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戰死沙場五年後,突然拖家帶口地回來了。
他在敵國娶了妻,生了女,還指名道姓讓我去接。
老夫人爲難,我也爲難。
原是顧昌文死後,老夫人給我尋了一個小相公。
現在相公、孩子鬧得兇,我實在走不開。
他倆一人抓着我一邊衣袖,哭鼻子,抹眼淚。
「娘子,我胸口疼,你聽聽跳得快不快?」
「阿孃,我手指疼,你給我『呼呼』!」
沒辦法,只能棄了接人這件事。
顧昌文氣得找我算賬那日,老夫人頭都不敢抬,出了個餿主意:
「要不讓兩家孩子結個娃娃親?」
-1-
門外的一闕雨下得急,細密的雨絲攪得人難受。
更難受的是,顧昌文要回來了。
報信的副將,八百里加急持手書說顧昌文滅了西域小國,娶了公主,還生了個玉雪可愛的小娘子。
「夫人,老夫人,將軍立下赫赫戰功,一Ŧū₉戰成名本是好事,你們爲何這麼愁眉不展?」
尤其是老夫人,聽到顧昌文回來後,嘴裏唸叨一句:「我的兒!」
沒坐穩,晃晃悠悠地從椅子上摔下來,幸虧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娘,小心。」
-2-
老夫人鬢角的汗珠「啪嗒啪嗒」地落着,訕訕道:「當然是好事。
「只是昌文在外面納了一妾?」
副將立刻糾正老夫人:「不是納妾,將軍特意說,榮夫人爲正室,寒夫人爲側室。
「這次還請寒夫人去迎接將軍和榮夫人。
「將軍說念在寒夫人苦等多年的分上,會好好地養着寒夫人。」
我就是副將嘴裏說的寒夫人。
顧昌文的原配曾若寒。
我倆青梅竹馬,又是少年夫妻,只不過成婚沒多久顧昌文就上了戰場,傳來了死訊。
我因爲傷心過度,肚子裏的孩子都沒保住。
-3-
老夫人一聽副將的話,臉色一黑:
「這說的是什麼話?若寒是我顧家明媒正娶的大婦,怎麼可能下堂爲妾?」
老夫人說話的時候義正詞嚴,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我扯了扯老夫人的袖子,說:「娘,嵩哥兒馬上就要下學了。」
老夫人這纔想起來,她給我尋了一個沖喜的小相公,現下孩子都老大了。
她兩眼瞪得滾圓,一拍大腿坐了下來,聳聳肩說:「這咋辦?」
我也不知道。
老夫人爲難,我也爲難。
副將看我倆在這兒打啞謎一樣,把事情通知到就走了。
還說:「聖上賜了一座將軍府,將軍就不回顧府了,老夫人和寒夫人可以自行收拾東西前往。」
-4-
嵩哥兒下學回來,挎着他的小兔子書包,一蹦一跳地來到我面前。
笑嘻嘻地摟住了我:
「阿孃阿孃,猜猜我是誰?」
我故意逗他,假裝不認得他,順着話往下說:「阿孃不知道呢。
「你是誰家的小郎君呢?」
嵩哥兒一聽,撇撇嘴,又撲到了老夫人懷裏,同樣問了一遍:
「阿奶阿奶,猜猜我是誰?」
老夫人緊緊地摟着嵩哥,一口一句:「乖孫兒。」
陳書駿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趁着老夫人逗弄嵩哥兒的時候,在我腰上揩了把油。
把一支海棠簪子插在我頭上,說:「娘子,這簪子襯你。
「我剛剛在街上看見的時候,就想買來送你,然後就越來越想你了。」
我不禁臉色一紅。
陳書駿向來會哄我開心。
嵩哥兒在老夫人懷裏打個轉,用手捂住眼說:「羞羞臉,羞羞臉!」
老夫人看着陳書駿,面色沉重地問:「書駿,你在外面可聽說了什麼?」
陳書駿回:「沒什麼,娘,可是出了什麼事了?」
老夫人不敢對陳書駿說,便把這個艱鉅的任務推給了我:「等回頭你問若寒吧。」
-5-
夜晚,陳書駿摟着我的脖子說:「娘子,娘說的什麼意思?」
我也不敢對陳書駿說實話。
主要是怕他鬧。
陳書駿這個人吧,除了那一處,哪哪都小,尤其是心眼,記得有一次我和別的郎君產生了誤會,陳書駿就以爲我不要他了,鬧我好幾天,眼腫得像核桃一樣。
難哄極了。
我還在想着說辭,準備和顧昌文做個了斷後再和陳書駿說。
「沒什麼。」
陳書駿貓一樣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一定有事!」
「姐姐,就告訴我嘛。」
陳書駿撒嬌的時候就愛喊我「姐姐」。
他比我小三歲,當年被老夫人拉過來沖喜的時候才十七。
沒過一年就喜當爹了。
相熟的好友無不笑話他英年早婚,還給我一個將軍遺孀沖喜,但他卻洋洋得意。
「我家的娘子,天下無雙。
「你們都是嫉妒!」
陳書駿一聲聲的「姐姐」讓我迷了心神。
牀上做了好幾年夫妻的人,都知道做事比談話重要,陳書駿自然沒有追着問發生了什麼事,而是辦起了正事。
-6-
老夫人問我和陳書駿說了沒有。
「娘,書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真的說了,指不定天翻地覆呢。」
老夫人也嘆氣:「都怪我,當年看你病得那麼重,就聽了一個老和尚的話給你沖喜,這書駿上趕着送上了門。
「後來看着你和書駿這麼好,又生了嵩哥兒,我也是真的開心。」
突然話鋒一轉:「這昌文明明都死了,咋又回來了呢?
