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拒當工具人

我穿成了配平文學的女配。
作爲女主的好閨蜜,我被配給男主的好兄弟。
問題是,男主表面是個俠客,實際上是流落民間的皇子。
而我的官配,就真是個不修邊幅的遊俠。

-1-
我穿進了寵文世界。
好消息:我是正派女配。
壞消息:是配平文學。
原主林樂水,父親是戶部尚書,母親是福安公主次女。
顯貴的出身讓她自由恣意,因爲欣賞女主的機靈古怪,多次幫助出身不高、被惡毒嫡姐陷害的女主楚洛洛。
也因爲親近女主,原身硬是被配平文學配給了男主蕭謹彥的好友——遊俠顧聽山。
樂水、聽山,還挺般配。
關鍵是,男主好歹還是個什麼流落民間的皇子,而顧聽山,就是一個喫了上頓沒下頓、無拘無束的遊俠。
說好聽點是俠,難聽點就是個有武功的混子。
原身一個不會武功的高門貴女,愣是被顧聽山忽悠的去闖蕩江湖,結果被貧苦的生活磨成普通婦人。
小說是這麼描寫十年後男女主與他們的相遇:
已是太子的蕭謹彥忙於政務,忽略了太子妃楚洛洛,特地在晚春帶楚洛洛下江南。
未曾想,碰到遊歷在此的顧聽山夫婦。
農家小院裏,顧聽山與蕭謹彥喝着酒,遙想當年風雨。
原身頭裹布巾在廚房忙活,腳邊還圍着三個孩子,或哭或鬧或笑。
楚洛洛衷心感嘆:這樣的日子雖然艱苦,但樂水終於活成了自己,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2-
幸福。
幸福個屁。
原身好好的大小姐不做,來給顧聽山當老媽子生兒育女?
我睜眼,正對上女主楚洛洛一臉壞笑,
「樂水,我是拿你當好朋友,才帶你去見他們的。」
這好像是原身第一次見顧聽山的時候……
我掀開車簾,風景漸退,可見不遠處的樹影遮掩的廟檐。
果然。
男主蕭謹彥尚未認祖歸宗,還和顧聽山寄住在荒山野寺。
我拍着車壁,「停!我要下車!」
馬伕勒緊了繮繩,我還沒跳下車,就被楚洛洛拉了進去。
她探頭出去, 「馬伕大哥,不用管她,你繼續趕路。」
說完,她縮了回來,滿臉不樂意,「樂水,你這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去見我朋友嗎。」
我盯着楚洛洛,她略微不自然的別過臉。
我問,「真的只有你朋友嗎?」
我記得,女主之前和他們喝酒,醉後承諾給顧聽山介紹一個大美女。
不幸的是,那個倒黴的美女,正是在下。
「還,還有一個。就是那個顧大哥,你見過他的,上次他和謹彥一次救了我。」
「你也說了,欠他救命之恩的是你,不是我。」我抱臂冷笑,「楚洛洛,你有想過,我們兩個弱女子跟兩個武功高強的男子私會,最壞的結果是什麼嗎?」
楚洛洛瞪大兔子般的眼睛,「樂水,你怎麼能這麼想謹彥和顧大哥?」
很快,圓圓的眼眸蓄滿淚水,看的我頭都大了。
「你別哭了。」
「我不。」楚洛洛倔強的別過頭,「除非你道歉。」
我深吸一口氣,壓住不斷抽搐的手。
不能和女主作對,不然,倒黴的是自己。
冷靜間,馬車已經停在廟前。
窗簾掀開,露出一張劍眉星目,雋秀精緻的臉。
可惜,他就是腦子缺了一塊的男主蕭謹彥。
楚洛洛一下撲進來人懷中,抽抽搭搭不停。
蕭謹彥拍着她的背安撫,「怎麼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楚洛洛打着嗝,「樂水說,說你和顧大哥是壞人。我不要和她玩了。」
蕭謹彥一個眼刀丟過來。
媽的,拳頭硬了。
我再次深呼吸,心中默唸:打不過,打不過……
不遠處風風火火的跑來一虯髯漢子。
「洛妹子,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3-
從漢子看我那驚豔的眼神中,可以確定,他就是我的官配顧聽山。
相較男主簡樸乾淨的衣裳,顧聽山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是東一塊西一塊。
小說中,他經常自詡百家衣冠身。
原著說他不修邊幅,還真是這麼的……不修邊幅。
他湊過來,「這位就是洛洛經常提起的林姑娘吧。」
我硬着頭皮,「顧大哥好。」
一旁的楚洛洛插聲,「顧大哥不要理她,她剛纔還說你是壞人呢。」
不是——
女主你的人設是天真善良,不是刻薄記仇。
蕭謹彥摟着楚洛洛進了廟中,顧聽山趁機搭話,
「林妹子,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他撓着頭,「我是謹彥的朋友,你跟洛洛一樣,喚我一聲顧大哥就行。」
我冷着臉點頭。
「第一次見面,也沒什麼表示的。這個給林妹子你吧。」
說着,顧聽山解下腰間錦繩繫着的黑石,原著中林樂水就是收下了這東西,誤讓顧聽山以爲她有意。
我後退一步,「不用了。」
「拿着吧。」顧聽山想往我懷裏塞,我順勢再退一步,黑石「砰」的掉落在地。
看着地上的黑石,顧聽山傷心了幾秒。
他撿起石頭,用袖子擦拭掉灰,「罷了,想來林妹子不喜歡,我下次挑些女兒家的玩意給你。」
「真不用。」我沉思半秒,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我不喜歡收人禮物。」
顧聽山信了。
他又恢復笑容,「那我們去找謹彥和洛洛吧。」

-4-
離譜的是,楚洛洛她們只早進去了一會。
我和顧聽山找了兩圈,愣是沒看到他們的影子。
在樹蔭下坐了一會,我悟了。
不愧是甜寵世界,男女主發糖的時候,是不會被配角打擾的。
一路下來,顧聽山察覺到我的拒意,很是低落。
我在大樹下乘涼,他抱劍倚在三米開外的柱子上。
說實話,接觸下來,顧聽山性格是沒啥大問題。
但我從小說看到了林樂水的另一種人生。
那種人生,讓我感到害怕。

-5-
等的我昏昏欲睡之際,男女主終於回來了。
楚洛洛雙脣殷紅,眼睛溼溼的。
她看見我和顧聽山,臉頰飛起兩抹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蕭謹彥過去摟她,低頭在她脣邊輕啄,「放心,顧兄是江湖人,不會在意的。」
楚洛洛將頭埋進他的懷中,「哎呀,還有外人呢。」
蕭謹彥又一個眼刀丟給我。
說真的,如果我會武功,我絕對揍他一頓。
午餐是楚洛洛準備的燒烤。
顧聽山在附近打了些野味,洗淨後在火架上烤的滋滋冒油。
我多看了兩眼,楚洛洛拿着肉串,高傲的揚頭,「沒喫過吧,這叫燒烤。哼,不給你喫,除非你跟謹彥和顧大哥道歉。」
蕭謹彥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
原有的食慾瞬間消失殆盡。
我刻意坐的很遠,卻還能聽到楚洛洛催促顧聽山跟我示好。
左一句「顧大哥,樂水喜歡喫這個雞腿」,右一句「顧大哥,你看樂水一個人坐那多無聊,你去跟她說說話吧。」
好像不保這個媒,她就會死一樣。
那邊喫飽喝足,楚洛洛才依依不捨的動身。
馬車套好,蕭謹彥悄悄靠近我,威脅道,
「替我照顧好洛洛,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顧聽山也不知抽了哪門子風,跑過來道,「樂水妹子,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不想放棄。」
嚇得我一個趔趄,差點跌下馬車。
還不如男主的不放過我呢。

-6-
回到京城後,楚洛洛又恢復了對我的熱絡。
畢竟她的身份只是京中七品文官的庶女,上有打壓她的嫡母,下有兩個惡毒的嫡姐。
在男主沒恢復皇子身份前,她需要一個外掛。
差不多就是,她被嫡姐刁難時,我出場打臉;參加宴會被羞辱時,我出場打臉。
我每天不是在打臉,就在去打臉的路上。
而她楚洛洛,僅憑京城第一貴女林樂水閨中密友這一名頭,便能在許多場合如魚得水。
冠以朋友之名,原主的一切付出,楚洛洛都覺得理所應當。
但這個工具人,我是一秒也當不下去了。

