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軌跡

周京淮是爸媽給我選的童養夫。
他古板端正,剋制禁慾。
我從小就喜歡他。
可他對我總是溫柔疏離。
哪怕我變着花樣勾引,他始終不爲所動。
直到我那個走失多年、楚楚可憐的妹妹溫清瑤回來。
他會縱容她進入自己的領地,會爲她準備特殊驚喜。
甚至每次二選一中,他都毫不猶豫選擇把我放棄。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不是生性涼薄,只是對我吝嗇。
我終於覺得沒意思透了,決定成全他們所有人。
於是我笑着對爸媽說:「婚禮照常舉行,把新娘換成溫清瑤吧。」

-1-
病房突然陷入死寂。
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覺得我說的話荒唐。
而是對視一眼後,試探地問:「你真的想好了?」
我冷笑:「反正你們不是一直覺得虧欠她嗎?」
「從溫清瑤回來那一天起,我被迫讓出房間、衣服、父母,從老宅搬了出去,現在我身上唯一她想搶走的,只剩周京淮了。」
我爸皺了皺眉,選擇顧左右而言他:「昨天終歸是你的錯。」
「阿瑤醒來後說她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跟你沒關係。」我媽抹着眼淚補充:「舒禾,去跟妹妹道個歉好不好?Ṱṻₖ」
「不好。」我譏諷道,「每次她陷害我,你們都會補償她,既然我已經決定讓出周京淮,那她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昨晚宴會,溫清瑤在樓梯口又對我露出那個熟悉的、勝券在握的微笑。
她什麼都沒說,因爲她知道我可能帶着錄音筆或者開了錄像。
但我太熟悉她的把戲了。
她 16 歲那年回來後,栽贓陷害的手段玩得爐火純青。
看着她蓄謀已久的眼神,我突然覺得厭倦。
「其實你不用那麼麻煩。」
說完,我抬腳把她踹下了樓。
反正橫豎都是我的錯,不如我自己動手。
可我沒想到,她跌倒前拽住了我的裙襬。
把我也拖了下去。
暈過去前我想,真可惜啊,下次我一定要踹得更狠一點。

-2-
我爸聽我說完,眉頭緊鎖,「這麼幹脆就放手?倒不像你大吵大鬧的性子。從小到大,京淮走哪你跟哪,現在說讓就讓?」
心口像是被細針紮了一下。
周京淮是我名義上的哥哥,也是爸媽給我選的童養夫。
在溫清瑤走失的第二年,他被帶到五歲的我面前。
爸媽說,他會陪着我長大,會好好保護我。
他確實做到了。
從小到大,他永遠讓着我,對我總是溫柔。
我也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上了他。
他確實有讓人喜歡的資本。
無論是長相還是人品,都挑不出錯。
會包容我所有的小缺點。
會無條件地站在我這邊。
就連溫清瑤回來後屢次陷害我,我決定搬去和奶奶同住時,他也毫不猶豫地跟着我離開。
那年我十八,他大三。
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可他拒絕了我,說我還小,要等我再長大些。
事情大概就是從那之後開始有了變化。
第一次發現異常,是我想告訴他我設計的東西又爆單了,卻看見他在安慰哭泣的溫清瑤。
我當場給了他們一人一耳光。
後來他解釋說,是爸媽讓溫清瑤來找他勸我回家。
他說,他怎麼可能背叛我?
好傻啊我。
竟然信了。
那時愛我的奶奶剛去世,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一個站在我身邊的人了。
於是我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開始刻意勾引周京淮。
哪怕我知道他是我的童養夫,我們遲早會結婚。
但我等不及了。
可無論我怎麼撩撥,他總能及時剎車。
最動情時,他都會剋制地推開我:「舒禾,再等等,我想把最好的留到新婚之夜。」
他說,還不到時候,他不想讓我後悔。
我以爲這是尊重。
直到我看見溫清瑤可以隨便進出他創業的公司。
看見他爲她的生日跑遍全城找禮物。
還有,昨晚出事昏迷後,我中途醒來了一次。
聽到隔壁病房,周京淮在說話:「叔叔阿姨放心,我會在這裏守着她,你們先回去休息。」
護士進來,看我輸液管回血,嘀咕了聲:「你家人一個都沒來嗎?也太不像話了。」
我沒告訴她,我爸媽和未婚夫都在隔壁,沒有一個人來關心我。
那一刻我才明白,周京淮他不是生性涼薄,只是對我吝嗇。
所以我不想嫁給他了。
我不想等結婚後,看着他每天心在溫清瑤那兒,卻爲了所謂責任忍不住敷衍我。
貌合神離的婚姻,不要也罷。
於是我平靜地告訴我爸:「以前是我不懂事。」
「現在我想通了,強扭的瓜不甜。」
我爸明顯一怔,探究地看着我:「你就真的放得下?不鬧騰,不非周京淮不嫁了?」
「當然不。」我壓下喉間的苦澀,「我要你公司 10% 的股份。等珠寶大賽結束,我立刻出國,保證他們的婚禮不來鬧。」
「怎麼樣?跟你親親女兒的婚事相比,我要的不多吧?」

-3-
監護儀的滴答聲在沉默中格外刺耳。
片刻後,我爸點了頭:「簽完協議後,你要對這件事保密,在他們結婚前,你出國。」
「沒問題。」我應下,「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把被子拉過頭頂,我沒再去看他們的表情。
從始至終,他們進來後沒有問過我一句疼不疼。
眼睛酸澀得厲害,我死死攥着手,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
既然這樣,那他們我也不要了。
窒息的空間裏,我把眼淚逼了回去。
聽到漸近的腳步聲。
下一秒,被子被輕輕掀開。
新鮮空氣湧入的瞬間,我猝不及防對上了周京淮的眼。
他憔悴得厲害,眼下青黑一片,顯然守了溫清瑤整夜。
目光落在我額角的紗布上時,他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餓了嗎?」
「你喜歡的粥,嚐嚐?」
我面無表情,冷着聲音:「不勞你費心。」
周京淮眉頭微蹙,沒想到我會對他這麼冷淡,有些不滿,「又在鬧什麼脾氣?」
他伸手想碰我的傷口,「受傷了還這麼任性。疼不疼?」
我偏頭躲開。
「她那邊已經穩定了。」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最終落在身側,指節泛白。
「我不是來了嗎……」
我打斷他,「我應該感恩戴德嗎?謝謝周大少爺在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施捨我一口粥?」
他眸色一黯,氣得胸膛起伏。
「溫舒禾,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
「那要我怎麼說?」我仰頭直視他的眼睛,「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夠嗎?」
「溫舒禾!」周京淮怒極,碗重重放在櫃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們就這麼沉默地對峙,空氣彷彿凝固。
良久,他閉了閉眼,強壓下情緒:「監控我看了,你踹的她。舒禾,乖點,去跟她道個歉,好不好?」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周京淮,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4-
他是最知道我受了什麼委屈的人。
現在卻要我去給她道歉。
真諷刺。
溫清瑤走丟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是我媽推她出去玩,接電話時疏忽才讓她被人抱走的。
我上高二那年,爸媽奇蹟般地找到了她。
聽說她過得不好,於是加倍對她補償。
我更是心如刀絞,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給她。
手把手教她梳妝打扮,帶她學習禮儀知識,讓她融進圈子裏。
我以爲我們能做一對好姐妹的。
可我錯了。
起初只是些小把戲,她會在爸媽出現時,故意在我身邊崴腳。
會在周京淮跟我在一起時,假裝不經意露出自己手腕上的淤青。
直到那天,我親眼看見她把自己的校服剪破,然後撲進我媽懷裏抽泣:「姐姐不是故意的……」
我氣瘋了衝上去理論,她卻顫抖着手掀起衣袖褲腿,露出觸目驚心的傷痕。
「姐姐是不是不想我回家?我乖乖聽話,不要打我了好不好?」
於是他們認定是我霸凌她,把我關在小黑屋一天一夜。
後來,我們就徹底撕破了臉。
從那天起,我學會了隨身攜帶錄音筆,避免跟她獨處。
可即便如此,每次衝突後,爸媽永遠會心疼地摟着她對我說:「阿瑤受過苦,你要讓着她。」
多可笑。
造成她苦難的不是我,卻要我讓出一切來補償。
周京淮知道她的把戲,一直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可如今,他也變了。
我側身,把粥全部砸在他身上:「滾!」

