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資助的那個女孩終於考上了研究生。
她欣喜若狂地在社交媒體上分享了自己從山裏走到城市的勵志故事。
還有和傅墨言對視的合照:【是恩人,是靠山,是我生命中最獨特的存在~】
底下清一色的好評。
【姐姐真的好勵志!我也要向姐姐學習!】
【你們倆的眼神可不清白哦~我先嗑爲敬!】(作者贊過)
【啊啊啊啊啊結婚記得喊我,紅包記在我擔頭上!】(作者贊過)
【這不是 H 大最年輕的碩導麼?給自己的恩人當學術牛馬,怎麼不算報恩呢?】
……
趙笛笛置頂了自己的評論:【謝謝大家的祝福,爭取畢業多領一個證~狗頭.jpg】
我沉默了片刻,翻到最新一條動態。
是趙笛笛論文的幾張內容截圖和完整致謝。
裏面每一句都離不開傅墨言通宵指導和耐心鼓勵。
我盯着那幾張圖看了很久。
上面的內容我在傅墨言的電腦上見過,他說這篇論文對他極其重要。
我發着高燒熬夜幫他審閱,卻沒想到是在給別人做嫁衣。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再穩妥的婚姻也會出現裂縫。
-1-
回到家時,我愣了一下。
一個扎着低丸子頭的女孩穿着我的拖鞋,忙忙碌碌地在廚房裏切着水果。
看到我時她眼裏閃過一絲被人打擾的煩躁,但很快就掩了下去。
「競蘇姐?我在照片上見過你,你本人更好看。」
她端着水果從廚房裏出來,像是在自己家一樣,沒有半分拘謹。
傅墨言捧着電腦坐在陽臺上,眼神專注甚至沒有發現我已經回來了。
這次學術交流本來後天才能結束,但我的部分已經完成,所以提前回了國。
「競蘇姐,我是笛笛,墨言哥應該和你提過吧。」
她放下果盤,低頭的瞬間耳後的兩縷頭髮恰到好處地垂了下來。
顯得更加溫婉宜家了。
「我這幾天在寫論文,宿舍太吵了實在睡不好,墨言哥就帶我回來住幾天。
「競蘇姐你放心,這些家務我都會幹,你就放心出去上班,我會照顧好墨言哥的。」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因爲宿舍太吵,傅墨言就把人帶回了家?
這是個很難讓我信服的理由。
我和傅墨言從小一起長大,他可不是一個因爲同情心而失去基本分寸的人。
當年我會同意和他結婚,正是因爲我們知根知底,棋逢對手。
結婚以後就算做不成恩愛的夫妻,但至少也不會成爲怨偶。
更何況很多婚姻,合適往往比喜歡更重要。
傅墨言智商和長相能扛能打,家境優渥無不良習慣。
傅家和陳家本就是生意上的夥伴,說不上電視劇裏的豪門聯姻卻也是相輔相成。
作爲結婚對象,沒有比他更好的選擇了。
當然。
我們彼此喜歡,勝過所有權衡。
至今想起當年他誤以爲我要去相親,急忙從國外的學術研討會上打飛的出現在我家門口時,我的心裏還是會忍不住發酸。
一向清冷穩重的傅墨言,也會這麼亂糟糟地出現在ťṻ⁽我面前。
被寒風吹亂的頭髮,因爲焦慮而被過分拉扯的領帶。
還有通紅的雙眸裏映照出的疲憊,像被折磨了很多個夜晚。
「陳競蘇,如果你想結婚的話,嫁給我好嗎?」
我提着兩大袋垃圾站在門口,愣住了。
傅墨言是個標準的理科生。
他不善表達,從來沒說過喜歡我。
就連安慰的話,都說得不太熟練。
上學期間在我痛失第一寶座時還戳着我的腦袋嘲諷我:「笨死了,下次記得趕上來。」
然後拿着我的卷子開始講錯題。
可他卻從沒想過少考個幾分,哄我開心開心。
……
我們順理成章地結了婚,成了別人眼裏的天生一對。
記得出國交流前一晚,情動後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處,像是在撒嬌。
「蘇蘇,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是要走到最後的。
可現在,好像有點難了。
-2-
我沉着臉,踩着高跟鞋徑直走了進去。
「誒競蘇姐,我早上剛拖好的地,你不換下鞋子麼……」
趙笛笛捂着嘴驚呼了一聲,正好引起了傅墨言的注意。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拖鞋是私人用品,我不喜歡穿別人穿過的。」
我們家客用的拖鞋和這雙完全不一樣。
更何況我和傅墨言穿的是情侶款,擺在門口一目瞭然。
趙笛笛怔住了。
她以爲我會看在她是傅家資助的學生,又是傅墨言帶回來的客人的份上,就算有氣也只能忍着。
可沒想到我偏偏不在乎這些。
她趕緊把鞋子脫下來擺在我面前,聲音有些無措:「不……不好意思,我們家一雙拖鞋都是好幾個姐妹穿的,我不知道你有這麼多規矩……而且我沒見過這麼可愛的拖鞋……」
傅墨言端着水杯從陽臺進來,趙笛笛含淚看向他,眼裏是說不出的委屈。
只是她視爲救星的男人並沒有接收到信號。
傅墨言看到我時,淡漠的眼裏突然泛起了柔光。
「提早結束了?怎麼不告訴我讓我去接你?」
我隨手把手裏的袋子丟到了沙發上,剛想開口卻被趙笛笛哽咽的聲音打斷。
「墨言哥對不起,我好像惹競蘇姐生氣了,我真的不知道不能穿她的拖鞋……要不我買一雙賠給你吧……」
傅墨言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這是笛笛,前段時間我和你說過的,剛考上了研究生,他們宿舍環境比較差,來我們家借住幾天。」
我知道傅家資助了不少學生。
其中有一個就是趙笛笛,原來叫趙娣娣。
她家裏四姐妹還有一個弟弟,趙笛笛是最大的那一個。
如果沒有傅家,她應該會和她的三個妹妹一樣,剛成年就結婚了。
我知道有這樣一個人。
可我卻不知道在我出差的這一個月裏,她穿着我的拖鞋住進了我的房子。
「競蘇姐,我就是鄉下來的什麼都不懂你別和我計較,以後我們住在一起你多教教我……」
鄉下來的?