-7-
秋初,李將軍班師回朝。
李夫人特地辦了個賞菊會,擬邀一些大臣女眷和將士家屬。
楚洛洛父親只是刑部的七品官,文不沾武不沾的,並不在擬邀之列。
翌日,我聽說她和左校尉之女左薇發生爭執。
左薇一激,楚洛洛就放言自己會出席賞菊會。
聽在場的人說,她說這話時無比自信。
因爲背後有我這個大冤種。
果不其然,消息傳的不到半日,丫鬟雪兒鬼鬼祟祟的帶來一封信。
看着封面奇醜無比的「樂水親啓」四個大字,我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展開,又是歪歪扭扭的四個字。
「老地方見。」
我把信拍在桌上,盯着雪兒道,
「我記得,我昨天才說,凡是跟楚洛洛有關的東西不要送到我面前。」
雪兒委屈的辯解,「可是您之前說過,凡是跟楚小姐有關的,都是最重要的。萬一您氣消了……」
我環視屋內一週侍奉的人,當面撕掉信紙,
「總之,從現在起,跟她有關的東西我一律不想看到。你們聽到了嗎?」
衆人低頭應是。
唯獨那叫雪兒一臉倔強,
「小姐之前不是說楚姑娘是您最好的朋友嗎?Ŧũ̂₇爲什麼楚姑娘有難,您卻不能伸以援手?」
又來一個道德綁架高手。
我冷笑着起身,走至她面前,
「既然你把我說的每句話都記得這麼清楚,那我方纔說所的,你是耳朵聾了嗎?」
雪兒不懼的揚頭,「我只是不想您一錯再錯,傷害與楚姑娘的友誼。」
「好一個友誼。」
我撫掌,一步一步逼近她,「照你這麼說,要帖子我就得給她送去。那她要想做皇帝,我是不是也得把皇舅舅的龍椅搬去給她坐坐?」
雪兒慌亂的跪下,「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
我喚來管家,指着地上的雪兒,「這丫鬟一心向外,我可不敢留了,把她送到楚家去。」
楚父官階小俸祿低,勉強養家餬口。
雪兒過去,雖然可能食不果腹,但相信她能獲得想要的「友誼」。

-8-
賞菊宴,我隨母親一同過去。
她下了馬車就被李夫人拉去待客,原因無他,李夫人就是福安公主的大女兒,也是我的姨母。
李夫人側頭囑咐,「昭昭,你帶樂水四處去逛逛。」
被稱做昭昭的少女應聲,蓮步嫋嫋的朝我走來,嫣然一笑,
「樂水錶妹,上次一別,已是許久未見了。」
我看着少女精緻美好的容顏,大概能猜出來,這就是我那位表姐,反派女二李慈昭了。
小說裏她出身高貴,知書達理。
蕭謹彥恢復大皇子身份後,太后挑中李慈昭做大皇子妃。
但蕭謹彥心裏只有楚洛洛,不喜這樁婚事,也沒去退婚,一直冷暴力着李慈昭。
等她心理防線破了又潰,將矛頭對向躲在蕭謹彥身後的楚洛洛時,便淪落爲惡毒女配,被男主理所當然的廢掉了。
陽光明媚,少女嬌嫩如茶花。
現在的她,還是那個溫溫柔柔的李慈昭。
「樂水錶妹,這邊日頭曬,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我點頭,「好」。
穿過風檐曲廊,李慈昭柔聲的介紹每一處的雅名。
我聽得入神,園門後飄來熟悉的聲音——
「樂水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女聲雜亂竊竊,唯有楚洛洛的聲音十分拔尖,
「不過是一張帖子而已,瞧你們寶貝那樣。哼,要不是樂水求我,我還不想來呢。」
廊橋上,人羣中的楚洛洛洋洋得意。
李慈昭好奇,「那位是表妹的朋友嗎?」
「不是。」
算仇人了現在。
我提裙快步上橋。
未近廊臺,又聽見楚洛洛的聲音,
「你們這些貴女,腦子裏只想着討好男人,搞些什麼雌競,活該不被男人珍視,只能做生兒育女的子宮袋。」
聞言我加快了腳步,卻沒有她的嘴快,
「所以樂水說你們無趣,也看不起你們。」
這一刻,我體會到了惡毒女配的心境。
我想撕了她的嘴。

-9-
七十多層的臺階,我硬是十秒爬完。
「林姑娘來了。」
楚洛洛轉身,快步走過來,一邊做「江湖救急」的口型。
到我身邊時,她壓低聲音,「之前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了,樂水,這回你可一定要幫我。」
說罷,她刻意大聲,「你告訴她們,是不是你請我來參加宴會的?」
「不是。」
「你們聽見了嗎,樂水都說了……」
楚洛洛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樂水,你說什麼?」
我理了理衣衫,冷靜道,「我說,我不認識你,更沒有請你參加什麼宴會。」
正巧李慈昭提裙上來,我指着楚洛洛,
「表姐,這裏好像混進來一個無關的人,還打着我的名號四處招搖。她要是刺客的話,我擔待不起。」
楚洛洛無法接受我的翻臉不認人。
「樂水,我是洛洛啊!」她撲過來,抓着我的手,「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楚洛洛。」
我抽出手,「我不認識你。」
衆人或懷疑或鄙視的眼光壓得楚洛洛喘不過氣。
她的聲音明顯慌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你別生氣了,行不行?」
Ţü₊我無動於衷。
她低聲道,「林樂水,你別逼我把你和顧大哥的事當衆說出來。」
哦吼,小白花露出了沾滿淤泥的根。
我朝她惡劣一笑,後退幾步,大聲喊,
「什麼?你既喜歡蕭謹彥,又喜歡顧聽山?」
楚洛洛瞪大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
「可是,他兩是誰?」
我歪頭看她,「我不認識呢。」

-10-
楚洛洛鬧了好一遭。
李慈昭見我面色不對,連忙遣人將抽泣不止的楚洛洛請去客房冷靜。
說是請,婆子的手法並不溫柔。
下臺階前,她還不忘大喊,「林樂水,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
那我真得謝天謝地。
楚洛洛沒等到我的懊悔,忽的側身望過來,
「林樂水,你以後會後悔的。」
我的心沒來由的一跳。
楚洛洛眼中的篤定,總讓我覺得她知道許多事。
算了,管她呢。
大不了淪落惡毒女配不得好死。
行樂當下。
楚洛洛一行走至闊臺,迎面而來幾位將士。
最前的男子身材頎長偉岸,將銀白的盔甲穿的威風凜凜。
李慈昭上前兩步,笑道,「廷之堂弟回來了。」
男子似是察覺到這邊的視線,一抬頭,卻是俊美朝氣的少年面容
楚洛洛掙紮起來,
「李將軍,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的,在洛水畔,我當時還做了首詩。」
李廷之抬手,不管是將士還是婆子,都停下動作。
他眯眼看了看。
楚洛洛滿臉期待。
「不認識。」
楚洛洛被婆子拖走。
少年朝我們的方向走來,每一步,盔甲上的環佩叮噹作響。
「大堂姐。」
少年的眼眸如鷹隼般鎖定我,「樂水錶姐。」
我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
全劇最大反派,李廷之。
終於來了。

-11-
如果說有人能壓制蕭謹彥,非李廷之莫屬。
一方面,李廷之武功高強,智而近妖。
另一方面,他與蕭謹彥生來宿敵,不死不休。甜寵文能混一千多章,李廷之扛了一半的劇情。
李慈昭笑問,「你怎麼回來了?二叔近來如何?」
「父親身子安好。前段時間聖上遇刺,父親讓我回城抓刺客。」
李廷之雖是李慈昭的回話,目光卻一直沒離開我。
他忽然道,「樂水錶姐……似是變了許多。」
「有嗎?」
我摸了摸臉,「女大十八變吧。」
李廷之的眼神意味深長。
我趕緊轉開話題,「方纔說的刺客,有消息了嗎?」
「還沒。」他頓了頓,「他受了傷,跑不遠,明日我便讓御林軍去京郊附近找找。」
原文李廷之就把蕭謹彥逼成喪家之犬。
追了差不多一百多章,好不容易拿住人,峯迴路轉,皇帝和蕭謹彥父子相認了。
要不是怕弄巧成拙,我真想帶隊捅了蕭謹彥老窩。
我隱晦的提點,「抓到人直接交給刑部就行。」
別整交給聖上處置那出。
李廷之應承下來。

-12-
沒了楚洛洛,我耳根子清淨不少。
林母只得林樂水一個女兒,是要什麼給什麼,生怕哪處不妥帖。
京城有新玩意,她會立即差人給備一份送過來。
我看着滿室的奇珍異寶,心中有些堵。
林樂水爲愛浪跡天涯,至林母死前,都未曾回過京城。後來她幾次路過京城不敢進,說近鄉情怯。
我猜,她怯的,更多是對母親的愧疚。
秋末寶齋樓出了款新鞋,下置小輪,人不走而動。
我越聽越熟悉。
這不就是輪滑鞋嗎。
爲了一探真相,我特地約了李慈昭去逛街。
下午光景,寶齋樓人不多,我們直奔所謂的「仙步靴」,仔細一看,果然是輪滑鞋。
木的鐵的都有,還售價不菲。
李慈昭有些感興趣,要拿一雙試試。掌櫃剛取下鞋,門口響起一道尖叫——
「我不賣給她們!」
楚洛洛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旁邊跟着位衣着華貴的少女。
「賣誰都行,就是不能給她們。」楚洛洛搶回鞋,齜牙咧嘴的威脅掌櫃,「這鞋是我設計的,我有版權。掌櫃,你可別忘記當初答應我的事。」
掌櫃急的抹汗。
楚洛洛眸光一閃,「是不是她們以勢壓人?」
李慈昭蹙眉,「這位姑娘,話可不能亂說。」
「掌櫃的,你不用怕,權勢蓋不過正義。」
楚洛洛拉出華衣少女,目光卻瞥着我,「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可是禹王的孫女。你說出來,她會替你做主。」
楚洛洛揚着頭看我,眼生夾着絲絲高傲和期待。
只有華衣少女一直低頭如鵪鶉。
我看向她。
少女顫了顫,移步上前,「慈昭表姨,樂水錶姨。」
李慈昭頷首。
楚洛洛一臉震驚,我朝她呲牙一笑。
「我母親,和禹王同輩。」

