帶這個?
「圓圓,剛好,上次你問我數學建模是怎麼回事,今晚有空我跟你講一下。」
嗯?
沉思幾秒——
我笑容逐漸變態。
「好啊。」
這臭小子,看不出來啊,玩得還挺花,講題?
是我想的那個講題嗎?
半小時後——
我被他講暈了,什麼正玄餘玄,三角函數,什麼極限求導……
我聽不懂,但我對他的忍耐快要到極限了。
他硬是,津津有味地跟我講了一晚上,數學建模,他是人嗎?
摧殘我的腦細胞,對他有什麼好處?
……
我和他不合適,我一直想跟他分了。
他卻說:「你不會找到其他比我更適合你的人了,你的拖延症只有我才能給你治好。
「你不會找別人吧,是你求我當你男朋友的?」
我捂住劇痛的胸口,委屈咬碎了吞肚子裏:「嗯。」
是,是我開始的。
我爸從小就教我:「做事情要有始有終,要隨時隨地負起責任。」
所以半年了,我忍着不提出分手,就等他提。
拉屎那一次,他罵我拖延症,說要跟我分手。
那一刻,我嚇得一下子暢通無阻。
然後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終於要跟我分手了啊。

-5-
分手一週後,我會忍不住通過室友去看他的朋友圈。
結果是,「沒有」。
好像我就是他生命裏恨不得立馬擦去的過往,真是一片印記都沒留下。
我有些悶。
「圓圓,你們真分了?」室友問我。
「嗯。」我沒什麼精神。
「他對你好好啊,怎麼分了?」我室友一直很看好我們。
用她的話就是,我這樣的終極拖延症終於找到了剋星。
「啊,沒什麼,我拉屎他說我慢了就分了。」我喝着奶茶輕描淡寫着我的失戀。
「啊?什麼?顧知行這麼嚴格的嗎?」我室友也很驚訝。
「你是第一天認識顧老師嗎?」我沒好氣白了她一眼。
「那怎麼不拉快一點?」
我!!!
聽聽這是人話嗎?
自從我和顧知行戀愛了,不僅我被洗腦了,我全寢室都在受他的管教,她們竟然奴役到從我身上找原因?
「我他媽便祕,我怎麼快?」我真是欲哭無淚。
「顧老師天天嚴格控制你的飲食,你竟然會便祕。」她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鴿吻——滾!」
我拿着書衝出寢室。
這寢室都快成顧知行的後援會了,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剛衝下樓,就看到一個穿着白襯衣的身影立在那棵梧桐樹下。
我心裏一顫。
顧知行?
他也看到了我。
一週沒見,小東西還挺帥——
我故作矜持走了過去。
「顧知行。」我嬌滴滴喊了一聲。
他站在那扶了扶眼鏡,好像也有些動情,嘴角都染上了笑意。
下一秒——
「你遲到了 30 分鐘。」他平靜地開口。
我的心咯噔一下。
「對不起,我……我鬧鐘沒響。」我忐忑地跟他道歉。
被遲到支配的恐懼,讓我頭皮發麻。
「早餐不能喫了……」
他臉色一黑,果然又生氣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轉身走到旁邊,把早餐扔進垃圾桶。
哐一聲。
我覺得我的腦子被雷劈開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
我像極了被他扔掉的早餐。
過期的食品,只能像垃圾一樣被無情地扔進垃圾桶。
而我就是垃圾本身了。
「走吧,去圖書館,我佔了位置。」他恢復如常,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卻心裏酸酸的。
「我不去了。」我轉身就往操場走。
「你在鬧什麼脾氣?」他走上來拉住我,一臉無奈。
「……」我停下來,強忍住淚水,「我們分手了。」
「……」他愣了一秒,「反思好了嗎?」
我要走,他卻不放。
「你改改你的毛病,我就收回我之前的話。」他一副做出了很大退讓的樣子。
「不需要!」
我真是瘋了。
竟然還對他抱有一絲絲希望。
「是我哪裏做錯了?」他問我。
「你沒錯。」我懟了他一句。
「看你也承認了,你知道怎麼錯了爲什麼不改,還要跟我發脾氣?」他還在追問我。
「……」我悶着頭往前走,不想說話。
「拖延症的人註定一事無成,你想變成那個樣子嗎?」他厲色地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行了,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不想改!」我沒忍住吼了他一句。
「知道錯了還不改?」他顯得很震驚。
「我是垃圾,你別跟我待一塊。」扔下這句話我就走了。

-6-
自從那天和顧知行再次鬧掰,我就沒再和他聯繫過。
聽我室友說他偶爾發微信問她們我在幹嗎。
問了之後還加一句:「你們覺得我有錯嗎?」
我室友立馬站在他那邊:「我們都覺得你沒錯。」
我……
我能說什麼?
「顧老師挺好的,這樣的男人,又專一,對未來又有規劃,天天像養小孩一樣養着你,遇到這樣的就嫁了吧。」
「嗯,你說得對,我他媽有爹,我缺父愛嗎,我還要再給自己找個爹?」我懟了她們一句。
這羣叛變的豬隊友。
在所有人看來,都是我在無理取鬧?
五一節,我懶得再見到顧知行,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我剛放下行李,我媽把我叫到書房。
書房裏面竟然全是考研數學,考研英語……密密麻麻的各種考研書。
我就很……震驚!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媽要中年考研!
「五一節你就別出去玩了,我和你爸研究了好幾個北大的專業,跟你商量下,把書買了。」
她戴着眼鏡,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各種專業的分數線,利弊,還有各種導師的研究方向。
看得我一陣後背發涼。
「那個……媽,你忘了,我才大二。」我溫馨提醒她。
「我知道。」我媽關上筆記本,「大二下學期可以準備了,北大可不是這麼好考的。」
「知道不好考,還讓我考。」我小聲嘟囔。
我媽盯我一眼。
「陳圓圓,你看看媽媽幾個同事,誰家像你一樣?從幼兒園到大學竟然沒離開成都市,連金牛區都沒出?」
我媽嘆了一口氣。
「也怪媽媽,對你太信任,高中抓得不夠緊,現在咱們笨鳥先飛。」
「我沒覺得不出成都市是件丟臉的事。」我反駁。
我從小生活在這裏,我很喜歡這裏的人和事,給我巨大的安全感,爲什麼她會覺得我很丟臉?
「我覺得!」我媽提高了聲音,「同事每次問起你在哪裏讀大學,你媽我都臉紅。」
我立馬不敢說話了。
我硬着頭皮聽完我媽的各種安排,提着行李回了自己房間。
我從什麼時候起,就不敢反駁我媽了呢?
大概是高二吧。
跟我最好的一個男生,周維,每天給我帶零食,放學一起回家。
那個時候我活得像個男孩子,跟男孩子沒什麼界限。
整天跟周維混在一起,他又是個逗比,每天逗得我笑得肚子痛。
我有個私密日記本,天天記錄着我和他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還會在裏面杜撰一些我和他的逗比日常。
「哇,我要是跟周維上一個大學該多好啊。」我在日記裏感嘆了這麼一句。
我小心翼翼地守着我的祕密。
結果,有一天,我媽衝到學校,強烈要求我換班,還把周維父母請到學校,鬧得很難堪。
理由是,周維和我存在早戀行爲,嚴重影響了我的學習。
我和那個男生站在校長辦公室瑟瑟發抖。
那個男生的爸爸直接扇了他耳光。
整天在我面前嘻嘻哈哈的他路過我跟前,臉上的五指印還未散去,那失望透頂的眼神我這輩子都難以忘記。
「他是我朋友。」我哭着求我媽別鬧。
「什麼朋友親密到你把一個混混天天寫進日記?」她厲色質問我。
我的心一下子撕裂開來。
「你偷看了我日記?」我顫抖着問她。
「……」她沒說話。
「你這是犯法的,這是我隱私。」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蹦了出來。
「你還沒成年,我是你媽,你有什麼隱私。」她還覺得自己沒錯。
「……」我內心就是很絕望。
我在 QQ 上跟周維道歉,結果他早已經把我刪了。
事情鬧得太大,他最後還是轉學了,而班上的男生再也不敢跟我說話。
不只是男生,女生也不理我了。
「是你把他逼走的。」
「你爸媽太厲害了,在學校誰敢得罪你,直接踢出學校。」
……
我回去跟我媽說,我被班裏同學都孤立了,我媽卻不以爲然。
「不要跟那些差學生交流,跟她們交流你能得到什麼?
「媽媽聯繫了校長,明天就換到你爸那個班去,方便你爸管理你。」
我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聽從他們的安排。
我學會了聽話。
我儘量不和別人深交,我爸讓我不跟聞修說話,我可以做到一個月都不說一句話。
即使過了四年之久,這些事,每次我都不敢去想。
只要聽到周維的名字都覺得窒息。

-7-
從那以後,我依舊還會寫日記。
只是日記裏都是今天學了什麼,收穫了什麼,明天哪些方面要努力。
看到我媽臉上日漸恢復的滿意笑容,我知道她還在看我的日記。
我想笑。
只是笑着笑着又想哭。
她們有了一個她們期望的女兒。
可是,我沒有朋友了。
後來班裏一個靦腆的女生,成績特別好,她主動和我好,我就把這段友誼持續到現在。
她叫夏廈。
我媽特別喜歡她,因爲她考上了北大。
是我媽經常比較的對象,我媽想讓我去北大,我想或多或少,有點她的關係。
這也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了。
「出來喫燒烤啊,我回來了。」我躺着的時候,收到了她的微信。
「你們北大的這麼閒嗎?」我一下子來了精神。
「再忙,我也得回來看你這個留守兒童啊。」
「嗚嗚嗚,你太好了,爺爺沒白養你。」
我發了信息,就跑了出去。
剛開門,我媽就衝了出來。
「這麼晚去哪?」
「夏廈回來了,她找我。」
「夏廈?她們北大也放假?哎,你去吧,順便向她諮詢下……」我媽的臉色立馬緩和了。
是的,夏廈在我媽那裏就是通行密碼。
我有一絲開心,又有一絲悲哀。
「嗯嗯,我知道。」
我轉身出了門。
打車去了大排檔。

-8-
夏廈還是沒變。
點的都是我最愛喫的。
「誒,圓圓,你有戀愛經驗,你當初怎麼追的顧知行啊?」她沒來由地來了一句。
我!!!
「你要幹什麼?你看上我前男友了?」我咬在嘴裏的羊肉串都變味了。
「我瘋了?」
「那要不然,你問我幹嗎,你要追誰?」
「哎呀……」她支支吾吾半天,「你就說嘛。」
「夏廈同學,你知道你在我媽心中是怎樣的存在嗎?她要是知道你一個北大的天天不想着學習Ťüₘ,跑去追男生,她會幻滅的。」
「戀愛和學習衝突嗎?」她給自己灌了一杯啤酒。
「……」我一整個鎮住。
這個問題,我覺得需要她去跟我媽 battle 一下。
「那先說是誰啊,他什麼性格啊,他喜歡什麼啊,我真的好好奇,到底是誰把你撩得不顧矜持竟然想主動出擊。」我開始好奇了。
用我媽的話,夏廈這樣的學霸,心裏不應該只有學習嗎?
怎麼還裝得下男人啊?
「就……你也認識。」
「我認識?」
完了,我更好奇了。
「高中班長,聞修。」
「聞修。」我愣了幾秒,「聞修?!」
「你別一驚一乍啊。」她頓了一下,「他很正,在我們學校都很出名,又冷,又有才華,哪個女生不想征服?」
「……」我震驚。
一瞬間說不出什麼感受ťű⁷。
她說得對。
其實,他很優秀,她也不差,北大配清華,又是一段佳話。
可是我心裏有些不對勁,我也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那……那……我記得他不是有女朋友?」我沒了精氣神。
「哎,那只是傳聞,他好像沒有公開承認過吧。那我就可以追,喜歡就追,我不想給自己留遺憾。」她說得好有道理。
那一瞬間,我好佩服她。
仔細想想,我喜歡顧知行什麼呢?
跟他待在一起,一直很壓抑,我不過就是爲了提高數學成績,爲了跟我父母對抗,找了他,然後發現把自己陷進去,惡性循環……
喜歡是什麼感覺呢?我又喜歡誰呢?
「那……你去追吧。」我喝了一杯啤酒,掩飾我內心的失落,「我的那些技巧對你來說肯定沒用,畢竟聞修他是什麼人啊,用我的套路他肯定會覺得智障。」
「可是,你是他同桌誒,在班級羣他只回復你的消息,我以爲你們很好。」夏廈問我。
「沒有,你是錯覺,高中我連話都沒跟他說過,我甚至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你也沒有?」
「沒有。」想起什麼,我突然就笑了,「上次我分手發了一個抖音,一個叫聞修的冒充他加我,結果被我一眼識破他是一個騙子,笑死了。」
「啊,你怎麼識破的?」
「我問他可以給我轉 5000 嗎?他就拉黑了我。」
「……」
哈哈哈哈。
我倆突然大笑起來。
笑得前俯後仰的時候,隔壁桌來了一羣人——
聞修?!
我趕緊埋下頭,笑容僵住。
「怎麼了?」夏廈見我突然像是犯了錯的樣子問我。
「後面。」我用脣語跟她說,「聞修。」
我沒了啊。
爲什麼在這個時候遇到他?
「聞修?」夏廈有些不明白,「嗯,你要跟我說怎麼追他?」
我他媽……
她是生怕別人是聾子啊。
我只好給她發了微信:「你的夢中情郎在你後面,寶貝。」
「……」夏廈看着短信,立馬臉紅了,整個規矩得要命。
這廝,我從未見她這麼緊張的樣子。
「他是不是在盯我的後腦勺?怎麼辦?我今天沒怎麼洗頭。」她緊張地給我發微信。
我……
「你知足吧,他現在盯着我的臉,我他媽今天知道見你,臉都沒洗。」
我真的要命了。
他怎麼就選擇了那個剛好跟我對視的位置,這個真的避無可避。
更要命的是,他看我的眼神毫不避諱,怎麼還想計算我臉上三觀五庭是否符合人體構圖公式?

-9-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夏廈緊張,我看見別人緊張了,我反而放鬆了許多。
「去啊,不是要聯繫方式?」我給她遞了一個眼神。
「不行,我緊張得想吐。」她搖了搖頭。
剛纔還信誓旦旦的,一副要征服世界的樣子,現在……
我嘆了一口氣。
「那我們走?」我問她。
「走了下次什麼時候遇到?」她咬了咬牙,一副赴死的樣子。
「……」我挑了挑眉,好傢伙,我很期待……
結果下一秒——
「圓圓,你去幫我要一個聯繫方式。」
淦!
「你是他同桌,要一個方式他肯定不會拒絕,我去要,他拒絕了怎麼辦?」
她說得好有道理,下次別說了。
「我不行,打死不行,我真不行……」
「我只有你了。」夏廈咬着嘴脣求着我。
我他媽是什麼冤種?
最後我還是去了,誰讓她是我唯一的姐妹。
我喝了一口酒,壯壯膽,拿着手機就衝了過去。
心裏盤算了好幾種開場白,心想着一定給拿下。
結果剛走近就有些泄氣。
他們幾個都穿着西裝,大概是剛去幹了什麼大事。
而他,西裝微敞,襯衣的扣子解到第二顆,漆黑的眸子盯着我,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
不得不說,夏廈這妞的眼光不錯。
聞修這樣的神仙人物大概只能出現在漫畫裏。
也不知道他們一羣人在討論着什麼……
我站了好幾秒,才咬咬牙開口:「那個……我是陳圓圓……」
我想先介紹一下我是高中同學的身份。
這樣也許不會顯得那麼唐突。
我話還沒說完——
「滾!」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腦子死機了。
滾?
「誒,好。」我輕輕回了一句,轉身就回了自己座位。
剛回到座位我的心就快得要衝出來了。
我覺得丟臉極了。