以後住在一起?
我笑了。
「那你頭上的髮夾呢?身上的香水呢?我記得這些我都放在主臥內衛,家裏沒這些規矩,難道學校也沒教過別人的東西不能動麼?」
我冷嗤了一聲,隨手將拖鞋丟到了垃圾桶裏。
旁邊的鞋櫃有四雙客人穿的拖鞋,她偏偏選了我跟傅墨言的情侶拖鞋。
傅墨言微微蹙起眉頭,無奈道:「喫完飯一起出門買吧,不過就是一雙拖鞋。」
我直截了當地拒絕:「我已經十五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沒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精力跑出去就爲了買一雙拖鞋。」
傅墨言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屋子裏的氣壓一度很低。
趙笛笛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弱弱地向我道歉:「對不起競蘇姐,我會把地板拖乾淨的,還有拖鞋我也會去買的。」
「我們家有掃地機器人,別沒苦硬喫在我面前演。」
我徑直走回了房間,身後傳來了壓抑屈辱的哭泣聲。
-3-
等我洗漱好出來時,趙笛笛已經拖着行李箱離開了。
傅墨言垂着眼眸靠在沙發上,側臉線條利落沉穩,喉結凸顯。
「你在生氣?生氣的原因是什麼?」
我們結婚時就說好,婚後重在表達溝通。
有什麼問題直接說清楚,這樣能節省許多胡思亂想和互相猜忌的時間。
我們也不想用冷戰來考驗一段感情。
「傅老師,把一個女孩帶回家來住,這不像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我直言不諱。
他掩着嘴低笑,眼裏泛着柔光:「你是喫醋了麼競蘇?我以爲你根本不在意我呢。」
我愣了一下,雖然情話最動聽——
但這顯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她只是傅家資助的學生而已,宿舍環境人際交往這些問題讓她暫時需要在外面住一段時間。
「爸媽說的那幾套房子要麼太遠,要麼沒時間打掃……」
我扯了扯嘴角:「傅墨言,如果沒有傅家、沒有你,她的這些困難還算是困難嗎?」
這些住不慣宿舍、害怕和室友說話的這些理由。
真不像是一個家裏條件十分不好的女孩子能說出口的話。
「而且她已經 27 歲了,不是 17 歲。」
花了兩年時間高復,又花了三年時間考研。
傅墨言會信她這些所謂的理由,可我不會。
那些持續更新的視頻和評論回覆,難道還不能說明她的心思嗎?
這些甚至用不上女人的第六感,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嗯,所以我讓她回去了。」
他挨着我坐下,把頭靠在了我肩上:「最近好累啊,你不在我都睡不安穩……
「傅墨言的人生可以沒有任何人,但一定不能沒有陳競蘇。
「你要相信我。」
我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
如果二十幾年的情誼這麼容易被動搖,那我當時堅定選擇傅墨言又算什麼呢?