-5-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
周京淮還想說什麼時,被我爸媽叫到了溫清瑤病房。
我扯掉輸液管,自己出了院。
躲進了城郊一傢俬人診所。
高燒反反覆覆,意識時常模糊。
睡夢中總聽見有人在我耳邊低語,可睜開眼只有護士在換點滴。
一週後,我回到奶奶給我留下的別墅。
剛推開雕花鐵門,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周京淮站在溫清瑤旁邊,而她摘了好些我奶奶生前養的花捧在懷裏,手上戴着奶奶給我留下的翡翠手鐲。
奶奶彌留之際,把鐲子戴在我手上,不停地給我擦眼淚。
她說原諒她的自私,她要去陪我爺爺了。
她說這鐲子會代替她永遠守護我。
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衝上去拿包打她。
「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周京淮擋在她身前。
包的金屬拉鍊在他額角上劃出一道血痕,此刻正在流血。
我不管不顧,情緒已經失控:「把鐲子摘下來,滾出我家!」
周京淮緊緊抱着我,安撫我的情緒:「舒禾,你病纔好,冷靜一點。」
我要怎麼冷靜啊?
我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哭着吼道:「這是我家!寫的是我的名字!周京淮,你有什麼資格帶她進來?」
「你憑什麼讓她拿我的東西?!」
我掙脫他的懷抱,掏出包裏的美工刀就朝溫清瑤衝去。
她踉蹌着後退兩步,「不小心」摔倒在地。
空氣中剩下「叮」的一聲。
手鐲碎了。
鮮花散落一地。
這一刻,我彷彿聽見心裏有什麼東西也跟着碎了。
雙腿一軟,我差點跪倒在地。周京淮及時扶住我,被我狠狠推開。
「舒禾……」他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溫清瑤坐在地上啜泣:「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好吵好吵。
我大腦嗡嗡作響。
「滾!」跪在地上,我顫抖着去撿四分五裂的翡翠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手指也渾然不覺,「都給我滾出去!」
周京淮突然抓住我的手指,毫不猶豫含住止血:「別哭了,好不好?我找人給你修,一定會修好。」
修不好了。
奶奶不會再保護我了。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抽回手,冷冷看着周京淮這個罪魁禍首:「她搶走了我的所有東西,你滿意了吧?」
「什麼?」他眼眶微紅。
理智回籠,我抖着手撥打了 110:「我要報警,有人私闖民宅,盜竊貴重物品。」

-6-
警局的燈都照不出此刻所有人的狼狽。
爸媽匆匆趕來,就去安慰溫清瑤:「沒事的,她把你踹下樓,你摔壞她的破手鐲,互不相欠。」
饒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爲什麼心裏還是這麼疼啊?
我爸去交涉:「都是一家人,小孩子們打打鬧鬧的,就是個誤會。」
他們一家人坐在一邊。
我孤零零的,彷彿被全世界遺棄。
哦,畏罪的周京淮在我身後,不敢靠近。
辦案的小姐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你要撤案嗎?」
我搖頭。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不想吵了,好累。
既然得不到愛,那我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多到足夠讓他們後悔。
「私闖民宅,盜竊財物,我這麼討厭她,當然想看她去坐牢了。」
我爸青筋都快暴起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勾起嘴角,「溫先生,想和解?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他皺眉。
調解室裏,我開口:「股份轉讓協議還沒簽,我要 20%,這件事就到此爲止。」
「你瘋了?!!!整個溫家都才佔股 56%。」
溫慶良面色鐵青:「換一個,別墅、包包什麼的,我都可以給你。」
「那算了,不談了。」
我起身,他拉住我。
「你別不識好歹,我有的是辦法把清瑤撈出來。」
「當然啦,你有你的辦法,我也有。等他們結婚當天,我就把這段監控放在網上,讓大家看看這對狗男女都在我家幹了些什麼。這種豪門八卦,大家最感興趣了。」
「溫舒禾,你在威脅我?我也可以把你陷害妹妹的視頻放出去。」
我笑了:「反正我名聲都被她搞臭了,無所謂,但是大家要知道她這朵白蓮花搶了姐姐的未婚夫,你覺得他們還能結得成婚嗎?你忍心看她惹人非議嗎?」
他在思考。
「你這麼想他們結婚,一定是權衡過利弊的,所以就看這 20% 的股份,夠不夠你保溫清瑤了。」
我爸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在利益面前,親情愛情什麼的全都靠邊站。
上次醫院他那麼輕鬆就讓出 10% 的股份給我,我就判定溫清瑤跟周京淮結婚的背後,一定有什麼重大的利益交換。
纔會讓他不顧臉面,都可以中途換個新娘。
所以,我在賭他到底爲這背後的利益,能捨棄多少。
片刻後,他鬆了口:「好。我答應你。」
我又坐了回去:「讓你的律師現在就擬合同,簽了我就撤案。」
「你就這麼急?」
「是。」
「不然就耗着吧,多耗一天,損失的又不是我。」
他恨得牙癢癢:「我怎麼生了你這個逆女!」
我毫不退縮:「那你該慶幸,至少我這個逆女還願意跟你做交易。」
他閉了閉眼,轉頭去打電話了。

-7-
從警局出來,周京淮來牽我的手。
我甩開,「別碰我,髒死了。」
他呼吸一窒,不顧人來人往,強硬地把我塞到他車裏。
額角的創可貼遮不住他流血的地方,他扯過我的手,給我的傷口消毒。
刺痛讓我本能地想縮回去,卻被他死死扣住。
「別動。」他聲音低沉,手上的力道輕了幾分,「還疼嗎?」
然後給我貼上了創可貼。
我側身去拉車門:「跟你沒關係。」
他立馬就落了鎖:「舒禾,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麼?」我哂笑,「解釋你明知道她陷害我這麼多次,卻還是選擇站在她那邊?」
「不是。」
他喉結微動,靜靜看着我:「舒禾,我從來都只……」
刺耳的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是溫清瑤。
他直接掛斷,可下一秒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溫慶良。
剛接通,怒氣就從那端傳了過來:「清瑤出了車禍!讓京淮來一趟醫院。」
又是自導自演的把戲。
我嗤笑一聲:「怎麼沒撞死她?下次記得直接通知我參加葬禮……」
周京淮奪過手機,眼神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轉頭對電話說:「叔叔,我馬上來看看。」
趁他不注意,我解了鎖,推門下車,又搶回我的手機:「你可真是他的好女婿。」
他叫住我:「舒禾,我跟你承諾,婚禮前會把所有事情解決好,我們……」
「婚禮?」我嘴角勾起譏誚的弧度,「是啊,都忘了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他不明所以。
我轉身就走,坐上了閨蜜鹿曉的車。

-8-
她帶我去找了修復大師。
不過都說手鐲修復難度大。
我說沒關係,我有錢,不管要多少,我都付得起。
還是沒人敢接,老師傅怕修復不好砸了自己招牌。
年輕的又沒多少經驗,不敢動手。
第三天,才終於有個著名修復大師的助理打來電話,說可以試試。
但不能保證結果。
我當即就送了過去。
解決完這件事,稍微鬆了一口氣。
鹿曉問我:「你今年生日準備怎麼過?又跟你那綠茶婊妹妹一起?」
溫清瑤回來後,說她走丟的那些年,沒有過過生日。
於是提議以後跟我同一天過,不麻煩大家多爲她籌備一次。
這樣爸媽也會感受到雙倍的快樂。
這麼離譜的理由,他們覺得對不起她,竟然同意了。
所以從 18 歲開始,我的生日就跟溫清瑤綁在了一起。
明明是我的生日,每次都搞得是我沾了她的光一樣。
爸媽還不准我不去,怕她傷心流淚。
我要是反抗,他們就去騷擾我奶奶。
現在我沒有奶奶了。
也不打算妥協了。
「去翠瀾吧。」
「把咱們發小都約上。」
鹿曉愣了下:「姐妹兒,你終於想通了?」
「爹的,每次我們被迫去參加那個學人精的生日宴,簡直是如坐鍼氈。尬得要死。」
「你放心,這次包在我身上,我家舒禾的 24 歲,一定會過得非常難忘。」
我數了數時間。
生日第二天就是珠寶決賽評比。
比賽完的第三天,是原本我跟周京淮的婚禮,現在是他和溫清瑤的了。
於是我低下頭,買了一張飛往德國的機票,發給了溫慶良。
出發日期就定在他們婚禮前一天。
而我在生日前,祕密去做了一件事。

