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攻入京城時,我被推出來頂替公主。
滿室皇親貴女無人出聲,她們以爲我會被羞辱至死。
誰知我卻成了敵國王子的愛妃,榮寵至極。
而公主和其他世家女卻皆淪爲做苦力的女奴。
終有一日,公主闖入王子正殿,指着我說:
「我纔是真正的公主,她不過是個冒牌貨!」
我不屑地一笑:
這裏哪有什麼公主,不過都是亡國奴而已!
-1-
城破那日,京城中所有高門貴女和皇室都被集中到一處。
「哪個是長樂公主?快快出來!」
一個滿臉鬍子,凶神惡煞般的將領將刀橫在我們面前。
女孩子們被嚇得大氣不敢出,都縮着身子往後躲。
那人不耐煩了:
「再不出來,我就一個一個地殺,殺到公主出來爲止?」
我低着頭,瞥了一眼身後的嫡姐,和靠在她身上臉色發白的長樂公主。
裴悅容身份貴重,是公主的伴讀,自小就和公主一起長大。
這次城破,她依舊緊緊護在公主身邊。
眼看敵軍將刀架在前排一個女孩脖子上,尖叫聲中,大家不自覺地看向我們這裏。
長樂公主滿臉惶恐地看了一眼裴悅容,卻見她安慰式地點了一下頭。
接着,一股力量從背後襲來,我被猛地推出人羣。
「公主,不可!」緊接着就是嫡姐淒厲地叫聲。
-3-
這一聲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我驚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凶神惡煞的將領:
「不,不,我不是!」
滿室的貴女,皆震驚了一瞬,便齊齊低下頭去,沒有人說一句話。
「你就是長樂公主?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那將領不懷好意地圍着我轉了一圈。
敵軍一路燒殺搶掠,他們如何對待女子,我們在京城中早有耳聞。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我的命運是什麼,可卻沒有一人站出來。
她們都默認,犧牲我來保全公主。
還沒等我說話,那將領忽然朝身後喊了一聲:
「殿下,長樂公主找到了!」
層層帶刀的兵士立刻分做兩旁,赫連楚就這樣站在了我的面前。
那一瞬,我看到在場所有女子眼中的驚豔,包括長樂公主臉上意味不明的神色。
傳說中殺人如麻,鐵血手腕的敵國王子赫連楚卻長了一幅這樣好的皮囊。
他挑起我的下巴,神情倨傲:
「你就是那個本王幾次求娶都得不到的長樂公主?敬酒不喫偏要喫罰酒,帶下去!」
赫連家族幾次想要求娶長樂公主做王子妃,奈何那時的大俞何曾將南涼這個邊陲小國放在眼裏。
皇后嫡出,天之驕女的長樂公主甚至一次都沒見過赫連楚就將他拒之門外。
但沒想到,這卻成爲了赫連楚的執念。
他的鐵騎踏破大俞的河山,可他心心念唸的不是皇宮中那至尊的寶座,而是拒婚多次的長樂公主。
赫連楚如此驕傲,曾今折辱過他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在場女子驚豔過後,又都將頭使勁低下去,長樂公主甚至心虛地不敢看我。
-4-
可她們並沒有等來我受盡折磨屈辱死去的消息。
我不僅安然無恙,赫連楚還對我寵愛有加。
被俘後第一次見裴悅容和長樂公主,是在發賣她們的集市上。
她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被綁着手腳,牲口一樣展示人前。
下面,是興奮的南涼貴族。
聽說,第一批被髮賣的大俞貴族女眷,被賣入軍營做營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而這一批,是更高一階大俞貴族的女眷,臺下的南涼貴族摩拳擦掌,都準備帶一個回去好好享樂。
皇室的馬車就在此時停下。
我儀態萬方地扶着赫連楚的手走下馬車。
絲毫沒有被俘敵國公主的狼狽和悽慘。