我始終相信他本身是一個很好的人,就算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他也不會做出卑劣的事情。
第二天我照常坐着傅墨言的車去實驗室上班。
他還是會一大早替我煮好養生茶,貼心地給我準備一天的維生素和水果。
一切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午休間隙我打開了手機,大數據給我推送了趙笛笛最新的 plog:【我當像鳥飛往我的山,謝謝我的男神大人!】
照片集的第一張是我最喜歡的那本書。
和傅墨言剛結婚的時候,我還天天纏着他讓他給我念。
可他送趙笛笛的這本,竟然還有作者的簽名。
我顫抖着手繼續往下翻,下面是傅墨言和她的聊天記錄。
傅墨言:【不要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傅墨言:【如果心情不好就多去去實驗室,你不應該把精力浪費在拖鞋這種事情上。】
無笛小仙女:【那爲什麼有人就可以浪費?】
傅墨言:【別人我管不着,我不允許你浪費。】
無笛小仙女:【嘻嘻那我太榮幸了~好嘟遵命!小貓敬禮.jpg】
……
我無意識地滑着評論區,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天啦嚕,這是什麼神仙導師,真的好寵好寵啊!】(作者贊過)
【霸道總裁式導師,他的臉是真的配。】(作者贊過)
【看得我都有些上頭了,現在考個研究生還來得及麼?】
【樓上別癡心妄想,能碰到的導師一般都是我導這樣的,三句話離不開我的論文爛,一定是原創。】
【姐姐一定要繼續更新,我閒來無事就愛磕 cp!】(作者贊過)
……
恍惚間,我接過同事遞來的名單。
「競蘇,這是 H 大挑到項目組的學生名單,你要不要看一下?」
我點了點頭,隨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我們實驗室和 H 大合作的一個項目,H 大跟我們對接的負責人希望我們能給學生們一些參與這個項目的機會。
項目組經過溝通以後,同意他們投遞簡歷給我們篩選。
大概有機會留下十個學生。
那天晚上我開車回到家,傅墨言已經做好飯了。
我換上他剛買回來的拖鞋,把手機擺在他面前:「有作者簽名的書,爲什麼不給我帶一本?」
他不愛玩這些社交媒體,就連平時聊天都喜歡打電話。
所以我必須讓他知道,趙笛笛是怎麼理解他平時的一言一行。
其他人又是怎麼看待他們的相處方式。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隨後放下手機沉聲道:「我知道了。」
傅墨言解釋說那本書是託人帶給學生們的禮物,不止趙笛笛有。
而我沒有,是因爲他認爲我更喜歡的是書而不是人。
至於趙笛笛,他說他會處理好。
我看着他,輕輕點了點頭:「好,我信你。」
最後一次。
-4-
日子有條不紊地向前,實驗室的項目也逐漸步入正軌。
準備加班的前一秒,我接到了傅墨言的電話。
一向喜歡在家自己做飯的傅老師難得要帶我出去約會喫飯。
我看着空無一人的實驗室,爽快地答應了。
還是那家熟悉的老店,我和傅墨言從上高中時就經常來光顧。
這家的熟醃做得格外好喫。
纔剛剛坐下,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趙笛笛又是誰?
她端着餐盤正在給剛進來的客人倒水點單。
等她看到我們時,不,應該說是看到傅墨言時,她的眼眶突然紅了。
眼淚不自覺往下掉,一滴滴砸到了點單的手持機上。
我搖晃着手中的杯子,垂眸不語。
傅墨言看着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傅家停了對你的資助?」
趙迪迪深吸了口氣,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可聲音聽起來Ţṻ₍還是在發顫:「很感謝傅叔叔和您對我的照顧和幫助,以後我還是自己勤工儉學吧。」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賭氣道:「這樣也不會惹陳老師不開心。」
我抬起頭,冷冷地看着她:「你想勤工儉學,以你的學歷可以去找份家教工作或者找機構當老師,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你非要在我們經常喫飯的店裏當服務員,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
趙迪迪像是被我踩中了尾巴一樣,急忙解釋:「這只是碰巧,上次墨言哥來帶我喫過一次,正好看到他們在招聘,我只是想多掙點錢……」
我笑了。
掙錢?
憑她 H 大研究生的身份,現在找個什麼兼職不比當服務員掙錢?
「一個學生就應該有學生的樣子,眼裏寧願有清澈的愚蠢,也不要有這麼多顯眼的算計。」
她驀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哽咽道:「陳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嘴巴厲害膽子又大的。」
「我從山裏出來,嘴笨,連拖鞋都不知道要和別人分開,更不敢和那些人打交道。我只知道任何工作都是一樣的,你在光鮮亮麗的實驗室掙錢也是掙,我在這兒上班也是掙。」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傅墨言轉過頭,目光輕飄Ṱûₗ飄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競蘇,不要把人家小姑娘逼得走投無路。」
趙笛笛紅腫着眼睛,戰戰兢兢地站在傅墨言身旁。
她朝我誠懇地鞠了一躬:「陳老師對不起,我不該拿着墨言哥對我的一點點好到處炫耀,不該惹你不高興。我正式向您道歉,所有的視頻我都會刪掉的。」
「也請你,不要再爲難我了!」
「我怎麼爲難你了?」
-5-
趙笛笛哀怨地看了傅墨言一眼,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你們實驗室的那個項目……我也報了名……
「我知道您不喜歡我,可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爲什麼你要剝奪我的機會呢?」
我這才恍然,原來今天這雙簧一唱一和是爲了這件事情啊。
前幾天 H 大被選上的學生陸陸續續來實驗室報到。
好巧不巧的趙笛笛一寢室四個人其他三個都被選上了。
她們回到學校後,無一不在神話我們實驗室。
「全省投入最大的實驗室!爸爸媽媽我也算是給你們長臉了!」
「原來牛馬也分在哪兒當的,金窩銀窩和狗窩,還有這種鑽石窩……」
「食堂的飯菜也太香了,給得多還不要錢!」
「我簡歷的高光時刻,聽說我們學校有個老師的家屬就在裏面工作!」
「帶我們的陳老師才叫絕,年紀輕輕能力又強,我這輩子最喜歡的女人就是劉亦菲和她!」
……
入選學生的簡歷我都看過,可趙笛笛的根本沒有到我的手上。
我馬上讓負責選人的同事把她的簡歷發給了我,點開看了一眼——
「凡事少問別人爲什麼,多問問自己憑什麼。」
傅墨言沉默地看着我,眼裏沒有半分波瀾。
我知道他在生氣。
「競蘇,不要拿別人的前途開玩笑。」
我微微一怔,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笑我這些年始終沒有看清他。
笑他這些年始終沒有認識我。
否則他怎麼會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相信我呢?