-9-
這幾天我一直住在鹿曉家。
所有人的消息都沒回,包括周京淮。
生日這天,我們到了翠瀾。
在包廂裏瘋玩了一陣,我閉上眼睛許了個願。
不發脾氣只發財。
吹完蠟燭,這段時間的陰霾一掃而光。
大家準備去頂樓的無邊泳池透透氣。
可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都能碰到溫清瑤。
看樣子溫慶良和沈云爲了她 23 歲的生日,沒少花心思。
邀請了挺多人來。
我自然也看到了周京淮。
鹿曉罵了一句髒話,拉着我就要往樓下走。
溫清瑤跑了上來,又是一如既往的楚楚可憐:「姐姐,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裏辦……」
「爸媽這段時間很擔心你,你別走好不好?」
說着她就來挽我的手。
我後退一步揮開:「滾!」
壓根沒碰到她的身體,她卻往後一倒,跌進了泳池裏。
撲通一聲。
她發出尖叫。
鹿曉在我Ṭûₕ旁邊都看呆了:「不是,這麼能演?」
旁邊的人聽到動靜,都往這邊走來。
意料之外,周京淮沒有跳下去救她,只是看着我,眼神晦澀:「爲什麼不回消息,不接我電話?」
我翻白眼:「跟你很熟嗎?」
溫清瑤被人救了上來,看起來更加脆弱惹人憐愛。
她看着我:「今天本來是姐姐的生日,都怪我不好,讓姐姐傷心了。」
周圍傳來議論聲:「早就聽說溫舒禾嫉妒妹妹,天天欺負她,看來果然如此。」
「太惡毒了,這樣的場合都敢動手,私底下不知道是怎麼對溫清瑤的。」
「笑死,溫舒禾 18 歲就搬出了溫家,欺負她什麼啊?」
「而且最早收到的邀請是ƭŭ̀₃在溫家舉辦生日宴,昨天才臨時通知換地方,真有這麼巧的事?」
我的媽媽沈雲衝過來用毛巾蓋在她身上,抬頭就罵:「她纔剛出院,身子都還沒好,你就這麼對她?讓所有人都不開心你就舒服了?」
溫慶良也怒氣衝衝地指着我的鼻子:「你一聲不吭消失這些天,就特意選在今天來砸場子是不是?」
溫清瑤縮在沈雲懷裏,嘴脣蒼白:「爸媽,咳咳……別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真的讓人厭煩。
既然這樣。
那這生日,就都別過了!
我鬆開鹿曉的手,走上前:「確實是你不小心,我沒有推你。」
「要不要看看監控?到底是誰在說謊?」
她以爲我會像上次那樣,被激怒後直接動手,然後百口莫辯只能承認。
卻沒想到這次,我冷靜地要求調取監控。
以至於她現在死死咬着嘴脣,在思考又該怎麼誣陷我。
我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一巴掌扇了下去。
趁所有人震驚時,揪着她的頭髮直接甩進泳池裏。
然後歪頭挑眉:「看到了嗎大家?我溫舒禾真想欺負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

-10-
然而下一秒,我被溫慶良一腳踹了下去。
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
我不會游泳。
涼水沒過頭時我想,今年的生日願望又沒實現。
以後我再也不許願了。
往下沉的時候,我看到了周京淮的臉。
真晦氣。
我閉上了眼,一點兒也不想看見他。
上岸後,他把我緊緊抱在懷裏,用剛纔脫下來的外套把我裹住。
我眼裏一片死寂。
溫慶良已經氣紅了眼:「溫舒禾!你真的是太胡鬧任性了!被你奶奶養得無法無天!早就該給你點教訓了!」
我抬頭,眼睛酸澀,但很平靜:「爲什麼被指責的總是我?就因爲你們知道我身後空無一人,就因爲沒人護着我了,你們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傷害我了,是嗎?」
周京淮死死捏着我的手,聲音有些哽咽:「舒禾,你還有我。」
脣邊浮起譏笑,我問:「你是我什麼人啊?」
「我是你……」
「很快就不是了。」我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馬上就是溫清瑤的丈夫。
我們將再也沒有瓜葛。
他不知道我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微蹙了一下眉,攔住我:「別說胡話,冷不冷?我送你回家。」
我還有什麼家啊。
身後沈雲已經在叫他了:「京淮,你快來,清瑤暈過去了!!」
只頓了幾秒。
周京淮鬆開我的手,扶着我的肩膀,柔聲挽留:「舒禾,等我處理完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另一個人。
看吧,每次選擇裏,我都是被所有人放棄的那一個。
風怎麼這麼大,吹得眼睛好疼好疼。

-11-
鹿曉把我拖進浴缸裏,給我洗澡。
一路上她都在罵罵咧咧。
邊罵邊哭。
最後我沒有哭,她自己倒是哭得快背過氣了。
「我沒想到,你這些年都過的是這種苦日子。」
我對朋友們總是報喜不報憂,插科打諢就把事情說過去了。
不想他們擔心。
不想他們覺得我可憐。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憐憫。
可此刻,我覺得心臟好疼好疼。
我抱緊她:「曉曉,我肯定生病了。不然爲什麼覺得這麼難受呢?」
她給我擦眼淚。
「乖,你還有我,那些壞人,咱們都不要了。」
「好。」
躺在溫暖的被窩裏,她摟住我:「舒禾,我看到你買的機票了,咱們就這麼一走了之嗎?」
我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因爲要了那麼多股份,離開是條件。
而且,德國那邊有我負責的一條產業線。
我家是珠寶設計起家的。
我在公司也掛了職,珠寶比賽是一個比較大的亮相。
不管結果怎麼樣,我設計的東西都會投入生產。
這是一個巨大的免費曝光。
我是打算比賽完就走的。
眼下,曉曉突然這麼問,讓我心裏窒了一瞬。
「怎麼說?」
「我猜你要 20% 的股份,不可能就只等着每年分紅吧?」
當然不是。
我爸只要幹不死,他一天都不會讓位給我。
何況現在還有個溫清瑤在,他們那麼偏心,更不可能以後讓我接管公司了。
溫氏 56% 的股份裏,他已經提前把 10% 給了溫清瑤。
所以我才以周京淮做交換,要了 10%。
後來我又要了 10%,這樣,他們總股份只有 36%。
只要我不站在他們這邊,36% 以後可做不了溫氏的主。
「我想把我爸拉下來。」
如果是以前,我會覺得自己這麼想真是瘋了。
可最近讓我看清,只有錢纔不會背叛我。
「奪權這種事兒,姐我有的是經驗,你看我爸那幾個私生子不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鹿曉拍了拍我的背:「現在我就希望你明天的比賽不會出幺蛾子。」

-12-
第二天晚上我按時入場。
鹿曉一直陪着我,還給我找來了幾個保鏢。
以至於周京淮想跟我說什麼,都直接被請走了。
我看到了另一邊,溫清瑤對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很快我就知道爲什麼了。
進入決賽的一共有 10 人。
展示環節裏。
我和她的參賽作品居然一模一樣。
現場一片譁然。
顯然,一定是有人抄襲了。
評委們面面相覷。
溫清瑤接過話筒,眼中泛起淚光:「這次作品《新生》,是爲紀念我 13 年的漂泊歲月。」她解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九重紫紋身,「去年刺的,紋身店可查證。」
她轉向我,聲音哽咽:「姐姐帶我入行時說過,設計貴在真誠。如果真是靈感相撞……
「我可以退出比賽。」」
我心裏一沉。
好一個以退爲進。
上次來我別墅裏又是摘花,戴手鐲的激怒和挑釁。
不過是爲了掩蓋她偷我設計圖的真實意圖。
她之所以這麼鋌而走險,就爲了今天能將我徹底釘死在抄襲的恥辱柱上。
讓我再也沒辦法進入溫氏跟她爭奪權力。
紫藤花又名九重紫,設計理念確實符合她的經歷:逆境之下,頑強抗爭,迎來新生。
但我的初衷很簡單,只是爲了紀念爺爺奶奶的感人愛情。
奶奶講述的故事裏,爺爺當年翻牆看花被抓,後來卻造就了兩人的一段姻緣。
因爲身份差距大,爺爺棄醫從商,真的做到來娶奶奶。
恩愛一世。
那年初夏,我坐在紫藤花下問奶奶:「爲什麼爺爺不用它設計珠寶?」
她從保險櫃拿出爺爺留下的草圖:「越是珍貴的東西,他越怕自己的手藝配不上。」
三年前,我接過這些泛黃的圖紙,重新開始了這個系列。