-10-
「要到了嗎?」
「沒有。」
「怎麼回事?」
「他讓我滾。」
也沒有很生氣吧。
我竟然莫名地覺得委屈。
其實冷靜下來,那個「滾」好像不是他說的,我他媽還是覺得委屈。
因爲那個聲音,我很熟。
是周維。
心煩意亂的我,乾脆喝了一杯啤酒,掩飾我的傷心。
「啊……那算了算了,他們也太高冷了吧。」夏廈跑過來安慰我。
「我錯了錯了,下次絕對不讓你去幹這種傻逼事了。」她說着還過來抱着我。
這……
我本來覺得我還能忍住的,她這一抱,我的眼淚直接奪眶而出。
也不知道那邊什麼時候有了動靜。
像是有人開口罵了人。
一個男生跑到我跟前。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不是罵你,你別哭……」
嗯,這聲音,我熟。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周維。
時隔四年不見,我和他一時間都愣住了。
他僵在那裏:「陳圓圓?」
「啊……哈哈哈,是你。」我擦了眼淚,不想那麼矯情,更不想那麼狼狽。
「你怎麼……也太巧了。」周維摸着後腦勺,一時間有些尷尬。
「嗯嗯,好巧。」我強忍住淚水,我再哭,我就是傻逼。
「要一起嗎?」周維邀請我過去。
我看了看夏廈。
她也點點頭。
我和周維的事,夏廈是知道的。
只是四年過去,周維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恨我,好像大家都長大了,無所謂了。
就我一個人還無法介懷,我真傻。
「可以。」
後來我們坐在了一桌。
夏廈挨着聞修。
我挨着周維。
要說不尷尬是不可能的。
我更不知道怎麼周維和聞修能夠扯上關係。
我就聽着周維各種閒聊,吹噓着我和他以前有多麼地童叟無欺,我其實心虛。
我怕他提起我媽去鬧的那次,我會很自責,也很丟臉。
他的笑話我好像有些接不上了,我只能笑着打哈哈,這纔是我最難過的。
他長大了,成熟了,釋懷了,可是,我好像獨自一人留在原地了。
「加個微信啊,以後有空多聯繫。」周維主動拿出了二維碼。
「行。」
其實我知道,我哪裏還會常聯繫,我怎麼有臉啊。
其實,我只想對他說一句話而已。
只是我沒想到,我剛加了周維,聞修的手機就遞了過來。
我愣住了。
有些懵。
「我好像也沒你的聯繫方式,同桌。」他說得那樣自然。
顯得我的彆扭和震驚反而很突兀。
同桌兩個字給我一種我和他很熟的錯覺。
「哦,好。」我掃了他的二維碼。
下一秒——
「由於對方限制,你無法添加對方到通訊錄。」
我直接傻眼了。
因爲那頭像是一張泛黃的草稿紙,微信名叫「Wenx」。
如果我沒記錯,這不是前一陣我在抖音加的那個好友?
尷尬了。
還真是他?
「那個……你把我拉黑了。」我小聲地跟他說。
一桌人很震驚地看着我倆,不明所以。
聞修看着我遞過去的手機界面,輕挑了一下眉,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淡定地拿過手機,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加上好友後,大家就坐一起繼續閒聊。
好像這樣的小插曲,一瞬間就過了。
而我忍不住,偶爾偷看他一眼。
總覺得有一些隱隱約約的曖昧。
後來聽他們聊天我才知道,周維轉學後竟然考上了北大。
這是什麼黑馬啊?
顯得我好像更垃圾了。
這一桌,不是清華就是北大,我一個西華的真的就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我怕一開口就被笑話了。
「聞修,聽說已經發了好幾篇 SCI 了,出國是不是已經確定了。」
「那還用說,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到處都在搶。」
「不像我們,到處申請,還讀不到想去的專業。」
……
我聽着就很懵。
我在哪裏,我是誰,我在幹嗎?
我好像應該躲在桌底。
給他們擦鞋……
「不談這個。」聞修輕飄飄的一句回絕了他們。
「對,五一節讓大家放鬆來着,別談論文,一談就頭疼。」
「你小子真是春風得意,愛情事業雙豐收……讓人羨慕,女朋友也是又漂亮,又有才……」
「對了,五一節怎麼沒帶她回來跟我們一起玩玩?」
「捨不得唄……是我,我也藏着。」
……
我抬頭看了看夏廈,她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又抬頭看看聞修,正好撞見他的目光。
不是……
看我幹嗎?
看得我心虛。
難道他還在因爲我讓他轉賬 5000 的事耿耿於懷?
在他看來我就是那樣的貪財的小人?
「分了。」他喝了一口酒,很隨意地說了一句。
「分了?」
「不會吧?」
「人家陳圓圓跟你就是模範情侶,你竟然分了?」
陳圓圓?
我他媽抖了一下,啤ťū́⁵酒杯啪嘰一聲掉在地上。
「哈哈哈哈,別緊張。」周維笑得前俯後仰,「是名媛的媛,不是圓潤的圓。」
「她也叫陳圓圓,看你們把她嚇得。」
我……
還有這種事!
一個清華的才女竟然跟我共用一個名字?
可惡!
我竟然突然覺得我這個名字不土了,它的每一筆每一畫都在閃閃發光。
「陳媛媛,漂亮嗎?」我笑着問了聞修一句。
我真就沒腦子。
問完了,看見他表情有些怪異,而大家過分安靜,我才後知後覺……
這真的很讓人誤會。
怎麼腦殘去問別人自己漂不漂亮的?
「嗯。」他淺淺地回了我一句,目光不自然地挪開了。
「你沒看過照片吧,清華大美女啊。」
「是的,校花排行榜上的能不美?」
……
「哦……哦。」我鬆了一口氣,真是萬幸,他們沒有覺察到我的尷尬。
「我發現叫陳圓圓的都挺好看的。」周維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啊,別誇,我臉紅。」我故作矯情地打了一下他。
「我說真的,高中那會我覺得你也沒現在好看啊,你去整容了?」他認真地看着我。
我……
「高中那會我戴了眼鏡,倒也不至於整容吧。」我真是無了。
「現在隱形?」他真是扭着我不放,「戴多了眼睛不好。」
「我……」我真想打死他,能不能不要把焦點轉到我這裏,我真的很尷尬,「我高考後做了眼睛手術。」
「原來如此。」他湊過來,「讓我看看。」
「你離我遠點,男女有別。」我躲開他。
他卻很熟練地把我拉過去:「陳圓圓你什麼時候成了女的了?」
「……」我捂住自己的領口,這臭小子,「你放手。」
結果——
啪,一個礦泉水瓶砸過來,直接砸到周維的手,惹得他喫痛地叫了幾聲。
「聞修!你打我幹什麼?」周維看到砸他的人都懵了。
聞修冷哼一聲,懶得理他,說了兩字:「欠揍!」
豁……
大家都愣住了。
「人家都長大了,你還當小時候玩家家呢。」
「聞修說得沒錯,你就是欠揍。」
「扒拉人家女生,你負得起責嗎?」
大家開始聲討周維。
我也極其配合地在他肩膀揍了一拳:「別惹我!」
「你跟我換個座。」聞修直接站起來,通知我,而不是徵求我的意見。
我和周維都很懵。
其實就是開玩笑,我並沒有生氣來着,他這樣會不會有點小題大做了?
但是他不給我考慮的餘地,直接把自己的凳子拉開,偏着頭,請我過去。
行吧……
我只好抱着自己的飯碗,跟聞修換了座位。
「他好凶。」我偷偷跟夏廈遞眼神。
「我倒覺得他好紳士。」夏廈紅着臉給我發微信。
我看了她,嗯,她沒救了。
情人眼裏出西施。
後來大家又聊了一會。
周維非要送我回去。
聞修和幾個男生站在馬路邊抽菸,目送周維與我往小區走。
其實,我特別怕。
怕碰到我媽。
我媽罵我我都無所謂,我怕讓周維難堪。
畢竟當年的事,我媽對他沒有好印象。
「進去吧。」站在我小區門口,他停下了。
我愣了一秒,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還是懂的。
「嗯嗯。那我們以後微信聯繫。」
「好。」他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內心很糾結。
那件事過去了很久,我很想道歉,但又怕已經過去的事,我再提出來,大家都很難堪。
走了幾步,我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屁顛屁顛地又跑了回去。
「周維。」
「幹什麼?」他垂下眼來看我。
「對不起。」我鄭重地跟他道歉。
一句遲到了四年的道歉。
「……」他整個人愣在那裏。
緩了好幾秒,他別開了目光,小聲道:「發什麼瘋?」
「我沒發瘋,那件事是我媽不對,也怪我太膽小,不敢反抗我媽,所以才讓你轉學了。」我頓了一下,「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好朋友,看到你現在很好,我真的好開心。」
我自己說着,把自己說哭了。
我是真的很開心,我媽說他是差生,是混混,可是他用自己證明了自己。
可是我想說,不管他怎麼樣,他依舊是我高中那個最好的朋友。
「行了,傻子。我沒怪過你。」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
「嗯嗯,你現在好厲害,估計我媽知道了她都會懷疑人生。」我擦了眼淚,笑着看他。
「說那些幹什麼?」他有些不自然。
「你媽媽……現在還是……對你那麼嚴格?」他突然問了我一句。
「……」我快速低下了頭。
我該怎麼回答,如果讓他知道我媽比以前更甚,我會覺得好丟臉。
而且我自己的苦惱,我不想強加給別人。
「沒有,她現在好多了,放養。」我笑着撒謊。
剛說完,不知道聞修什麼時候過來了。
大概看見我在哭,他愣一秒,看看我,又看看周維,最後略顯煩躁地滅了煙。
「什麼時候走?」他問。
「馬上。」周維回頭看了一眼聞修,嘆了口氣,又看着我,「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回去吧,下次……」他頓了一下,「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你,你要是來了北京就給我打電話,我請你喫飯。」
「好呀!必須宰你一頓。」
我笑着跟他說再見。
他身後的聞修卻盯着我,眼裏閃過一絲情緒。
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我也沒多想,朝他倆揮揮手就跑回家了。

-11-
回到家,我拿出高中留言本,在那裏寫了周維的名字。
他的信息我都好清楚,我自己把他的喜好,都填上去。
感覺人生好像又圓滿了一點。
洗完澡,我拿着手機刷抖音,微信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Wenx?
我頁面切過去。
「到家了?」
我很震驚。
班長爲什麼跟我發信息。
我本以爲,那個微信也就是躺在那裏,我們這輩子可能都沒交集的。
「到了,謝謝。」我發了一個表情包過去。
「嗯。」
嗯?
這裏聊天結束得就有些尷尬。
而且剛纔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好像不喜歡我跟周維走得太近?
怎麼?覺得我搶了他的好朋友?
想了一下,我還是準備跟他解釋一下上次問他轉賬的事。
「對了,上次,我讓你轉賬,是因爲我以爲你是騙子。」
「騙子知道你名字?」
「現在騙子掌握的資料很全,甚至知道我爸媽叫什麼。」
「但我不知道……」
啊?
這……
清華高材生的邏輯真的讓我有些無從下手。
我就是連尬聊都找不到突破口。
「對了,你和周維怎麼也認識啊?」
我扯了一兩句,想着他再回復我,我就回個表情包結束。
「發小。」他簡簡單單回我兩個字。
「發小?」我就一個震驚。
這這這……什麼緣分啊。
「我沒聽他提過你誒。」
我和周維多熟啊,他是我哥們,早知道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至於高考前一個月,憋出內傷,都不敢和他說話。
「我高中沒在成都,考試纔回來。」
「哦哦。」
這個我懂。
一般父母在外地工作,在外地讀書的,高考的時候會回到戶籍所在地參加高考。
「那他有跟你提過我嗎?」我突然好奇。
好奇周維有沒有提過我,或者說怎麼說的我。
「……」他發了一串省略號。
高冷的人真的很愛發這個。
每次這樣發,我就心梗。
行吧,他可能覺得我煩。
畢竟人家清華的可能很忙,誰有心思陪我閒聊啊。
我懂事地不再打擾。
結果等我刷完幾個抖音,他的信息又來了。
「不想聊他。」
我???
他怎麼突然發這個,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怎麼,他和周維鬧掰了還是怎麼?
「你和他鬧矛盾了?」作爲一名熱心羣衆,我覺得很有必要用親身經歷告訴他,周維是個很好的朋友,不要鬧矛盾。
「……」
他媽,他又發一串省略號。
我氣得直接從牀上坐起來。
我發誓,他再發省略號,我就拉黑他。
「你喜歡他?」他突然問我。
「……」這次輪到我發了。
我喜歡他?
聞修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錯覺?
發完我就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但是他直接沒回復我了。
哎……我真是……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報復別人,我想着回一句,我和他是哥們,但是勝負欲不允許我回復他。

-12-
一場尷尬的對話,就這麼結束。
後來聽說夏廈也加上了聞修的微信,有沒有談戀愛,我倒是不知道。
我沒那麼八卦,也有點排斥知道。
看着他們幾個的人生都像是開了掛一樣,而我待在普通的大學,天天面對我爸媽的壓迫,我就想笑。
我有什麼資格去爲人家清華北大的操心。
我媽給我選好了專業,選好了導師,就差沒親自幫我考了。
我每天就埋頭背單詞,先把英語搞好。
我真覺得我挺沒出息的。
想反抗,又沒勇氣,掙扎兩天還是妥協。
周圍的同學看到我大二就開始準備考研都驚呆了。
我只是笑笑:「笨鳥先飛。」
他們問我考哪裏啊,準備這麼早?
我支支吾吾不敢說,我怕被人笑。
周維偶爾也發發微信,問問我近況,我都是隻跟他聊幾句。
我怕影響他學習。
在周維的朋友圈,我經常看到聞修。
他們約着一起打籃球,一起參加比賽,一起出去玩,看起來關係很好。
我都是默默地點個贊。
聞修不愛發朋友圈,一條也沒有,也太高冷了。
他也會給周維點贊,於是每次周維的朋友圈我和聞修的點贊都挨在一起,像極了高中那時我們倆同桌的樣子。
我在左,他在右。
最近,顧知行變得很奇怪,經常在我眼前晃。
今天一杯奶茶,明天一杯咖啡,在圖書館,他總能找到我,然後坐在我對面,也不說話,就自己看書。
「明天別給我帶了。」在他再一次晃到我跟前的時候,我沒忍住。
我最近發了瘋學習,我好不容易心裏好受一些,我不想跟他回到過去了。
一想到如果和他複合,我們又會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我就很窒息。
「爲什麼,你不就喜歡這個?」他站在那裏問我。
「以前喜歡,最近戒了。」
我以前是真喜歡啊,他卻總是不讓我喫那些東西。
「對身體不好,垃圾食品別喫。」
「這個沒營養,別喫。」
「這個重金屬含量高,別喫。」
……
「什麼都不喫?活着有什麼意思?」我抱怨。
「跟我活在一起不就是最大的意義?」他說這話很認真。
我思考了一下,我要是這輩子都跟他在一起,想想都窒息,哪有什麼意義?
回憶到此,他大着膽子坐在我身邊:「圓圓,別鬧了,我想了很久。」
「嗯,想到什麼了?」我放下手中的書,我來了興趣。
「我覺得你的習慣已經是二十多年的結果,我不該那麼急,我該給你時間。」
我……
倒吸一口氣。
救命!
我盯着他看了五分鐘。
我還是不明白我當初怎麼會想着找他做男朋友。
我真是小日子活膩了還是喫飯撐到了,我被我爸媽關二十幾年我還不夠,還要找顧知行關我一輩子?
「你很優秀,是我不配。」我平靜地回覆了他一句。
「……」他表情有些受傷。
可是我不想了,不想跟他糾纏了。
「我們結束了,顧知行,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想和你連朋友都做不成。」
我這一次說得更清楚了。
他動了嘴脣,沒說話,拿着奶茶轉身就走了。
走了幾步就撞上了書架,他沒喊一聲疼,頓了兩秒,又往前走,沒走幾步,又撞上另一個書架。
我本來鐵了心要跟他說清楚的。
可是,看見他這樣子,我突然有些難受。
書也看不進去,我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找個人說說。
「在幹嗎?我好煩。」我心煩意亂地給夏廈發了一條微信。
發完又有些後悔,怕她在忙。
我趕緊撤回。
撤回後,我才發現,我他媽發錯人了啊。
上次聊天框第一的不一直都是夏廈,我平時也不跟別人聊,下意識就發了,結果上一次聊天是聞修?
淦!
幸好我撤回了。
要不然他指不定回我一個:「有病。」
心裏毛躁,我乾脆又強迫自己背單詞。
手機屏幕一直沒亮,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結果下一秒——
「在做 PPT 演示。」
我……
然後又閃出一條消息。
「待會忙完,回你。」
我有點後背發涼,這我怎麼回。
顯得我好唐突。
「OK。」
是的,我情急之下回了個 OK。
他看起來好忙啊,我還去亂髮微信,他肯定想把我刪了吧。
一上午心情都很鬱悶,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去喫飯,正排隊搶飯,微信來了。
「結束了。」
「怎麼了?」
聞修?
我差點忘記了我給他誤發微信的事。
我沒有手去回覆他,我只好拿到嘴邊,給他發了一條語音:「我早上是誤發,我現在在等打飯,其實沒什麼事。」
「那你先喫。」
他回了一條。
我也沒在意。
喫完飯,往寢室走,他的信息又來了。
「喫完了嗎?」
我愣住。
他在等我?
「嗯,回寢室路上。」
「喫的什麼?」他又問我。
這屬實有點沒話找話說了。
「糖醋排骨。」我老實回了一句。
「你的口味還是沒變。」
「啊?」
他難道還記得我喜歡喫這個?
也是,高中那會,我中午把糖醋排骨打回去座位上喫,他還鄙視我,說我天天喫醋,他都膩了。
「幾點午休?」他突然問我。
「大概 1 點半吧。」我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那我待會一點能給你打電話嗎?嗯?」
我看着微信,我不知道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他怎麼突然要給我打電話?
我仔細想了一下,我沒做什麼得罪他的事吧?
「可以。」我開始怕了。
突然被很久不聯繫的班長打電話,真的不管是說什麼都能讓我六神無主了。
忐忑不安等到一點,我比接我媽電話還緊張。