趙迪迪見傅墨言幫她說話,哭得更兇了:「陳老師,我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怪您的意思,能不能去實驗室不過是您一句話的事情——」
「停,我沒有這種隻手遮天的本事,如果有,也不屑用在你身上。」
傅墨言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
「那個項目我問過,負責人就是你。
「不過我知道這是你們共同決策的結果,所以我不打算插手,可今天你太咄咄逼人了。」
我冷嗤了一聲:「我咄咄逼人?
「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在超過投遞時間後收了她的簡歷。
「一個連四級都沒過的學生,能有基本的英語文獻閱讀能力嗎?
「還是說,我需要給你看看其他學生的簡歷?」
趙迪迪連眼淚都忘記流了,緊張地看了傅墨言一眼,生怕他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墨言哥你知道的,我和寢室裏的人玩不來,她們都不願意告訴我有這件事情,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我氣笑了。
怎麼有人什麼事情都可以推到別人身上?
「據我所知,項目的招聘公告在你們學校隨處可見,自己不注意也就算了,你的室友又有什麼義務告訴你呢?」
「可我還有論文!」
趙迪迪眼裏突然多了幾分硬氣:「我的論文比研二研三的師兄師姐都有質量!」
「哦……論文確實很重要。」
我點了點頭:「可你一篇論文前三千字就讓我提了三十多條建議,這也值得你拿出來講?」
巧了不是。
她最引以爲傲的那篇論文正是我通宵改的。
……
這頓飯沒喫成。
或者說,是我沒喫成。
離開的時候,傅墨言追出來拉住了我。
「她只是個學生,你不用在這麼多人面前羞辱她。」
我甩開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呢傅墨言?在這麼多人面前說我故意針對她的時候,你想過我該如何自處麼?
「結婚這三年,哦不對,從我們認識開始,我們以前因爲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吵過架麼?」
答案是從來沒有。
那爲什麼現在有了呢?
「競蘇,她是我的學生。」
和我有什麼關係?
-6-
傅墨言當天晚上沒有回來,因爲 H 大的校園牆有所謂的「知情人士」po 出了今天的視頻。
還有趙迪迪的社交媒體動態。
【你們嘴裏說的勵志女神,仗着自己從小被導師一家資助,沒事跑去人家家裏燒菜做飯,穿人家老婆的拖鞋用她的香水,還纏着導師不放。只能說傅導夫人太優秀,趙某某上趕着當三都沒當成!平時看起來不愛搭理人,背地裏居然是這種貨色。】
評論區一下子炸了,帖子的熱度空前絕後。
傅墨言幾乎完美隱身,趙迪迪成了全校攻擊的對象。
【這不是我們宿舍樓的麼?我說怎麼沒事就去外邊住着,原來是寢室可供不起這尊大佛啊~】
【雖然視頻已經全刪了,但看起來是標榜勵志博主的,這兩個字和她有ţű₈關係?】
【勵志上位怎麼不算勵志呢?大家只是勵志的賽道不一樣~狗頭.jpg】
【看學校怎麼處理咯~傅導年輕有爲誰不喜歡?這些人也忒不要臉了。】
【我記得她年紀好像不小了吧,傅老師也就大了她五六歲。】
【真噁心呢,去別人家裏不經同意還穿了女主人的拖鞋,自己有點腳氣什麼的不敢想象。】
【沒家教的女孩子是這樣的~樓主不是說了麼,她還隨便用人家的東西呢,難評得很。】
【還得是她臉皮厚啊,我現在和我導講話都還要在文件傳輸助手裏面打草稿呢……】
【窩囊組的這裏集合!】
……
我坐在書房裏,看着傅墨言桌面上的相框。
這是我們第一張合照。
那時我們剛結束高中的第一次月考。
我和他並列第一,老師讓我們留下一張合照。
記得他在拍照前還在碎碎念:「終於來個能打的了,這纔有資格站在我身邊。」
我翻了他一個白眼:「下次就是本小姐一個人美美的獨照,你哪兒涼快哪兒待著。」
「想多了吧你。」
……
就這樣,我們彼此成了高中唯一的對照組。
「傅墨言你最後一題答案是多少?」
「我懶得告訴你。」
「切。」
……
「你那個英文單詞翻譯成什麼?」
「叫聲姐姐來聽一下我就告訴你。」
「滾。」
……
「傅墨言你想上清大還是京大?」
「你呢?」
「清大。」
「那我也去清大。」
出分後我們一個去了 M 國,一個去了 Y 國。
年年見面,次次鬥嘴,時刻陪伴。
最後如衆人所願,成了強強聯手的一對。
……
手機突然開始瘋狂震動,是傅墨言。
接起電話的一瞬間,對面傳來了情緒失控的聲音:「陳競蘇,你怎麼能造一個女孩子的黃謠呢?她還是個學生啊,你是要毀了她的人生麼?她根本就沒做過這些事情!」