-13-
「溫舒禾女士,請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主持人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手機適時震動,周京淮的消息跳了出來:「舒禾,別衝動,我會處理。」
可我不需要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
因爲溫舒禾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這個活動是現場直播。
此刻因爲抄襲事件,熱度已經起來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罵我。
又有好事者,把我跟溫清瑤的事情都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
我掃過臺下衆人異樣的目光,從容起身:「我當然有話說。」
溫清瑤臉色微變。
我走上臺盯着她:「原來隨便紋個身,僞造個時間,就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這我還是第一次見。」
臺下鹿曉給我比了個 ok 的手勢。
「嘴上說的誰不會呢?」
溫清瑤表情有些碎裂,仍然在維持微笑:「姐姐,我有監控證明。」
我鼓了鼓掌:「哇哦,一年前的監控你都能找到,確實準備得很充分啊?是早就等着今天這一齣戲嗎?」
「姐姐,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那我就說點你聽得懂的,你的設計全部都是抄襲我。」
現場又是一片議論聲。
大屏幕切換,許多張三年前的設計專利證書出現,日期清晰可見。
我看着臺下:「九重紫系列是爲紀念我爺爺奶奶的愛情。」
「țüₔ故事的開端是我爺爺……」
隨着我的娓娓道來,現場漸漸安靜。
當我說到奶奶最後的話時,不少人已經在抹眼淚。
我話鋒一轉,「我習慣爲自己的每個設計申請專利。看來我妹妹腦子抄傻了,忘了僞造這個。」
她要解釋,我打斷:「她說自己有監控,好巧,我也有。」
她不知道,我在別墅每個角落都祕密安裝了監控。
多虧了她的陷害,讓我不得不防。
這件事,除了我奶奶,連周京淮都不知道。
監控視頻顯示,溫清瑤鬼鬼祟祟打開我工作室的門,在桌子上不停翻找。
終於找到我參賽的作品,她快速塞進包裏。
緊接着,是她在紋身店的錄音:「幫我紋這個圖案,還有,僞造一年前我入店的監控。」
溫清瑤臉色煞白。
我拿出被密封的手稿:「你或許也不知道,我能放在明面上的東西,從來都是複印件,真正的底稿,在我這裏。」
「現在,我的好妹妹,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至此,輿論徹底反轉。

-14-
我是答應過溫慶良,不放花園裏的監控到網上。
又沒說我不放我工作室裏的。
所以,我並不算違約。
嘻嘻。
於是這場比賽,自然以溫清瑤的大敗而落幕。
擦身而過時,她終於不再僞裝。
悄聲說道:「你以爲自己贏了嗎?」
「不,溫舒禾,你會付出你想不到的代價,周京淮會給我出氣的,你信嗎?」
我側身時,她已經被溫家的人護送着走了。
連周京淮都不見了。
走出宴會廳,我去跟鹿曉匯合。
剛低頭準備打電話問她在哪兒,後腦勺突然被一擊。
等再醒來時,一股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眼前被蒙着布,什麼都看不到。
想動動手腳,卻發現被人綁住無法動彈。
眼睛剛適應黑暗,一巴掌就落在了我臉上。
用了十足的力氣,幾乎是一瞬間,我就嗅到了嘴裏的血腥味。
緊接着就是第二巴掌。
這一巴掌打完,我的耳朵都在響。
「這是你打溫清瑤的兩巴掌,還你。」
聲音Ṫũ₍經過變聲器處理,傳了過來。
我躺在地上,疼得身子緊繃。
「當然,這還不夠。」
「你踹她下樓。」
緊接着,這人一腳就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緊緊咬着牙,纔不讓自己發出屈辱的聲音。
「你推她進泳池。」
再然後,我被人揪着頭髮,頭埋進了污水裏。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過去。
在我快要窒息時。
又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最後,你讓她當衆出醜。」
接着,一把刀劃過我的手腕,空氣安靜得我甚至能聽到皮肉綻開的聲音。
血頃刻間流出。
我看不見,只能慌張地捂住手。
「一報還一報,這很公平,溫大小姐。」
我全身無力,感覺喉嚨被堵着一樣發不出聲音。
說完這句話後。
他好像是拍了照片發給了對面。
緊接着是語音:「周爺,已經教訓完了,接下來怎麼辦?」
我沒有聽到對面的回覆。
只知道,說完這句話後。
腳步聲遠去。
這個人走了。
原來這就是溫清瑤說的,周京淮會替她出氣啊。
今天他終於忍不住了是吧?
終於正視自己的內心,決絕地站在她那邊。
因爲我今天讓她丟盡面子,所以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馬上就爲她報仇。
恍惚間,我想起十八歲那年,我偷偷吻上了他的脣。
在奶奶的花架前,我說:「周京淮,你會一輩子跟我好嗎?」
他說:「我不相信一輩子。」
「我只信眼前。」
他說:「我想要的,我自己會爭取。」
那時我還不明白他的意思。
現在我懂了。
他喜歡的人是要自己爭取,而不是 8 歲被送到我家後,就被動地當我的童養夫。
我們在一起 19 年,幾乎形影不離。
我以爲我們會繼續無數個歲歲年年。
卻忘了,溫清瑤回來後,他們也認識了整整 7 年。
7 年時間,足夠改變一個ŧùⁱ人。
這一刻,我好像連眼淚都沒有了。
周京淮。
如你所願,你們馬上就要結婚。
我這個多餘的人,是該退場了。

-15-
我最後是被鹿曉找到的。
生日那晚後,她馬上讓人在我手錶裏安裝了定位系統。
她找到我時,眼淚不停地流,聲音哽咽得不像話:「天殺的!老孃去弄死他們!」
我虛弱地抱着她:「曉曉,我們先出國。」
我跟我爸簽了協議的。
他們結婚前,我必須走。
不然他會起訴收回我的股份。
我的手機不見了。
被救出來後,我沒有去醫院。
怕被人暗算。
家庭醫生幫我看過,肋骨斷了幾根,手腕沒傷到經脈,但幸好及時發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那人應該是練過家子的,下手極狠。
曉曉馬上就安排了最近的飛機出發。
走之前,她讓人去我家把我的重要證件帶上。
然後,幫我把屬於周京淮的所有東西都扔了出去。
坐上飛機,她緊緊牽着我的手:「我去國外找最好的醫生,一定會幫你治好,然後,我們殺回來,讓所有欺負你的人都去死!」
我忍住全身的痛,含淚點頭。

-16-
周京淮心跳得厲害,莫名不安。
他走到陽臺給溫舒禾打了無數個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比賽結束後,周明德派人來接他。
臨走前,他囑咐鹿曉:「我和舒禾後天結婚,麻煩你先幫我多照顧她。」
鹿曉輕嗤:「結婚?那真是恭喜你了。」
「不過我家舒禾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周京淮不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卻莫名覺得不舒服。
因爲這句話,溫舒禾也說過。
那種置身事外、旁觀者的語氣,彷彿他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了。
他壓下心裏隱隱的難受,跟着周明德的人上了車。
抽了一支菸後,他又回到了書房。
周明德坐在座位上,手握柺杖,不怒自威。
「我說的話,你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就算你再問 100 次,我也不可能放棄舒禾,跟溫清瑤結婚。」
「我跟舒禾一起長大,我承諾過,會永遠保護她。」
周明德臉沉了下來:「那個丫頭囂張跋扈,任性妄爲!每天就知道闖禍!你這是自找麻煩!」
誰也不可以說溫舒禾的不好。
就算是他父親。
周京淮也冷着臉:「要報恩您自己去娶。不要道德綁架我。」
「逆子!」柺杖重重砸地,「你會後悔的。」
「永遠不會。」
他做夢都想快點娶到溫舒禾。
臨走時,周明德突然叫住他:「不過你真的以爲她會嫁給你嗎?」
周京淮回頭。
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後天的婚禮,我會來的。以你父親的名義。」