-13-
出了寶齋樓,我心情大好。
李慈昭難得出門,又邀我去茶樓聽戲。
兩盞茶一灌,我起身去找廁所,剛下樓就被一人扯進小廊。
是顧聽山。
他用手做「噓」的手勢,張望一圈,道,「樂水姑娘,我有事跟你說。」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有什麼事等會再說。」
我憋尿呢。
「不行。」顧聽山扯住我的袖子,將我拉回去,「是跟重要的事,關於你和洛妹子的。」
我夾緊腿,「那你快說。」
顧聽山卻打量了我兩眼,嘆道,「樂水妹子,幾日不見,你好像更加好看了。當日一別,我……」
我打斷,「說重點。」
顧聽山目光變得深沉,「你爲什麼要羞辱洛妹子?」
我心頭一跳。
「楚洛洛跟你說的?」
「洛妹子前兩日來找寺裏找我們,說你處處爲難她。」顧聽山深吸一口氣,「樂水妹子,我記得你不是那惡毒之人,你和洛妹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誤會,我們就是不合適。還有……」我要上廁所。
我轉身就走,背後的顧聽山道,
「謹彥很生氣……總之,樂水妹子,這段時間你多加註意。」
果然,寵妻狂魔要發怒了。
我側頭看向顧聽山,「謝謝。」
他受寵若驚的擺手。
「樂水妹子,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就行。」
得,不如不謝。

-14-
剛出茶樓,馬車稍稍晃動。
我的喉間抵上一把短劍。
「別動。」
我看着一身便衣的蕭謹彥,一陣無語,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蕭謹彥咬牙切齒:「我讓你照顧好洛洛,你不僅食言,還幾次三番的羞辱她。林樂水,你該死。」
望着他眸中的殺氣,我陡然生出一股怒意。
「你個畜生玩意,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蕭謹彥被罵的一懵,「什麼意思?」
我冷笑,「就因爲楚洛洛掉了幾滴淚,你就拿劍指向我。蕭謹彥,你不會以爲自己對楚洛洛的愛,好偉大好令人感動吧?」
「你怎麼不把劍指向苛待她的嫡姐?怎麼不指向忽視她的父親?你只敢對向我,因爲我好說話,因爲我升米恩鬥米仇的喂出你們兩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蕭謹彥勃然大怒,「林樂水,你找死!」
我摸到墊子下的匕首,抬手朝蕭謹彥刺去。
雖然知道蕭謹彥武功很高,但沒想到,他左手一翻,我的匕首就到他的手上。
動手之前,我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
蕭謹彥嗤笑,「你就這點能耐嗎?」
我看着蕭謹彥持匕首的手,言辭更加激烈——
「蕭謹彥,真正該死的是你。無能的是你殘暴的是你,是非不分只會感動自己的還是你。」
狗屁的寵妻狂魔。
「你就是欺軟怕硬的孬種。」
「你!」蕭謹彥想說什麼,忽然瞪大眼睛,直直向後摔去。
我撿起掉落在地的匕首,又厭惡的踢了蕭謹彥一腳才跳下馬車,囑咐馬伕,
「去,把人拉到將軍府交給李廷之。要跑快些,迷藥只有半個時辰的效用。」
要不是他情緒激動,匕首上的藥效還發揮不了這麼快。
馬伕急忙坐上車架。
揮鞭前,我又叮囑一遍,
「切記,讓他直接交給刑部,不要節外生枝。」

-15-
往往沒有意外,最生意外。
皇帝祕密探望李將軍,正好遇見自己失散多年的大皇子。
聽到消息的那刻,我衷心感嘆。
這狗劇情,還挺會圓。
冬初,宮中傳來一道聖旨:林家獨女林樂水溫婉賢淑,賜婚大皇子趙瑾彥。
蕭謹彥認祖歸宗,改姓爲趙,現在他叫趙瑾彥。
捧旨的那刻,我可以確定,惡毒女二的劇本到我手上了。
宣旨的是李廷之。
他身着玄衣,長身如勁松,白雪掩住肩頭的狐裘,一時分不清誰更白。
「樂水錶姐,對不住。」
我知道他指的是沒有辦好我交代的事。
迎着少年陰沉複雜的眸光,我起身,拍了拍他肩上的雪。
「沒事,都是命。」
我衝他一笑,「而你表姐我,最不信命。」

-16-
蕭謹彥此人,手握男主劇本,卻行事齷齪。
就拿小說中他和李慈昭的婚事來說。
他明明不喜歡李慈昭,卻不提退婚之事,而是通過冷暴力和打壓來擊潰李慈昭的心裏防線。
好好的一個天之驕女,在他口中什麼都不是,更連楚洛洛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但李慈昭是真心拿他當丈夫,當攜手一生的人來看待。蕭謹彥的一點嫌棄都會成爲扎進她心尖的刺。
到最後,李慈昭自卑又多疑,心生歹念……
當時的李慈昭不懂一個道理:與其內耗自己,不如多折磨他人。
蕭謹彥想 PUA 我,我就得先一步打壓他——
面聖謝旨後,白雪澆軟了宮牆,蕭謹彥換上錦袍,倒也有幾分人模狗樣。
他打量我兩眼,「林姑娘真是好算計。可惜——」
蕭謹彥目露不屑,「我生平最討厭惡毒的人,尤其是像你這樣心腸歹毒,沒有人性的女人。」
我目露感激,「我府上新送來了條狗,卻不會叫,讓我抓耳撓腮的不舒服。今日聽到大皇子的聲音,總算是舒坦了。」
蕭謹彥:「你!」
我佯裝關心,「大皇子你怎麼了?你別把自己氣的兩腿一蹬有個好歹啊。」
「還有,說別人前,麻煩也先看看您自己。二皇子三皇子哪一個不必你優秀?我好好一個尚書府小姐,公主嫡親外孫女,嫁給你一個來路不明的皇子。」我攏緊披風,先一步走進雪裏,「蕭瑾彥,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纔跟你訂婚。」

-17-
我和蕭謹彥訂婚,最急的莫過於楚洛洛。
她在宮門口攔下我的馬車,淚眼盈眶,「林樂水,虧我真心拿你當過朋友,你竟然搶我的謹彥。」
我在車內,居高臨下的睨她。
「搶?你配嗎?」
「我和趙瑾彥是聖上賜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人皆知我將是他的皇妃、他的正妻。而你,算個什麼東西?」
「可我跟謹彥更早在一起!」楚洛洛上前一步,咬着下脣掉淚,「我救過他,他承諾此生僅我一人。林樂ťųₓ水,是你插入的我們!你就是個不要臉的小三!」
我掀簾出去,看着眼眶通紅卻一臉倔強的楚洛洛。
她後縮一步,「你,你想做什麼。」
我搖頭笑,「楚洛洛,你可真是不要臉至極,無媒苟合到你嘴裏倒變成真愛的見證。要是蕭謹彥真這麼愛你,他爲何會答應聖上的賜婚?」
楚洛洛雙脣動了動,我先一步搶話,
「別說什麼權宜之計,這種鬼話也只有你信。他若決心不要這樁婚事,誰能逼他?對他懷有愧疚的皇上嗎?你承認吧,在他心中,你就是沒有權勢、沒有榮華富貴重要。你楚洛洛,就是一個可以被隨意拋棄的蠢貨!」
楚洛洛捂着耳朵搖頭,「不,你胡說,謹彥不是這樣的……」
我再添一把火,
「而你選擇信他,自我麻痹,愈加證明你的愚蠢。你一直在自我欺騙,自我陷入愛而不得的困局,但你不敢去找聖上,也奈不了蕭謹彥何,所以你選擇來逼我。」
不得不說,柿子專挑軟的捏,蕭謹彥和楚洛洛還真是如出一轍。
楚洛洛蹲地痛哭。
落一步的蕭謹彥奔過來,「洛洛,你怎麼在這?」
「謹彥,我想讓樂水把你還給我……」
楚洛洛撲進蕭謹彥懷中,「謹彥,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蕭謹彥緊緊抱住她,「洛洛,我不會丟下你的。」
這麼郎情妾意的一幕,不下點蛆可惜了。
我看着蕭謹彥,
「蕭瑾彥,我們以後會成爲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你天天跟這種不入流的人廝混在一起……」
迎着蕭謹彥喫人的目光,我搖頭嘆息,「蕭瑾彥,我對你很失望。」
當惡毒女配的感覺。
真爽。