-13-
「喂。」
「嗯。」
他的聲音從聽筒傳來的時候,我手心冒汗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我小聲問。
「我聽說你要考北大的研究生?是因爲這個煩?」
「……」我他媽直接語塞。
仔細想了一圈,這事,我就跟夏廈說過,她還笑我被我媽壓榨。
她們倆聊得挺多啊。
只是怎麼聊到我了?
「其實……就……」我覺得挺心虛的,「我就想想,我考不上的。」
「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他卻在電話那頭笑了。
嘲笑我?
一定是!
我要哭了,我好丟人。
「班長,我幾斤幾兩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就別……」
「清楚啊。」他的語調好輕鬆,「你挺聰明的。」
我挺聰明的?
拜託,他就是無腦尬吹好嗎?
我悶着不說話了。
「我說實話吧,那是我媽要我考的,就我這成績,考川大都懸,你以後別取笑我了。」
我咬咬牙還是跟他說了。
「……」他在那邊沉默着不說話,「那你想考哪裏?」
「我不知道。」我說的實話。
我都是按照我媽的規劃來,我沒有方向,我很迷茫。
就連上大學的專業也是我媽填的。
她對我過於自信,非要去拼 985、211,結果我 550 的分數沒上到一個一本,最後第一志願第二志願都落空了,最後來了我隨便亂填的第三志願。
「其實,這個問題不急的,你才大二,慢慢想。」他在那邊放低了語調。
我可能產生了錯覺,我竟然覺得他說話有些溫柔。
其實,他聲音一直那樣啊,又冷,又溫柔。
只不過,他很少跟我說話罷了。
「圓圓,你跟誰打電話呢?顧知行?」身後突然被室友拍了一下。
我嚇了一跳,趕緊壓低聲音否認:「不是。」
「你有新男友了?這麼快?顧知行知道得氣死!」我室友這嗓門,我真是醉了。
我還在打電話呢……
「你別胡說。」我低聲責備了室友一句,乾脆跑去陽臺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聞修始終保持沉默。
我覺得好尷尬。
他算我哪門子新男友,他肯定覺得我們這些人膚淺。
「班長你沒聽到吧?」我試探着問。
「嗯,聽到了。」他顯得異常淡定。
「聽到什麼了?」我有些頭疼。
「說我是你新男友……」
「不是……」我趕緊打斷他,羞恥極了,「她們瞎說,你別聽。」
「哦。」他這語氣聽起來,好像沒有生氣?
我心裏算是放心了。
「剛說到哪裏了?」被我室友一打斷,我說的什麼都緊張得忘了。
「你說你大二就準備考研。」他耐心極好地提醒我。
「哦,那個……我不急的,我媽急。」
我媽恨不得我現在就開始考研倒計時。
不過……
他跟我什麼關係啊,我跟他吐苦水。
「那你媽媽挺有趣。」
「有趣?」他的說法讓我匪夷所思。
「我媽天天讓我別讀書了,你媽媽讓你讀書,就覺得……這種反差有點奇妙。」
是的,他的語氣輕鬆到,我沒有對他這種說法產生任何疑問。
一瞬間,我竟然飄了去可憐他。
「啊,你成績這麼好,你媽媽怎麼不讓你讀書了?」
「她想……」他頓了一下,「算了,這不好說。」
「哦。」他不願意說,我不好再問他,可是,我真的好好奇。
作爲一個清華大學的學霸的媽媽,竟然不想讓他讀書?
「要不然你跟我說說,你不說,我的好奇心會讓我今天中午都睡不着。」
噗嗤……
他在電話那頭沒忍住,笑了。
笑什麼啊?
我鬱悶。
「你真的想知道?」他笑着問我。
「嗯。」
媽媽,他吊我胃口!
「……」他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她想我早點結婚,然後抱孫子。」
我!!!!
空氣就是一個死寂。
我真是賤啊,爲什麼非要問?
我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
萬幸,這只是打電話,他看不到,若是開視頻,我直接原地去世。
「嚇到了?」大概是見我太久沒出聲,他又問。
「沒有,怎麼會,絕對不可能!」我否認三連。
他卻在那邊隱隱作笑。
笑起來都那麼好聽。
不是,他還在笑,是在笑我!
意識到這一點,我要反擊。
「那你跟那個叫陳媛媛的生一個。」
要不說我沒腦子呢?
說出口,我整個人傻了。
這次是殺敵 0,自損 1000+。
「這我做不了主。」他笑着說。
「就……就你們經管學院那個……我不是說和我,啊,好煩……」
因爲太生氣,我腦子一片混亂。
「好了,你午休吧。」他溫柔地提醒我。
「哦。」
我一臉喪氣。
我好像個傻子,根本說不過他。
「待會有個籃球賽。不能再聊了。」他嘆了一口氣。
「哦,和周維一起嗎?」我隨口問一句。
「……」他卻保持沉默了,「不聊他。」
「哦。」我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情緒就變了。
我剛要掛電話,他卻來了一句:「陳圓圓,我不是你們倆的傳話筒。」
「……」我有些懵。
什麼意思?
大家都是朋友,我隨口問一句怎麼了?
他至於一提起他的好朋友就炸毛嗎?
他難道對周維有什麼想法,對我敵意這麼大?
「你明白嗎?」他低着聲音問我。
我沉思幾秒,認真回答:「知道了,我直接問他吧,我懂了。」
「你……」他嘆了一口氣,悶着不說話了。
我一整個人就很懵。
高材生的心思,又豈是我等學渣猜得透的。
罷了。
「不打擾你了,班長。」還沒說到一半,他就掛了。
我……
他真是高冷啊,竟然先掛我電話。

-14-
和他通話之後我們又一個月沒了聯繫。
我也不在意。
至於他爲什麼跟我打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我也沒細想。
小日子剛好過了幾天,結果,我媽來了。
字面意思。
我媽是突襲,見到我的時候,顧知行正把我堵在圖書館的茶水間,甚至抱着我。
「圓圓,我錯了,你別不理我。」他擋着我不讓我走。
「我們分手兩個月了。」我嘆了一口氣。
「我沒同意!」他說完,猶豫了幾秒,低下頭就要來親我。
我躲開了,他卻抱着我,我不動了,我覺得有點煩。
「我也沒同意!」突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我直接嚇到靈魂出竅。
「媽……」
我媽鐵青着臉看着顧知行和我抱在一起。
眼裏的憤怒直接把我燒沒了。
這種感覺我太熟悉了。
比我考馬哲那次把答案寫在橡皮擦上,監考老師借了我的橡皮去用,還要可怕。
還有玩飛鏢那次,中 24 發就可以有一個大布娃娃,而我中了 23 發,只剩下一發的恐懼。
半小時後,我和顧知行規規矩矩地坐在階梯教室,而我媽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倆,跟審犯人一樣看看我,又看看他。
「多久了?」我媽拿出筆記本,還錄起了口供。
「一週。」
「半年。」
我和顧知行同時開口。
開口即猝!
「你出去。」我媽看了我一眼,「快點,我沒時間跟你耗。」
我看了一眼顧知行,忐忑不安地走了出去。
然後就是心急如焚地站在教室外面等待。
像極了等待着老婆生產的焦灼,恐懼,不安……
我知道我多半是完了。
我媽不允許我談戀愛,她很生氣,我看出來了。
她罵我沒關係,連累顧知行我覺得有些愧疚,也很丟臉。
我站在原地越想越難以呼吸,然後我媽終於出來了。
出來第一句——
「陳圓圓,我讓你好好學習,你就揹着我搞這些?」
完蛋!
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顧知行到底都交代了什麼?
不會把在酒店那一次也交代了吧?
天地良心,真就講了一晚上數學建模啊。
「這是我的事。」我小聲地做無畏的反抗。
「你的事?我養你這麼大,沒有我,你哪一件事自己做好過?」
「……」我悶着不說話。
「幸好……」我媽舒了一口氣,「你這個男朋友找得還不錯。」
哈?
「他跟我講了詳細地對你的改造計劃,我覺得他是個很有規劃的人,而且給你挑的毛病,針針見血,那些措施也還都可行,你以後就好好聽他的話。這是我對他的考察期。」
我???
救命,誰能告訴我,顧知行到底說了什麼,征服了我媽?
不是,關鍵什麼改造計劃?
我是他倆的試驗品還是怎麼着?
「我跟他分手了。」我有些頭疼。
「分什麼分?我覺得他不錯,總比你以後去找一些不三不四的好。」
「你不懂……」我簡直不知道怎麼反駁我媽。
「我什麼不懂?我跟你說,你現在的重心就是考研,我看顧知行也還靠譜,我跟他說你要考北大,他說一定督促你完成任務。」
「……」
我一整個人愣在原地。
我瘋了。
後來,我看着顧知行和我媽交換了微信,又在一起討論着什麼,還時不時看我一眼,我就窒息到原地去世。
我氣得直接走了,剩他們兩個人。
我媽卻跑上來叫住我。
「你有什麼不滿?」
「我沒有不滿。」我說話都沒了力氣。
「沒有不滿你這副樣子給誰看?」我媽也很生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連擁有情緒的權利都沒有了嗎?」我反問她。
「……」我媽愣在原地。
「圓圓,你少說兩句。」顧知行看我倆太僵,跑過來拉我勸我。
我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吼了他一句:「關你什麼事?」
我明明說了分手,他纏着我,還利用我媽來壓制我,算什麼男人?
「圓圓……」他委屈地看着我。
「你翅膀硬了,分不清好壞了是嗎?」我媽看我對顧知行的態度,直接火了,「人家幫你複習考研,有什麼錯?」
「……」我內心有些崩潰。
又是考研!
「我不考了!」說完我就要走。
我媽一時心急,啪,一個耳光就扇了過來。
一瞬間,我的大腦空白了,臉也火辣辣地疼。
我連哭都忘記怎麼哭了,咬着嘴脣,直接跑了。
跑到一半,怕我媽追到寢室來,我臨時又拐了方向往學校外面跑。
最後隨便坐了一輛公交車。

-15-
那晚的風好大,吹得我哭了一路。
最後司機停下來,跟我說終點站到了,我擦了擦眼淚,慌亂地跑了下去。
外面天黑了,我根本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上車也沒看。
我一下車,司機就把車開走了。
現在好了,這荒郊野外的,我怎麼打車回去?
我蹲在路邊,哭得更厲害了。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給夏廈發了信息。
我只有她了。
「我好想哭。」
信息剛發過去,她就打了過來。
我在裏面聽到了周維的聲音,他在喊聞修。
我心裏一驚。
原來他們三個在一起啊。
她一下子擁有了我最好的朋友,還和自己喜歡的男神在一起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心酸。
高材生和高材生玩,我算什麼啊,我算那一塊多餘的垃圾。
「怎麼了,圓圓?」夏廈大概被我發給她的那一句嚇到了,聲音有些急切。
「啊……沒什麼,你們先玩。」我心中有千言萬語,一瞬間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啊,你也聽到了嗎?」夏廈壓低聲音,「忘了告訴你,我終於約到聞修啦,我們一起打網球,還有周維。」
我愣了一下。
「哦,那很不錯。」我儘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我跟你說,聞修網球打得好棒,怎麼辦,我都不敢上場了,ƭûₗ他讓着我,我都打不過……」
很奇怪。
明明聽着她說着她的興奮的事情,我打心底爲她感到高興的,我卻又哭了。
「你還沒說你怎麼想哭?遇到什麼事了?」她說完之後,又想起我給她的微信,又問我。
「就……考研的題太難了。」我慌亂地向她隱藏自己的心事。
她在電話那頭,噗嗤一聲就笑了。
「乖了,等我空了幫你整理一份複習資料,不哭啦……
「眼淚是珍珠,我們圓圓公主不哭啦……」
她還是像以前的樣子,對我那麼好。
在我情緒低落的時候哄着我。
可是,我又覺得好笑,除了她,我父母都沒有那樣哄着我。
「嗯。」我聲音又有點哽咽,不敢多說話。
「該你了,跟誰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周維的聲音。
「陳圓圓!」夏廈跟他說。
我卻有些緊張,趕緊催着她掛了。
「你快去吧。」我催她。
「嗯嗯,我空了再聯繫你。」
「好。」
掛了電話,我鬆了一口氣。
我這個電話真是不合時宜。
那一刻,我只有她了,可是,她有她的生活了,她的歡樂悲哀、嬉笑打鬧都不再來源於我了。
掛了電話沒到 5 分鐘,夏廈就發了一份學習資料過來。
我震驚到不行。
「救命,救命,我剛纔一提,聞修說他剛好有一份考研資料,就讓我發給你。」
「啊,他也要考研?」
「他考什麼研,他要出國的,所以我都很不明白他自己整理考研資料幹嗎,我懷疑他有喜歡的學妹了,肯定給學妹做的。」
「學霸也這麼花心?」
吊着夏廈,又有其他目標?
他可真花啊……
「誰讓人家選擇多呢……」夏廈嘆了一口氣,「我先去打球了。」
「嗯。」

-16-
掛了電話,我拿出手機導航,慢慢地走在小路上。
我媽給我發了幾十條語音,我隨機點開一條。
「你必須得考研,什麼事都考研後再說,你不考研,媽媽爸爸這麼多年的心血都白費了……」
我聽不下去了,瞬間關了語音。
現在晚上 10 點了,她不關心我在哪,不關心我有沒有事,她關心的只有她的偉大理想,她給我規劃的人身宏圖……
我常常想,我是她親生的嗎?
我到底是她生下來寵在手心的寶貝,還是我只是一項實現她未實現的清華北大夢的一個工具。
很可惜,她的夢想,我不能實現。
我是個垃圾。
走累了,我乾脆在路邊坐下來,沉入沉思。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映入眼簾的是一句。
「回家了嗎?」
那一瞬間,我心裏有一絲驚喜。
我甚至以爲我媽終於想起我沒回去這件事。
然而,打開一看,不是我媽,是聞修。
「還沒。」我如實地回了一句,實在沒什麼心情,「對了,謝謝你的資料。」
我不願跟他有太多交集。
一來,是夏廈喜歡他。
二來,我知道自己也不配。
「一個人?」他問我。
「嗯。」
我關上手機繼續哭。
結果他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我有些驚訝,但我不想接,直接掛了。
「手機快沒電了。」我發了一條微信過去,算是婉拒。
我跟他說什麼啊,有什麼好說的。
「你發個定位。」
發定位什麼鬼?
我覺得有些煩,直接發了一個定位過去,不再理會。
結果微信又過來了。
「你那個地方,這個點沒公交車了,我有認識的叔叔在那附近,我讓他送送你?」
「啊?不用!」
我沒想到發了定位,惹得別人這麼麻煩,我最怕欠別人。
「你就待那別動。」
他發完最後一條,便沒再發過來。
我坐在那裏忐忑不安。
他找人來接我什麼意思?
夏廈喜歡他,我這樣單獨跟他聯繫,我總覺得很微妙,很不好。
思考很久,我還是跟夏廈說了。
「班長突然說讓人來送我一下,你跟他說了?」
「嗯嗯,我知道,他跟我說了,我們三個都很擔心你,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不早點跟我說?」
「我想着你在打球……」
「你這人,沒把我當朋友是吧,如果不是聞修問出你在外面,我們都不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出了事怎麼辦?」她有些急了。
「對不起……」我心裏暖暖的,但又有些自責覺得我是個麻煩。
「聞修很好的,我問他在那周圍有沒有認識的人,他立馬給他叔叔打了電話,你就別想那麼多……」
「好。」
原來是夏廈讓他找的人啊。
他好像很聽夏廈的話,這樣是不是證明他倆有戲?
我真的開始有點羨慕夏廈了。
我揣着複雜的心思,坐在那裏等車。
果然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奧迪停在我跟前。
我硬着頭皮喊了一聲:「叔叔,麻煩你了。」
然後上了車。
只是,上車後沒想到副駕駛還有一箇中年男人。
我心裏咯噔一下,怎麼是兩個?
我只好又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叔叔,你好。」
「嗯。」男人透過透視鏡看了我一眼,便沒再多說。
我報了我家的地址,汽車便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
面對陌生人,我覺得挺尷尬,就一路上都沒說話。
直到快要下車的時候,前面的中年男人看了我好幾眼後,欲言又止,最後給我遞了一包紙。
「聞修那個臭小子怎麼把你弄哭了?」
啊???
我整個人就很懵。
「沒有。」我趕緊擦了擦眼淚。
完了,他叔叔以爲是他把我弄哭了?
完蛋!
「你叫什麼名字?」他嘆了一口氣問。
「陳圓圓。」我戰戰兢兢回答。
「陳圓圓?……這臭小子,還是去找你了!」男人臉上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我????
仔細思考,他不會是把我當成那個陳媛媛吧?
聞修的前女友?
嗐……
「叔叔,你可能誤會了。」
「你到了,放心,我回去好好說他,自己要追,追了又把人弄哭,有他後悔的。」
我……
這回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剛想開口解釋一下。
「你到了。」他溫馨提醒我。
「哦。」我直接閉了嘴。
拉開車門,走下去:「謝謝……」
「臭小子……」
臭小子?
罵我?
我直接不敢說話了,站在路邊,默默地看着車子遠去。