-17-
第二天,周京淮還是沒聯繫上溫舒禾。
明天就要結婚了。
她大費周章搞的中式婚禮,不跟他對對流程了?
恰好這時,溫父聯繫了他,說溫舒禾在老宅。
他們臉都撕破了,舒禾怎麼可能去那邊?
「是奶奶的遺願。」
溫父說,婚禮前一天,新人不見面。
「那她怎麼不接我電話?」
「試妝,她那個裙子繁瑣,還有蓋頭,各種小零件,麻煩得很。」
又讓他們今天暫時別聯繫,以後多的是機會。
掛了電話後。
周京淮突然想起一年前籌備婚禮時,溫舒禾穿着明制婚服的樣子。
鳳冠霞帔,襯得她肌膚如雪。
她本來就是明媚大氣的長相,穿上後整個人美得他忘了呼吸。
她是他的。
他爲她戴上髮簪,對鏡描眉,點上紅脣,然後摟着她的腰,吻得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
看她臉上紅暈散開,眼眸溼潤。
又生氣地跺腳,珠翠簌簌作響,她又趕緊去扶,還不忘嗔罵:「你幹嘛啊!該親的時候不親!就知道搗亂。」
……
周京淮笑了下。
這一年都等過來了。
也不差這一天了。
婚禮當天,他一大早就等在了溫家老宅樓下。
8 歲那年,他被溫家夫婦接到這裏。
嚴厲的父親突然消失,再也沒有家規森嚴的訓練。
他有了第一個朋友,5 歲的溫舒禾。
一個會拽着他衣袖說「哥哥陪我睡」的小太陽。
這個總爲他打架的小女孩,漸漸成了他生命裏唯一的光。
她爲他揍過說他是孤兒的同學,他則在她做噩夢時整夜守候。
兩個孤獨的靈魂,就這樣長成了彼此最深的羈絆。
真好,今天她就會成爲他的新娘了。
抬眼,周京淮看到蓋頭下的人影被溫父溫母攙扶着出來。
他趕忙上前。
溫父擺了擺手:「你去前面的車,我們再陪女兒一會兒。」
周京淮頓了頓,還是點了頭。
只是心頭莫名泛起一絲異樣,如同石子入水,漣漪暗湧。
他壓下這沒來由的忐忑。
新娘就在眼前,還能有什麼變故?

-18-
周京淮站在紅毯盡頭,不安愈演愈烈。
這場婚禮處處透着古怪:取消的環節,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新娘,全都違背了溫舒禾的性格。
她纔不怕繁瑣。
這是她完全期待的婚禮,每個細節她都親自把控。
怎麼可能因爲累,因爲各種原因就放棄?
他想問她是不是生病了。
可又被擋住了。
宴會廳裏,所有見證人都到了場。
周京淮看到周明德就坐在最前面,正回頭看他。
溫父把新娘送到他身邊。
主持人登場。
「不。不對。」他脫口而出。
太草率了。
這不是溫舒禾的風格。
下一秒,周京淮手心傳來一陣溫熱。
可幾乎是條件反射,他猛地甩開。
然後,他一把掀開了蓋頭。
那張臉,讓他瞪大了眼睛。
是溫清瑤。
怎麼可能是溫清瑤?
他不可置信。
溫清瑤抿脣:「京淮哥,今天本來就是我們結婚啊。」
他轉頭問溫父:「叔叔,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舒禾呢?」
溫父沒說話,周明德拄着柺杖一步步走來,眼裏滿是壓迫:「周京淮,今天就是你跟清瑤的婚禮,繼續完成儀式。」
「你們究竟把舒禾藏哪兒了?啊?」
周京淮每說一句話,心就下沉一分。
一定是他爸爲了溫清瑤,故意搞的花樣!
誰知道周明德緩緩笑了,「你不知道嗎?溫舒禾把你賣了。」
「那丫頭爲了不跟你結婚,要了溫氏 20% 的股份。」
「就你蠢!還想着那個白眼狼!」
像是有一顆巨石重重砸在他心口。
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你在說什麼?」
周明德掏出手機遞給他:「這是她簽字的合同,只要搞到股份,她保證出國,把你拱手讓人。」
「周京淮,我從小怎麼教你的!女人都是騙子!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倒好!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窒息的沉默。
他好像站在全世界的對立面。
孤立無援。
頭頂的光影落在他眼睛裏。
讓他有些眩暈。
溫清瑤趁機挽住他的手臂:「京淮哥,姐姐她根本配不上你……」
「閉嘴!」他抽回手,扯下胸花就往外走。
「周京淮,你今天要是敢離開,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他腳步未停,只留下一句:「隨你,我只要溫舒禾。」
有什麼東西慢慢從他眼睛裏流了出來。
所有一切的不對勁此刻串聯成線。
醫院裏她的冷漠,手鐲碎裂後她看向他時的悲切,報警的決絕,警局外不讓碰,生日落水眼底的死寂,被抄襲時她對他的無視。
全都在訴說一件事。
她放棄他了。
她不要他了。
他回到奶奶的別墅。
才發現外面堆滿了自己的物品。
小到牙膏牙刷,大到這些年送她的禮物。
那麼多東西,貫穿了他們十九年的光陰,可是溫舒禾全部丟掉了。
他捧着其中一個盒子,霎時,眼淚就流了出來。
爲什麼這麼蠢,這段時間一點都沒發現她的反常呢?
不,其實他發現了。
可他以爲她就跟以往一樣,在跟溫清瑤鬧脾氣。
怎麼會這樣呢?
明明她那麼粘他,滿心滿眼都是他,又非他不嫁。
自從醫院出來後,她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他,她看他就像是個陌生人。
這麼明顯的差別,爲什麼他沒有察覺到呢?
心裏突然冒出一絲恐懼,他打電話給助理:「幫我查查,溫大小姐的行程。」
電話掛斷後。
他又撥打她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他讓人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搬走。
車裏,助理回覆了他:「周總,溫大小姐和鹿小姐是凌晨的飛機走的。」
「聽說……」
「聽說什麼?」他心裏一咯噔。
助理遲疑了一會兒,纔開口:「聽說,溫小姐那晚渾身是血,我看了監控,她在機場是坐在輪椅上的。」
周京淮覺得腦子轟地炸了一聲。

-19-
國外的醫院真不幹人事。
我的傷躺了快 2 個月纔好。
這段時間,鹿曉一直陪着我。
當然我也聽說了國內的事情。
那場衆人矚目的婚禮,沒想到新郎逃了婚。
說是發現換了新娘後,要跟父親決裂。
「周京淮不是孤兒嗎?怎麼突然冒出一個爸來?」
我也搖頭:「不清楚。」
確實沒聽周京淮說過。
鹿曉八卦心重,去打聽了一下。
回來跟我說:「他爸消失的那些年替人坐牢去了。再多的就不能說了。去年他纔出來,得到了應有的報酬。」
「他第一件事肯定找回自己的兒子嘛。畢竟周京淮可是他唯一的獨苗。」
「不過也是奇怪,周京淮之前幹嘛不跟你說呢?」
我喫着鹿曉遞過來的水果,表示不關心:「說不說都不能改變我跟他的結局了。」
「可不是嘛!這麼大的事情,把你矇在鼓裏!婚前都還有隱瞞,婚後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給賣了呢!」
「幸好你沒跟他結婚!」
「算了,不說他的事兒了,咱們的努力沒白費,九重紫系列火了!現在全網都在求訂單!」
從警局出來那天,我回去查了監控,找人跟蹤了溫清瑤。
找到了很多東西,但一直忍着沒發,就是想搞一波大的。
爲自己的系列造勢。
也是奇怪。
上次珠寶大賽第二天,那些熱度詞條就全部消失了。
彷彿這件事沒發生過。
我知道,背後有人撤了熱搜。
連帶着當時這個比賽都冷處理,說是有爭議,取消所有人的資格,不評定了。
但我說過,不管是否得獎,我都會投入生產。
德國這邊的線是我自己的人。
來了我就開始動手。
這個系列有感人的故事,有品牌的背書。
火在我意料之中。
畢竟我從 20 歲進入溫氏集團起,每年都能帶一款出圈的爆品。
只是我沒想到,抄襲事件在我住院一週後突然被重新爆了出來。
一時間,我原本投入的人手根本不夠。
搞得我坐着輪椅都去公司各種開會。
昨天,更是有一個千萬級的國外大網紅髮出了第一視角中式美學種草視頻。
搬運到國內後。
又火了。
所以,我接到了來這裏後我爸溫慶良打來的第一個電話:「回來吧,爸爸不逼你了,你如果還想跟周京淮結婚,我叫清瑤讓給你。」
神金。
我扯了扯脣:「她的剩餘價值用完了,現在又開始打我的主意了?」
「好啊,你這董事長的位置我來坐,那一切可談。」
氣得他直接掛了電話。
「所以當初,你爸爲什麼總是要溫清瑤嫁給周京淮呢?」