-18-
除夕宴上。
我淨手回來,穿過長長的宮牆時,蕭謹彥候在那。
我裝作沒看到,徑直路過。
「別以爲三言兩語就能影響我和洛洛的感情。」
我腳步一頓。
這麼說,就是影響到了。
蕭謹彥欺身逼近,「林樂水,就算沒有洛洛,我也不會愛上你。像你這種惡毒的女人,這輩子註定不得人喜歡!」
我眯眼看蕭謹彥。
這句話,在他逼瘋李慈昭時也說過——
「李慈昭,你就是惡毒的女人!就算沒有洛洛,我也不會愛上你,這輩子,你註定不得人喜歡。」
「蕭謹彥,你又好到哪去?」
我直視他的眼睛,「你以爲所有人都像楚洛洛那個蠢貨一樣順着你,渴望得到你的愛嗎?你知不知道,你的愛很廉價,沒人稀罕更令人作嘔。」
周圍的太監宮女紛紛低下頭,恨不得自己聾了瞎了。
蕭謹彥抬手挾住我的兩頰,「林樂水,別以爲我不敢動你。」
我嗤笑,「你不敢。」
看小說時,我以爲李慈昭是作者故意給男女主添的虐戀橋段,但身處其中才明白他是放不開手中的權勢。
他捨不得李慈昭背後的勢力。
在這場相互的選擇中,李慈昭只是一個連接的工具。
對雙方來說,工具的想法並不重要,喘着氣保持這種連接就行。
就如現在,蕭謹彥想殺我,但他暫時不會。
蕭謹彥盯着我看了好一會,憤憤離去。
我理了理衣袍往宴上走,拐過一個宮門,發現李廷之立在石燈旁。
他肩上積雪,不知站了有多久。
我寒暄,「這麼冷的天,怎麼站在這裏?」
他上前一步。
漆黑的眸子裏映着熒熒火光。
「表姐,我能幫你。」
我笑了笑,「不用了。」
因爲這樁婚事一定不會成。
李廷之眉間一白,我伸手,穩穩接住一片厚重的雪花。
「今年會有一場大雪。」
在這場大雪過後,春闈會殺出一名驚豔絕倫的狀元郎。
而他,就是小說中蕭謹彥最大的幫手。

-19-
春寒料峭,賀春之人往來交錯。
每年母親和姨母會去祭拜福安公主。
我們剛到,一輛華貴的馬車攆雪而來,駕車的是李廷之。
李夫人掀簾出來,笑着解釋,「原本是遣馬伕來,廷之這孩子非要送我。」
焚香後母親要和李夫人在前殿誦經,讓我自己去逛。
雪蓋住花木,禿禿的一片白。
我拐進一處偏殿。
滿牆雕刻的經文掛幡,正中放着一盞極其精美的禪燈。
禪燈竹骨纖細,紗薄如蟬翼,哪怕現代工藝都做不出這麼漂亮。
我湊近研究它的機關,頭頂響起李廷之的聲音。
「想點亮看看嗎?」
我問,「可以嗎?」
他掏出火摺子,轉了一圈燈屏,從一處小缺口點亮燈蕊。
燈光瑩白如初月,映的李廷之面龐無比精緻。
「這盞燈是先明德皇后最愛之物,其光熒如旭日,後僧人換上特製的燈蕊,纔有瞭如今的月色。」
他看向我,「雖是一盞燈,所顯的光迥然不同。」
我用指尖撥着燈,「這燈好看,但亮不亮,不是聽憑它自己做主的。」
李廷之勾了勾脣。
「大年初三,我在京外破廟抓獲一批匪徒,救下趕考的學子十數人,其中有你所說的張修易。」
張修易就是蕭謹彥的得力幫手。
說起來這孩子挺倒黴的,原是蜀隴有名的神童,之前每逢科考就頭痛腦熱的。
今年好不容易能上路,跋山涉水走了四月餘,盤纏沒了,借宿破廟還能遇到土匪打劫。
小說中是蕭謹彥救了他,我不懂朝堂彎彎繞繞的派系,倒不如順水人情送給李廷之。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我挺期待看張修易用手段對付蕭謹彥的。
「我領兵繳了匪徒的老巢,聖上龍顏大悅。說起來,多虧了表姐的提醒。」他盯着我,「你想要什麼嗎?」
我冥思苦想了一會。
除了整倒蕭謹彥,倒沒啥缺的了。
但現在的蕭謹彥身份尊貴,武功高強……
武功高強!
我激動,「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李廷之不解,「武功?」
「對對對,就那種,飛檐走壁,輕功水上漂之類的。」
小說設定就是,蕭謹彥和李廷之不分仲伯,顧聽山次之。
李廷之笑道,「我不明白你所說的這些,不過,我可以教你一些自保的招式。」
「……也行。」

-20-
春雪初融。
路稍好走些,聖上要去祁山神廟祭拜。
作爲未來的大皇子妃,我被點名隨同。
出發那天我按太監的指引上了華頂馬車,一掀簾就看到蕭謹彥。
他目露嫌棄,開口欲叱,我搶先一步下車,「大早上就看到髒東西,真晦氣。」
走了老遠,還能聽到手錘車壁的響聲。
李廷之在給馬套繮繩,見我出來,召人重新牽來一輛馬車。
他此次隨行負責聖上的安危,權利比我大很多。很快太監又牽來一輛車。
我鑽進去那刻,想了想,「若聖上問起,就說我頭暈易吐,怕驚擾了大皇子。」
山路迢迢,清早出發,翌日午後纔到祁山。
下車時整個人頭暈眼花,剛想躺一會,一位頭髮花白的公公尋來,「林姑娘,請隨咱家走一趟吧。」
「去哪?」
「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山路彎繞,他領我向上行至一處石門前,蕭謹彥也在。
蕭謹彥蹙眉,「你來做什麼?」
公公笑了笑,上前請示,「陛下,大皇子和林姑娘到了。」
門內傳來低沉厚重的男聲。
「進來吧。」
沉重的石門推開,入目是一尊半山高的石刻神女像。
巖頂有縫隙,一縷天光灑在神女的臉上,聖潔如神邸降臨。
不只是我,蕭謹彥也看呆了。
洞內銅燈盞盞,交映在聖上側臉,「我初遇你母親,就是在這神廟裏。」
蕭謹彥怔住。
聖上的聲音蘊着追憶,「我當時兵敗逃到這裏,她從石像後走出來。那一刻,我以爲我見到了神女。」
「一轉眼二十過去了,你也長這麼大了。如果她還在,看到你即將成家,肯定會很高興。」
我仰頭看神像,慈眉善目,悲憫的垂視世人。
蕭謹彥的生母就是已故的明德皇后,小說只是寥寥幾筆帶過:
與聖上年少夫妻,共奪天下。屍山血海中活下的奇女子,卻死在了聖上登基第一年的宮鬥。
我看着滿目懷念的聖上,只覺得有幾分可笑。
若真情深,早幹嘛去了。
現在玩補償那一套,不過是給自己找藉口。
等彌補完心中的愧疚,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繼續納妃,綿延子嗣,保不準世人還要嘆上一聲癡情。
這天下有一半都是明德皇后打下來的,而害死她的蓉後,至今穩居中宮,快五百多章時才被蕭謹彥鬥垮。
唉,真是一窩糟心的人。