當我再一次面對傅墨言無端的指責時,我已經無比冷靜了。
只是胸口爲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感覺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儘量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
「你不要再裝了,我現在甚至在懷疑三年前我是不是選錯了人!」
啪的一聲——
我的手輕輕一抖,相框砸落在了地上。
支離破碎。
也許碎的,不止是相框。
-7-
一向連微信都懶得點開的傅墨言爲這件事情專門申請了社交賬號。
他對着鏡頭還是那副沉着冷靜的模樣。
【我和趙迪迪從小就認識,我歡迎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她來報考我的研究生。】
【她確實來過我家,當然也經常去看望我的父母,具體原因不便多說,但一定是正常的來往。】
【穿錯拖鞋是因爲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這些事,就像有些人一開始喫飯不習慣用公筷,有些人坐扶梯時不知道要儘量往右邊站……】
【至於她的應試及學術能力問題,每個人花期不同,我相信我的學生總有一天會綻放。】
傅墨言總是有這樣的能力,短短三分多鐘的視頻就能力挽狂瀾,將劣勢全部扭轉。
一夜之間,所有的風向全變了。
【天吶原來是雌競啊……竟然造女孩子的黃謠?除了原配我不知道誰還能做出這種事情。】
【小姐姐本來就是被資助的,一直很大方地承認,傅老師對她而言就是救命恩人的存在,有時候去送點特產做個飯什麼的也是人之常情吧,我們這些鄉下人最樸素的表達啊。】
【還知情人士呢……穿錯拖鞋這種事情除了家裏那幾個人還有誰能知道?】
【那鐵定是原配咯,好惡心啊~~~】
【聽說這女的在那個最牛掰的實驗室上班,家裏有錢得很,還卡了這個學姐進項目組的名額呢。】
【啥?資本家的大小姐欺壓無產階級?建議嚴查!】
【如果跨考就不能從事相關實習工作,那我們這麼多跨考的學生算什麼?給國家交學費麼?】
……
短短半天,我的身份信息全部被挖了出來。
有人向我的工作單位提出質疑,要求他們嚴查我的資質和論文。
就連我爸爸的公司也接到了稅務局電話,說接到不少實名舉報。
從那天起,傅墨言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他搬進了學校的教師公寓裏,無疑坐實了網上那些無端的猜測。
那天晚上,她、他給我發了最後一條信息:【那本書確實不適合你,你和書裏的女主一點都不像。
【她更像趙迪迪。】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鼻子好酸好酸。
回想起那些我費盡心思對他好的瞬間,突然顯得特別沒勁。
傅墨言對我,真的太不好了。
-8-
趙笛笛粉絲翻了一倍,繼續當她的勵志博主。
連廣告都接上了,鏡頭裏偶爾還會出現傅墨言的身影。
有時在實驗室,有時在辦公室。
還有各種學術會議。
最新的動態是她的一個論文開題,傅墨言耐心地給了一百多處的修改建議。
【哇哇哇,我真的太蠢了,我導碰上我只能算我倒黴咯~】
底下還是好評聲一片。
唯一一條質疑:【如果傅老師對每個學生都這樣我無話可說,如果只對博主這樣,請問公平何在?】
這條評論被迅速懟到了第一條,可沒過一會兒就被刪了。
後來,越來越多的這條截圖出現在了評論裏。
趙迪迪意識到事情不對,急忙設置了這條動態的瀏覽權限。
接到了爸爸的電話時,我已經打包好傅墨言所有的東西,準備送去傅家。
「看到公司的股價了麼?」
我沒有說話。
因爲我的事情,爸爸公司的股價這段時間一直在跌。
幾乎所有人都在說有我這樣的女兒,當父親的能好到哪裏去。
只要一查肯定全是問題。
電話的另一邊,那個將我捧在掌心保護了一輩子的男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替我兜底。
「如果這些事情你做了,那是我沒教好你,這虧損我擔着。
「如果你沒做,那就按你的方式處理好這件事情,有什麼事我還是給你擔着。
「不過你爸我和那些股東叔叔的錢也是錢,沒理由因爲別人幾句話就虧損掉了。」
我吸了吸鼻子,莫名覺得好委屈:「爸爸,我——」
「什麼都別說了,我養大的女兒我自己還不知道麼?你想好了再處理也行。」
趙迪迪的事情很簡單。
查 ip。
查所謂知情人士的 ip。
正如大家所說,那天家裏只有三個人。
如果我不是這個知情人士,能知道所有細節併合理誇張放大的,還能有誰?