-20-
這個答案,只有周京淮知道。
溫清瑤曾救過周明德一命,換來三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她要進入周京淮的公司學習各個部門運作;
第二個願望,要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
周明德把這些交給了周京淮去辦,用一句話拿捏他:「你是要以什麼身份娶溫舒禾?周家少爺,還是溫家養子?」
周京淮記得那些嘲笑溫舒禾養童養夫的聲音,記得她爲他打架時的倔強。
爲了給她一個體面的婚禮,他選擇妥協。
每次溫清瑤出事,周明德都會威脅:「不照做,這婚你也可以不結。」
他有他的手段。
周京淮也有。
但她不想溫舒禾摻和這點爛事。
想在他們結婚前,把事情順利解決。
於是默默承受着,以爲是在保護她。
可他沒想到的是。
自己所謂的保護,卻把她推向更遠的地方。
因爲身份原因。
周家是被限制出國的,所以這兩個月他哪怕再想她,也無能爲力。
只能做更多的事去彌補。
比如放出了抄襲的黑料。
比如跟父親決裂。
那天周明德用柺杖指着他:「我還不知道,竟然有兒子忤逆老子的!」
「周京淮,你跟那個溫舒禾學壞了!」
「父親,爲什麼你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呢?」周京淮聲音發沉。
「我媽爲什麼生了我頭也不回地離開?是因爲你大男子主義,什麼都要以你的要求來做,8 歲前的我被你嚴格管教,連朋友都不可以交。可你從來沒想過你給我們的是不是我們想要的,你有問過我們需不需要,或者開不開心嗎?」
「你把溫清瑤推給我,我不是念在你給我生命和養育我 8 年的面子上纔去辦那些屬於你該做的事情,而是怕你對舒禾下手。」
「現在,她不要我了。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多少父子情分可言,如今就這樣吧。」
「你什麼意思?」
周京淮淺淡地笑了下:「這周家少爺的身份,我不要了。」
說完,他不顧氣得心梗的周明德,大步走出了這四合院的周家。
他在市中心的一套平層,是溫舒禾動手裝修的。
她說他是她的,包括所有,所以當然什麼都要以她的心意去做。
可是,他的空間裏全是她的東西。
卻沒有她的存在。
他想起醫院那夜,他從舒禾昏迷就守在身邊,直到溫家父母來叫她說溫清瑤醒了。他想了解當時發生的事情,便過去了。
那邊有護工在,他說他會在這裏一直守着溫舒禾。
早上看她沒睡醒,他找人買了她最喜歡喝的粥。
知道她出院,他着急地過去,一晚一晚地陪着,說對不起。
後來在奶奶的別墅,溫父藉口要祭奠讓溫清瑤去取奶奶的遺物和摘花。
周京淮不同意他們去。
周明德出面干涉,他只好跟着,怕他們損壞家裏的東西。
沒想到溫清瑤的奶茶把奶奶的牀單弄髒了。
他急忙拆下來去洗,沒注意溫清瑤去了舒禾的工作間。
她打溫清瑤,他擋在前面,不是因爲害怕溫清瑤受傷,而是害怕他父親會加倍找溫舒禾的麻煩。
出事後,我跪求了自己的父親,讓他幫忙聯繫著名的修復大師幫忙修復手鐲。
命運的齒輪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錯位,從此所有的軌跡都偏離了既定的方向。
他從小就守在身邊的女孩,徹底和他分道揚鑣。
每晚他都心疼得睡不着覺。
一遍一遍回憶他們的日常。
他每天最開心的就是從偵探那裏拿到溫舒禾的照片。
看她恢復正常,看她開心地笑。
就好。
就好。

-21-
真不好。
這邊的產能不夠。
我還是決定回國。
反正我只答應結婚前走,又沒說不回來。
現在溫慶良只有討好我的份兒。
畢竟周京淮和溫清瑤沒成,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跟鹿曉分析了一下,估計是周京淮的父親承諾過會給他什麼重大的利益。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把溫清瑤嫁給周京淮。
鹿曉嘆氣:「查不到那天的事情,一路的監控都壞了,我給你的保鏢莫名被打暈,周京淮他爸幹嘛要針對你!」
這段時間我想了想,我被綁架前溫清瑤說周京淮會幫她出氣,再加上綁走我的人叫始作俑者周爺,我就被誤導,以爲是周京淮做的。
可是他們沒有結婚。
那他就沒有了動機和理由。
所以只能是周京淮的爸爸做的了。
「咱們就這麼放棄了?」
我聳了聳肩:「人家比咱厲害,你敢去動?」
鹿曉撇嘴:「爹的,就這麼算了?」
「沒事兒,這個周爺我暫時沒動力搞,但我爸我還是可以的。我準備了一份大禮送給他們。」
親愛的爸爸。
既然這個董事長你不願意讓我做,那我只好自己搶了。
我開了一場直播發佈會。
把從 17 歲到 24 歲,溫清瑤所有陷害過我的事情都以各種監控、錄音及視頻的方式呈現了出來。
「大家只知道我被抄襲的事。」
「但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就已經非常不和了。我同情她的遭遇,可是她沒理由在我身上搶東西。我讓出所有,包括父母,包括未婚夫。」
「相信大家都知道,原本我跟周京淮是要結婚的,可臨時他們把新娘換成了溫清瑤。」
「他們說是因爲我要了公司的股份,把未婚夫拱手相讓。」
「可股份本來就是他們爲了堵住我的嘴,自己籤的。律師、公證處都可以作證。」
「而婚禮我沒去參加,是因爲我被綁架了。」
話說完,記者朋友們瞪大了眼睛。
鹿曉眼淚已經流了出來,還是在臺下鼓勵我。
後面的屏幕上,放出了那天我的慘狀。
全身被綁住,滿身泥污,兩邊嘴角的血流出來又凝固。
我蜷縮在地上,手腕上的血流得太多,在地上呈現出一圈暗紅。
醫院的確診單也顯示了我的傷情。
「沒第一時間報警,是因爲我一直在國外養病。」
外面的大門已經開了。
我爸媽帶着溫清瑤想要上前阻止,被安保攔住。
我哭泣抹淚:「不得已召開發佈會,是因爲這一次是綁架,下一次可能就是暗殺了。」
「畢竟我是溫家長女,如果我不見了,繼承人自然就是二女了。」
「我想保護自己,也相信警察叔叔會給我討回一個公道。」
溫慶良開口說話前,穿着制服的人民公僕剛好帶走了他們所有人。
既然沒辦法搞掉背後那個綁我的人。
那總有一個人該背鍋吧?

-22-
我幾乎預料到了網上會有一場大的腥風血雨。
就是要這樣,把事情搞大,搞得越大越好。
我就不相信他爸還有隻手遮天的能力。
去做筆錄前,我在後臺被周京淮攔住了。
好久不見。
他好像瘦了很多,人也憔悴了不少。
開口的聲音一片沙啞:「舒禾,我們聊聊,好不好?」
綁架案他從逃婚那天就一直在追查。
可是根本沒有任何線索,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
他懷疑過溫清瑤,也去試探過,可是沒有任何證據。
他甚至低着頭去求了周明德。
那人冷冷道:「爲什麼不是因爲她跋扈的性格,得罪了別人被報復呢?」
纔不會。
他懷疑過周明德,父子決裂那晚,還偷偷在他書房安裝了竊聽器。
可沒有任何的消息。
今天看到舒禾開發佈會,他馬上就趕了過來。
那天聽到助理說她坐輪椅離開時,他就已經痛得沒法呼吸。
如今照片放大那麼多倍出現在他面前,他的心像是被人深深挖走一樣。
他突然想起溫奶奶離世前,老人把他們的手疊在一起。
「你們都是我看着長大的。」
「阿淮,奶奶要去陪爺爺了,保護不了我們家舒禾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她。」
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
可他是怎麼照顧的?
如果沒有他的自作主張,是不是她就不會受這種苦了?
如果他及時跟她說清楚,溝通好,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
這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女孩啊。
他怎麼。
他怎麼。
傷了她。