-21-
晚上回去,我漱了兩杯水才覺得舒暢。
丫鬟剛出門,窗邊一響,顧聽山閃進來。
我斥他,「你來做什麼?」
大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聖上跟前,我就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顧聽山不知所措的搓着手,
「我聽謹彥說你們要來祁山拜佛,一路跟過來的。你和謹彥定親了?」
「這不關你的事。」
我想叫援兵,又怕顧聽山慌不擇路的把我噶了,只能放緩了聲音,
「現在大晚上的,有什麼話白天再說。你先出去。」
「樂水妹子,我……」
顧聽山上前兩步,窗外響起腳步聲,伴隨女眷的嬌笑,「林姑娘房中的燈未滅,我們去找她說說話吧。」
我催促,「你快走!」
顧聽山連忙推開窗戶,腳踩上窗沿的那刻,忽的頓住,緩緩關上窗。
他朝我走來,語氣一沉,「樂水,我會對你好的。
我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顧聽山,你冷靜一點,聖上就在ƭúₔ附近。我勸你速速離去。」
主要是打不過,好糟心。
顧聽山仍在逼近,「樂水,我ţú⁼會比謹彥對你更好。你信我,我真的喜歡你,等你們退婚,我就帶你離開京城去浪跡天涯。」
就算我要和蕭謹彥退婚,過錯方也不能在我。
我點頭,「好。」
顧聽山愣住,隨即欣喜若狂,「樂水,我沒聽錯吧,你說什麼?」
「我說好……」
好你個頭。
趁他不設防的功夫,我抄起花瓶狠狠朝他的頭砸去。
「哐當」一聲——
顧聽山滿眼的不可置信,踉蹌走了兩步後轟然倒地。
我拉開門,「有刺客!快來人,這裏有刺客!」
李廷之領兵疾疾跑來,掃了一眼地上的顧聽山,徑直上前。
「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我剛準備休息,他突然就闖進來了。」
李廷之呼吸一沉,走到顧聽山旁踢了兩腳,「把人拖下去關好。」
兩人挾起顧聽山望外走。
剛出院子,顧聽山忽然醒來。
他見狀不對,反手扭斷將士的脖子,目光兇狠的瞪着屋檐下的李廷之……還有我。
「林樂水,你這個賤人!」
他伸手朝我襲來,勁風陣陣,裹得人動彈不得。
四周一轉,我已經到了旁邊,而顧聽山被一腳踹開,重重落地。
我的頭頂傳來李廷之的嗤笑聲,
「負隅頑抗,不自量力。」
他鬆開我,抬起手,一羣金甲御林軍持箭對準顧聽山。
顧聽山捂着胸大笑,「你不能殺我,我可是大皇子的人,他比你這條走狗身份高多了……」
說曹操曹操到,不遠處蕭謹彥提氣飛奔而來,一邊着急的大喊,「慢着——」
李廷之神色淡淡,「放箭。」
手落那刻,萬箭齊發,顧聽山揮刀,近身的箭都被斬斷。
他留有餘力大笑,「媽的,李狗賊,你就這點本事嗎?傷不了爺爺我,哈哈哈哈哈。」
李廷之一雙眸漆黑。
他接過隨從抵來的弓,瞄準、拉弓,三箭齊發,嗖嗖如有破雲之勢。
顧聽山臉色一正,舞刀來擋。
剛斬斷兩根,笑容還沒收回,第三支箭擦過刀鋒正中他的眉心。
蕭謹彥目眥欲裂,「顧大哥!」
他跑過去抱起顧聽山倒下的屍首,顫顫的探了探鼻息,隨後手抖得厲害。
「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報仇。」
蕭謹彥凝着我們,猩紅的眼中全是恨。
李廷之恍若未見,
「傳我令,有刺客闖入欲刺殺陛下,現已被守衛射殺。」

-22-
一宿未眠。
天明下了一場雨,空中混着泥的腥氣。
我坐在窗前發呆,不知爲何,心總有些悵然。
顧聽山死了,林樂水的命運之跡再不會重蹈覆轍。
我最懼的、怕的,都結束了。
拱門外探出一把青傘,李廷之立於門外。
我撐傘出去,「有事?」
李廷之:「這是採青。」
話落,一名綠衫女子上前行禮,「採青見過林姑娘。」
我看看她,又看看李廷之,「這是?」
「採青武功很高,以後由她護着你。」
經過昨晚一事,蕭謹彥徹底恨上我,有個會武功的人跟着也好。
回房後我拉着採青四處看,「你會什麼武功?飛檐走壁?輕功水上漂?」
採青一頭霧水,「姑娘說的這些是什麼?」
難道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會輕功?
可是不對啊,我昨晚看見蕭謹彥腳一點就飛過來了。
我試着換個描述,「就是那種,嘩的一下飛起來。」
採青想了一會,「姑娘說的燕功?」
「對對對。」語言終於對上了。
採青走至屋中,一提起,人已經翻上房梁,看的我目瞪口呆。
室內太小,我準備帶採青去後山教教我,剛出院子,就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太監。
雖然穿着太監服,但他的身子很瘦小,而且越看越熟悉。
我認了一會,好像是……楚洛洛?
爲了確定猜想,我示意採青一起跟過去。
那太監左拐右拐,走到祁山崖邊,忽的蹲下,掏出懷裏帶的黃紙點燃。
我看清了臉,還真是楚洛洛。
她落着淚,「顧大哥,你安心的去吧,謹彥已經在謀劃幫你報仇。林樂水很快就能下來陪你。」
……死了也不放過撮合?
我看着楚洛洛身上的太監服,心裏有一股怪異感,過了一會,終於明白哪裏不對勁了。
憑她的本事根本瞞不過守衛,只會是蕭謹彥貼身帶着她。
「採青,快走!」
剛轉身,一隻手死死掐上我的脖子。
蕭謹彥手勁縮緊,眼中全是瘋狂「林樂水,這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採青見勢不對,伸手襲向蕭謹彥。
蕭謹彥用另一隻手反擊,幾個來回後一掌拍飛採青。
我切實體會到蕭謹彥武功天下第一這個設定的離譜。
採青嘔了幾口血,飛身又襲向蕭謹彥。她來勢兇猛,蕭謹彥將我丟給楚洛洛,專心對付採青。
窒息的感覺一鬆,我躺在地上大口咳嗽。
楚洛洛想反鉗住我的手,被我一掌推開,她的眼中閃過不甘,又想來扯我頭髮。
我想起採青方纔教的防身術,打向楚洛洛肋骨下的空隙,她喫痛的連連後退。
「謹彥,我好痛。」
蕭謹彥向這邊掃了一眼,手速加快,打飛採青後迅速去看楚洛洛。
而採青也尋到機會,提着我飛身往寺廟方向奔。
但蕭謹彥追的緊。
緊迫之際,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定,「姑娘,等會我拖住他,你往神廟跑,見到李大人就有救了。」
我第一次感到懊悔。
不是因爲得罪蕭謹彥,而是連累一個無辜的姑娘。
這一刻我體會到那句「要走一起走」的臺詞背後是怎樣心酸,但沒等我反應過來,一把劍刺穿採青的腹部。

-23-
「跑?」
蕭謹彥的魔音傳來,「今天一個都別想跑。」
採青臨死前還想再拖蕭謹彥幾秒,被蕭謹彥提劍刺穿心腔。
我看着倒下的纖弱的背影,淚如泉湧,「採青!」
「原來你也會哭啊?」蕭謹彥抽出滴血的劍,「昨晚顧大哥死時,我也是這麼痛苦。不過很快我就能手刃敵人爲他報仇了。」
「蕭謹彥。」我的手深深扣進土裏,「你何必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爲顧聽山報仇是假,殺我泄憤是真。」
我真的恨極了這些仗着武功胡作非爲的人。
前有趁夜毀人清白的顧聽山,後有肆意虐殺的蕭謹彥。
蕭謹彥大笑,「對,我就是要殺你泄憤。你羞辱我在前,破壞我計劃在後,林樂水,你就是個災星!」
楚洛洛捂着帽子追來,「謹彥,你同她廢話什麼,快殺了她爲顧大哥報仇。」
我仰頭看他們。
什麼腹黑寵妻,什麼機靈活潑,都是一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倀鬼。
這樣的人反而是天道寵兒,就憑所謂的寵妻嗎?
蕭謹彥提劍,被楚洛洛制止,「慢着——」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得意道,「你這張嘴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不罵了?」
我一口血沫吐到她臉上。
楚洛洛捂臉尖叫,「林樂水!」
咔嚓一聲,蕭謹彥生生卸掉了我的下顎。
劇烈的疼痛從骨頭縫隙傳來,我眼前一白,手顫抖的不能自已。
但蕭謹彥尤覺得不夠。
他抬手卸掉我的四肢,習得武功都變成施虐的資本,從手到腳,處處筋斷。
我疼的額頭冒汗,卻連哀嚎都發不出。
他沒想放過我,所以下手極重,因爲我活着他今日所作所爲就瞞不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打算給我一個痛快,提劍的那刻,一支箭破風而來——
叮的一聲,李廷之持劍直指蕭謹彥命門。
蕭謹彥反擊,兩人纏鬥到一起。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隱約看到楚洛洛想找個趁手的石頭砸死我,但沒找到。
她選擇把我推下懸崖。
落崖的那刻,耳邊嗡的炸開——
我看到李廷之想來拉我,但他只抓住一縷衣角,張着嘴吶喊什麼。
可我聽不到了。
小說中李慈昭被丟蛇窟,我墜崖而死。
一時也不知道誰更慘。
落地的那刻,我能感到五臟六腑擠壓的痛感,白茫茫的天空一瞬間陷入黑暗——