「還不如——」
缺德的話不能多說。
我倆又偷偷地找人打聽了一下,我這種情況算不算二嫁,畢竟當年我和顧昌文的婚事還在。
辦事的人都沒見過這種情況,說去打聽打聽。
只是我沒想到,這打聽打聽竟然打聽到陳大爺那邊了。
陳大爺是陳書駿的大哥,掌管戶部,登門警告我:
「弟妹,你若是敢負了我家二郎,我定會爲他撐腰的。」
我哪裏敢負了陳書駿,千保證萬保證才把陳大爺送出門。
還讓他幫忙先瞞着陳書駿一下。
-7-
顧昌文進京那日,我準備去見見他,順帶和離,解釋清楚這一切。
反正他也有了新人,我倆也可以好聚好散了。
但我剛推開房門,陳書駿就帶着嵩哥兒過來,故意撞倒了我。
父子倆還把事情栽到我頭上:「娘子,你撞到我了。」
副將此刻在後門等着我,我着急出門,便哄了他們兩個一下: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回來給你們買好喫的可好?」
「不好!」
父子倆異口同聲,一人一邊扯住了我的衣袖,哭鼻子,抹眼淚。
把我的心都給哭軟了。
「娘子,我胸口疼,你聽聽跳得快不快?」
「阿孃,我手指疼,你給我『呼呼』!」
沒辦法,這兩人鬧得太兇,我實在走不開。
便給丫鬟使眼色,讓她去回了副將,說我有事不能去接顧昌文了。
見丫鬟走後,我說:
「好好好,哄哄你們爺倆。」
先給嵩哥兒「呼呼」「受傷」的手指,又聽了聽陳書駿的心跳聲。
嵩哥兒好哄得很,摟着一會兒,又講了一個小故事,不多會兒就眉開眼笑了,去跟旁人玩去了。
倒是陳書駿一臉委屈地看着我,嵩哥兒一走就開始哭。
在旁人面前還知道要些臉面,但我在這裏卻是一點臉面都不要。
他皮膚生得白,哭起來霎時變紅了,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淚水。
我慌了,連忙安慰:
「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他哀怨地瞪了我一眼,俊美的臉上寫滿了三個字——負心漢。
「你!」
說着就把我推進了房間,委屈、不滿、怨懟。
「姐姐,聽說顧將軍回來了。
「我是叫他一聲哥哥,還是姐夫呢?
「你還瞞着我不讓人告訴我,聽說你今天就是要去接他的。
「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不要我……」
陳書駿說到這裏,顯然把自己給氣着了,噘嘴看我。
坐在牀邊,不說話了。
我知道事情嚴重極了。
連忙說:「書駿,你誤會了。
「我和他早就過去了,現在你是我的男人,別胡亂喫飛醋。」
陳書駿更加生氣了,轉過身去看都不看我。
和當初誤會我和別的郎君一模一樣,不好哄啊。
沒辦法,我只能出絕招,把人撲倒,決定來個霸王硬上弓。
當年這個法子還是老夫人教我的,說什麼夫妻就是牀頭打架牀尾合,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要真的有,多睡幾覺就好了。
我嘗試幾次後,發現確實管用。
起碼陳書駿事後會十分害羞地問我:「姐姐,你舒不舒服?」
陳書駿果然半推半就了,眼看着我就扒開他的衣服的時候,竟然有人闖進來了。
嵩哥問我:「阿孃,你在阿爹身上騎大馬嗎?」
老天爺!
我想要找個地縫把這個逆子埋進去。
壞我好事!
我臉紅得不行,忙從陳書駿身上下去,整理了自己的衣服。
陳書駿倒沒有不好意思,他臉皮向來厚,對嵩哥兒說:
「嵩哥兒,你阿孃是在給阿爹講小故事呢。」
「講的什麼故事,我也要聽!」
嵩哥小短腿一蹬兒,直接爬上了牀。
陳書駿摟着嵩哥兒,毫不害臊地把我也摟住,說: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
嵩哥兒一聽就覺得沒意思,又跳下牀去跑遠了。
這次,我特意把門拴得死死的。
-8-
哄好陳書駿後,我沒了力氣,就只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姐姐,你別要顧昌文了。」
「好。」
「姐姐,我問過大哥了,說再寫一封和離書,你就和顧昌文沒關係了。」
「好。」
話音剛落,陳書駿就把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給我了。
這人,心思都寫在臉上。
老夫人知道我沒去接顧昌文後,給我送來了一大盅老母雞湯。
關切地問我:「書駿這次鬧得兇了?這次不好哄吧。」
我點頭:「娘,你怎麼知道?」
「你眼底烏黑一片,定是累着了。」
我:「……」
這麼明顯嗎?
顧昌文突然上門了。
氣勢洶洶地找我和老夫人算賬。
他是拎着長劍過來的,進京後才聽說了我和陳書駿的事情,覺得自己頭上戴了綠帽子,這綠帽子還是他老母親自給戴上去的。
氣死了!