果然一查一個準,和趙笛笛一個 ip。
我找了律師,準備收集證據起訴趙笛笛。
以及……我和傅墨言的離婚事宜。
對我而言,唯一的難處就是我和傅墨言的這段婚姻。
也許是用心經營過,走到這一步才覺得難過又難說。
可我總是要相信所有的難過。
難是難,總會過。
-9-
傅墨言的爸爸生日那天,也算是 H 城的ṱũ̂₁名流聚會吧。
趙笛笛穿着高定的魚尾裙,輕車熟路地走在傅家大廳裏。
在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這身打扮,就連胸針都和傅墨言戴的是同一款。
她的眼裏盡是得意,逢人就說着自己有今天都是傅家對自己的照顧,傅爸爸就像她的親爸爸一樣。
而傅家更是她在這座城市立足的底氣。
經過我面前時,像是剛看到我一樣和我打招呼:「啊競蘇姐!墨言哥已經替你道歉了,這晚禮服也是他送給我的,有些地方不合適改改都花了不少時間呢。」
「要我說你就跟墨言哥低個頭服個軟,他脾氣可好了……」
趙笛笛眼裏的幸災樂禍都快漫出來了。
「開心麼?」
「啊?」
趙笛笛的笑瞬間僵在了臉上:「你想幹什麼?」
我笑得真誠:「隨口一問,你怕什麼?」
趙笛笛怔怔地站在原地。
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與她今時今日的處境,爲什麼下意識害怕的還是她。
傅爸爸的臉色從一開始就不太好看。
晚宴開始前,我跟他說了離婚的想法。
因爲不想影響兩家的合作關係,所以故意等到他生日結束。
我和傅墨言離婚的事,如果能順利處理那就最好。
如果他不肯離婚,到時候恐怕要傅爸爸再勸一勸。
畢竟鬧到起訴對我、對他、對兩家公司都不好。
他勸了我很久,可依舊動搖不了我的決心。
「今天這種情況你也看到了,如果現在站在這裏的是墨語姐,您一定也是支持她離婚的,對吧?」
傅爸爸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後只能重重嘆了口氣:「你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是阿言對不起你。」
……
等趙迪迪第三次端着香檳,眉眼驕傲地扭着屁股從我們眼前走過時,管悅再也忍不住了。
「這就是那隻山雞?眼裏寫着想讓傅家成爲她的夫家,傅老頭當她的親爸爸呢。」
管悅是我穿着開襠褲就認識的閨蜜,塗着大幾千的口紅,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你說傅墨言前段時間也就甲流發了個燒,怎麼感覺腦子瓦特了?
「雖然近視但也不是瞎子啊。
「看看我們競蘇寶貝,長得多標誌啊,你看這眼睛,不多不少正好兩隻!」
……
我垂下眼眸:「我要離婚了。」
「離。」
管悅沒有半點猶豫,就像小時候慫恿我去喫屎一樣。
「感情問題,一律勸分。
「當初也就是看上了傅墨言這張臉,現在仔細瞧着有點像單眼皮漢奸,影響社會主義發展。
「還有他們家資助的這位,穿得黑不溜秋跟個邪祟似的,大師請一個我都怕壓不住她,你可別被她的晦氣沾上。」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餘光瞥見了不遠處的傅墨言。
整場晚宴,他從出現開始就一直抿着脣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神色沉冷。
他在等,等我低頭。
可惜我不會。
他要站在甜品臺還是站在樓梯口,和誰站在一起,身上的西裝和配飾和誰更搭配……
這些和我都沒有關係了。
晚宴結束前,我和管悅開着車先回去了。
離婚協議就放在他的房間裏,那裏還有他留在我房子裏的所有東西。
我們住的那套房子是我婚前買的,因爲離上班的地方近,於是我們從婚房搬了過來。
現在正好市場價位達到了最高,賣了穩賺。
-10-
傅墨言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競蘇已經走了。
他來不及和傅爸爸打聲招呼就開着車離開了。
趙迪迪急忙追了出去,引以爲傲的魚尾裙此刻成了她的束縛。
一不留神重重地撲倒在地,她淚眼朦朧地看着消失的黑車,臉上寫滿了不甘。
傅墨言一邊煩躁地摁着喇叭,一邊撥打競蘇的電話。
他被拉黑了。
只是這一次,就這一次他想給競蘇一個教訓。
這件事本來就是她徹徹底底地做錯了。
可沒想到競蘇居然直接和他鬧翻了,連一開始說好的交流溝通的機會都不給他。
傅墨言更沒有想到的是,當他開着車回到家時,居然有中介帶着客戶在看他們的房子。
「誰允許你進我家?」
「先生你怕不是有病吧?陳小姐已經委託我把這套房子賣了,什麼你家我家的,房子就她一個人的!」
傅墨言身型猛地一震,罕見地失去了平日的沉穩:「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這是我家你們誰都不準進來!」
可哪怕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傅墨言才發現,這個家好像真的不是他的家了。
裏面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全部清空,就連書房牆上共同留下的簡筆畫都被粉刷過了。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和競蘇一起在這裏生活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此刻就像夢境破碎了一樣,全部沒了。
傅墨言捏着手裏的離婚協議書,彷彿看到那天自己和競蘇通了最後一個電話。
她一個人坐在書房的飄窗上,靜得像一潭秋水。
那時她就想離婚了吧?