-24-
黑暗中,我徐徐前進。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現一道門。
推開門,春光大好,喜鵲啾啾在窗沿跳着。
我環視房間一週,總覺得十分熟悉。
一個少女對鏡梳妝,我猶豫一會,上前問,
「您好,請問這是哪裏?」
女子轉過身,一張臉眉眼如畫。
我後退兩步,頭猛地一陣疼,許多記憶灌入腦海。
「你是……林樂水?」
少女點頭。
「那這裏是?」
林樂水起身,將我摁在椅子上,銅鏡映出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這是你的心裏。」她道,「因爲你想見我,所以我來了。」
我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又看看林樂水。
我問,「那我們誰是林樂水?」
她回,「以前是我,現在是你。」
一個想法飛速的閃過,我盯着鏡中的她,
「上一世,你過得好嗎?」
人生之事向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可能我以爲恐怖,林樂水樂此不疲。
但林樂水搖了搖頭。
愁苦爬上她的眉間,少女的面容瞬間變成一個滄桑的婦人。
「上一世顧聽山到處被人尋仇,我只能跟着他東躲西藏。江湖也沒我想的那麼暢快恣意,他們也會算計,也會相互攻伐。當我醒悟時,母親死了,孩子也生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
她指着眉間的疤,
「這是我阻攔大兒子時,被他推搡在桌角撞的傷。」
「顧聽山被仇家殺死後,那些人仍沒有放過我們母子。我沒有錢財,也不會武功,費力將三個孩子拉扯長大後,他們卻跟他爹一樣遊手好閒。」
林樂水自嘲一聲,「他們爲了江湖義氣四處打架,卻顧不上家中失血而亡的母親。」
我緊拽着梳子,「所以你後悔了,纔有的我?」
「算是吧。」
窗外日光漸漸熄滅,林樂水的身影淡下去。
她噙着一抹苦悶的笑,「當初我爲了點滴心動而飛蛾撲火,我把我的人生交給你,你一定能過的比我好。」
白光一閃——
一切歸於黑暗。

-25-
「醒了?」
我從混沌睜眼。
說話的是一位明豔姝麗的中年女子。
她收起針包,在我身上幾處按了按,疼的我嘶出聲。
「筋脈俱斷,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她拉凳在牀邊坐下,「哎,你這是招誰了啊?說說唄,我以後好避着點。」
我盯着女子看。
她摸了摸臉,「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搖頭,眼前的女子有幾分面善,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忽的瞥見桌上的小石像,總算明白熟悉感從哪來。
「你是……明德皇后?」
問完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離譜,明德皇后早都死了。
女子愣了愣,狐疑的盯着我,「你認識我?」
「……還真是?」
她坐至牀邊,從上到下打量我一遍,「嗯,看着是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像誰。」
「我外祖母是福安公主。」
「福安?」女子瞪大眼睛,「你是福安的外孫女,天吶,她的外孫女都長這麼大了。」
她好奇問,「跟姨說說,你這是招誰惹誰了?」
見明德皇后挺好說話的,我也壯大膽子,「是蕭謹彥。」
她一臉疑惑,我小聲解釋,「就是您誕下的大皇子。」
明德皇后的表情更加怪異。
「我沒生孩子啊。」

-26-
在牀上躺了半月,身子漸愈。
不僅如此,我總感到四肢有一股力量在遊走,密密麻麻的很難受。
所以稍能下牀時,我扶着窗沿往門邊走,推開門的剎那暖風倒灌,山巒田野一片綠。
「能起來了?」明德皇后端藥過來。
我看看明德皇后,又看看山莊耕織成羣的女人們,老的少的都有。
「她們是?」
「她們啊。」明德皇后看了一眼,笑道,「我撿來的。」
我不解,「撿來的?」
明德皇后指着山下的人煙輻輳村莊——旁邊濃密的樹林,「就那裏,你多去逛逛,就能撿到了。」
不知爲何,醒來後我的視力好了很多,甚至能看到陰翳間露出石頭壘起的嬰兒塔。
我沉默良久,「你很偉大。」
「哈哈哈哈,還好吧,力所能及做點好事。」明德皇后把藥遞給我,「先喝藥,一路端過來我都怕涼了。」
我仰頭喝盡。
體內又騰起那股燥熱,我忍不住問,「明德皇后……」
「哎,別叫我皇后了。」她擺擺手,又笑吟吟的看我,「你叫我鳳娘就行。」
對於我體內的力量,她解釋道,「我在山下撿到你的時候,你筋脈都斷了,所以用了點內力幫你重塑。你說的那個,應該就是殘留的內力,你試着在丹田運運氣。」
我氣沉丹田,果然發現有股氣壓抑不住的想往頭頂衝。
我欣喜不已,「你的意思是,我也有內力了?」
鳳娘點頭。
「那我能不能學武功?」
「可以是可以。」鳳娘撐着下巴,「不過你先說說爲什麼。」
我三言兩語將和蕭謹彥的恩怨交代清楚。
鳳娘越聽越生氣,「他奶奶的,還有這種人渣?」
「你等着,我去把珍藏的武功祕籍找出來。」
三日後,鳳娘端來一個大箱子。
我想幫忙,她卻輕鬆的將箱子一丟,盤腿就往地上坐。
她翻翻這本,「欲練此功必先自宮……不是不是……」
說着把書往後一扔,又翻翻那本,「月圓之夜男女交合……也不是……」
最後幾乎將整個人埋進箱子,才找到想要的書。
「就是這本,我當初學了它,三個月武功突飛猛進。」
鳳娘粗略翻了翻,蹙眉,「當初怎麼沒發現字這麼多,要是有個視頻講解就好了。」
我:「?」
我試探問,「穿越的?」
她愣了愣,「你也是?」
我緩緩點頭。

-27-
有了故人之子和穿越的雙重 buff,鳳娘對教我武功很是上心。
四個月後,我喫透了她給的書。
端午前夕鳳娘想試試我的功底,我自認爲小有所成。但幾個來回後,我被她一掌打在地。
「沒事吧?」
我搖頭,方纔交手鳳娘收斂大半力道。
但我於她,仍舊如同蜉蝣對上大樹。
「你不必逼自己。」她遞來一壺水,「凡是循序漸進,急不來的。」
「我知道。」
可我怕天道給蕭謹彥和楚洛洛的優待。
鳳娘仰頭灌了口水,一抹嘴,「就像你說的,惡毒女配不會有好下場。但你遇到了我,不是嗎?」
我怔住。
「未來不可定,事在人爲。」
事在人爲——
思緒轟然炸開。
我發現自己一直拘束於小說劇情,一邊等它到來,一邊怕它到來。
這個世界,從我到來的那刻就已經發生了改變。
蕭謹彥向上爬的路不再順暢,他也露出了暴戾殘忍的一面;楚洛洛不能靠着蕭謹彥一帆風順,也會汲汲營取……
人都有兩面。
當我不再順着劇情走,他們的惡就被激發出來。
這樣的人,還能被天道眷顧嗎?
我起身,「鳳娘,再陪我練一次。」
她拔劍襲來。
我靜心屏氣,只看愈近的刀尖,剎那四周的時間被拉的很長——
萬籟俱寂之中,我提劍,「叮」的一聲清脆。
我擋住了鳳孃的刀尖。
她笑吟吟的點頭,「不錯,有進步。」

-28-
三年後,春漫原野。
我在林中練劍,耳旁傳來細微的風聲。
悉索如風拂嫩葉。
我屏氣,舉劍朝東南風劈去,一根竹針應聲落地。
剎那間樹枝搖晃,數十根針從林間飛來。我後退兩步,左右一掃,用劍挑起石塊擲出。
空中下起石雨,鳳娘一襲紅衣點地。
「要回去了?」
我收劍,「我擔心蕭謹彥勢力會越來越大。」
鳳娘瞭然的點頭,這三年裏,我的功夫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也是次次交手下來,我才知道鳳娘功夫高深莫測,絕對在蕭謹彥之上。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鳳娘笑了笑,「日落三刻,我在印湖等你,就當爲你踐行。」
我回房收拾行李,許多小丫頭疊着擠在門外,七嘴八舌不停的問,
「林師父,你要走了嗎?」
「林師父,你還回來嗎?」
這三年中,練武之餘,我擔起教她們識字算數的任務。
我挨個摸過她們的頭,「好好聽鳳姨的話。」
至於回來——
會吧,畢竟餘生很長。
日落三刻,我行至印湖。
一抹殘陽平鋪在水,浮光躍金,夕陽描的鳳娘也在發光。
「來了。」她遞來一壺酒,「坐吧,咱們說說話。」
我接過悶了一口,被辣的嗆出聲。
鳳娘見狀大笑,「今天這個是有度數的。都走了,總要大醉一場,和過去做個別。」
靜默一會,她忽問,「你有沒有心上人?」
我怔住。
鳳娘灌了一大口酒,望着爍金的遠山,「我剛穿越就遇見了趙止。」
趙止就是當今聖上。
鳳娘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
「當時他是亂世梟雄,才略武功過人,相貌也好。他救過我很多次——有回我被敵人困在山谷,他單槍匹馬就殺過來了。」
「我記得那次他受了很重的傷,昏迷了半個多月,醒來第一件事卻是問我有沒有事。也就那一次,我淪陷了。」
「趙止生性不苟言笑,只有在我面前他纔會笑,會抱着我說情話。登基那天,他站在城牆上,說要與我共看天下。我以爲自己就是那穿越小說的女主角,遇見真命天子,幸福餘生。」
「所以哪怕我要忍着那țŭ₀喫人的禮教,融合他的階級和圈子,把生兒育女變成自己的責任,我都接受了。」
「可他決心納各氏族之女進宮平穩政權時,我知道,我騙不了自己了。一直支撐着我苦苦堅持的就是我對他的愛,當這份愛什麼都不是的時候,他也什麼都不是。」
鳳娘咬牙,「蓉氏進宮那晚,趙止來我宮中睡的。他抱着我不肯撒手,一直說對不起……我對他媽個頭。」
我問:「那大皇子是怎麼回事?」
鳳娘飲了一口酒,神情消沉,「當時我懷着孩子,蓉妃想害我,我趁機假死出宮了。但趙止不相信,他派了人來追……」
「我的孩子在路上流掉了,說明我和趙止緣分也盡了。」
所以,蕭謹彥根本就是個贗品。