-23-
鹿曉擋在前面:「我家舒禾跟你沒話可說。」
周京淮眼神近乎哀求:「就幾分鐘,行嗎?舒禾,我永遠也不可能害你的。」
我其實一直很煩糾纏不清。
既然決定放下,我就不想回頭了。
不然,我這些時間流過的淚,受過的傷,算什麼?
我轉身,他叫住我:「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害你嗎?我幫你,好不好?」
安靜的房間裏,我和周京淮坐在沙發兩端。
他想靠近我,被我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你有話快說。我還要去警局。」
他眼裏有晶瑩閃爍,一眨眼,兩滴淚就流下來。
我攥緊手指,別開眼。
我這人喫軟不喫硬,最怕周京淮的示弱了。
於是我作勢起身:「那我走了。」
「別。」
他擦了擦淚,開口:「周明德有哮喘病,他出獄後,機緣巧合,溫清瑤救了他一命,所以他給了她三個願望。前兩個願望他交給我去做,是因爲我有求於他,不想以溫家養子的身份娶你。」
我側眸:「她怎麼會知道他有哮喘?」
「不清楚。」
「一直沒有第三個願望,他交給我去辦。後來我猜,溫清瑤最後要求他的事,就是綁架你。」
我之前怎麼都想不通,爲什麼沒見過面的周明德會這麼對我。
原來如此。
「你應該也查過,線索從那晚就斷了。我在他房裏安了竊聽器,也沒找到證據。」
「不,馬上就有了。」
狗急了會跳牆的。
「我現在就去ţųₚ刺激她。」
「我跟你去。」
「不用了。」我回頭,「周京淮,我們就到這裏了。」
去做筆錄的路上,鹿曉開的車,「周京淮一直跟在身後。」
「別管他。」
我正在看網上的輿論,非常奇怪。
一會熱度上,一會被壓,反反覆覆。
猜測應該是周明德又下場了。
我笑出了聲。
「怎麼了?」鹿曉問。
「周京淮他爸要報恩,把自己的兒子獻了出去。」
「我爸媽想彌補過錯,選擇讓我承擔所有不公。」
「你說他們好不好笑?一個溫清瑤,把他們玩得團團轉。」
剛說完,我的郵箱裏突然彈出一封新郵件。
匿名發來的,留言只有一句:「對不起,以前說過你壞話。希望能幫到你。」

-24-
警局裏,任憑我爸媽怎麼說,我都不鬆口撤案。
他們跟綁架案沒關係,被放了。
但是溫清瑤作爲最重要的嫌疑人,還要繼續待着。
走出來,沈雲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舒禾,清瑤她不可能……」
我不想聽了,因爲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我只是面無表情看着她:「媽,這應該就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
她呆了一瞬,眼淚奪眶。
溫慶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埋怨我:「公司現在亂成一鍋粥,股價不停跌,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那爸這個董事長做得也太不稱職了。」
「沒關係的,你很快就會退休了。」
他表情慌張:「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就在剛纔,我把收到的那封郵件發給了周京淮。
又給他說了,那天我聽到那人遠去的腳步聲,一輕一重,是個練家子。
半晌後,他回覆了我:「我知道怎麼做了。」
第三天,一條視頻火爆全網。
周京淮拿着身份證實名舉報自己的父親買兇殺人,參與針對我的綁架案。
他放出了竊聽器裏的錄音。
先是溫清瑤的哭泣:「周叔叔,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周明德冷笑:「給你的三個願望已經全部兌現了。」
「雖然我是讓您幫我教訓溫舒禾,可是實際操作的人是你啊!」
周明德直接掛斷了。
他處理得乾乾淨淨,沒人會懷疑他。
但他漏了一個人,不被掌控的周京淮是一個變數。
幾乎是溫舒禾一說出那人的特徵,他就知道是誰了。
是他父親身邊的保鏢。
左腿瘸了。
於是他馬上調轉車頭。
終於在那人房間裏找到了溫舒禾的手機,以及當天他發給自己父親的照片。
人贓俱全。
他們或許沒想到,溫舒禾會報警。
以爲她會喫啞巴虧。
或許以爲她就算查,也不可能查到什麼。
可是太自負的人,一定會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的。
周京淮先寫了舉報信,怕熱度不夠,馬上就實名在網上揭露。
周明德被帶走那天。
聽了一段錄音。
是溫清瑤和朋友喝醉後的吐槽:「她溫舒禾爭不過我的,因爲周京淮的父親會幫我。所有人都站在我這邊,我拿什麼輸?爲什麼會幫我?因爲我故意讓他花粉過敏後哮喘犯病,然後救了他一命。」
周明德愣住了,半晌後哈哈大笑:「我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給算計了。」
爲了報恩,拆散自己兒子的姻緣,被他怨恨。
人到晚年,沒有一個親人在他身邊。
他想起周京淮母親離開時說的話:「周明德,你這個人遲早會孑然一身。」
一語成讖。
迎接他和溫清瑤的將會是牢獄之災。

-25-
周京淮來Ŧũⁱ找我了:「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雖然他大義滅親,我是感激他讓我少花了功夫。
可一碼歸一碼。
「其實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顯得我好像多在乎一樣。」
「可是周京淮,你當初有無數個瞬間可以告訴我真相。」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因爲我受到傷害。」他低着頭,碎髮遮住微紅的眼。
「但是,你以爲的保護也讓我受傷了。」
「對不起。」他攥緊手指,「我恨不得替你去受苦。」
「真的,我們一起長大,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了。」
「怎麼可能……背叛你。」
好煩。
最討厭別人跟我打感情牌了。
我吸了吸鼻子:「我相信那幾次你有不選擇我的苦衷。」
「可我是實實在在被丟下的那個人啊,你都不站在我這邊了,我怎麼會不心痛呢?」
沒有溝通,沒有解釋。
就算是青梅竹馬的感情,也會因爲一次次失望而把感情消耗。
「對不起。」他聲音哽咽,「我會彌補的。舒禾。我們十九年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我搖頭:「不過十九年。我才 24 歲,以後會遇到很多人,比你更好的人,比你更愛我的人。」
「可我再也遇不到你這麼好的人了。」他彎着腰,泣不成聲。
我別開眼:「阿淮哥哥,我們就放過彼此吧。」
「我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縱容和保護。」
「現在,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別說了。」他閉了閉眼,「你要我怎麼放得下?」
「沒有你的以後,還有什麼意思?」

-26-
我去了溫氏集團。
現在我有 20% 的股份,加上奶奶還給我祕密留了 10%。
我和我爸的差距只有 6% 了。
雖然這並不能讓他下臺。
但也足夠讓他不好受了,因爲他沒有一票否決權。
董事會上,我說:「我爸爸現在老眼昏花,識人不清,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
「我手上還捏着目前最火的設計,有大批的訂單等着生產。」
有個股東問:「溫大小姐這是?」
我微微笑着:「溫清瑤和我父親給集團帶來了非常大的負面影響,讓公司遭受巨大損失,而現在所有輿論都向着我。」
「大衆想看的是大女主的故事,被冷眼、被針對、被放棄,還能逆風翻盤。」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巨大的宣傳呢?」
「從 20 歲進入公司,我的成績大家都看得到。」
「我想,誰能讓大家賺到錢,誰纔有能力做掌控者吧?你們覺得呢?」
溫慶良坐在最上面,臉黑得像鍋底:「你倒是野心大。但公司不是你說算的。」
「我目前纔是最大的股東。」
「如果加上我的呢?」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周京淮一身西裝出現,「或許溫叔叔還不知道,我手裏有 23% 的溫氏股份。現在我全部轉給溫舒禾,她手握 53%,應該有絕對的話語權了吧?」
鴉雀無聲。
……
我得到了公司,溫慶良「被迫」讓位。
當天,集團就發了公告。
我成爲了實際掌權者,並承諾目前的訂單會保質保量生產,提供更好的服務。
「溫氏珠寶會推出更多年輕化、傳統中式美學下,更有故事的產品給大家。」
這次,網上都是對我的誇讚。