顧昌文一進來,就撞倒了嵩哥兒。
嵩哥兒坐在地上說:「你給我道歉!」
但顧昌文不認得他,也不想理會,抬腿就往前去。
嵩哥兒卻抱住了他的腿,說:「你個大壞蛋,我討厭你,快給我道歉!」
顧昌文被嵩哥兒鬧住了,生氣地說:「你是誰家孩子?這麼不聽話,你爹是誰?」
嵩哥兒不想告訴他,噘嘴說:「不知道。」
「你娘是誰?」
「不知道。」
「那你爹怎麼叫你娘?」顧昌文突然懷疑嵩哥兒的身份,看年紀,和傳聞中曾若寒的兒子差不多大。
他心中隱隱地有個不好的猜想,盯着這個孩子看了半日,眉眼像、鼻子像,還有那個倔勁兒和她一模一樣。
聽人說,當年曾若寒腹中也有過他的孩兒,若是當年他沒有假死,也許會生個比眼前小孩更乖的小郎君,或者是像窈窕那樣惹人憐的小娘子。
終究是他對不起曾若寒。
顧昌文想,若是若寒願意,他不介意養着她,給他一個容身之地。
想什麼呢?若寒是他的妻,不管她願不願意都要帶在身邊的。顧昌文默默地下定主意,攥緊了拳頭。
嵩哥兒不知道這一會兒的時間顧昌文想了多少的事情,只是慢慢悠悠地說:「叫姐姐。」
顧昌文感覺很氣,甩開了嵩哥兒,繼續進來找我和老夫人算賬。
-9-
「阿奶,有人欺負我!」
小孩子哭得兇,把所有人都引了過來。
老夫人一看嵩兒坐在地上,心疼地摟入懷裏面輕哄:「我的乖孫,誰欺負你了?」
「他!」
順着嵩哥兒的目光看去,是顧昌文。
而顧昌文正死死地盯着我和陳書駿,氣不打一處來。
「曾若寒,你真有本事!竟然趁我不在家有夫有子了?」
顧昌文跟自己說了多次不要生氣,她是有苦衷的,但見到我的第一眼,還是壓不住怒火。
老夫人雖然不敢看顧昌文,卻還是第一時間爲我說話:「昌文,你自己不也娶了新人。
「還有,你咋一進來就欺負嵩哥兒,看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你嚇成什麼樣子了?」
老夫人三句話都離不開嵩哥兒,顧昌文只覺得氣頂天靈蓋,胸口窩火散不出去。
「這能一樣嗎?我是男子,娶榮娘不過是權宜之計,但曾若寒,她,她怎能負我?
「我們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她怎能另嫁別人?」
還沒見到顧昌文的時候,還有一絲愧疚,但聽了他說的這些話,那些愧疚早就蕩然無存了,對他說:「先進去喝口茶,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顧昌文很自然地進去,剛想在我旁邊坐下,陳書駿在後面拍拍他的肩膀說:
「顧將軍,你坐的是我的位置,請你讓讓。」
顧昌文不動。
老夫人說:「昌文,你和書駿置什麼氣?不就是一個位置,讓他坐怎麼了?」
顧昌文只能起身,坐在了下首,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陳書駿十分有禮貌地說:「謝謝顧將軍了。」
-10-
下人端上來茶水,顧昌文剛抿了一口就不悅地吐了。
「我喜歡喝的是雨後龍井,怎麼上了碧螺春?」
老夫人說:「是書駿喜歡喝的。」
顧昌文更氣了,轉移話題說:「今晚我要在家裏住,書房裏面有些東西要收拾一下。」
老夫人聽到,頭低得更深了,更不敢看顧昌文:
「昌文,那我一會兒讓丫鬟給你收拾個客房,至於書房……書房我之前讓人給書駿放雜物了。」
顧昌文「唰」地站起身來,聲音氣得發抖:「好好好,這個家竟然沒有了我的位置,看起來我纔是外人了!
「娘,曾若寒背叛了我,你是不是也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老夫人連忙說。
「怎麼會?咱們有話好好說,到底還是一家人。」
見顧昌文不理會她,老夫人靈機一動,出了個餿主意:
「昌文,聽說你也生了個小娘子。
「要不讓兩家孩子定個娃娃親?