-17-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在房間。
我媽來敲了幾次門我都沒開。
等門外消停了,我纔拿出手機,給聞修發微信。
「我到家了,謝謝你們。」
「好。」
他回覆得很簡短。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又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你睡了嗎?我方便給你一個電話嗎?今天晚上,你叔叔好像誤會了。」
想着剛纔他叔叔問我的話,我覺得他多半是誤會了。
「馬上,等我去陽臺。」
去陽臺?
倒也不必……
過了兩分鐘,他打過來了。
「怎麼了?我叔叔問你什麼了?」他顯得很平靜。
「有一個沒說話,另一個問了我名字,好像把我當成……你前女友了……」我真是會惹事。
「……」他沉默了一會,突然就笑了,「車上兩個人?」
「嗯,對,那個梳着背頭的叔叔,我當時腦子有點暈,他問我叫什麼,我就說我叫陳圓圓……」
「告訴他名字了?」嘶……
他在那邊倒抽一口氣。
「嗯。」
怎麼辦,他聽起來很爲難,好像很棘手……
早知道,我就自己走回去了,坐什麼車啊,惹出事。
「很嚴重嗎?」我有些懊惱。
「嗯,還挺嚴重的。」他顯得嚴肅而認真。
「啊……那怎麼辦?」我無了。
「他沒留你電話吧?」他又問。
「留了。」我腦子打鐵了,下車前,那個叔叔說,留個電話吧,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
我想着別人開口,我怎麼好拒絕,就留了。
「哎……」他嘆了一口氣,嘆氣着,嘆氣着,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麼?」我有些莫名其妙。
「不用擔心了,那是我爸。」他略顯無奈。
「你爸?」我驚呆了,什麼情況?
不是說是他叔叔?
「我讓我們家劉叔去接你,我早該想到我爸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有點無奈,又有點溫柔。
我真聽不出一絲慌張。
就我一個,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那怎麼辦?你爸誤會了更不好。」
「不怎麼辦。你好好睡一覺。」
「然後呢?」
「如果之後有 151 開頭的本地電話,不想接就別接吧。」
我???
「什麼意思?」
「我去解決,不用擔心。」
他說他去解決,我的心就放下來大半。
學神就是學神,說點話都讓人極度有安全感。
掛了電話,我躺在牀上久久地不能睡着。
因爲考研的事,因爲夏廈的事,因爲他爸的事。
我感覺我的人生一片混亂。
半夜 12 點,手機突然亮了。
「睡了嗎?怎麼哭了?」
「我聽我爸說的。」
是聞修……
他還跟他爸打了電話?
我盯着手機看了幾分鐘,也許是因爲夜晚的時候人特別脆弱,我回了他的信息。
「沒睡。」
「方便接電話嗎?」
12 點,他竟然還要打電話過來,我心裏突然就有了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我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可恥。
可是,我還是點了接聽鍵。
「還在哭?」他聲音好溫柔,溫柔到我本來壓抑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溼了眼睛。
「沒。」
「是因爲考研嗎?」他又問我。
「算是……」
「你願意跟我說說嗎?」
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說,我怎麼會不願意呢?
我的世界本來就沒有幾個朋友,我壓抑已久的心事,我也迫切想找個出口。
於是,那天晚上,我和他躲在被窩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
我告訴了他我爸媽對我的期望,和我的絕望。
我告訴了他我壓抑到喘不過氣的生活,根本找不到一個呼吸的出口。
我告訴他我想逃離現實,又懦弱得不敢反抗。
他只是靜靜地聽着,每當我崩潰的時候,就溫柔地安慰我。
「沒事沒事,事情總會變好的。」
「你沒有錯,你父母也沒有錯,但是我們年輕人不能總跟着父母的思路走。」
「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要活出自己的樣子纔不枉費來這人間一次。」
「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
我一邊哭,一邊說,最後竟然被他的聲音哄睡了。
是真的睡了,早上醒來,他的電話都還沒掛。

-18-
早上醒來,恢復清醒的我,想起昨晚的崩潰和不可理喻,就覺得無比羞恥。
他有什麼錯啊,竟然聽了我一晚上碎碎念?
真就丟臉死了。
「怎麼還沒掛?」我一張口,聲音已經沙啞到不行。
「醒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剛睡醒。
「對不起,昨晚你就當我發瘋,別在意。」我真的清醒過後想起自己的矯情就想去死。
「你想來蘇州嗎?」他突然問。
蘇州?
他是沒睡醒吧。
「不去。」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着不說話。
「我昨晚就是太傷心,跟你說了很多,並不是……」
我想他誤會了我對他是不是有意思。
我有點亂。
「嗯,沒關係,不是要反抗?」他冷靜地開口。
「反抗也不是離家出走吧?還那麼遠。」我有些無語。
我覺得他多少有點瘋狂了。
我要反抗沒錯,去一千多公里外反抗?
我一個成都市都沒出過的人?
「……」他噗嗤一聲笑了,「還能把你拐走不成?」
「不行。」
「嗯。」
他也沒有再挽留。
掛了電話,我還是覺得他的提議過於瘋狂。
我洗漱完出去,我爸和我媽已經坐在餐廳等我了。
我有點不想過去。
轉身就往房間走。
「圓圓,你過來。」我爸叫住我。
我沒聽,回了房間。
門被我爸推開。
「圓圓,你跟你媽置什麼氣?」我爸端着早餐放在我書桌上。
「我沒置氣。」我悶着不想說話。
「那你媽說你不考研了也是真的?」
「……」我不說話了。
不考研是氣話,我只是不想聽從她的安排。
我就算要考也不考什麼北大,我沒點自知之明嗎?
「好了,不考研的事你也別提了,待會去跟你媽服個軟,她氣得晚飯都沒喫。」
「我考不考研,關她喫飯什麼事?」我的心好累。
「你也知道你媽有高血壓,你何必氣她。」我爸嘆了一口氣。
「我沒有想氣她,她在我小的時候偷看我的日記,長大了監視我的 QQ,我的微信,甚至還加我朋友瞭解我的動態……
「周圍的人都覺得我是怪物,他們收到我媽的短信都覺得匪夷所思,我沒朋友了。
「我也是人,我不是機器,我也想像別的女孩子一樣交很多朋友,參加聚會,一起哭一起鬧……」
……
大概是我說得太激動,我爸很震驚。
就像是從來不知道這些事。
他沉默好一會才說:「你媽什麼樣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她畢竟是爲了你好。」
一瞬間,我爸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劈下來。
我站在原地,全身發麻。
一句爲了我好,就是對我最大的道德綁架。
他們問過我的感受嗎?
我曾經以爲,我爸作爲班主任太忙了,所以我媽的這些行爲他也許只是知道皮毛。
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
他什麼都知道,但對我媽的行爲是默許。
「把飯喫了,出來跟你媽道個歉,她今天高血壓的藥都沒喫。」
我爸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爸。」
我突然叫住他。
「……」他停下來看着我。
「在你們老師心中,學習永遠是第一位嗎?」
「……」他扶了扶眼鏡,「當然。」
「學習是學生的天職。」
他還覺得我很奇怪。
我只是覺得悲哀。
「知道了。」我妥協了。
「嗯,爸爸就知道你還是懂事。稀飯是你媽大清早起來熬的,灌湯包是老街的,都是你愛喫的,趁熱喫。」
我爸顯得很滿意,囑咐完就出去了。
我坐在桌子面前,看着他們準備的愛心早餐。
一邊喫,一邊哭。
喫完後,我去廁所洗了一把臉。
然後出去跟我媽道歉。
我媽很滿意,我爸也很滿意。
沒有問過我高不高興。
我跟他們彙報了完整的考研計劃,然後轉身去了學校。
出了電梯,我給聞修發了一個微信。
「我想去蘇州,買幾點的票合適?」
他好像顯得並不詫異。
「嗯,給你買了票,還有一個半小時,你打個車去機場。」
說完,他給我發了一份簡易的圖文乘機指南,還有一份酒店地圖Ţṻ₎指南。
我有些驚訝,他好像是早就做好了這些。
他哪來的時間?
我去飛機場的路上,想着待會遇到夏廈該怎麼說,怎麼解釋?
心裏未免有些忐忑。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夏廈的微信。
「圓圓,你想去蘇州玩嗎?過兩天我不是過生日嗎,聞修有那邊的酒店免費入住卡,我,還有周維,我們三個計劃去周邊玩幾天,一起好不好?」
「你跟我一起好不好,要不然兩個男生我一個女生,我會好尷尬。」
我遲疑了幾秒,回了一個:「好。」
「怎麼同意得那麼快?」
「怎麼,被你媽關瘋了?」
我看到夏廈消息才覺得自己好像答應得有些過快了。
「你說呢……」我回了她,內心有些虛。
「嗯,反正你來就太好了,不用帶什麼東西,我們在蘇州等你噢。」
「行。」
坐在候機廳,我還是覺得自己有些疑惑。
怎麼會那麼巧,夏廈也正好叫我去?
這裏面有沒有聞修的手筆,我猜有。
我不知道他對我到底出於怎樣的目的。
在飛機上,想了三個小時,我也沒想通。
我成績挺一般,長得……對於他這種見過世面的人來說應該就平平無奇,我和他幾乎高中也沒說過話,而且他在清華,我在西華,隔了十萬八千里。
從任何角度,他都不可能喜歡我。
思來想去,總結一句,剛開始他只是因爲我是周維的朋友,後來因爲夏廈的關係,再後來,可能是出於同情。
這樣想了,我就豁然開朗。

-19-
飛機落地的時候,我心裏猛地鬆了一口氣。
來接我的是夏廈和周維。
沒有看到聞修,我心裏有些失落。
「他昨晚熬夜呢,現在在酒店補覺。」
「熬夜?」我的心抖了一下。
昨晚,他是跟我打電話打到凌晨一兩點,我哭累了就睡了,他沒睡?
「是啊,他們這種學神,忙起來真的命都不要了,竟然通宵。」
「哦。」我隨聲附和。
「圓圓,兩個月不見,你是不是想我了?」周維見到我就摟住我的肩。
「你走開,沒有。」我有些彆扭。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就有了男女意識,他怎麼還是沒開智,還跟我勾肩搭背。
「哼。」周維冷哼一聲,「欲擒故縱。」
「滾啦……」我推開他,走到夏廈一側。
「周維同學,你不要見到我家圓圓,你就渾水摸魚啊,自重一點。」夏廈像個大姐大把我護在身後。
「夏姐姐,你還說我呢,你天天讓我幫你約聞修,你難道不是……」
「你少來!」夏廈瞪了周維一眼。
……
看着他兩人打鬧,我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但是現在,我站在旁邊像一個局外人。
我甚至想,如果我也考上了北大,是不是和周維成爲朋友的還是我?
但仔細一想,我怎麼考得上?
便也作罷。
回到酒店,我和夏廈住一起。
周維和聞修分開住。
「開兩間好浪費。」
「是呀,一晚上兩千。」
我和夏廈紛紛感嘆。
「反正都免費,而且聞修這臭小子就是慣出來的毛病,他纔不會和別人住。」
「他大學都不住寢室,一個人在外面住,還租的兩室一廳,專門空一間,也是壕無人性。」
周維又在吐槽聞修的奢侈作風。
我就聽他們吐槽,偶爾附和一兩句。
聞修家做什麼的,我並不知道。
那天晚上,看見他爸爸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仔細一想,難道那個叔叔是他爸的司機?而那天司機本來是要接他爸爸的?
尷尬了。
白天一天,他們三個都在房間準備明天的辯論賽。
我也終於看到了聞修,他很自然地朝我笑笑,並沒有跟我說話。
我其實想跟他說一聲謝謝。
走近了,他問我:「有事?」
我心裏咯噔一下。
「沒事。」又默默退了回去。
「那等我忙完。」
「你忙你的。」
我倆同時開口。
「想喫什麼,自己點點。」他指了指酒店的訂餐單。
他說完與我擦肩而過,不小心碰到了我肩膀。
我可恥地心動了一下,手上卻捏着訂餐單,故作鎮定。
抬頭看他,他已經走了。
哎……
果然,他對我沒意思啊。
心虛感消失殆盡。

-20-
比賽那天,他們三人穿着正裝,往臺上一坐,尖叫聲四起。
我坐在觀衆席看着他們三個熠熠生輝。
作爲他們的朋友,我有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們好棒!
我何其有幸能和他們成爲朋友啊。
我這輩子都要對他們好!
比賽結束,我們去逛了觀前街。
我一個人悄悄地去給夏廈買了一隻小金馬,用紅繩拴住。
服務員建議我也買一條,她說是情侶款。
我自私地想和她當一輩的好朋友,所以我也買了。
第二天,我們一起去逛了蘇州大學。
「站那別動。」聞修突然叫住我,「我給你們拍一張。」
「好啊!」夏廈跑過來挽着我,整個人貼在我身上。
「我也要挨着!」周維繞到我另一邊,也挽着我。
我真是無語。
他怎麼像小孩子一樣,還跟夏廈爭風喫醋?
他們倆把頭歪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覺我養了兩個智障。
可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好美好。
好想時光一直停下去。
我們拍完,周維跑過去把聞修換過來。
夏廈立馬恢復了正經,我肉眼可見她的緊張。
「要換一下嗎?」我問夏廈。
「別別別,我緊張。」她非要我站中間。
我尷尬地抬頭去看聞修,他顯得很自然,甚至都沒有看我這邊。
我調整好表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哎,聞修你沒照好,重來一次。」周維拍完一張,對他說。
「好的!」我比了一個 OK 的手勢。
「不拍了。」他冷冷地來了一句。
我和夏廈尷尬地愣在原地。
「真沒拍好。」周維解釋。
「我累了,不去 KTV 嗎?」聞修點了一支菸,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去呀去呀!」夏廈一說這個就來了精神。
於是大家打車往 KTV 去。
車上,他坐在我旁邊,顯得特別沒精神。
「他熬了兩天,估計不行了。」夏廈悄悄地跟我說。
「哦。」我不敢打擾他,他基本是睡了一路,睡到了 KTV。
下車的時候,我推了推他,讓他先下車。
他像是剛醒來,一整個人顯得很懵,看見是我,愣了好久的神。
一雙漆黑的眸子,盯着我,慵懶又深情。
看得我心裏一顫。
「下車了。」我小聲道。
「你怎麼……在這?」他聲音乾澀,一臉疑惑。
「你真睡蒙了!」周維下了車拖着他就要下車,被他一個眼神瞪回去。
「哥,你還去不去玩?」
「嗯……」聞修像是恍然大悟,臉色略顯尷尬地下了車。
去了 KTV,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抽菸,看得出來很困了。

-21-
後來大家給夏廈唱了生日歌,又陪她吹了蠟燭。
她許願的時候偷偷看了聞修一眼,很輕。
我還是看見了。
可是聞修在看我。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犯罪。
我趕緊躲開了目光。
許完願,我把買好的小金馬系在她手上。
「生日快樂!你要永遠快樂!」我笑着對她說,「你不要不開心,我的快樂可以分給你。」
夏廈抱着我,說着說着就哭了:「陳圓圓,你這個,弄得人家過生日都想哭。」
「別哭了,眼睫毛……」我提醒她,睫毛剛塗的。
她立馬不敢哭了,我們倆都笑了起來。
後來大家一起喝酒唱歌,玩得有些忘我。
周維那臭小子喝醉了過來,靠着我:「圓圓,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好看了。」
「誒……你滾啦。」被他靠着,我就渾身不自在。
「你看,你單身我也單身,要不然咱倆……」
「你喝多了。」這人喝醉了怎麼這樣?
「對啊,我喝多了,你要對我負責。」他死皮賴臉地纏着我。
夏廈笑得不行。ťŭ̀⁹
後來包間裏來了一些同學,我都不認識,夏廈說是一起參加比賽的,都在附近,就叫過來了。
喝酒喝到一半,周維躺着了,我一回頭,發現聞修不見了。
他什麼時候走的?
正在這時候,我媽的電話來了。
一看到聯繫人,我就感覺整個人被凍住了。
她還是發現了嗎?
發現了我不在學校。
我跟夏廈打了聲招呼,然後去找了一個安靜的包間接電話。
「顧知行說你沒在學校!」我媽顯得很生氣。
「嗯。」我老實承認。
「去哪兒了?」我媽壓着情緒問我。
「在外面。」我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哪個外面?」
「就外面……」
電話那頭突然一陣安靜,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
果然,下一秒——
「我問你現在在哪!」我媽提高了嗓門,驚得我把手機都拿遠了一些。
我就知道她沒控制住自己。
我本來是不怕的,但是身子卻條件反射地發抖。
「蘇州。」我豁出去了。
「蘇州?陳圓圓!你翅膀硬了?一個人,沒我的同意敢去那麼遠的地方?你去那裏做什麼?」
她拋出一連串的問題,我知道她急,但不知道從哪一個回答起。
「夏廈過來參加比賽,我就跟着過來了。」原諒我最後還是沒骨氣地拋出夏廈這個擋箭牌。
「她參加比賽,關你什麼事?」
「她也過生日,我就……」我繼續解釋。
「陳圓圓,你是不是跟夏廈當朋友當久了,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
「她去比賽,你就去,她考去了北大,你怎麼沒去?
「別人比你聰明,有時間玩,有資本任性,你有什麼?
「你考不上北大,你問過別人,你配當她朋友嗎?」
……
我媽的話我實屬沒想到,所以腦子一片空白。
緩了好幾秒,我鼓起勇氣道:「好朋友又不是看成績,她沒你說的那麼膚淺……」
「不是看成績?她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以後出了社會,你不能給別人帶來利益,你沒有資格跟別人共享一個資源圈,誰會把你當朋友?
「她以後當老總了,你這垃圾成績,當個基層員工,你還妄想你們的友誼如初,做夢呢?」
……
我被我媽罵得狗血淋頭。
心臟痛到麻木。
在她眼裏,我就是個垃圾,我不好好學習,我就不配和任何人交朋友。
我該怎麼辦?
我掛了電話,內心極度崩潰到大哭起來。