而不是因爲自己在這一個月裏允許趙笛笛頻繁更新社交媒體,把這些作爲對她的懲罰……
更不是因爲今天他讓趙笛笛穿了本該屬於競蘇的禮服。
-11-
很快我就接到了中介的電話,說買家是一個姓傅的人。
並且願意以高於市價 20% 的價格買下,前提是我要和他見一面。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想必是看到我的離婚協議了。
見到我時,傅墨言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坐在我對面,迫切地將離婚協議書放在我面前:「什麼意思?」
「當然是字面意思。」
「傅墨言,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麼?」
傅墨言怔愣了片刻,毫不猶豫地撕掉離婚協議書:「我不會同意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離婚!」
「可是我想啊。」
他看着我,眼裏滿是不解:「爲什麼?我們沒有原則性的問題,我們——」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你真的覺得我想爲難一個趙笛笛,需要用這種全是漏洞的手段麼?」
傅墨言微微一怔,囁嚅道:「我當時沒想這麼多……只是想幫她澄清而已。
「她走到今天不容易,經不起這些輿論壓力,你能不能設身處地地爲她想想?」
我冷嗤了一聲:「傅墨言,那你爲我想過麼?
「我走到今天就很容易麼?我爸白手起家打拼了大半輩子有今天容易麼?
「我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擠過千軍萬馬的獨木橋才走到今天的。
「憑什麼我就該被她那三兩個帖子,還有你那所謂的澄清視頻給毀了!」
我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生怕自己此時此刻在他面前落下淚來。
傅墨言想來拉我,卻被我狠狠甩開了。
他的手在空氣裏虛握了一下,什麼都沒有抓住。
「競蘇……那個視頻我沒過幾天就刪掉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明明是愛你的。」
我看着他,一字一頓:「把我推出去接受謾罵審判,然後再雲淡風輕地刪掉視頻,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
「不……我不該這麼問你。
「我該問問我自己,爲什麼允許你這麼傷害我。」
……
傅墨言重重地跌坐在位置上,抱着頭整個人都在發顫。
我從包裏重新拿出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股權財產分割我已經讓律師都擬好了,也給傅叔叔傅阿姨看過,如果你再撕,我包裏還有。」
他怔怔地盯着我手中一沓的離婚協議,拼命搖頭:「競蘇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把她交給其他老師,我……我可以跟學校辭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給他一次機會?
「傅墨言,其實你心裏清楚,我已經不止一次提醒你了吧。」
我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當傅墨言決定站在她身邊的那一刻,命運就掉下來了。
一秒鐘也不容我選擇。
「簽了吧,鬧到起訴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傅家也絕對不允許我和傅墨言離婚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
-12-
從民政局出來後,我坐上了管悅的車直接離開了。
傅墨言回了趟學校,不知怎的就被趙笛笛拍到了他的離婚證。
【以後就能光明正大地說喜歡他了,前塵往事誰是誰非自有定論。】
底下的評論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不是這畫風怎麼這麼奇怪呢?怎麼看都不太合適……】
【最好離婚和你沒關係,不然我可能會無緣無故變成三兒粉了(bushi)】
【我看八九不離十,樓上就是三兒粉了。】
【姐姐都說自己是暗戀,沒打擾到人家,一看就是她導發現前妻人品不行啊~姐姐一定要幸福哦~】
【我給樓上的建議是Ţũ̂ₒ卸掉你手機裏的茄子小說。】
……
管悅瞥了眼那條最新的視頻,連罵都懶得罵了:「țũₙ這馬賽克打了就跟沒打一樣,明裏暗裏還在陰陽你呢。」
我垂了眼眸,輕巧地摁出了一個電話:「張律,覈對好了就正式起訴吧,要求按照你們計算出來的損失賠償,以及全網公開道歉。」
不過一個小時,那條視頻下的評論徹底一邊倒了。
【……難評,不要再推給我這種降智博主了,看一次我的賬戶多一百萬。】
【天啊這特麼還勵志博主呢……立志給人當小三啊?這賬號還不封呢,違背公序良俗!】
【她導師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專門跑出來澄清,結果自導自演啊!】
【很難想象不是爲了逼原配離婚哦!建議嚴查@H 大。】
【說了一百遍讓子彈飛的慢一些,真把我的偶像當小日子整啊?】
【當時怎麼查陳老師和她家公司的,現在也怎麼查這兩位!一個都別想逃!】
……
趙笛笛發表道歉聲明的那天,高架兩邊的花開得格外鮮活。
H 城的春天終於來了。
她對着鏡頭哭訴着自己的不容易,律師索要的賠償遠遠超出了她的負擔,簡直是把她往死裏逼。
可評論區沒有再同情她的人。
【合着你沒錢就該冤大頭來承擔這個損失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犯了錯掉幾滴眼淚就好了?】
【看到大家都這麼清醒我就放心了,趕緊賠吧您!】
【純自作自受,再推給我我就卸載 app 了!】
……
「這麼多錢你們壓根就沒想過讓她賠吧。」
管悅漫不經心地跟着前面的車流,像是看透了一切。
「我猜過不了幾天你們公司公關就要下場,打一打通情達理的牌,人喫了教訓苦頭,公司股價又可以往上漲,算盤還是叔叔會打。」
我笑了笑,指着窗外:「這都是什麼花呢?」
「納稅花。」
管悅一本正經道:「我們納的稅都開花了。」
……
-13-
幾天後,在實驗室門口見到了趙笛笛。
她雙眼紅腫,陰沉着一張臉。
看到我時,眼裏的厭惡連裝都不願意裝了。
「我早就見過你了,十多年前吧。」
她臉上掛着自嘲的笑:「我真的很討厭這裏,夏天永遠這麼悶熱。」
「那年我和我媽提着雞蛋,穿着破了洞的花布鞋,那是我最好的鞋子了。」
「我們站在傅家門口等了很久,那時我第一次見到墨言哥,我盼着他能和我說一句話,可是他的注意力卻全在你身上!」
我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已經忘了。」
「忘了?呵呵呵呵你居然忘了……也是,那只是對我而言最有意義的一個夏天啊。」
我看了眼時間,忍不住打斷了她的碎碎念:「我時間有點趕——」
趙笛笛突然氣急敗壞地拉住我:「一雙拖鞋而已,你就是故意爲難我要我出醜!你不就是運氣比我好比我會投胎麼!