「這樣咱們還算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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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話音剛落,顧昌文就氣得摔了杯子,老夫人眼疾手快地讓小廝去接着:「快接着,杯子可不能摔了。」
但小廝哪裏趕得及,杯子「嘩啦」一聲摔得粉碎,「乒乒乓乓」全是碎片。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這可是書駿送我的,早知道就不拿出來了。
「真是可惜。」
陳書駿在一旁安慰老夫人,給她沏茶:「娘若是喜歡,以後兒子再孝敬您更好的就行了。
「只是我家嵩哥兒的婚事,要等嵩哥兒長大後自己定,可不能給他定個娃娃親。」
老夫人疑惑地問:「這是爲何?」
陳書駿彎脣一笑,故意挽着我的手:
「因爲我娶到了心愛的姑娘,也想讓嵩哥兒長大後娶到他心愛的姑娘。」
我何嘗不知道陳書駿是故意這樣說的,既說給我聽,也說給顧昌文聽。
爲了讓他安心,我笑着回應他,招手把嵩哥兒叫過來。
「嵩哥兒,我和你爹爹想的是一樣的,那你怎麼想的?你願意和顧將軍家的小娘子訂婚嗎?」
嵩哥兒偷瞥了顧昌文一眼,說:
「阿孃,那個壞阿叔好凶,我不喜歡他。」
而後像泥鰍一樣地鑽到了老夫人懷中,撒嬌打滾:
「阿奶阿奶,你把那個人趕走好不好?不要讓他在我們家待着。」
顧昌文實在忍不了了。
這麼多人把他視作空氣一樣。
他的娘子跟別的男人成婚,生了孩子,還把自己的家給佔了。
顧昌文的目光看向曾若寒,不知道爲什麼感覺無比窩火。
他從未想過若寒的身邊會有別人,在邊疆假死那些年,雖溫香軟玉,有妻有女,但他的心中從未有一刻忘記過曾若寒。
榮娘是離戎的公主,他滅了離戎,榮娘不怨他、不恨他,心甘情願地跟着他回了大曄,他不捨得讓榮娘爲妾啊。
顧昌文這樣想,對我的怨恨就越多。
曾若寒啊曾若寒,你爲何不等等我?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抓起我的手臂,帶着我出了家門,翻身上門直奔將軍府。
陳書駿牽着嵩哥兒的手就跑過來追,但是顧昌文早就讓人圍住了顧府,一隻蒼蠅都不能放出去,更何況大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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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驄馬跑得飛快,夜風像冰刃一樣剮得人難受,尤其是顧昌文緊緊地箍着我,把我攬入懷中,氣息裹着我,又重又濃。
我難受得緊,又捶又打:「顧昌文,你放開我,放開我!」
顧昌文卻單手騎馬,另一隻手託着我的腰,咬牙切齒地說:
「曾若寒,你別忘了,我們現在還是夫妻。」
顧昌文的話冷冷地墜了下來。
將軍府中,更深露重,李榮娘竟站在門前癡癡地等,見到顧昌文帶着我回來的,眼中有些訝異,隨即迎上來,向我行禮問安:
「姐姐,本該是早些去拜見的,只是將軍一直不讓,直拖到了今日。」
李榮娘輕聲細語,看起來楚楚可憐,和我想象中亡國公主的模樣不同,在她身後,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好奇地打量,怯怯地朝我走過來,討好似的把她最喜歡的頭花給我:
「母親,我叫顧窈窕,我很乖,爹爹說以後咱們會在一起生活,你不要不喜歡我。」
小姑娘說完,又撲進了李錦孃的懷中,看起來怕生得緊。
顧昌文看着她們母女二人,眼中盡是疼惜。
李錦娘連忙說:「姐姐,臥房已經準備好了,您和將軍快Ŧù⁷去休息吧。」
顧昌文對李錦孃的安排很是滿意,絲毫不顧我的意願,把我扛進了後院。
我用盡全身力氣又踢了他一腳,這才停了下來。
「顧昌文,你到底想幹什麼?」
顧昌文看着我的臉,又氣又悔,不知道哪裏來的倔脾氣咬上了我的脣,都破了皮,我猛地推開他甩了他一巴掌。
「若寒,你之前不是很喜歡我這樣對你嗎?爲什麼現在都變了呢?
「我們好好的,你和那個姓陳的小子斷了,我們重新過日子好不好?
「榮娘已經叫了你一聲姐姐,窈窕也喚你母親,以後你們兩個不分大小,可好?」
我死死地盯着他,不說話。
「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心中一直想你啊,看着你和旁人在一起,我心如刀絞。」
顧昌文說話的時候,眼角都紅了。
我知道,他確實動了情。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啊。
我只問了顧昌文一句:「顧將軍,你說這麼多年你心中一直想着我,那你和你的夫人顛鸞倒鳳的時候,還在想我嗎?」
顧昌文臉霎時紅了,結巴得說不出話,渾身繃得直直的,良久,才道:「想過。」
我沒想過顧昌文是這個答案。
他這樣說,只讓我覺得我與他的過去、現在更加遙遠,更加想要與他劃清距離。
他這樣做,既對不起我,也對不起李榮娘。
「顧將軍,你放手吧,我們好聚好散,不要撕破臉,那樣不好看,當年你假死娶親,就知道我與你再無可能。
「我的心眼很小,不想和人分享一個丈夫,你既然有了旁人,便不要糾纏我了。」
顧昌文卻不甘心放過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放在他胸前:「若寒,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當年我奉皇命假死,就是爲了取得離戎皇帝的信任,一開始娶錦娘並非我本意,一切都是爲大局考慮啊,難道這點犧牲你都不願意嗎?」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犧牲指的是什麼,請顧將軍趕緊放了我,我家相公、兒子膽子小、黏人,看不見我,會鬧的。」
顧昌文瞪着我,大聲地喊了我的名字:「曾若寒!