-22-
突然身後一個聲音把我驚住。
「怎麼了?」
我哭着哭着,身邊的椅子上突然坐起來一個人。
他聲音嘶啞,看見我一臉懵。
聞修?
在這個尷尬的瞬間,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醜,慌亂得連眼淚都來不及擦。
「怎麼哭了?」他伸手來摸我的臉,摸到眼淚就停住了。
「沒什麼,你……你怎麼在這睡覺?」我趕緊擦眼淚,卻把自己的睫毛擦得滿臉都是。
我好氣……
我又哭了。
「……」他安靜地看着我也不說話,皺着眉頭。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化解我此刻的窘迫的時候,他突然湊近我,捧住我的腦袋,直接吻了下來。
一瞬間天旋地轉,我腦子死機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到我來不及推開他。
我不推開他,他甚至伸手攬住我的腰,加深那個吻。
等我回過神來,事態已經發展到逐漸不受控制。
「顧知行!」
是的,當我喊出這個名字,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也愣住了。
他放開我,緩了幾秒,眼裏寫着一絲質問的情緒。
我不敢看他。
後來我想想,我爲什麼在那個危急的時刻喊了顧知行,大概是以前每次和顧知行接吻,接到 5 分鐘他會自動喊停。
而這一次,有沒有可能,我不想停,所以喊了他的名字。
「對不起。」他整理好情緒,「我喝多了。」
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繼而點了一根菸。
「……」我沉默着沒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總不能說,我喊錯了名字這件尷尬的事。
「要坐一會,還是……」他問我要不要留下。
「不了。」我心虛地拒絕。
「嗯。」
「還難過嗎?你媽媽……」他問我。
「已經好了。」我說的是實話。
我現在心跳快得,都快忘了我媽是誰。
我沒想過聞修有這麼大的魔力,大到之前的傷心立馬不復存在,只剩下現在的心跳加速。
「你沒有錯。」他平靜地說了一句。
「哦。」雖然我不知道他指的是我媽那件事,還是剛纔接吻那件事,我都胡亂地回應着。
「我先出去了。」我站起來,覺得待在一個空間實在太曖昧,我很害怕。
各個方面。
「嗯。」他沒有挽留。
我後來想想,他是不是認錯了人,要不然,他怎麼可以做到如此坦然。
走到門口,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剛纔的事,你可不可以保密?」
他透過煙霧投來的笑容有些深不見底:「哪一件?」
哪一件?
我心裏咯噔一下。
「都。」我輕輕回了一個字。
「……」他不說話了。
生氣了?
不想保密?
「其實,夏廈對你……」我想解釋。
夏廈對他有意思,剛纔他卻吻我,我還沒推開他,我這樣到底算什麼?
我覺得自己很無恥。
「這不關我的事!」他突然態度強硬。
我驚了一下。
我從未看過他兇的樣子,至少對我從未有過……
我待在原地不敢說話。
「算了……」他看我一眼,滅了煙,「我可以保密。」
他站起來,直衝衝地朝我這邊來。
我嚇得後退了兩步。
路過我面前的時候,他輕哼了一句:「我他媽就是欠你的。」
聲音好輕好輕,但我還是聽見了。

-23-
他走了,我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靜。
後來的幾天,我都躲着他。
逛街走周維旁邊的位置,拍照站在與他最遠的位置,喫飯,喝奶茶,能不看他就不看他……
他比想象中的更加灑脫,不用我避開,他自己早就躲得遠遠的。
很好……
這樣夏廈總算是沒發現我的異樣。
在蘇州玩了三天,我還是回了成都。
只是,夏廈和周維直接買了去北京的機票,而聞修跟着我回了成都。
我有些擔心,擔心夏廈會看出什麼端倪。
「聞修那人真是被家裏寵慣了,你坐經濟艙,他坐商務艙。」夏廈跟我八卦。
「哦。」我心裏那塊石頭放下了一些。
不是在一塊啊,這樣很好。
可是我後來坐在經濟艙,想着商務艙的他,內心又苦澀到不行。
我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勸我自己不要抱有幻想!
不要把自己陷入不義之地!
回到學校,我老老實實學習。
顧知行天天就像是我媽安在我身邊的監視器,一言一行都報告給我媽。
然後我媽很滿意,再也沒有找過茬。
兩三個月,我埋頭於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
也沒跟聞修聯繫。
他當然也不會主動聯繫我。
就連夏廈這兩三個月都沒怎麼跟我聯繫。
有一天,我突然登錄太久沒登錄的 QQ,發現系統發來一條消息。
「今天是他的生日,快給他送上祝福吧。」
這個「他」是聞修,而日期是夏廈過生日那天。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我懵了。
可是他爲什麼不說?
我們都沒人知道,甚至沒人送他禮物。
他找個地方睡覺,被我吵醒了,吻了我,我還喊了顧知行的名字,他該有多無語。
可是時間過了這麼久,我也不能再給他送上祝福。
罷了。
複習的空閒,我翻開夏廈寄過來的照片。
就是我們在蘇州照的。
因爲太多了,我也沒仔細看,也就偶爾看一眼。
我翻到了一張照片。
我和聞修的合照?
印象中我並沒有單獨跟他合照過啊?
照片裏,我看着鏡頭咧着嘴笑,而他沒看攝像鏡頭,專注而認真地盯着我的側臉,我手裏拉的手是夏廈的手,只有半截。
我心裏一驚,瞬間有些頭皮發麻。
這照片不會他們都有一份吧?
我忐忑不安了好久,纔想起,這應該就是,周維說沒照好,讓聞修再照一次,而聞修說累了,不想照。
照片拍成這樣子也太尷尬了。
我晚上回去,拿着照片反覆看了很久,還是問了周維。
我把照片發過去。
「你這拍的什麼照?」
「大小姐,你們都不配合,要我怎麼拍?」他發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況且,這照片,我們都沒有啊,你從哪來的?」他反問我。
我???
這不是夏廈寄給我的?
他們沒有這張?
「啊……可能搞錯了吧。」我支支吾吾矇混過關。
我也不敢去問夏廈。
我這一問,顯得我好綠茶。
這件事,只能那麼過去。
但是照片裏面的畫面擾得我一晚上沒睡好。
最後我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我要考蘇州大學。
也許這兩件事沒有屁聯繫,但,一想到要考蘇州大學,我就莫名來了幹勁。
在網上找了無數的資料,自己開始慢慢地整理,每天忙到我媽都捨不得打電話來煩我。
「圓圓,你就往前衝,爸爸媽媽是你堅實的後盾。」
「嗯嗯。」
還後盾?
他們要是知道,我一直以來,複習的方向是蘇州大學,估計會塌房……
可是,我不會妥協了。
心裏的目標,從未如此堅定。

-24-
大三的暑假我報了班,數學和政治。
每天都安排得很滿。
9 月開學,夏廈告訴我她要出國了。
得到這個消息,我有些難過。
她出國了,我就更難見到她了。
以後隨着時間,感情淡了,她會不會像我媽說的,我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所以她會有新的朋友,她再也不會信息秒回,再也不會抱着我哭着說要和我當一輩子的朋友了。
想到這裏,我就好難過。
但是想到她可以出國,去見識更先進的技術,去見識更大的世界,我又還是爲她感到開心。
我就是這麼矛盾的人。
「你以後見多了金髮碧眼,再也不愛我了吧?」我給夏廈發祝賀信息。
「哈哈哈,怎麼會,我這人就好你這口,本土小白菜。」
「……你纔是小白菜,你全家都是小白菜。」
「圓圓,我好開心,我和聞修去同一個學校,我的夢想實現了。」
我看着微信,心裏某個地方疼了一下。
那一瞬間我的呼吸有些不順暢。
也只是一瞬間,我告訴自己,我應該恭喜她。
恭喜她有情人終得眷屬。
我也發了:「完了完了,以後就是天天一大波狗糧強行塞了。還是恭喜你啊,你的狗糧,我喫出胃病都喫。」
「哈哈哈。」
她就回了我一句,哈哈哈。
發完信息,我突然有些心神不寧。
他和夏廈一起出國了,去了同一個學校。
所以他還是喜歡夏廈的,就算不是喜歡,那也是選擇了夏廈。
所以,那天晚上那個吻算什麼?
我又算什麼?
我拿着手機,突然想給聞修發信息。
可是,我給他發什麼?
質問他?
我有什麼資格?
我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被選剩下的殘次品,明明自己垃圾,自己配不上,自己還在抱怨。
我躺在牀上,看着聞修從頭到尾給我發的微信,我都一條一條地刪。
明明有些語句裏透露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明明有些句子藏着若隱若現的愛意。
但他最終選了我的好朋友,跟我好朋友在一起了。
所以,曖昧就只能是曖昧,只不過是他在空窗期的消遣罷了。
甚至,他給我發信息的時候,把我當成陳圓圓,還是陳媛媛,都不得而知。
想到這,我就想掉眼淚。
但是我告訴自己不能哭。
我承認不配,但我仍舊有着自己的小小驕傲。
在這之前,我要努力變得更優秀。

-25-
夏廈出國前,約了大家去爬峨眉山。
是周維提出的。
他說想和好朋友站在巔峯,迎接朝陽,擁抱未來。
他怎麼不去當詩人?
「可能就我們三個,聞修可能來不了,他爸媽說是要去美國一趟,看看他的學校,給他租房子。」
「哦。」
「他還真是一家人的寵兒。」
「他爸媽也就生活上寵他,聽說一點都不想他出國留學,希望他回家繼承他爸的事業,他不肯,什麼都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周維對他家瞭解得果然深入。
「你呢?不準備讀研或者出國?」我問周維。
「不了,我沒那追求,我可能畢業去蘇州,那邊有個科技園。」
「蘇州?」
「嗯,怎麼?」
「我準備考蘇州大學。」我心裏有一絲驚喜。
我考蘇州的事,我沒告訴任何人,所以,聽周維講,我就覺得這像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
「也太巧了,你不會是暗戀我吧?小圓圓?」周維坐車的時候轉過頭來捏我的臉。
「你想多了。」我拍開他的手。
「你不考北大,你媽知道嗎?」夏廈笑着問我。
「不知道。」
「厲害啊,你終於學會反抗了,你這……你媽媽的心臟快要不好了。」夏廈衝着我壞笑起來。
「那沒辦法。」我癟了癟嘴。
我不能這輩子只爲了他們而活。
「圓圓,看到你終於有勇氣做你自己了,我也就放心了,我真替你高興。」
「你別說得像生離死別一樣……肉麻死了。」我嘴上罵着她,心裏卻很感動。
到了峨眉山,找了一家溫泉酒店住下。
結果晚上,我們在泡溫泉的時候,聞修來了。
他穿着浴袍,精瘦的身材上肌肉線條流暢,髮色偏棕,頭髮長了不少,剛好把眼睛都蓋住了。
「你怎麼來了?」周維一下子興奮起來,給他讓位置。
他撩開眼前的頭髮,沒說話,在我身邊坐下。
「嗯,來了。」
他這句來了,像是跟我一個人說,近在我耳邊。
「你爸媽不是去美國了?」
「去了。」他看起來很疲憊。
「去了?你不會是去了美國,又飛回來吧?幾天時間……」
「別廢話,我不想說話。」他懶懶地躺在我旁邊。
他並沒有多看我一眼,我卻心跳得很快。
我其實有點擔心他,他每次看起來都像是熬了夜,這樣下去會不會猝死?
泡溫泉的時間,他都不怎麼說話,就周維說個不停。
我更是不想說什麼話。
「你知道嗎?陳圓圓竟然要考蘇州大學,以後我和她就在一個城市了,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周維興奮地告訴聞修。
一直沉默不語的聞修睜開眼,偏過頭,看着我:「改了?」
「啊……嗯。」我侷促地回答,「我覺得蘇州挺漂亮的。」
「承認吧,小圓圓,咱倆就是有緣分,叫聲哥,以後哥還罩着你。」周維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聞修盯着我,臉色有一瞬間的ṭûₚ難看。
但也只有一瞬間就恢復如常。
「誰要你罩着。」我小聲抗議。
「他看着你……也好。」聞修平靜地說了這麼一句,轉身起來,不再泡溫泉。
夏廈看到他起去了,跑過來,悄悄問我:「我怎麼覺得聞修不對勁。」
「啊……」我仔細想了一下,「哪方面?」
「他剛纔是在喫醋嗎?」
嗤……
我剛喝進去的紅茶差點噴出來。
「怎麼可能?」我雖然這麼說着,心跳卻不自主加快。
「我開個玩笑,你怕什麼?」夏廈開始嘲笑我。
我……
「只是圓圓,我在他身邊轉了一年了,他還是對我不冷不熱,我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多看我一眼呢。」她說着嘆了一口氣。
「我以爲,你們快要在一起了。」我如實說。
「快了嗎?真的嗎?」她抱着我,「圓圓我快要追不動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你停一停,讓他來追你?」
「哈?還能這樣?」她哭喪着臉,「我好想放棄啊,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他,圓圓你幫幫我,到底怎樣才能俘獲他的心?」
到底要怎樣俘獲他的心,我又怎麼知道?
我要怎麼幫?
第二天,要去看日出。
早上 5 點,周維就來敲我的門,讓我們起牀。
我困得不行,好歹趕在日出前趕到了金頂。
我們幾個裹着毯子坐在石頭上,等待着日出,空氣安靜而美好。
「聞修呢?」夏廈問。
「不知道,我去他房間,他早就不在了。」周維聳了聳肩。
下一秒——
太陽的光芒從遠處的雲層下一躍而上,照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溫柔而光明,金頂上面的人一陣歡呼。
大家沉寂在這壯麗的景色中久久無法自拔,完全忽略了聞修不在這個小插曲。
我們換着姿勢拍照,換着角度拍照,一度拍到周維的內存不足。
當我和周維兩個合拍的時候,我在笑,他突然低下頭親吻了我的頭頂。
我一下子懵了!
「啊!周維你!」夏廈開始起鬨。
「你幹嗎啊?你要!」
事發突然,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站在原地。
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卻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想了一晚上,本來準備你考研結束再告訴你,可是,我好像等不及了。
「我喜歡你。」
聽到他大方地說喜歡我,我有一瞬間窒息。
我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我可能會失去他這個好朋友了。
「別開玩笑了。」我心跳有些快,因爲害怕。
「我沒開玩笑。」他認真地看着我,讓我沒辦法避讓。
「周維……」我亂了,不知道如何回應他,我怕傷他的心。
我甚至開始責怪自己,平時周維老是跟我開類似的玩笑,我都沒在意,我應該與他保持距離的。
「你不用現在做決定。」他笑着看我,「畢竟我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上你的,爲了公平起見,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喜歡上我。」
我……
我該怎麼回答?
「行了,周維你讓她緩緩,圓圓快被你嚇死了。」夏廈幫我解圍。
「啊啊啊,我太激動了,小圓圓別嚇到了。」他又伸過手來摸我的頭。
正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聞修。
他站在遠處,一張臉黑得像鍋底。
我一下子從周維身邊彈開,拉開距離。
後來想想我的行爲真的很沒有必要,畢竟聞修也算不得我的誰,我被周維表白,我在怕什麼呢?
對啊,我在怕什麼呢?
他慢慢地走過來,目光一寸都沒從我身上挪開。
我莫名地心虛。
「聞修,你去哪了?你錯過日出了!」周維看到聞修,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對呀,你還錯過一場大戲,哈哈哈哈。」夏廈忍不住暗笑起來。
我的臉紅得徹底。
是錯覺嗎?聞修的臉色更難看了。
「有點事,出去了一下。」他淡定地回了一句。
回完又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還有一點點雲層,你要拍一張嗎?」我爲了緩解尷尬,問他。
「不要。」他語氣很冷,直接拒絕了我。
他好像一直都不怎麼喜歡拍照。
大家也沒多在意。
在金頂逛了一圈,我們開始坐纜車下去。
纜車裏,當然又是周維的主戰場。
「聞修,你以後去了美國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來了?」
「……」聞修沒說話,反而來看我。
「看你說的,出國留學又不是出國安家,回不回來還不是得看職業規劃。」
夏廈顯然對周維的這種說法不滿。
「你要是不回來了,你和我這兄弟情怕是要散了,畢竟我沒有去美國的打算。」
「也有可能不回來。」聞修還是開口說了一句。
他有可能不回來。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他這麼說,我突然心裏就揪着疼。
所以下一次見面,就是後會無期了,甚至是,沒有下一次了。
想到這裏,我就有些不能呼吸。
坐在纜車裏,我想我是喜歡他的。
明明他不喜歡我,明明我配不上他,明明我和他差了十萬八千里,明明他未來的規劃也沒有我。
我還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我忽然胸口悶得慌,一刻都無法呼吸。
下了纜車,我們順着階梯往下走,我渾身都沒有力氣。