-29-
我回京那天,正是夏至。
也是蕭謹彥和楚洛洛的大婚ţůₒ之日。
我不在的這三年裏,劇情又重回正軌:
蕭謹彥坐上太子之位,朝野勢力不容小覷,楚洛洛作爲太子最寵的女人,一躍成爲京城新貴。
李廷之被邊境牽住,福安公主一脈與蕭謹彥決裂。
唯一的區別,就是李慈昭覓得良婿,日子平淡幸福。
我用輕功翻進宮牆,徑直往東宮走。
一路上喜布紅綢點綴,宮娥太監皆喜氣洋洋。我走到東宮時,不少官眷認出我,瞠目着讓出一條小道。
「太子這是在納妾嗎?」
我說完,滿宮寂靜。
連那吹嗩吶的都息了聲,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何事。
楚洛洛震驚的放下掩扇,「林樂水?!」
我盯着蕭謹彥的背影,「太子——是在納妾嗎?」
蕭謹彥緩緩轉身,丰神俊逸的面容較三年更加貴氣,也更加陰翳。
他盯着我,黑瞳裏閃過一道暗流。
我知道,他又殺我。
可惜,他不是三年前的蕭謹彥,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林樂水。
我往主座走,到地直接坐下。
「既是納妾,我作爲未來的大皇子妃,喝一杯敬茶不過分吧。」
得虧皇帝重病在牀,蕭謹彥又不願拜蓉後,現場纔沒有壓制我的人。
我掃向左邊的座位,放着一個刻着先皇后的牌位。
衆人都以爲是先明德皇后,實際上,是前朝桀帝的孝懿皇后。
蕭謹彥是前朝餘孽。
都怪小說又臭又長,後期加新人開新圖,整的我沒興趣看完,才忽略了這麼多重要信息。
據鳳娘回憶,當年她在逃亡路上曾救下一個即將臨盆的女人。
那女人在山莊誕下一個兒子,起名小石頭。母子在山莊住了五六年,被尋來的一夥人接走了。
臨走時,女人還順走鳳孃的幾本武功祕籍,氣的她一個月喫不下飯。
最重要的是,那女人還拿走了鳳娘與趙止的定情玉佩。
所以蕭謹彥刺殺失敗後,將計就計,暗中謀朝篡位。
之前蕭謹彥執着娶李慈昭或者我,倒不如是他執着於娶福安公主的血脈。
福安公主的駙馬,就是當年開城門投敵的將軍。

-30-
楚洛洛丟掉團扇,咬着下脣落淚,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算我求你,放過我和謹彥行不行?」
我搖頭笑,「三年了,楚洛洛你還真是毫無長進。你這腦子是個鼓,天天撥浪撥浪的晃水嗎?」
楚洛洛:「你!」
蕭謹彥拉住她,表情不善的瞪着我,「林尚書之女早在三年墜崖。來人,將這個假冒品給我關進天牢。」
「你確定?」我笑吟吟的望着他兩,「那三年前崖邊發生的事可要衆人皆知了。」
蕭謹彥凌厲的眼光掃向侍衛,「還不快動手!」
其實動不動手,我都會說的。
我看向賓客,裏頭有許多位高權重的老臣,一字一句道,
「三年前,蕭謹彥派人刺殺聖上失敗,又把知情的我騙到懸崖推下去。對了,那個刺客叫顧聽山,我記得他被捕時還叫囂是大皇子的人。若是諸位不信,可以問問當時在場的御林軍。」
反正胡謅一通掀起輿論再說。
果然,全場譁然。
蕭謹彥面色鐵青,「你在胡說什麼!還不快將這贗品拖下去。」
我挑着二郎腿,「是不是贗品,你請我爹孃過來一看便知,輪得到你在這亂叫?」
若是三年前的蕭謹彥,早就動手。
但現在的他,想要的太多,顧忌也太多。
人羣中一個清秀青年出聲幫腔,「殿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眼前這位是不是林姑娘,還是讓林尚書來辨認一番。」
蕭謹彥咬牙,「張大人當心禍從口出。」
話音剛落,接到消息的林尚書夫妻已經趕到東宮。
我看着眼眶紅紅的母親,對她笑了笑。
她身子一顫,不可置信的上前兩步,一把將我抱緊懷裏,哭道,「我的樂水,是我的樂水……你總算平安回來了。」
我喉間有些酸澀。
「我回來了。」
蕭謹彥、楚洛洛,一個都跑不掉。
臨走前,我跟蕭謹彥揮手告別,「小石頭,下次再見。」
他撼了撼,看我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31-
我知道了蕭謹彥最大的祕密。
他寢食難安,肯定會有所行動。
我摩拳擦掌準備迎接他派來的殺手,卻不想,第一個接到了張修易的邀請。
他約我午後聚仙樓一見。
我稍作Ṭùⁿ收拾赴約,報了姓氏,小二引我上樓。
雅間坐着一位溫潤如玉的青年,正是那天開口幫我說話的那位。
我落座,「張大人好雅緻。」
張修易牽起嘴角,斟了兩杯茶,「李將軍都跟我說了。救命之恩,以此茶聊表謝意。」
我舉茶碰杯。
張修易一飲而盡,放杯時,修長的手指轉動着茶沿,
「林姑娘之前那番話以引起朝野震撼,其餘幾位皇子聞風而動,齊齊調查當年之事。」他盯着我,嘴角在笑,「暫時而言,林姑娘沒有性命之憂。」
「正如你所說的,只是暫時。」
我要的是將蕭謹彥連根拔起。
張修易:「我已修書李將軍,不日他即可返回,到時林姑娘便有庇護之力。」
我笑着搖頭。
張修易眼中浮現疑惑,「林姑娘是何意?」
「附人者,可安一時。」我給張修易的杯子蓄滿茶,「靠自己,纔是長久之計。」
張修易怔了一會,忽的一笑,「好。」
「比起護我,我有更重要的幾個人拜託張大人去找。」
只要發生過的,就一定有痕跡。

-32-
蕭謹彥引以爲傲的,一個是絕世武功,一個是鳩佔鵲巢來的太子之位。
如今他立於雲端,也是時候掉進泥土。
我託父親幫忙,終於得單獨見聖上的機會。
太極殿內,趙止懨懨的躺在牀上。
他比三年前老了很多,眉眼盡顯疲態,一看就不是正常的生病。
我求見的理由是有治病的方子。
鳳娘交代過不想再參與這些糟心事,非必要,不要說她還活着。
所以將方子給御醫看、領賞賜等走場走完,我識趣的告退。
剛出殿門不久,蕭謹彥匆匆趕來。
他沉臉,「你同父皇說了什麼?」
「父皇?」我嗤笑出聲,「蕭謹彥,你個冒牌貨叫父皇時不會心虛嗎?還是說——」
我上前兩步,附在他耳邊道,「你喜歡認賊作父,特別是被強者征服後跪地求饒、搖尾乞憐的卑微感。蕭謹彥,你不會是個受虐狂吧?」
在他伸手之際,我先一步退開。他咬牙,「林樂水!」
「在呢。」
我笑嘻嘻的,「太子有何指教?」
「哦,如果是指教受虐就算了,我可沒這個癖好。畢竟不是誰都像您這般沒道德沒底線的頂着別人身份向別人父親叫爹。蕭謹彥,你很缺爹嗎?」
蕭謹彥捏緊拳頭,漆黑的眼眸暗波流轉,「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我好怕怕哦。」
我捂着心臟佯裝害怕,裝的自己都笑出聲,
「蕭謹彥啊蕭謹彥,不僅楚洛洛沒長腦子,你的腦子也就是個有事增高沒事拿下來當球踢的玩意。」
我直視着他,「我敢回來,就不怕你。不,我從來沒怕過你這個恃強凌弱的孬種。」
「你找死!」
蕭謹彥抬手朝我襲來,勁風陣陣,我迅速出手狠狠朝他腕關節砸去。
他喫痛的縮回手,一臉震驚的看着我。
我衝他一笑,「意外,意外。」
反正目的已經達到,我朝宮外走去,頭也不回的搖搖手,
「小石頭,下次再見。」