「你休想!」
眼看着我們兩個就要吵起來的時候,府中的下人來報:「將軍,小姐身體不舒服,夫人請您過去瞧一瞧。」
顧昌文聞言,轉身就走,卻不忘讓下人看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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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昌文一走再沒有回來,而我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到丫鬟說陳二爺和陳小郎君在大門口鬧。
向來混不吝的陳書駿一口一個「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引得門口聚了不少人。
外加嵩哥兒在地上撒潑打滾,看到人就咬就鬧,口口聲聲地說:「還我孃親!還我孃親!」
兩個人在將軍府外鬧得天翻地覆,可顧昌文就是閉門不出,根本沒讓人進來。
還說:「曾若寒是我的妻,再鬧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陳書駿氣得那叫一個胸口疼,哼哼唧唧地拉着嵩哥兒就走了。
再聽到他的消息,就是他把這件事捅到了皇帝皇后面前,去告御狀了。
皇帝爲難,皇后也爲難。
讓顧昌文假死投敵是皇帝的主意,就連娶李榮娘皇帝也是默許的。
而皇后,是陳書駿的親姑姑,向來最疼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外甥。
只能召我和顧昌文,還有李榮娘等人一起去了長春宮。
皇帝一上來就板着臉訓斥了顧昌文一句:「顧愛卿,你昨夜實在過分了,怎麼能把人擄走?還讓人圍了顧家。」
皇后也同樣訓斥陳書駿:「二郎,這事你也有不對,打了好幾個侍衛出門,又把事情鬧得這麼大,現在滿城風雨了,你說說這該怎麼辦?」
話頭遞給了陳書駿,他立刻說:「自然是誰的娘子誰帶回家嘍。
「我的娘子是曾若寒,顧將軍的娘子是李榮娘,這有什麼看不清的?」
陳書駿悄悄地拍拍嵩哥兒的肩膀,嵩哥兒立馬來到我身邊:「阿孃,我和阿爹都想你了,阿奶也讓我趕緊帶你回家。」
嵩哥兒因爲在將軍府前撒潑打滾鬧,渾身上下都是土,我不免給他撣了撣。
顧昌文不高興了,跪地請命:「陛下,臣和若寒乃是結髮妻,現在荒唐至此,不能一錯再錯,臣不會放手的。」
陳書駿也說:「我也不會!」
皇帝向着顧昌文,皇后向着陳書駿,雙方爭執不下。
我的開口打破了眼下焦灼的局面:「陛下、娘娘,可否聽民婦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尤其是陳書駿,淚眼汪汪地看着我,生怕下一刻我就不要他了一樣。
皇后悄悄地白了陳書駿一眼:沒出息。
我不卑不亢地說:「民婦與顧將軍雖然說是少時夫妻,但顧將軍在民婦心中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民婦是孀居後再醮,合情合法,從未想過他會再回來。
「且不說顧將軍身旁已經有了人,就算他孤零零地回來,民婦與他也再難做夫妻。」
-14-
皇帝和皇后互相對視一眼,皇帝還想爲顧昌文說說話,以長輩的口吻說軟和話:「若寒,你和昌文畢竟多年的情分,這就不要了嗎?朕記得你倆小時候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我又想到了我和顧昌文小時候,我倆打小就在一處,一起放風箏,看雜書,幹什麼都在一起,他好幾次上戰場前,我都提心吊膽,一邊抹眼淚,一邊給他做貼身的衣服鞋子,又去寺廟長供油燈。
一次顧昌文受傷被擡回來,高燒燒了好幾天,睜眼見到我的時候我早就哭腫了眼,他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個醜醜的小哨子哄我,把眉眼擠得彎彎的:「若寒,你別哭,等我傷好了就娶你,兩家長輩早就過了明路的,咱們打小就在一起,到老了也會在一起。」
說罷就握住了我的手:「我就這樣握住你的手,一輩子也不放。」
往事早就碎成了一片一片,我想着過去的事情,難受得像針扎一樣,不知道是我變了還是顧昌文變了,反正我現在心裏清楚,我和他再走不到一起了,我有了陳書駿,有了嵩哥兒,他們兩個纔是我的今後的道。
我穩穩地說:「不後悔。
「我只要陳ƭű⁷書駿。」
陳書駿沒出息地跳到我身邊,眉眼都揚起來,用下巴挑着顧昌文。
「若寒,你當真如此無情?」顧昌文只覺得渾身都疼,都骨頭縫裏鑽出來的疼快要將他敲碎。
爲ţŭ̀₄什麼呢?
他想起什麼似的說:「你和我們的婚事是兩家長輩訂下的,現下也要看看母親的意思。」
顧昌文父親去世得早,我爹孃現下又不在京中,所以兩家長輩只有老夫人一個。
皇帝覷了顧昌文一眼,兩個人眼神對視了一下,便去請老夫人過來了。
老夫人過來後,顧昌文「撲騰」一下跪在地上,對老夫人說:「娘,我和若寒是你看着長大的,你也不願意看到我們分開,對不對?」
老夫人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一直低着頭,根本不敢抬眼看顧昌文。
顧昌文是她的獨子,從小到大沒求過她什麼啊,她怎麼能不知道顧昌文心中所想。
「兒啊,放手吧。」
老夫人語出驚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老夫人會這樣說。
「娘,你爲什麼向着外人都不向着自己的兒子?」
老夫人平常看起來樂呵呵、糊糊塗塗的一個人,但其實是最清明不過的,眼神看向別處,十分嚴肅地說:
「昌文,你和若寒不合適。若寒是容不下榮娘母女ŧũ̂ⁱ的,別說若寒容不下,天下哪個女人會和他人分享丈夫呢?現在若寒和書駿好好的,你和榮娘好好的,兩家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多好,別爭了。
「當年所有人都說你死了,若寒痛徹心扉,已經爲了你死了一次,她沒有對不起你,若寒和書駿的事情當初是我做的主,你是我兒子,我也把若寒當作閨女看的,你若是怪,就怪我吧。」
「娘!」顧昌文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聲,眼淚也落下。
而老夫人並不敢看他,只是平淡地又說了一句:
「當年你假死的事情,陛下給我透過口風。」
此一言,更是打破了顧昌文僅剩的一點幻想。
我和陳書駿一左一右地攙扶住老夫人,我感激地看向老夫人,喊了一句:「娘。」
老夫人拍拍我的手,深深地一笑。
嵩哥兒也不調皮搗蛋了,到老夫人身邊,仰頭看着她:「阿奶,那你還會跟我和阿爹阿孃住在一起嗎?我捨不得你。」
老夫人摟住了嵩哥兒,心肝寶貝一樣地疼着,眼珠子一樣地護着長大的,自然捨不得他:「阿奶也捨不得嵩哥兒哦。」
「娘,我和大哥說好了,他在外面給我置辦了一個宅子,不去老宅,到時候咱們一家人還繼續過。
「娘子繼續給你當閨女,我給你當兒子。」
陳書駿原來早就做好了打算。
-15-
眼下到了這一步,顧昌文再不願意也只能願意了。
皇帝說他做個見證,當場讓我和顧昌文簽下和離書。
陳書駿從懷裏掏出來和離書,第一時間遞給我。
我簽完後,顧昌文捏着薄薄的和離書,止不住地發抖。
眼看着他就要在上面落下自己的名字時,李榮娘突然大喊:
「窈窕,窈窕你怎麼了?