-26-
我體力真的不算好,還沒走多久,就累到原地休息。
夏廈和周維兩個人簡直就是體力驚人,一路上都在蹦躂。
「聽說那個萬年寺特別靈驗,你快點跟我們一起去。」夏廈拖着我。
「我不行了。」我搖了搖頭,「我爬不上去了,一梯也爬不動了。」
她看了看我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那你有什麼要求的,我幫你求。」
我有什麼要求的?
「你怎麼幫我求,幫我求金榜題名,我自己都沒爬上去,佛祖肯定不會同意。」
「哈哈哈,你也知道。」周維忍不住在旁邊笑。
「罷了,你以後還是多鍛鍊身體吧,我和周維先上去了。」夏廈看了一眼聞修。
「聞修,你去嗎?」
「不去了。」他平靜地來了一句。
「啊,他們都說來了峨眉山一定要去萬年寺拜一下,要不然就白來。」
「他不信那些的。」周維看了看聞修,笑着說。
「那……你能幫我看着一下圓圓嗎?我和周維先上去了。」
「嗯。」聞修淺淺地應了一聲。
其實,我更希望他們三個一起去。
留下我和聞修,就真的很尷尬。
他倆走後,我慢慢地往山下挪。
他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我倆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我心裏有些難過。
恨我自己的不勇敢,竟然連跟他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看到山下有一個亭子,大概是賣喫的東西,我瞬間來了力氣,急匆匆地往下走。
道路很窄,人太多,一個不小心,一個人撞了我一下,我直接摔到了溝裏。
是的,就是階梯旁邊的溝裏。
我一陣喫疼,覺得自己好難堪。
「小姑娘,你別擋着啊。」一箇中年人爲了逃脫責任,沒有跟我道歉,反而先發制人。
「行人靠右,她沒有擋着你。是你走錯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聞修堅定地說了一句。
「誰說要靠右,這也沒寫。」男子臉面有些掛不住,還想找點理由。
聞修卻極具修養地笑了笑:「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識。」
說完,不再理會他,彎下腰將我抱起來。
「我沒聽過……」他還在狡辯。
周圍的人卻開始對他指指點點。
大概是覺得面子上實在有些難堪,他迫於無奈還是過來:「對不住啊,我們這也不知道,小姑娘你有事沒有?」
「沒事。」我並不想和他產生什麼矛盾。
只能自認倒黴。
後來看熱鬧的人羣散去,聞修把我穩穩地放在階梯上,還拉着我的手。
我後知後覺地想把手抽回來,他卻拉起來,檢查手上的傷口。
其實就一點擦破皮,摔下去,手撐住地面的時候,擦傷了一點。
「不痛,沒事。」
明明知道夏廈和周維去萬年寺了,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我還是怕被看見了。
「……」他拉着我的手,輕輕帶了一點力,不說話。
「真沒事。」我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有了情緒。
「下次不高興要說,遇到委屈也要說,你不要那麼好說話,不要什麼都一個人抗,不要……」他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
他放開了我,自己轉過身去。
「我也不能一輩子看着你。」
他的話好輕好輕,竟然帶着幾分哽咽。
「……」我站在他身後聽着他的話,心跳得好快,好快。
他這麼說什麼意思?
他爲什麼好像很擔心我的樣子。
有一些東西,我好像很確定,又好像不確定了。
僵持了幾分鐘,他整理好情緒,轉過身,帶着我來到了那個小喫店。
他點了一些喫的,安靜地坐在我旁邊,看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一邊喫東西,一邊玩手機,緩解僵硬的氣氛。
「你什麼時候去美國?」東西也喫完了,手機能看的都看了,我還是隻好跟他閒聊。
「下個月。」
「哦。」這麼快?
「一般留學是幾年啊?」我問他。
「……」他沉默着盯我一眼,「也許兩年,也許五年,也許一輩子……」
「哦,那挺好的。」我其實內心很失落,卻說了一句挺好。
「哪裏好?」他反問我。
我……
「出去見到的世界不一樣了啊,不像我,這輩子是沒機會出去看看了。」我胡亂編個理由。
「……」他又不說話了,沉着臉,看起來有些情緒。
「你和夏廈在一個學校,那你要多幫我照顧她。」我扯了一個笑容。
他卻冷冷地看着我,略顯不耐煩:「我照顧她幹什麼,她挺獨立的。」
「就是,我看了一些留學生新聞,我覺得還是有人照應要安全一點。」
「你能不能不要光想着別人。」他冷冷地打斷我。
「……」我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哪裏惹他了,他怎麼突然又生氣了。
「所以,你考蘇州大學是因爲周維嗎?」
「啊……」
我懵了,他怎麼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我猶豫了好久,突然不想他誤會,的確早上週維跟我表白還被他看見了。
我很頭疼。
我不明白他到底要怎樣。
「不是。」
「那是因爲什麼?」他還要追究到底了?
我能怎麼說?
我能告訴他,我因爲一張和他的合照,一晚上沒睡着,就想去拍照的地方,反覆地去,想想都覺得動力十足?
那我成什麼了?
如果他不喜歡我,我這樣只會給別人造成壓力。
不是所有暗戀都是見得了光的。
而我的,更是不可能。

-27-
「上次跟你們一起去蘇州玩,我很喜歡那個城市,有很多古老的建築,很多小溝渠,我覺得很美。」我給了一個還算中立的解釋。
「而且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周維也要去蘇州,研究生報名是上週。」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給他解釋得這麼詳細。
但挺奏效,他臉上的笑容慢慢舒展開來,身上的戾氣都好像消失不見了。
「那你可弄得別人自作多情了。」他聳了聳肩,心情看起來好了不少。
額,難道周維跟我表白是因爲他以爲我去蘇州是爲了他?
這誤會大了!
「我晚上就跟他說清楚。」
「早上不拒絕,晚上說清楚?」他冷笑一聲。
「不是……當時……我有點懵,再加上……」
「嗯,再加上什麼?」
我怎麼感覺像是被他審犯人?
有點頭疼。
「他是我朋友,我不想讓他難堪,我也不想以後朋友都做不成。」我一口氣說完。
早上我直接拒絕,他今天都不想理我了吧,他會很難堪啊。
聞修盯着我看了許久,「你只把他當作朋友?」
「啊,要不然呢?」
我跟他解釋不清了。
「行。」
「什麼行?」
怎麼感覺我像是犯了錯,被人揪着認錯?
他總算是滿意了,不再問我了,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三角形的東西,塞到我手裏。
「自己放好,別掉了。」
「什麼?」我看着手裏的東西,黃黃的,被塑封了,上面寫着一些看不懂的經文。
「平安符。」
他簡潔地說了三個字。
平安符?
他哪來的?
「求來的。」
「在哪求來的?」我想到了什麼,「你不是不信這個?」
「是不信。」
「那……」
「……」他又不說話了,「可是有人信。」
「誰?」
他好像對我徹底無語了,又不想跟我說話了。
罷了。
我坐着等夏廈她們,他就偶爾盯着我,他很不愛玩手機。
每次跟我們在一起,手機就沒拿出來過,像個異類。
10 月的天氣峨眉山蚊子多到不行。
不一會我的脖子上就被咬了一個大大的包。
想來是我脖子那一塊露得多了。
我只好把馬尾拆了,把頭髮放下來,把脖子擋住。
「怎麼了?」他明明沒看我,怎麼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
「有蚊子。」我苦笑了一下。
他目光往我腿上打量了一下:「怎麼這麼招蚊子?」
他站起來,脫了外套,給我搭在腿上。
「他們說招人的人,才招蚊子。」我就隨口一說。
他卻笑了。
「是挺招人。」
啊……
救命,我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起來動一會,要不然你這腿得廢。」他拉我起來,就在那個店門口,走來走去。
看到我腿上大大小小的幾個包,他皺了皺眉頭。
最終去旁邊的一對情侶那裏借了一瓶花露水。
他蹲在地上,仔細地給我噴,我卻感覺哪哪都不自在。
噴完,他站在我旁邊用手機查着什麼。
查完對我說:「地址給我一個。」
「什麼?什麼地址?」
「你能收到快遞的地址。」
「啊,你買了什麼?」
「你先給我。」
沒辦法,我只好把地址發給他。
他很快,一兩分鐘操作完,看着我:「驅蚊的。」
「哦。」
他這也太破費了。
「對了,上次夏廈過生日,你也過生日嗎?」我忍不住問他。
他不知道給我買了什麼,我想着要不然也回他一點東西,要不然我渾身不自在。
「嗯,你才知道。」他冷哼了一句。
「我真不知道。」
「你要送我禮物?」他看着我。
「也行,你想要什麼?」
我想着他又給我複習資料,又給我訂酒店,又給我買驅蚊水,我不能這麼佔他便宜。
「想要的你給嗎?」他看着我突然笑了。
「是什麼?」
我怎麼覺得他笑得不對勁。
心跳又開始加速。
「……」他沒說話,只是靠近我。
他一靠近我,我就想起了 KTV 接吻那一次,嚇得後退了一步。
「嚇成這個樣子?嗯?」他的聲音在耳邊蠱惑。
我驚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還有人……」我提醒他。
他卻笑得身子發顫,指了指我的手腕:「把你這個給我。」
我??
我低頭看了看我手腕上除了我剛取下來的橡皮筋,什麼也沒有。
「你要這個?」我死死捂住自己的橡皮筋。
「嗯。」他很認真。
而且勢在必得的樣子。
我有些頭疼,他爲什麼要這個,到底是什麼癖好?
我只好緩緩從手上取下來,遞給他。
他握在手裏,揣進口袋。
「你可以要別的東西的,你要這個幹什麼?」
「你不懂?」他反問我。
「不懂。」我老實回答。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晚上告訴你。」

-28-
晚上大家在一起喫了晚飯,明天就要分別,大家都有些莫名的傷感。
回到酒店,夏廈拿着一個平安符,猶豫着要去送給聞修。
我內心很忐忑。
「他明天好像就飛去美國了,比我還早過去,希望他一切順利。可是怎麼辦,我不敢去送。」
「哦。」我也沒辦法給出好的建議。
「周維說他不信這個,我給他,他會拒絕吧。」
「那也不一定。」我想起聞修還給了我一個平安符,看起來也不像是完全不信的樣子。
只是我在糾結,他是每個人都送了,還是隻送給了我?
我怎麼感覺,他好像沒有送給別人?
「那我去了!」夏廈鼓起勇氣就去敲了聞修的門。
整個過程,我都在掙扎。
怕她沒送成,又怕她送成。
結果,沒到兩分鐘,夏廈就一臉喪氣地回來。
「圓圓。」她哇的一聲,抱住我就開哭。
「怎麼了?」看見她這個樣子,我好心疼。
「他拒絕了我。」
「啊?」
這麼直接?
「你怎麼說的啊?」我一臉愁容地拍着她的背。
「我給他送符,他說他不信這個。」
「哎……」這聞修還真是反覆無常。
「還跟我說,他喜歡的女孩子信這個。」
「啊?」我感覺腦子裏面的一根絃斷了。
「他有喜歡的人了……圓圓,我的戀愛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後半夜,我抱着夏廈,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我感覺自己就是罪魁禍首。
以至於聞修給我發信息,打電話,我都沒回。
我很糾結,很矛盾。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戰勝我內心的痛苦,我只是不想傷害夏廈。
那晚聞修要告訴我的答案,我沒有勇氣去知道,是懦弱讓我一次又一次退縮。
我誰也不怨,我只怪我自己。
第二天,我回到寢室,我給周Ṭů⁺維寫了一封長長的郵件。
我拒絕了他。
他回了我一句:「知道了知道了,追哥哥的排了幾條街了,哼。」
「那恭喜你啊,專一一點,別太累。」我和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開玩笑。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給聞修發了微信。
但他沒有回覆我。
他應該是討厭我的吧。
我很想哭,但我發現難過到極致,我竟哭不出來了。

-29-
後來的三個月,我把所有精力都用來學習,慢慢地把這些事都塵封在了角落。
考完研究生的那幾天,我一下子閒下來,往事一件件浮現在我腦海,擾得我不得安寧。
我拿出了三個月前,聞修給我買的快遞,拆開。
根本不是什麼驅蚊水。
是一瓶 Bombshell 香水。
我有些驚訝。
上網一查,才知道這款香水有驅蚊的效果。
爲什麼不給我送驅蚊水,而要給我送香水?
爲什麼不要我的禮物,要我的橡皮筋?
爲什麼不信迷信,還要去萬年寺替我求了平安符?
他是不是真的有一點喜歡我?
是不是這一點點喜歡,也被我的遲鈍懦弱消耗得消失殆盡。
所以現在不理我了?
我躺在牀上,想着我和他的差距,想着我和他之間的距離,真的沒有一項是能夠讓我奮不顧身地奔向他的。
我也會有所顧忌,我特別沒有安全感,在沒有 100% 確認之前,我不敢跨出那一步。
出分數那天,是我近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因爲超過了蘇州大學往年分數線 50 分,我看着考研分數,不知不覺就淚目了。
我媽比誰都關心,知道我的分數後,我以爲她會爲我高興。
結果——
「你這個分數,有點懸,我想辦法給你找找那邊的導師吧。」
「我覺得還不錯啊。」
「你沒看北大往年分數線?」
「……」
完!
問題來了,我考的根本不是北大。
回去坦白那一天,不出意外的話,會出意外。
我看到我媽歇斯底里的樣子,突然就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她最後氣不過,讓我明年重考,我當然不會依着她。
我看着她鬧,看着她發瘋,看着她扔了我所有的複習資料,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
當得知了我的分數,我的老師,我的同學,都在恭喜我。
但是我最親近的人,卻在質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叛逆,爲什麼不聽他們的話,爲什麼瞞着他們。
「媽,我 22 歲了,不是 2 歲,也不是 12 歲。」
「然後呢,你長大了,有自己想法了,無法無天了?」
我沉默片刻,然後笑着繼續說下去:「我好像也不需要你的愛了。
「我小時候看着別的小朋友可以去遊樂園,可以肆無忌憚地在父母懷裏撒嬌,我真的好羨慕,我常常懷疑我是不是你們親生的。
「如果是親生的,爲什麼,總是逼我讀書。
「別人在辦家家我就在看書,別人談戀愛了你說別人沒出息,讓我別學她們。
「可是,我也羨慕她們,我覺得她們笑得很開心,我也想週末出去玩,而不是按照你給我的計劃表要讀多少名著,我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體驗。
「我在學校找不到朋友,她們覺得我是隻會學習的怪物,還是那種死讀書也考不好的怪物。
「她們說我需要適度放鬆,可是你卻告訴我,是我不夠努力。
「我在您眼裏到底算什麼?我不知道。
「我覺得你不愛我,我每一次都好傷心,好難過,只會躲在被子裏面哭。
「可是,現在,我慢慢接受了,我覺得你不愛我,也行,我自己愛我自己吧。」
……
我媽聽得一臉詫異!
「陳圓圓!你在說什麼瘋言瘋語?」我媽大吼。
「你就當我在發瘋吧。」我關了門,躲進自己的臥室。

-30-
我和我媽陷入了冷戰。
我再也沒回過家。
我去學校外找了一份兼職,我想着如果可以,研究生也自己找份兼職,這樣,加上研究生的補貼,我大概也能活得下去。
可是,老天爺就像是非要跟我作對。
複試前一天,我去機場,我的城市突發疫情。
上飛機之前,臨時接到通知要 24 小時核酸報告。
這麼短的時間,我到哪裏去做核酸,況且核酸需要 4 個小時出結果,等出了結果,飛機再也趕不上了。
我該怎麼辦?
我第一次在機場手足無措。
我急得快哭了。
「夏廈,我好像要錯過複試了。」我哭着給她發微信,手都在抖。
結果,沒幾分鐘,夏廈打了過來。
不過電話裏卻是聞修。
「你別急,來得及,你先打車去最近的醫院,做個核酸急診,我網上幫你看看機票。」
他平靜沉穩的語調讓我瞬間有了安全感。
我腦子一片混亂,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一步一步去完成。
我花了半個小時打車到醫院,做了核酸,在醫院等報告的時候,聞修又打了電話過來,一邊安撫我,一邊告訴我,還有哪些航班可以選擇。
我也沒閒着,我去檢查窗口,求了好幾遍護士,她只說大家都排隊,沒辦法。
聞修讓我把電話給護士小姐姐,他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護士嘆了一口氣:「我去幫你問問,能不能提前幫你做。」
核酸提前了,兩個小時就出來了。
我們這去上海的航班已經滿座了。
「我爸在醫院門口等你,他送你去重慶,給你買了那邊的飛機票。」
「你爸?」
「嗯。」
「這樣好嗎?」
「他很樂意。」
我真的昏了頭,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他爸爸見到我,一臉笑容。
「圓圓啊,彆着急,趕得上,你放輕鬆。」
他爸爸在車上一直安慰我,還給我放輕鬆的音樂。
幸好,他也沒有問我關於聞修的事。
要不然我真的尷尬到死。
到了重慶,他爸竟然跟我一起上了飛機。
「叔叔,你也去上海?」我驚訝到不行。
「嗯,那個聞修交代的事,我不得不替他辦好啊,你一個人,還要去上海轉高鐵到蘇州,沒個大人怎麼行。」
我……
我其實真的一個人也可以搞定。
只是,他坐在我旁邊,跟我找話題,覺得我累了,就自己看雜誌報紙,我突然就覺得有些心酸。
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去研究生複試,陪我去的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別人的父母。
他爸爸真的很和藹可親,可是我就是眼睛酸酸的。
更讓我震驚的是,明明登機的時候是兩個人,下飛機變三個人。
聞修媽媽也在那個飛機上。
「圓圓,你不要有壓力,阿姨就是很久沒來上海了,順便過來玩玩。」
他媽媽真的好年輕,好漂亮。
我總算知道,聞修怎麼長這麼帥了。
「讓你別過來,你非要過來,看把人家小姑娘嚇得。」他爸爸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我控制不住,你上次就見過了,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太想見見兒子女朋友了。」
……
我一整個愣住。
站在原地不敢吱聲。
因爲到了上海太晚了,我們三個在上海先住一晚。
晚上我跟聞修發信息。
「你爸爸媽媽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都來了?」他問我。
「嗯。」
「哎,沒辦法,他們很想見你,你不用管,你專心準備複試。」
「好。」
「我讓他們別去煩你。」
「也沒煩。」
是真的沒煩我。
只是他們對我有點太好了,讓我有些不適應。
「放輕鬆,複試完,讓我爸媽帶你去迪士尼。」
「啊……不用。」
「嗯,先複試。晚點再說。」