「如果你像我一樣出生在重男輕女連書都讀不起的家庭裏,你不會拼了命的往上爬麼?
「你憑什麼把我害成這樣!」
經過門口的同事越來越多了。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孩,直接說破:「那是不是一雙拖鞋,你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不過是想試探傅墨言的底線,住我的房子,穿我的拖鞋,用我的東西,做着女主人該做的事情。
「這真的只是一雙拖鞋麼?別把你的不幸怪到別人身上。」
趙笛笛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是又怎麼樣?不過現在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你一個離了婚的破鞋,就算你有錢又怎麼樣?你這個又毒又壞的老女人!以後只能找個老男人結婚給別人養孩子——」
我扯了扯嘴角, 晃着手裏的咖啡。
下一秒狠狠地潑到她的臉上。
「你也快 28 歲了吧,兩年後研究生能不能畢業還不知道。
「而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進入頂尖的課題組了。
「我今年 30 歲, 有錢是我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如果連我的人生都能爛掉,那你的人生呢?你敢想麼?」
-14-
從那天起, 關於傅墨言的事情我都只剩下了聽說。
聽說傅墨言辭去了學校的工作,校領導沒有過多挽留。
我還是按部就班地完成手上的項目,這些事情已經不足以影響我了。
至於趙笛笛,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她故意傷人被抓了起來。
那天下課, 教室裏突然闖進了一個農民工。
自稱是趙笛笛的丈夫。
原來這些年, 趙笛笛的父母跟他說好以後趙笛笛碩士畢業就會和他結婚。
讓他掙錢供着趙家一堆人的生活。
可沒想到前幾天他在手機裏刷到了趙笛笛的視頻。
這才火急火燎地買了火車票跑到了 H 城來找人。
「你們一家都騙我都騙我!老子要帶你回家結婚!不讓你念書了!」
趙笛笛幾乎是下意識拿出包裏的小刀,狠狠地捅向那個男人。
不止一刀。
與此同時,我結束了手頭的所有項目,準備辭去實驗室的工作繼續深造。
三年後, 我成了 H 大最年輕的博導。
我帶的第一批學生合開了個賬號, ID 就叫【我和我那苦命的博導】。
有事沒事就發一些有趣的日常。
【學術表達過於前衛,出於好心, 建議刪除。
【你這些推理,是從名偵探柯南里學來的麼?哦你這個年紀可能沒有看過這部動畫。】
【你要不換個博導吧, 影響我立口碑。】
【你喫菌了?數據這麼瘋?】
【不要提我的名字,你這不是致謝, 是誣陷。】
……
生日前一天。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在路燈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沒有理會, 自顧自走向自己的車位。
傅墨言終於忍不住上前攔住了我:「競蘇,你……ṱü₅這些年你過得好麼?」
我客氣地往後退了幾步,笑了笑:「還算不錯。」
傅墨言驀地紅了眼眶:「我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沒有你我一點都不好……」
我微微皺起眉頭, 傅墨言以爲我心軟了。
「競蘇,我們復婚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這幾年你一直沒有再結婚, 是因爲沒有遇到比我更合適的人不是麼?」
我突然有些煩躁。
原來傅墨言也沒有什麼與衆不同。
「不結婚是因爲我還不想結婚,而不是在等你——」
傅墨言激動地打斷了我的話:「你就沒有覺得一點點可惜麼?一點點都沒有麼?」
他小心地伸出手,捏着自己的小拇指。
我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那段婚姻不過是我人生當中一個很小很小的錯誤,我現在修正了, 不會耽誤我的以後。
「可是你再出現, 就不禮貌了。」
「你是聰明人, 有些話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
……
車輛的後視鏡映着傅墨言的背影。
早已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在我心裏也再掀不起任何波瀾。
當天晚上, 我接到了傅墨語的電話。
「競蘇,阿言他剛剛出車禍受傷了……醫生說挺嚴重的,你要不要——」
「墨語姐我現在正在開組會不方便接電話,等我結束再說吧。」
傅墨言躺在病牀上,絕望地看着自家姐姐放下了手機。
他心裏清楚,哪怕我真的結束了, 也不會再回他這通電話。
四季可以反覆,人卻無法回頭。
至此,路是路。
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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