-27-
只是我不知道,周京淮居然會祕密收購那麼多股份。
「我知道你的追求,只是想儘可能爲你的夢想保駕護航。」
「謝謝。」
不要白不要。
他怔了怔,又恢復微笑:「要不要喫個晚飯?」
「不了。」
「我約了曉曉。」
我抬腳就走。
他跟上:「我送你。」
「我會開車。」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疼得驚呼了一聲。
他馬上鬆開,才發現碰到我被劃傷的傷口了。
「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
滿臉關切。
我搖頭,把手伸到他面前,那個刺眼的疤痕被縫了很多針,如今突兀地盤橫在我手上。
「看到了嗎?這個疤。」
他眼尾發紅,點頭,想握住,我收了回來。
「周京淮,這個疤就像我們的感情。無論如何都修補不好了。」
「它的存在會時刻提醒我,當初受過的傷,當初身後空無一人的痛。」
「對不起。怪我沒有察覺,怪我沒有及時找到你。」
他好像只會說一句對不起。
可我再也不會跟以前一樣,笑嘻嘻地跟他開玩笑:「那你親我一口就好了。」
把他撩到紅了臉,然後我們跌在沙發上,親暱地擁抱、接吻。
窗外的星星爲我們閃亮。
喫飯時,曉曉說:「誠然周京淮爲你做了那麼多事,可是感情又不是傷害了一次,靠下一次的補償就能抵消的。」
「每次你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你身邊,那要來幹嘛?」
「是啊。」
我喫完最後一口。
卻接到醫院的電話:「你是病人家屬嗎?病人割腕自殺,現在昏迷在醫院裏。方便來一趟嗎?」
醫生說,他是被鐘點工的阿姨發現的。
當時燈亮着,他躺在浴缸裏,手搭在外面,血流了一地。
他被水淹過頭,再晚點發現,估計就窒息而亡了。
病牀上,周京淮面色蒼白地躺着。
這段時間,瘦得下頜線更加冷厲了。
我想起他剛來我家時。
就是一副小大人的表情,好像永遠不會笑,古板得像設定好的機器人。
我問他:「哥哥,你要不要跟我牽手,我帶你去花園捉蝴蝶?」
他不會搖頭也不會點頭,目光好像在找尋什麼。
後來我知道,他從小就被各種規矩束縛,萬事要經過他父親的同意纔可以做。
就像沒有自己的思想。
見他不回答,我直接拉着他就走:「外面的花開得可好了,我們抓了蝴蝶放在玻璃瓶裏。」
「我給你指,你下網,好嗎?」
那時,溫清瑤不在,爸媽忙着找她,忙着工作,也沒人陪我。
我只有粘着周京淮,每天有說不完的話。
他傻得要死,被人欺負也不會還手,還得我去幫忙。
「你可以反抗的,你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裏只有我,沒有人會說你。」
互相依偎着長大的日子,如今遠得像夢一樣。
「你怎麼來了?」
他虛弱地睜開眼:「對不起,緊急聯繫人沒有改。」
我恍然。
我的也是他。
他顫抖着聲音開始講述從醫院那晚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沒有放棄我,只是太想保護我,被迫站在了溫清瑤那邊。
原來,不同視角里看到的故事,真的不同。
可我要的從來不是誰的保護,而是堅定不移的選擇。
他不懂。
「我沒有想死。」他像是怕我擔心,解釋道,「我只是想感受一遍你當時的痛苦。」
「刀劃下去的時候好痛啊。被水淹沒的時候,肺部擠壓得一點兒空氣都沒有,腦子漲得快要爆炸了。我聽見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像是死亡倒計時,我終於懂你那天的無助和絕望了。」
「瘋子。」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你以爲這樣就能……」
「不能。」他艱難地撐起身子坐起來,把手伸在我面前,「但至少,你不是一個人在痛了。」
這些年,他都是這樣,以最笨的方式,來感受我的痛。
就像 10 歲那年,我貪玩摔斷了腿,疼得要死。
我發現周京淮的膝蓋上纏着同樣的繃帶,他用棒球棍把自己打骨折了。
「有我陪你,就不疼了。」
15 歲那年,我做化學實驗燙傷手臂,第二天他同樣的位置就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灼痕。
回憶往事總是讓人心口酸澀。
「周京淮,以後你都不需要爲我這麼做了。」
他擦了擦眼淚:「我從小就沒有家人、朋友,我的世界只有你。現在你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啊?」

-28-
人總是在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和後悔。
周京淮是,我爸媽也是。
他們終於好像相信我這些年都是被溫清瑤冤枉的那個了。
首先是我媽沈雲,她在我面前哭得很傷心。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縱容和無條件的信任,養大了她的禍心。」
「可是舒禾,是我對不起她啊,是我弄丟了她。」
「我再怎麼補償她,都沒辦法原諒自己當時的大意。」
「那些自責的情緒像附骨之疽,所以我寧可錯信千次,也不敢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我有千言萬語,可最終什麼也沒說。
我說什麼?
說這些年我獨自嚥下的委屈?說那些被偏心的日日夜夜?
還是說,媽媽,我原諒你們了。
不。
我根本不會原諒。
我看着她,「沈女士,我們的母女緣分就到此爲止了。」
她倉皇地望着我。
我慢慢轉身離開。
我爸站在陰影裏,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你要公司,我把股份都給你。」
我抬眸。
他嘆了口氣,「這些年我總想着家裏的事再怎麼也大不過事業,爲了周明德給的一點誘惑,費勁離間你跟京淮,如今反被你們打敗。」
「後生可畏。」
真可笑。
如果我沒有靠自己,靠鹿曉走到今天,奪取了話語權,他還會這麼說嗎?
絕對的父權下。
他知道我往上走要花費多大的努力。
可是他打壓我,不讓我綻放。
現在發現已經不能控制我了,決定退出。
想給自己留個好名聲。
想得真美。
我最煩他當初和稀泥的態度,也討厭他對我能力的質疑。
於是我勾了勾脣:「承認你不如我,很難嗎?」

-29-
一年後,這場綁架案宣判了。
溫清瑤如願去踩了縫紉機。
我當然沒去看她。
不管她是出於什麼理由陷害我,我都不在乎。
也不想聽她的咒罵也好,懺悔也罷,髒了我的耳朵。
她就應該爛在監獄裏,永不見天日最好。
我現在忙得腳不沾地,集團的事情一大堆要處理。
原來站在最頂端的人,是最孤獨的。
周京淮依舊在我身邊找存在感。
只是不敢上前,不敢靠近,怕最後連我的面都見不着。
我無視,畢竟嚐到過權力的滋味,還要男人幹什麼?
這天晚宴。
周京淮應酬喝得微醺,躺在花園裏的藤椅上。
燈影搖晃間,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裏在周明德說出那句話後,他拒絕了:「不管我是什麼身份,舒禾都不會在的。他喜歡的只是我這個人。」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溫舒禾,小姑娘氣得臉都紅了:「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你不用擔心我, 我們緊緊綁在一起,他還能拆散咋地?」
於是, 沒有了二選一的抉擇。
她踹溫清瑤下樓後,他一直守着她, 沒有離開過一步。她醒來後看到他, 吧唧親了他一口:「是她活該。」
他附和:「你做得很對,但下次可以讓我來踹。」
溫舒禾哈哈大笑,罵他太損了。
於是沒有人再去奶奶的別墅,鐲子好好的,也沒有人偷走她的設計圖。
生日宴,他直接帶她去過二人世界,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的慶祝。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 她笑眯眯吹滅了蠟燭:「我很貪心哦, 許了好多個願望。」
珠寶大賽,她得到了冠軍,自己的事業發展得更好。
她說, 她要奪權。
他說, 我早就準備好了股份,我幫你。
她就笑:「周京淮!你真的很陰誒!在我爸眼皮子底下都能祕密收購那麼多。」
他親她嘴角:「因爲,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辦到。」
周明德使了很多壞,都被聰明的溫舒禾提早做了準備給擋了回去。
他們只能喫癟,最後妥協。
於是那場精心準備的婚禮, 新郎新娘都沒有缺席。
溫舒禾穿着那套明制婚服, 鳳冠上的珍珠隨着她的輕笑微微顫動。
這一次,他沒有放開她的手, 沒有讓任何人打斷儀式。
他娶到了和他在一起十九年的姑娘。
他們把彼此最美好的都留在了新婚之夜。
他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他說:「我愛你, 永遠愛你。」
她笑:「肉麻死了!我知道, 我知道。」
……
半夢半醒間, 他感覺有人輕輕推了推他, 熟悉的聲音傳來:「周京淮!你怎麼喝了這麼多!」
「多虧今天我也在這裏,快起來啦。」
他睜開眼, 看到了溫舒禾。
她一顰一笑都好美, 是他熟悉的樣子。
近在咫尺。
他笑着撫摸她的臉,可是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了下來:「你原諒我啦?」
「原諒個屁!罰你回家跪搓衣板,明明自己說今天要早點回家的。」
「現在還要我來給你當司機,氣死我了。」
「我的錯。」他握緊她的手,眼淚卻一滴滴砸在她的手背上。
「就知道道歉, 一錯就道歉, 跟你吵都吵不起來, 沒意思。」
她跺腳要走,他摟住她的腰扯了回來。
頭靠在她的頸窩,輕嗅屬於她的味道:「別走好不好?」
「我好怕你走, 好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你在說什麼啊?」懷裏的人動了動,「快回家啦,我高跟鞋穿得累死了。」
「我揹你。」
「好啊。那你背我回去好了。」
「我們今天回奶奶那兒好不好?我想坐在紫藤花下看星星!」
她舉起手來, 露出奶奶留下的手鐲。
「然後睡一覺,我就可以夢到她啦。」
「周京淮,你說我會如願見到想見到的人嗎?」
「會的。因爲我就如願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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