-31-
第二天,他爸爸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車,送我們去了學校。
複試很成功。
複試下來,一個老教授找到我,讓我假期好好玩一下。
「要做好,一開學就投入到實驗的準備。」
啊?
他的意思是,我希望很大嗎?
他朝我滿意地點點頭。
這一刻,我覺得我努力的那兩年,總算沒有白費,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去的路上,聞修的爸媽執意要在蘇州大學轉轉。
我只好陪着他們。
走到某個地方,他爸爸突然停下來。
「是這嗎?」他爸爸問他媽媽。
「是。」他媽媽跟他遞了一個眼神。
我站在旁邊不懂他們的暗語。
「圓圓,你能給我們拍一張照片嗎?」阿姨把手機遞給我。
「啊,好!」我接過手機,開始找角度。
只是這地方,怎麼看怎麼熟悉?
「3,2,1。」我數到最後,按下快門。
結果發現,叔叔突然側了臉。
「對不起,沒拍好,重拍一張嗎?」我有些自責,怎麼拍成這樣。
「我看看。」阿姨興奮地跑過來,我還沒來得及刪。
「就是這樣,老聞你過來看看,一模一樣!」阿姨開心地把叔叔叫過來。
叔叔看了一看,兩眼放光。
「同款!我比我兒子還帥一點。」
「你哪有我們兒子帥?」阿姨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我……
我腦海裏突然被劈開一道口子。
如果我沒記錯,這個地方就是我和聞修合影那張,那個地點。
那張照片裏,也是我朝着鏡頭咧開嘴笑,他側着臉,深情而專注地盯着我的側臉。
叔叔和阿姨拍的那張,簡直一模一樣……
「你們……」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圓圓,聞修發過你和他的合照,我和你叔叔覺得天啊,太有情調了,就想拍個同款,你不介意吧。」阿姨笑着問我。
「合照?」
阿姨瞬間把手機屏幕摁亮:「這張。」
沒錯,就是那張!
她還拿來做了手機背景牆。
我社死了。
我沒了。
「你看你們拍得多好看啊!」阿姨一臉興奮,「我兒子可真有眼光。」
「沒有沒有。」我羞恥到滿臉通紅。
後來叔叔阿姨還在校園裏拍了好多照片。
看起來好恩愛,我竟然有些羨慕。
晚上他們帶我去喫了大餐,逢人就介紹:「我兒子女朋友。」
我開口想解釋,可是他們不給我機會。
晚上回到酒店,我給聞修打電話,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她還拿來做背景牆?」他一陣頭疼。
「嗯。」
「我就知道他們會沒完沒了。」
「啊?」
「我爸媽就可能太想我談戀愛了,所以,抱歉,他們有點……」
「不是,爲什麼要發照片給他們,他們都認爲我是你……」
「是什麼?」
「女朋友。」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那你願意嗎?」他淺淺地問我。
「……」我該怎麼說。
我想我是願意的。
之前忙於考研,我把每天的時間安排得很滿,滿到我沒空去思考這件事。
可是等我考研完,就像是思念突然爆發,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但是不敢聯繫他,我覺得我傷了他的心,他可能再也不想理我了。
「先別說,明天告訴我答案。」
「明天?」
「嗯。」
掛了電話,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其實我想了很久,我早就想好了,他問我,我就要說願意的。
可是他突然不讓我說,我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二天,叔叔說他在這裏臨時有點事,問能不能推遲一天回成都。
我說我可以一個人回去,他卻非要說,兒子交代的事,他必須安全把我護送到家。
沒辦法,我只好又在上海待了一天。
反正閒着也無聊,阿姨讓我陪她去逛商場,我只好跟着去了。
她心態真的好年輕,去試穿的衣服,我感覺我都不好意思穿。
全是波點碎花,小清新。
「圓圓,阿姨像你們這麼年輕的時候也總覺得穿這麼花枝招展放不開,現在老了,就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啊,您看起來一點都不老。」我沒拍馬屁,我說的實話。
「真的嗎?」阿姨天真地問我。
「嗯,真的,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跟我站在一起,像我姐姐。」
「真的嗎?」阿姨高興得不行,整個人都在歡呼。
我就很懵。
她好像很容易就很高興。
「圓圓,你正是青春的時候,也不需要穿得多漂亮,你的青春就是你最好的外衣啊,你要有自信!」她雖然這樣說着,還是給我買了好多小東西。
髮夾,遮陽鏡,鴨舌帽,耳釘……
東西不貴,我好像連拒絕都沒有理由了。

-32-
晚上,回到酒店,我突然覺得哪裏不對,結果插了門卡,半天燈都沒亮。
我有點怕了,剛想走——
地面上突然亮起一排小蠟燭。
我順着蠟燭看過去,遠處還有一個心形蠟燭圈。
圈裏面鋪滿了玫瑰。
我定在那裏不動了。
我大概在腦子過了一下,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但依舊很震驚。
「是不是有點土了?」我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聞修。
「你怎麼?」
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在美國?
「嗯,我回來了,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還是回來了。」他站在那裏衝着我笑。
「……」我心裏的感動無法言語。
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激動得想哭。
「想我了嗎?」他拉住我的手,低低地問我。
「你……」他不是應該先跟我表白,然後再問這些話,這流程不對,問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你不是要跟我表白?」
「準備是這樣。」他也不急,只是看着我笑。
「那現在……」
「現在不想要那些繁瑣的流程……」他把我拉了過去,「你今天好漂亮。」
他說了一句,直接低下頭吻住我。
我的世界一下子開始天旋地轉。
吻到一半,他輕輕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好想你。」
我的心狠狠地動了一下。
他又繼續吻我。
後來,門口響起了阿姨的聲音:「兒子,成功了沒?」
「快走,你問人家幹什麼!」這是他爸的聲音。
我趕緊推開他。
他卻就這麼安靜地看着我,嘴角染了笑意。
「現在呢,答案?」
「……」我害羞到不行。
哪有親都親過了,跑來問答案的?
我紅着臉,往裏面走,他也跟了進來。
「答案呢?」
「什麼答案?」我裝傻。
「吊了我幾年,該給我名分了吧?嗯?」他極有耐心地看着我。
「我哪有?」
上天,我發誓,我沒有吊他。
我怎麼會做那種事,一直以來不是他跟我曖昧,又讓我捉摸不透?
「嗯,你沒有。」他盯了我一眼,「你不過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罷了。」
「我是那個願者。」
「你瞎說,你也沒說過你喜歡我,而且,我不敢……」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我還沒說?明示,暗示,你是太笨還是……」他嘆了一口氣。
「你不會以爲我上次給你那個平安符,是真的平安符吧?」
「啊,不是平安符是什麼?」
我懵了。
「姻緣符。」他摸了摸我的頭,「傻不傻,你沒打開過?」
「沒!」
那個平安符我隨身帶着。
我拿出來遞給他。
他小心地從邊上拆開,拿出那張紙,展開。
上面寫了一句話。
「聞修和陳圓圓要一輩子在一起。」
我!!!!
我就很震驚,說不出來的震驚。
「嗯,這符還挺靈,不枉費我求了幾個小時。」
他笑着把符摺好,又塞了回去,「多虧你隨身攜帶這麼久,它倒是沾了靈氣。」
「你早告訴我這是姻緣符,我也不會……」
我天天帶着,結果人家寫的要一輩子在一起,我就感覺無比羞恥。
聊了一會,我就讓他去別的房間。
「趕我走?」他一臉委屈。
「那你總不能一直跟我待一個房間吧?」
「放心,我什麼都不做,沒力氣,我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你真不用怕我。」
「不是,你爸媽還在,你覺得我們這樣合適嗎?」
我真是服了,我還沒想到更深入的地方。
「放心,他們連夜被我趕去別的酒店了。」
「什麼?」
「他們在這,我很煩。我不希望他們來煩你,讓他們看你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他說得一本正經。
「他們是你爸媽。」我真的覺得他太無情了。
「天王老子也沒用。」他嘆了一口氣,把我拉過去,「乖,讓我抱一會,我好累。」
我看着他的確很疲憊,有些不忍心,還是過去了。
他抱着我起先還是規規矩矩的,只是,後來又開始親我。
事態越發不受控制。
後來我才知道,他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完全就是養精蓄銳,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不能怪我。」
「嗯,怪我。」怪我太掉以輕心。
「好了,圓圓乖,不哭,明天帶你去迪士尼。」
「不去,我累死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他是清華的,他也不可信!

-33-
第二天,我睡到大中午。
一睡醒,就看見他在接電話。
那樣子一本正經。
他看見我醒了,衝我笑笑,給我遞過來早餐,又出去接電話了。
他回來,我問他是誰。
「你媽媽。」
「我媽?」我嚇得剛喝的豆漿都差點噴出來,「她怎麼有你手機?」
「所以啊,她是打給你的。」聞修無奈地聳聳肩。
「你幹嗎要接?」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怕吵醒你,掛掉又覺得沒禮貌。」
「那她說什麼?」我頭皮開始麻了。
「跟她說我是聞修,她問了我幾句,然後你爸接了電話。」
「我爸?」
這是什麼修羅場?
「對了,你爸是我們高中班主任,你怎麼沒早點告訴我?」
我都緊張得快裂開了,他還淡定地跟我閒聊。
「知道了能怎樣?」
我要哭了,這究竟應該怎麼辦?
我媽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吧,還有我爸。
「不怎麼樣,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頓了一下,「所以我明天得陪你回去看看。」
好一個,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竟然無言以對。
掛了電話,我爸發來了微信。
「圓圓,你什麼時候跟聞修在一起了,你怎麼不早說啊。你這孩子。聞修是爸爸當年最看好的學生,你跟他在一起,我和你媽也不用爲你操心了。聽他說你複試還比較成功,那你就和他在上海好好玩幾天。爸爸媽媽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總算放心了。」
我……
「你給我爸媽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說了說未來的規劃,他們都覺得很滿意。」
「什麼規劃?」
「我可能兩年就回國了,在蘇州那邊做科研吧,然後順便照顧你。」
「你……怎麼這麼突然,你不是說可能不回國了?」一時間,信息量太大,我有點難以消化。
「笨,那是氣話,誰讓你總氣我。」他抱着我,在我額頭親了親,「況且,你一個人在這我怎麼放心,跟別人跑了我找誰哭去?」
我……
我悶着不說話了。
「況且我以前一心想要學習,想要見識更廣闊的世界,誰也別想阻攔我。
「等我見識了,我又覺得,沒什麼意思,也就那樣。
「天天在國外,想着你,恨不得一週飛一次,我遲早得廢。」
他真是臉皮厚到我無法想象,怎麼就那麼喜歡說情話。
說得我面紅耳赤,還好意思問我:「我們圓圓,怎麼又臉紅了?是害羞了嗎?」
「你別說了,求你。」我真無語。
「那行,那讓我再親一口。」
「你……」
他怎麼這麼黏人?
「你要體諒我,誰讓你吊了我那麼久。」
「再說一次,我沒有。」
「嗯,那我也再說一次,我願意。」
救命……
平時高冷的班長大人怎麼變成親親怪了。
可是,我好喜歡他。
真的好喜歡他,但我不說,我怕他驕傲,怕他感受到我濃濃的愛意,我會沒有安全感。
他就像是我黑暗生命裏的太陽。
太陽昇起,一切都在慢慢變得好起來。
我愛他,不比他愛得少。
如果有一天,被他發現,我希望我能站在跟他差距不大的高度,勇敢地說出這三個字。
我等着那一天。
【聞修番外】

-1-
我好兄弟被一個女孩兒害到轉學。
他跟他父母大吵一架跨越幾千公里跑來找我。
「怎麼回事?」我問他。
「我怎麼知道,她把我寫進日記,她媽媽就鬧到了學校去。」他往沙發一倒,整個人很頹廢。
「寫了什麼?」我沒見過他如此難過的樣子。
「還能有什麼,大概是喜歡我?」他抓着頭髮,看起來煩躁極了。
「她暗戀你?你不是說她是你兄弟?」我拎他去浴室,他真的鬍子都沒刮,因爲一個女孩怎麼就成了這個狼狽樣子。
「輕點。我身上被我爸打得痛死……」他不滿地抗議,「是兄弟啊,所以我才煩啊。我又不喜歡她,我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
「所以,你不是因爲你爸打了你而煩,而是因爲她喜歡你,你煩?」
他還真是分不清輕重緩急,分不清重點。
那個女孩我知道。
她叫陳圓圓。
和周維做了十幾年兄弟,他在我面前提到頻次最高的名字就是她。
「她是我兄弟,人超級有趣,長得又高,眼睛又大,力氣還大……」
我心裏想,眼睛又大,又高,力氣又大,抱歉我實在想象不出怎麼會有長這樣的女生,這不是怪物?
「我和她下輩子也要做兄弟的,等我們三個在一起,我們就桃園結義。」
他曾經提起陳圓圓眼裏都泛光。
每當這時候我總是沉默不語。
他的朋友,我爲什麼要跟她結拜,他是不是有病。
頭腦簡單。
他洗了澡出來,眼睛哭腫了。
我嚇了一跳!
「周維,你他媽是不是男人,這點事都哭?」
我真是受不了他。
「聞修……」他哭哭啼啼問我,「她要是一直忘不了我,我又喜歡不上她該怎麼辦?」
「我現在又轉學了,她要是天天想我,她會很難過吧,她該怎麼辦?」
……
我可真是無語。
「你確定她是喜歡你,還是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幻想的?」
我真是不想點破他。
哪有男人像他這麼自作多情的。
「還用確定嗎?她肯定是喜歡我!」
「難怪天天跟我黏在一起。」
「難怪天天讓我給她買喫的……」
「現在想想,她是不是早就對我……」
……
我看着他頭髮不擦,臉上還掛着他爸的五指山,一個勁地碎碎念,就覺得他沒救了。
「自己睡客廳,自己點外賣,不要打擾我做卷子。」
我扔下這句話,懶得聽他發神經。
「你是不是兄弟,我來找你,你扔我在客廳?」
「要不然,你還想睡主臥?」我冷笑。
「談心不行?」他問我。
我輕撫了一下額頭,最後用脣語說了三個字:「談你媽!」
我明天月考,沒工夫聽他的少男心事。
我說完就關門進了房間。
關上了門,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結果當我做試卷做到物理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門砰地一聲被推開。
「聞修……暫停一下可以嗎?」
他伸出來一個頭,笑得詭異。
「有屁快放!」我看了看時間,實在對他沒了耐性。
「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說着湊了過來。
「嗯。」
我倒要聽聽,他有多重要、多好的點子,值得他打斷我做最後一道大題的思路。
「這樣,她喜歡我,我不喜歡她,她就很難過。」他頓了一下,「要不然我把她介紹給你,這樣不就行了?」
「你看,你們倆都是我兄弟,這樣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且她的事,我都一清二楚,你有什麼都可以問我。」
「你的事,我也一清二楚,她可以問我關於你……」
……
他還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真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我嚴重懷疑他是個傻子。
「滾!」我只好賜給他一個字,終結他的幻想。
「……」他頓了一下,最後轉身出門,「等你做完題我再跟你說。」
我……
真他媽有病!