-33-
入夜,一陣白煙吹進房內。
我翻身屏住呼吸,翻身捲進牀底。
不多時,一個黑衣人閃進門,躡手躡腳的往牀邊走,抱起我放的假人就往外走。
「去哪呢?」
我點亮燈。黑衣人折返,「你沒有昏過去?」
「你這藥太劣質了,還迷不暈我,讓蕭謹彥別那麼扣,也買好點的。」
黑衣人一沉氣,「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掏出一短節竹笛要吹銀針,被我一掌打回肚子裏。黑衣人連連後退,「你,你……卑鄙!」
「彼此彼此。」我點住黑衣人的穴位,「說吧,要帶我去哪……不說也沒關係,每多等一息,我就斷你一趾。」
幾息過後,黑衣人疼的冒汗,「我說,說,主子讓我將你丟到郊外破廟去。」
「去那做什麼?」
黑衣人:「我不清楚,主子好像,好像安排了幾個流浪漢在那等。」
媽的,蕭謹彥這個人渣!
解決完黑衣人,我疾疾往破廟趕,果然看到幾個流浪漢在討論等會順序安排,其中兩個興起,言辭粗鄙的說着要折磨我的手段。
一排銀針過去,萬籟寂靜。
我處理完現場,想了想,用竈灰弄得灰頭土臉,縮在牆角等。
時間一滴一滴的過去……
天色即將破曉之際,一道黑影出現在廟門。
昏暗的蒼藍天光灑在他的臉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側頭,選擇了黑暗。
因爲我縮在黑暗之角。
我佯裝恨聲,「蕭謹彥,我恨你!」
蕭謹彥輕笑了兩聲,蹲下,一雙漂亮的眼睛泛着寒光,
「恨?林樂水,你有什麼權利跟我說恨?林樂水,若不是你外祖父開門放敵,我蕭氏皇族怎會被屠殆盡?」
我看他,「所以呢?」
「所以你們都該死,趙氏該死,你們福安一脈更該死。」
我笑出眼淚,「蕭謹彥,我發現這個人真的很愛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們蕭氏不也是屠了上一個王朝的逆賊,若要算血脈,你體內流淌的也是該死的血。」
蕭謹彥憤怒,「說!你落崖後見到了誰?是不是明德皇后?」
我搖頭,「我去了地府,見到你老祖宗,他說沒有你這個不肖子孫。」
蕭謹彥掐上我的脖頸,漸漸收緊力道,「我警告過你,不要招惹我。」
「蕭謹彥,我也警告過你,我敢出現,就不怕你。」
我拔出匕首,直朝蕭謹彥的手揮去。
他後退兩步,舔了舔腕上的血,眼中的暴戾一閃而過,
「別以爲學了三腳貓功夫就能耀武揚威,林樂水,你忘記我在祁山崖邊如何一寸又一寸廢掉你的筋骨嗎?」
「刻骨銘心,不敢忘記。所以今天我也要讓你嚐嚐這滋味。」
蕭謹彥不屑,「大言不慚!」
我再次揮出匕首,蕭謹彥輕鬆避過,等我再次揮刀時,他神色正了很多,這回只是險險躲開,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蕭謹彥神情狠厲:「我今天一定不放過你!」
「廢話真多。」我雙手持刀,專朝蕭謹彥的弱點攻擊。
這三年,我練的主要是和當年那女子帶走的祕籍相剋的功法,鳳娘猜的不錯,蕭謹彥就是小石頭。
幾十個來回,蕭謹彥察覺到不對勁。
但他此刻已不敵我,連連後退,想找機會逃走。縱身之際被我一掌打飛,從牆上彈落地。
蕭謹彥嘔了幾口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害怕。
他問,「你想要什麼?太子妃?錢財?我都可以給你。」
「我想要你……死。」
蕭謹彥大駭,忽然一揚手,幾根竹針從袖中飛出。
這是他保命的法器,巧的是,這三年來鳳娘每次都要拿這個練習。
我反手揮舞匕首,叮叮數聲,竹針全部落地。
見大勢已去,蕭謹彥臉上出現灰敗之色。
他卑微入塵底,「你別殺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但,這就不是他的本性——
我提着心,看着他抓起一抹灰朝我眼睛襲來,左手形成殺力,幾乎是一擊斃命的力道。
我大怒,咔咔兩聲後,蕭謹彥的手腕無力的低垂。
他疼的額頭冒汗,「樂水……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我衝他一笑,「我不接受。」

-34-
蕭謹彥當初在祁山崖邊所做的,我都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包括採青腹部的那一劍。
蕭謹彥挑筋斷骨,武功盡廢。
我沒殺他,是因爲還有更殘忍的等着他:一是身份揭示後從高處跌落的心裏折磨,二是前朝餘孽冒充太子的欺君之罪。
我看着在地上痛的打滾的蕭謹彥。
去掉男主這層皮,他也不過就這樣。
當初我爲什麼會覺得他和楚洛洛甜呢?是羨慕化險爲夷一帆風順的人生,還是置身於下位者沾沾自喜強者獨屬的愛?
可能都有吧。
但只要出現我這個變數,一切都會變,不是嗎?
我出門時,天已大亮。
旭日浮在林間,遠山疊的一層又一層。
我擦着臉上的血,原野另一端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廷之的盔甲泛着寒光。
較之三年前,他變得更成熟。
「表姐,我找到趙瑾彥謀朝篡位的證據了。」

-35-
蕭謹彥被判凌遲。
李廷之找到當年爲明德皇后流產診治的大夫、蕭謹彥背後的前朝餘孽組織,有部分已經滲入朝堂。
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蕭謹彥的生母,孝懿皇后。
她化作普通婦人裝扮,一直呆在楚洛洛身旁。
這麼一來,楚洛洛更加摘不清。
至於她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蕭謹彥的身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反正她和蕭謹彥一起下了大獄。
蕭謹彥對聖上下藥的事也被翻出來,半月之內,他的勢力被其他幾位皇子蠶食乾淨,以前那些過命的交情只剩明哲保身惶恐度日。
不過,蕭謹彥的處罰一出來,楚洛洛嚇個不停。
聽說她終日辱罵蕭謹彥,說他連累了自己。現在的蕭謹彥就是廢人一個,除了躺地喘氣外,只能任打任罵,一還嘴還會被楚洛洛扇耳光。
昔日的鴛鴦,如今恨不得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
楚洛洛開始想辦法求生,她先是說自己神女降世,後說自己會作詩治水患造玻璃,都被忙着奪權的諸皇子當成瘋言瘋語。
楚洛洛畢竟不是主犯,最後的結果出來,罰礦山勞作一生。
許多人寧死不去礦山,因爲礦山意味着無窮無盡的勞作,稍有休怠就落在身上的鞭子。
但楚洛洛覺得,能活着就行。
她離京那日,正是蕭謹彥在西牢受刑之日。
豔陽當頭,她帶着沉重的鐐銬,朝西邊方向吐了口口水,隨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36-
蕭謹彥死後,諸多事塵埃落幕。
作爲他的宿敵,李廷之可以安心駐紮邊塞,不用操心這邊的朝堂。
他回塞那日,我們去送行。
母親、慈昭表姐她們忙着檢查馬上的行李,我站在土坡上,李廷之走過來。
他問,「在看什麼?」
「看山。」我眺着無盡的遠方,「這一重又一重的山,都翻過去,應該就到邊塞了吧。」
李廷之笑,「嗯,要二十幾日的功夫。」
「這麼遠啊,那我不去了。」
李廷之沉默一會,涼風吹起發角,他忽問,「表姐有過遺憾嗎?」
遺憾嗎?
「有過吧。」
很多人還沒來得及道別就結束了,比如救我而死的採青。
李廷之笑了笑,「曾經我答應教你武功,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
我也笑。
「畢竟世事無常。」
「是啊,世事無常。」李廷之嘆完,往坡下跳,拍拍衣角,「日頭不早,我該走了。」
我喊,「廷之表弟。」
他頓足。
我:「一定要平安。」
他似是笑了,爽朗回道,「好,表姐也要平安。」
李廷之翻身上馬,和衆人告別後,揮鞭離去。
我望着遠去的背影,有些悵然的揮了揮手。
心動過嗎?
有一點吧。

-37-
回去路上,母親見朝陽大好,約我小走一段路。
日頭暖暖的灑在身上。
我攙着她沿着林蔭道走,稀碎的浮光不時掠過。
「樂水,她還好嗎?」
我的身子一僵,母親安撫的拍了拍我的手。
我們繼續往前走着。
她的眼眶有些紅,「哪有父母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你能來,肯定是樂水的意思,我得謝謝你,替我的樂水活下去。我就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嗎?」
我的喉間堵着一塊石頭。
「以前不好,現在好了。」
母親笑了笑,「那就好。」
遠方旭日漸升,碎金的光灑在人間。
今日的天氣肯定很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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