「將軍,窈窕好像發病了!」
我聽人說了兩句,顧窈窕天生心脈不全,身體不好,沒想到今日竟然突然發病了。
顧昌文立馬衝到顧窈窕身邊,心疼得緊,衆人又是好一陣忙活,才止住了當時的荒唐局面。
只是顧昌文藉口說照顧女兒,沒時間處理我和他的事情,便又拖了下來。
陳書駿心中不安,想把人拉回來簽下和離書。
我按住了他:「算了,孩子病了,他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陳書駿卻「哼」了一聲,說:「明明是裝的!哪裏病了?」
我和老夫人的目光齊齊地看向陳書駿。
「我也是瞅了那李榮娘一會兒,發現她全程都在盯着你和顧昌文看,顧昌文要簽下和離書的時候,她看起來也很是揪心,就捏了捏顧窈窕的肩膀一下,那小丫頭就開始喊疼。」
我說:「那你也不能根據這個就說她是裝病的吧。」
「這種事我有經驗,我和嵩哥兒試過很多次,只要我給他使個眼色,嵩哥兒就配合我……」
陳書駿說完,才發現我的目光已經射了過去。
「怪不得,那你和嵩哥兒你倆沒少唱雙簧吧?」
陳書駿知道說錯了話,哀哀地求饒:「姐姐……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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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顧家後,我就讓管家婆子開始清理家產,把屬於我和老夫人的那份都帶走了。
帶着陳書駿、老夫人、嵩哥兒一起搬了出去。
嵩哥兒此時正眯眯眼,趴在老夫人懷裏,老夫人給他扇着團扇撲棱蚊子,心不在焉,我見了也心疼得緊。
「娘,你要是掛念着顧將軍,我就讓書駿送您去將軍府上住些時日。」
老夫人連忙按下我的話頭,示意我輕聲:「可別讓書駿聽到昌文的事情,他現在是個炮仗,一聽到昌文就爆。
「我啊,只是後悔,早知道當年就認你做個閨女,也不會有了如今的局面。」
「娘,您別多想了,現在不也挺好的嗎?」我給老夫人剝了一個橘子。
眯着眼的嵩哥兒鼻子動了動,聞到味後立馬舉起手,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阿孃,我也要喫橘子。」
我輕輕地拍了他一下:「沒有。」
然後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心疼孫子,第一口還是給了嵩哥兒。
只是這段時日,無論我怎麼差人去和顧昌文說讓他在和離書上簽字,他總有萬般藉口。
到了嵩哥兒的生辰宴,陳書駿很多朋友都來了,帶着嵩哥兒喫喫喝喝,送了他不少稀奇玩意兒,他高興得緊,跳得老高,就差去上房揭瓦。
還沒高興多久,嵩哥兒的笑臉垮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對着陳大爺行禮。
我這才發現陳大爺已經到了,帶着陳書駿迎了上去,笑着說:「大哥來了。」
陳大爺和陳書駿雖說是一母同胞,但脾氣秉性完全不同,陳大爺長得板正,人也板正,神情更是板正,萬年不變的冰臉,今日看起來有些不高興,目光輕掃一圈後,對我說:
「弟妹,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叫你?」
原來陳大爺是過來算賬的。
陳書駿忙爲我說話:「大哥,你今日怎麼這麼大火氣?別這麼對我娘子說話。」
陳大爺鷹隼一樣的目光刺了陳書駿一眼,凜聲說:「我這段時間忙昏了頭,才知道她和那人還沒有和離,那你現在跟着她不清不楚地過着,算怎麼回事?
「弟妹,最多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你最好給二郎一個交代。」
「大哥,若寒給不給我交代,我都跟着她了!」
陳書駿又打斷了陳大爺的話,說了一大通軟話才把人送走。
老夫人全程摟着嵩哥兒沒敢見陳大爺,就害怕陳大爺和她掰扯掰扯。
等到晚間的時候,人走得差不多了,嵩哥兒才拉着我去了她的房間,送來的禮品堆成小山一樣,嵩哥兒朝我拱手拜了拜。
「阿孃,阿奶說兒的生辰是阿孃的受難日,阿孃生我不容易,我給阿孃磕個頭,送來的東西分一半給阿孃。」
嵩哥兒開蒙ẗúₙ早,人也聰明機靈,平常除了調皮搗蛋一些沒什麼不好的,聽他說這麼暖心窩子的話,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扶起來人。
「仔細地上冷,別跪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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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書駿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把嵩哥兒從地上抱起來,掂量了一番:「好小子,又重了不少。
「趕緊睡覺吧。」
說完就挽着我的胳膊離開,嵩哥卻促狹地眨巴眨巴眼,拉着我的衣袖,軟乎乎的一團求我:
「阿孃阿孃,今晚你陪嵩哥兒睡好不好?嵩哥兒想聽阿孃講小故事。」
嵩哥兒很少露出這樣乖順的模樣,看得我心裏軟軟的,脫口而出:「好。」
陳書駿眉毛垮了下去,趁着我不注意給嵩哥兒使了一個鬼臉,但還是眼睜睜地看着我摟着嵩哥兒。
我給他講完了「封狼居胥」的故事,又去講「小兒抱柱」,這小子卻一點睏意都沒有,緊緊地摟着我。
陳書駿受不了,扒拉開嵩哥兒的手,就把我抱走了。
嵩哥兒立馬爬起來就追。
「爹爹,你壞!