-2-
我還是低估了他。
他在我這耗了一週。
這一週,我被他煩到想和他絕交。
天天跟我說那個陳圓圓有多麼多麼好,洗腦我。
「這麼好,你自己不去追?」
我真想塞住他的嘴。
一個男人怎麼這麼碎碎念!
「不行,我不喜歡她那樣的,性格太男孩子了。」
「呵……」我白了他一眼,「那你覺得我會喜歡那樣的?」
「你又沒談過戀愛,萬一呢?」
「沒有萬一!」
「聞修,你是不是兄弟,你兄弟遇到難事,你都不幫一把。絕交吧!」
「行。」
「你說的!」他很激動,看樣子又要哭……
這多愁善感的兄弟……
「別人說的。」我壓下心中的怒火。
「那你說幫不幫吧?」
「幫……」
我爲我衝動地說出這個字自省一百遍。
後來的日子,周維跑我這邊上高中了,天天給我洗腦。
「行了行了,我要是有機會見到她,我就去追行嗎?」
「我信你兄弟。」
然後機會真的來了,就這麼難以預料……
我因爲學籍所在地,提前一個月轉學回成都繼續學習。
我終於見到了陳圓圓。
她還是我的同桌。
我看着下課就睡成豬,還流口水的她陷入沉思。
這就是周維說的,睡覺的時候     超級可愛?
可愛就是微張着嘴脣,紅着臉,眼睛睡着了還閉不上,口水還留到了我的校服上?
她怎麼這麼能睡?
下課 10 分鐘都能睡成這樣?
還有,她話都不會說,八成是個啞巴。
周維什麼意思啊?
讓我後半生當她的嘴還是怎麼?
無語……
我這輩子真的都喜歡不上這樣的女生。
我安靜地做我的題,她睡着了翻了一個身,我的手上突然涼涼的,軟軟的。
低頭一看,是她的頭髮。
她的頭髮怎麼這麼長?
我低頭瞟了一眼,往下看了一下,估計她的頭髮可能剛好能到腰的位置。
腰?
我看到她腰的時候,心裏忽然一熱。
我趕緊避開目光。
她怎麼……怎麼衣服這麼短,腰都露在外面。
真是不知羞恥!
我埋頭繼續做題。
陸續有人過來問我題,男生過來的時候目光或多或少     都在她身上停留幾秒。
我真想叫醒她,她這個樣子,像什麼樣子。
被佔了便宜都不知道。
可是,下一秒,想想,這又關我什麼事?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埋頭做題。
可是一道簡單的數學題,審了好幾遍題,都沒看明白?
不行!
她影響我學習了。
我思考了好久,還是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給她蓋住。
蓋上後,我的一顆心都安穩下來。
結果,她就安分了幾分鐘,因爲太熱,手動把外套扯掉了。
嗯,腰又露在外面了。
煩!
一場午休,我大概給她蓋了十次八次。
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她醒了還在草稿紙上問我:「好熱啊,今天中午怎麼不開空調,班長?」
剛睡醒的她臉蛋紅撲撲的,頭髮也亂了。
我看着她,我也總感覺自己什麼東西亂了。
「空調壞了,你忍忍。」我在紙上寫了一句。
是的,她好像不能說話,我們之間都是用草稿紙對話。
她一點都沒懷疑我。
最後還把草稿紙撕了幾張,做成了一把扇子。
「那,你就只管做題,我幫你扇扇。你看你都汗流浹背了。」
她寫完這句,就笑嘻嘻地幫我扇。
「我不熱。」這要被人看見了像什麼?
「你放心,一切問題在我這裏都不是問題,我答應了班主任要好好輔助你學習!」她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句,還畫了一個笑臉。
我沒再說什麼。
其實,我覺得……有點冷。
晚上我回家,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她。
她笑着對我說:「我叫陳圓圓,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夢裏面她穿了一件露腰 T 恤,還穿了超短的格子裙,一頭秀髮堪堪遮住了後腰,笑起來,有兩個酒窩,聲音很軟。
我被嚇得不輕。
第二天,我滿腦子都是昨晚那個夢。
再看看現實的她,好像什麼都一樣。
哎……可惜了,是個啞巴。
我忍了一早上,還是忍不住在草稿紙上,問了她一句:「你是啞巴?」
「……」她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然後輕輕寫下,「不是。」
我心裏咯噔一下。
瞎子不願說自己瞎,但也是瞎啊。
可以理解。
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周維對她這麼好了。
誰願意傷害一個弱勢羣體的可愛女孩子呢?
後來幾天,我調整好自己心態,不能傷了她自尊。
我們默契地開始一直不說話,一直在草稿紙上交流。
她看起來很開心。
看見她開心,我心情好像也好了許多。
我經常夢見她,夢裏的她都會跟我說好多話。
夢是反的,我知道。
我們這樣的狀態一直保持到高考結束那天。
我一走出考場,身後有人叫住我。
「班長,你考得怎麼樣?清華穩了吧?」
我一個震住!
她……她……會說話?
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估計被嚇得。
「還……還行。」
「今晚的聚餐你要去吧!終於考完了!」
她在說什麼我完全沒聽進去。
我只記得她的聲音真的好軟,好甜,和夢裏一模一樣。
後來我考完試去了我爸媽那,沒待在成都。
我想起高考完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我問她考得怎麼樣,她豪言壯語道:「有點煩,清華北大可能爲我而戰。」
我心裏一驚。
她也要去北京?
「你還是得選一個。」我告訴她。
「那北大吧。」她說起來很隨意。
「爲什麼?」她不想跟我一個學校?
「北大……荒,北大倉……」她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醉得不輕。
後來我常常想起她醉酒後那個樣子。
想着想着,她又到了我夢裏,醉了問我喜不喜歡她。
我思考了好幾個晚上,終於在她再一次闖進我夢裏的時候,告訴了她:「嗯。」
她親了我。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一陣空虛。
這只是夢,還……害我換了牀單。

-3-
結果她就是個騙子。
她根本沒去北大。
她去了西華大學。
與我隔了十萬八千里。
我有些生氣。
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有什麼資格生氣。
可是我聞修是驕傲的人。
她既然沒有選擇我,我也斷不會沉迷過去,爲了誰而停留。
在清華,我談戀愛了。
和陳媛媛。
我承認,在不知道她名字之前,我對她絲毫不感興趣。
知道她叫陳媛媛後,我心裏就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很喜歡我,像很多女孩子一樣,喜歡我的成績,喜歡我的成果,喜歡我能帶給她們的虛榮感。
她很獨立,很少向我提什麼要求,過生日我都會給她買禮物,她也給我買。
她會發朋友圈炫耀我給她買的名錶、名包、項鍊……
可是她送我的禮物,我一次都沒拆開過。
沒心情……
她開始問我爲什麼不發朋友圈,爲什麼不向我朋友介紹她,爲什麼她一個人跟別的男生約會我會不喫醋。
「還想要買什麼?」我都是很平靜地回她一句。
平時她都是說一個包包,或者禮物。
今天她卻平靜地看着我。
「聞修,你確定你是喜歡我嗎?」
「什麼意思?」
「我爲什麼覺得你看我的時候,在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
我有些震驚於她的想法。
然後我們平靜地分手了。
她提出的。
我沒有很難過,甚至有一絲解脫。
我想我是在找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是誰呢?
直到某一天,我刷抖音刷到了陳圓圓。
我才知道,我在找的,一直都是她。
加她微信,忐忑不安。
說實話,我和她隔得太遠。
我要怎麼追?
追到了該怎麼辦?
異地戀能經得住考驗?
她會不會覺得我在耍她?
考慮了好久,發了一句:「我是聞修。」
她過了好久纔回我:「你能不能給我轉 5000 塊?」
……
我心裏咯噔一下。
他媽的,我加到了騙子。
我再也不在網上找人了。

-4-
我和周維約着回了趟成都。
有沒有私心,有的。
我承認我想回去找她了。
在大排檔遇到,我很激動,但我不能表現出來,我依舊是一臉平靜。
她好像白了不少,沒有青春的那種滿身稚氣,更有女人味一點了。
我有些蠢蠢欲動。
她向我走過來那一刻,我很心動。
我想着,她如果要我微信,我肯定立馬給她。
我不能錯過她了。
結果,她一開口,周維那臭小子說了一聲滾。
我他媽真想把那小子滅了!
好在後面終於加上了微信。
可是我跟她聊天,我怎麼覺得,她還喜歡周維那個孽障。
氣得我吐血。
我去問周維,他還恬不知:「怎麼辦,哥哥魅力太大,她這麼多年都沒忘記我,要不然我還是從了她?」
「從你媽!」
我真是氣吐了。
這臭小子本來就不喜歡陳圓圓,現在說要自我洗腦去喜歡陳圓圓?
他到底是什麼冤孽?
行吧,我妥協了,別人相互喜歡,我去折騰什麼?
結果每次我要放下了,她又給我發信息。
關鍵是她一發,我就忍不住想給她打電話。
她吊着我。
知道這個事實,我很糾結了幾天。
但她一找我,我就沒轍。
我可能上輩子欠她的。
知道她要考研,我花了一週整理資料。
知道她在荒郊野外,讓我們家司機去接,還被我爸逼問了幾個月,什麼時候帶她回去。
知道她跟她媽媽吵架哭了,我就着急一晚上睡不着。
給她訂了機票。
訂了機票,又怕她沒坐過飛機,不會怎麼辦,給她畫了簡易的乘機指南,又畫了酒店路線圖。
爲了她熬了一個又一個晚上。
她的所有信息都是夏廈跟我說的。
跟夏廈當朋友,我承認有一些自私的成分。
但是知道夏廈對我有意思,我就明確告訴她了:「我喜歡陳圓圓。」
「好啊,我們公平競爭啊。」夏廈笑着對我說。
「競爭什麼?」
「看你先追到陳圓圓,還是我先追到你!」
「……」我有些頭疼,「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當然不會,我只是喜歡有挑戰的東西。」她很自信。
她什麼都很好,比起陳圓圓,說實話,她各個方面都強了很多。
可是,心動這件事,人是無法控制的。
我真的對她不感興趣。
但是夏廈這個女孩子很開朗,直來直去,敢愛敢恨,我挺喜歡的,做朋友的話。
她想怎樣,隨她去,反正態度我已經擺明了。
後來夏廈追我追到國外去了,她還在笑我:「看吧,你還是沒追到陳圓圓,圓圓不喜歡你這樣的。」
「我們倆一個清華一個北大,還不是被一個西華的拿捏。」
我笑了。
她說得對。
「你會和陳圓圓做一輩子朋友嗎?」我問她。
「當然。」她說得很肯定。
「那我和她在一起了,你們還是朋友嗎?」這件事我很擔心。
陳圓圓一直躲着我,我當然明白裏面有一些原因是夏廈。
她很擔心,不夠勇敢。
我每次前進一步,她就後退一步。
她很沒有安全感,我知道。
「聞修,你真的別去玩她,她很認真的,對每個人。」夏廈喝醉了跟我談心。
「你覺得我不認真嗎?」我笑了。
「行,3 年了,我不追你了!」她喝了一瓶啤酒。
陳圓圓複試前一天打電話來的時候,夏廈直接把手機給了我:「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真的放下,不關我的事了。
她很獨立,她可以找到更好的。
我們不合適罷了。

-5-
後來我回了國。
見到了陳圓圓。
我們在一起了。
我終於發了第一條朋友圈:「嗯,在一起了,她很甜。」
算是給朋友圈的一衆人的一個交代,也算是對我這幾年的總結。
抱着她感覺世界都被她的甜填滿了。
後來我沒見過夏廈,聽說跟着導師去公司做項目了。
再後來,周維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聞修,我有一個困擾。」
「說。」
「如果,有個女生,我只把她當兄弟,她卻親了我,我怎麼辦?」
「滾!」
我看得火冒三丈。
多少年了,他還來膈應我?
「你是不是欠得慌?」
「你發生火啊?我說的不是陳圓圓!」
「……」他不早說,「那誰?」
「夏廈。」
他開始跟我解釋:「我去國外找你,你不是正好回國了,夏廈接待     我,晚上和她朋友玩,玩着玩着……」
「她突然就親了我一口。」
我聽得雲裏霧裏:「她親你幹嗎?」
「真心話大冒險,她得親在場的一個男生,只有我一個單身,她就……」
「然後呢?」我平靜地問他。
「她親完,我一晚上沒睡着。」
「哦?」
這小子開竅了?
我有點期待下文了。
「我思考了好幾天,發信息問她可不可以再親一次,確定一下那種感覺是不是心動。」
嗤……
我沒忍住,笑了起來。
「嗯,她讓你滾?」
「沒有,她讓我去沃爾瑪買個東西。就那個……」
臥槽……
這……
「那她讓你去買,你還不去?」我罵了他一句,掛了電話。
談個戀愛,還像個智障!
掛了電話,我幫懷裏的人揉了揉腰。
「圓圓。」我輕輕叫她。
「困。」她皺着眉,一臉沒睡醒。
「哦」我想了想,又道,「其實……你也……不用醒。」

-6-
我陪陳圓圓回去見了她父母。
面對我的高中班主任,我不緊張是假的。
「聞修啊,你們留學時間很寬裕嘛。」班主任問我。
「挺忙的,但我得陪她回來。」我平靜地說道,「不放心她。」
我看着陳圓圓。
她安靜地坐在飯桌前,不說話。
自從回到這個家,她就沒了笑容,她很緊張。
「還是你能幹,考上了清華,現在又在美國留學。」師母看見我,臉都笑開了花。
可是爲什麼,她每次看陳圓圓都是嚴肅的低氣壓,陳圓圓都不敢看她。
「這沒什麼,在哪讀書都一樣,術業有專攻,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罷了。」看見她心情不好,我心情也開始不好了。
「那是你還有選擇權,不像我們家圓圓,考個研要死要活的。」
「……」我看了一眼陳圓圓,她捏着筷子的手指捏得指節泛白。
「陳圓圓很好啊,蘇州大學很好的,專業很有前景,蘇州那個地方也養人,適合她。」
「好什麼好……」師母嘆了一口氣,「哎,還是你父母省心。」
師母看陳圓圓的眼神是極其失望的。
我的女孩看起來很受傷。
我嘆了一口氣,又道:「我父母可不省心,我從來都沒按照他們的意願做選擇。」
「啊……開玩笑的吧?」班主任問我。
我笑了笑:「我父母都是商人,在他們看來,讀書算不上無用,只是讀太多書的確沒必要,他們覺得上個大學就夠了,出去做項目,管理公司獲得的經驗更爲寶貴。」
「所以,他們一直不希望我讀研或者讀博。」
「商業機會都是就那麼幾年,錯過了,再等下一波機會,很難。」
「……」班主任沉默了一會,臉色有些僵硬,「聞修,你聽老師說,讀書還是很重要的,你千萬別聽你父母的放棄學業,你很優秀,在科技領域要培養一個人纔多難啊!」
「對對對,你得聽你老師的,你父母有時候吧,想法還是有偏頗的。」師母補充。
「……」我沉默幾秒,笑而不語,我拉起陳圓圓的手,「嗯,老師放心,我不會放棄。」
「那就好。」
他們舒了一口氣。
「可是老師你們讓我別聽父母的,卻讓陳圓圓什麼都聽你們的?這不是雙標嗎?」我笑着問。
「……」班主任一時啞口無言。
「哎呀,你們情況不一樣。」師母臉色尷尬。
「有什麼不一樣?」我又問。
「她那麼笨!哪像你那麼有主見!」師母又要開始教訓人。
「我是笨,我在你眼中永遠都是笨蛋!」陳圓圓突然掙脫了我的手,站起來。
「別人考上大學,父母都請親朋好友慶祝,我呢,你覺得拿不出手丟人,逢人就說我以後是要考北大研究生的?」
「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北大是誰都能考的嗎?」
她說着說着,就抬手擦眼淚。
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北大是很難,所以讓你努力啊!」師母還在爭辯。
「別人的孩子考上蘇州大學研究生,父母不知道多高興,而你們呢?複試不陪我去,考上了沒有半句鼓勵,對我永遠是打壓,打擊……」
「我是人,不是考試機器。」
「我是你們女兒,我也偶爾想……待在父母懷裏撒嬌。」
……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站起來,將她摟在懷裏。
她的身體都在發抖。
「好了,不哭。」
我緩了幾秒。
「老師,師母,以後我畢業以後會去蘇州,圓圓會跟我生活在一起。」
「你們如果想來玩,可以,住的話,會給你們安排酒店。」
「我會替你們照顧她一輩子,你們也不用再爲她操心了。」
「你們覺得不爭氣的女兒,是我的寶貝。」
說完,我直接帶陳圓圓回了我家。
我太心疼了。
心疼到無法呼吸。
即使回到我家,我爸媽對她很好,對她寵愛有加,我還是緩不過來。
我想我錯了,我就不該這麼晚纔去找她。
這過去的二十幾年,我的女孩是受了多少委屈?
我要用一生去治癒。
成功也好,成就也罷,身外之物。
可是我的女孩一哭,我就恨不得要把世界都給她。
「不哭,哭什麼?傻瓜。」我抱着她,「父母的性格觀念一輩子都很難改變的。」
「唯一能改變的,是我們自己。」
「要跳出那個圈。」我頓了一下,「別怕,我陪着你,永遠。」
「嗯。」她點點頭。
晚上她待在我房間,看我年少時的收藏,突然翻出一個草稿本。
「這是什麼?」她拿着草稿本問我。
「……」我很緊張,一把搶了過來,「沒什麼。」
她軟着聲音說:「我想看看。」
我就沒轍。
然後她翻開草稿本,前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她的名字。
她眼睛瞪得老大。
「你寫我名字幹什麼?」
「就……你不明白嗎?」我想起自己以前一做完題就在草稿紙上寫她名字這事,就有些羞恥。
「不明白。」她笑着逗我。
「嗯,繼續裝傻。」我無奈把手機微信頭像點開,遞給她。
「熟悉嗎?」
「啊,這個頭像,這個草稿紙……」
「嗯,是草稿紙的背面,而它的正面都是你的名字。現在懂了?」
我低下頭深情地看着她。
「不……不懂。」她嚇得往後退。
她這個樣子,可愛極了。
我笑了。
「跑什麼?我又不是禽獸。」
「你不是……但我覺得我還是還去睡了。」
「我們家沒多餘房間。」
「聞修……你們家別墅,你告訴我沒多的房間?」
「對啊,只要我需要,它隨時滿員。」
「你……」
「乖,寶寶。」我低頭吻住了她。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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