「你把阿孃還給我!」
陳書駿可不管他,抱着我跑得飛快,進屋後就把門死死地拴住。
此時我整個人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了,趕緊讓陳書駿放我下來,但他卻渾然不嫌累地抱着。
嵩哥兒已經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在外面捶着門:
「阿孃,阿孃。」
我斜了陳書駿一眼,剛想開口,他就用脣瓣堵住了我的嘴。
而嵩哥兒只能哭着喊着,很快就驚動了老夫人,老夫人派人把嵩哥兒帶到了自己房裏面,這事纔算作罷。
而陳書駿還一副我什麼都沒做的樣子。
「幼不幼稚,還跟兒子喫醋?」
陳書駿輕輕地撫摸着我的後背,期期艾艾地說:「誰讓那個小子一直霸着你。
「姐姐,你彆氣。
「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講什麼?」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
我臉色微紅,雖然這個故事聽過無數遍,但還是順着陳書駿,他喜歡鬧,我也喜歡陪着他,覺得輕輕鬆鬆,心裏寬泛,老夫人說這纔是夫妻之間的情趣。
便問道:「老和尚怎麼啦?」
「偷尼姑!」
……
完事後,陳書駿墊了墊枕頭,讓我靠在他臂彎裏面,溫熱的氣息湧出來,讓人臉上火辣辣地羞。
他一句一句「姐姐,我好喜歡你哦」把我哄得雲裏霧裏,卻在我絲毫不設防的時候問了一句:「姐姐,你還喜歡顧將軍嗎?」
我知道陳書駿的性子,喜歡拈酸喫醋,喫醋的時候就鬧得天翻地覆,不好哄,最好還把自己氣得半死,打心裏告訴他:
「書駿,說多少遍現在我都和你過日子,不會喜歡旁人了。」
陳書駿這才放下心來,又親了親我才作罷。
第二日老夫人帶着嵩哥兒一起來喫飯,嵩哥兒看都不看陳書駿,故意撞開陳書駿就要往我懷裏撲。
老夫人門清,拉着我跑了。
一邊跑還一邊捂着嘴笑,說:「讓他們爺倆去鬧吧。
「我房裏又得了不少好東西,你跟我去,給你,不給他倆。」
老夫人越活,越像個老小孩。
和她在一起,讓人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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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和顧昌文的事情仍然像一團漿糊一樣攪着我心煩。
我們都沒想到,坐不住的人竟然是李榮娘,她孤身一人上門拜訪。
老夫人對她客客氣氣,並不親近,但私下裏也對我說:「是個可憐姑娘,造孽哦。」
造孽的人是顧昌文,我們都想不明白李榮娘爲何還願意跟着他,現在屋子裏面只有我和李榮娘兩人,她低眉順眼地用茶蓋颳着茶沫子,頓了頓:
「姐姐,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覺得我沒氣節,跟殺父殺兄仇人在一起,我父皇不知道在天上如何編排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我想活着,只能靠着將軍的一絲憐憫活着。
「復國報仇,對我來說根本沒想過,離戎那麼多公主皇子,我見到父皇的次數還沒將軍多呢。」
李榮娘用帕子沾了沾眼淚,而後抬起頭看我:「所以我希望將軍好好的,將軍這些日子爲了姐姐,茶不思,飯不想,靠酒爲命,整個人都半死了一樣,不上朝,不理事,聽說還延誤了軍機。
「姐姐,求您看在和將軍情誼上,給他個機會,我和窈窕一定會安安分分的,像個貓一樣縮着,不惹您煩憂。」
李榮娘情到深處,都是對顧昌文的疼惜,我越發覺得顧昌文辜負了眼前的女子。
也對她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
「我年紀比你虛長些,喚你一聲妹妹,當日在將軍府中,承妹妹的情,把顧將軍給拉走了,這點我感激你。」
我也是回過味來纔想明白,當時李榮娘是怕顧昌文用強,才用女兒做筏子沒讓顧昌文與我共處一室。
「我和顧昌文,早就算了。
「你若是心疼他,就讓他簽下和離書,與你好好地過日子。
「妹妹,咱們女人啊,心疼男人不要緊,但切莫不要心疼旁人超過自己,人活一世,最要心疼的是自己,你也別凡事爲他考慮,多想想你自己。」
李榮娘畢竟是離戎公主,放着這樣一個亡國公主在朝廷重臣身邊,皇帝嘴上不說,心裏也會膈應,偏這個膈應還是越想越膈應那種。
李榮娘聽完我的話,再沒說什麼,眼含熱淚地走了。
陳書駿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摟着我的肩說:「姐姐,你和她說了什麼說這麼久?也好讓我知道知道。」
「就是隨口拉家常的話,倒是你,哄了嵩哥兒好幾日了,那小子怎麼還不理你?」
陳書駿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獻寶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脂粉盒子給我:「從我大哥那裏順的,這是南國產的,有價無市呢。」
我推了回去:「快還回去,是大哥的東西。」
陳書駿卻直接打開了,用指腹輕輕地蹭蹭刮在我的手面上說:「大哥知道的,他房裏面又沒有女眷,這些東西他用不到,說我想要就直接拿。」
我推脫不得,只能收下。
一轉身,嵩哥兒在身後,兩隻眼睛瞪着直直的。
「阿孃,我想你了。」
我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嵩哥兒。
在我看不見的角落,嵩哥兒朝陳書駿得意地扮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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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昌文終於坐不住尋了過來。
入了冬,外面風雪簌簌,可漫天的風雪都蓋不住他的酒氣。
才一段時日不見,他早就沒了當初回京時的容光煥發,整個人看起來失魂又落魄。
顧昌文覺得喉嚨裏面像是塞了一個火球似的,難受得緊,問我:
「若寒,我們當真沒有可能了嗎?」
「沒有。」
「你喜歡那個姓陳的小子什麼?」
顧昌文痛苦地抱住了頭,掰着手指數落了陳書駿的不是:
「他不學無術,又沒有官身,只靠着喫府中的錢財度日,你跟着他以後怎麼會有好日子呢?」
我卻說:「顧將軍,你說得不對。
「你只看到了書駿的不好,可我卻覺得他是這世上與我最相配之人,他無論做什麼,都會把我放在第一位,至於錢財、鋪子這些我們都不缺,自然過得了一世安穩,我和他都不是有大出息過大日子的人。
「總要有人過平淡的生活。
「大人物過大人物的日子,小人物過小人的日子,人各有志罷了。」
我話音剛落,嵩哥兒一個趔趄撲了進來。
門邊處還有一抹天水碧的衣角,陳書駿頂愛穿那個顏色,不用猜我就知道,他和嵩哥兒一直在門外偷聽。
嵩哥兒小臉紅撲撲的,第一時間向我告狀:「阿孃,是阿爹把我推進來的!」
顧昌文一聽,又說起了陳書駿的不是。
嵩哥兒第一時間打斷了他:
「你胡說!
「我阿爹可厲害了。
「我阿爹會逗阿孃開心。」
「還會給阿孃講小故事!」嵩哥兒很自豪地說,用鼻孔朝顧昌文哼氣。
「你別纏着我阿孃了,她不要你了。」
顧昌文聽了嵩哥兒的話,又泄了些氣,不理會嵩哥兒,反而看着我說:
「若寒,當年你小產的時候,痛不痛啊?」
「痛啊,若是沒有書駿,怕是會一直痛到現在。ťů⁸」
顧昌文不說話了,默了默,彷彿什麼重要的東西轟然倒塌一下,把已經簽好字的和離書給我。
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人一走,嵩哥兒就邁着小短腿把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我也跟着出去。
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響着,陳書駿這纔不好意思地露出了頭。
趁着嵩哥兒沒有回頭看我們兩個,我踮起腳尖,在陳書駿臉上落下了一個吻。
陳書駿順杆兒爬爬似的摟住我的腰,ẗũ̂₋不知羞地揩了把油。
嵩哥兒這個時候扭過來了頭,卻破天荒地裝作沒看見,找老夫人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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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守歲的時候,嵩哥兒調皮搗蛋, 扒開了地面上的雪,撅着屁股在草地裏面挖來挖去,說是要尋蟈蟈。
蟈蟈沒尋到,卻挖出來一盤銀環蛇,嚇得他轉身就跑,幸虧陳大爺看見了把人撈了回來, 拿着棍子挑走了蛇。
嵩哥兒顯然被嚇到了,趴在陳大爺肩膀上, 沒出息地哭着。
到了堂屋裏面, 小臉蛋上還掛着淚,老夫人看了心疼, 還以爲陳大爺教訓了嵩哥兒了,一邊摟着嵩哥兒, 一邊說:
「大爺,你可是比書駿大十歲,這個年紀還沒婚配嗎?也該催催了。」
老夫人言外之意, 是別總盯着嵩哥兒看。
嵩哥兒是她的心尖尖嘞。
顧昌文前些時日因爲辦事不力離了京, 還沒走遠就一貶再貶,明眼人都看出來是因爲李榮娘母女, 顧昌文卻一直把兩人帶在身邊。
離京那日,老夫人還去送了, 囑咐了顧昌文好幾句,讓他好好地帶着李榮娘母女兩個過日子, 別鬧騰了, 也別再辜負了人家了。
官再大, 都要守好自己家。
不過這些我都不知道, 因爲旁的事情都和我無關了。
陳書駿給我剝着南瓜子, 都一臉揶揄地看着陳大爺。
原是陳大爺房中出了樁風月事,聽人說, 陳大爺瞧上了一個小丫鬟,但人家還看不上他,具體怎樣, 我倆也不清楚。
陳大爺卻沒有接老夫人的話頭,只說了剛剛嵩哥兒的事情, 老夫人聽完,又是一陣心驚,朝着嵩哥兒屁股上不鹹不淡地落了一巴掌:
「你個皮猴子,以後可不能這麼皮了, 兩府就你一個小輩,若是出了事,別說你爹孃大伯, 我這個做阿奶的就會心疼死!」
嵩哥兒撇撇嘴應了, 靈機一動討了一圈的賞。
燭火燃得旺,更夫的號子聲響起來,又是一年了。
煙花爆竹燃個不停。
嵩哥兒縮在老夫人懷裏,我手把手地教陳書駿剪着窗戶紙, 陳大爺握着書卷,倒也安安謐謐的。
新春佳節,萬事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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