裴悅容和長樂公主揉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認出了我。
「殿下,可否將這些女子全部買回去,她們都曾是我的舊相識,我心中實在不忍她們受苦。」
我盈盈下拜,眼神悽楚地看着赫連楚。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流連:
「長樂,本王的特赦只給你一人,她們死活和本王什麼相關?」
我焦急地上前一把圈住他的腰:
「殿下,我知你最是仁慈體恤,就算是爲了我,你就網開一面吧!」
在場的南涼貴族再次興奮起來:
「大庭廣衆之下,大俞的長樂公主居然主動投懷送抱?」
「哈哈,殿下威武,不僅攻佔了大俞,還讓不可一世的嫡公主如此聽話!」
我的行爲取悅了赫連楚,他哈哈大笑着將我按進他的懷中:
「既然長樂公主如此求本王,那諸位就對不住了,爲博美人一笑,本王只能從命。」
周圍一片起鬨叫好聲。
長樂公主滿臉的憤恨不甘,裴悅容更是氣得差點把牙咬碎,其他被俘的大俞貴女們也都向我投來鄙視的目光。
-5-
「裴婉音!你居然奴顏婢膝地去求那個逆賊,還打着本宮的名號?真是不知羞恥!」
「我若是你,早一頭撞死保住清白,你真是丟我們所有大俞女子的臉!」
我爲她解開鐵鏈的手一頓,冷冷地盯着忿忿不平的長樂公主:
「殿下這麼有骨氣,那你就回去吧!」
身後的集市上,又一批大俞的俘虜在拍賣。
只見南涼的貴族等不及已經一哄而上,親自挑選中意的,還有女子被當衆撕下衣衫,慘叫聲哭聲不絕於耳。
長樂公主一下子就閉上了嘴,其他被我救下的貴女們也將頭深深垂下。
我心中冷笑,要氣節還是保命,看來這幾位都不是傻子。
裴悅容眼中有不甘,她低聲在我耳邊說:
「你以爲赫連楚優待你是爲了什麼?還不是你長樂公主的身份?你能安然無恙,都是沾了公主的光,我勸你見好就收……」
我驚訝地抬頭:
「原來姐姐早就知道赫連楚的心思,當日故意將我推出來頂替公主是爲了我好?是我錯怪了姐姐,還以爲姐姐一心讓我替公主去死呢!」
裴婉音有些惱怒:
「裴婉音,你有什麼好委屈的,爲保護我大俞皇室血脈犧牲,是你的榮幸,更是我裴家的榮幸!」
我冷笑一聲:
「既然如此,爲何姐姐當初不站出去代替公主?你是裴家嫡女,更是公主的伴讀,這份榮幸不該是由你來承擔嗎?」
她臉上有不屑:
「你以爲我貪生怕死嗎?若要犧牲我才能保全公主,我會毫不猶豫,只不過我還有保護公主的重任,不像你……」
不像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庶女,死就死了,無人會在意。
這就是她當初țű̂ⁱ毫不猶豫地將我推出去的原因!
我轉頭看向公主:
「公主是後悔了嗎?要不要我們即刻把身份對調回來?」
長樂公主高高昂起頭:
「本宮才做不來你這樣奴顏婢膝,不知廉恥的事情,我寧可死,也決不會給敵人下跪!」
身邊的女孩子們都向公主投來敬仰的目光,看向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我嘲諷地一笑:你們可千萬別忘了長樂公主今日說過的話。
我倒要看看,一個爲了保命不惜犧牲別人的人,嘴能硬到什麼時候!
-6-
到了赫連楚的府邸,公主和裴悅容等都被髮配去做女奴。
我雖能保她們免受欺辱虐待,可卻不能免去她們奴隸的身份。
她們每日都要做又苦又累的雜役,喫不香睡不好,不出月餘,這羣嬌生慣養的女子就變得粗糙乾瘦,形銷骨立。
而赫連楚對我的寵愛不但沒有隨着時間彌淡,反而俞寵俞盛。
我每日都用牛乳洗澡,喝着清晨才從山間打來的山泉水泡製的香茗,起居皆有人侍奉,出門也是前呼後擁。
待遇甚至比我在大俞做庶女時好過百倍千倍。
要命的是,長樂公主和裴悅容日日都能看到這一切。
強烈的對比下,她們手中的饅頭鹹菜更顯得難以下嚥,儘管她們的待遇比賣去其他地方的女俘強了不知多少倍。
終於有一日,當長樂公主因爲做錯事被鞭打時,她不顧死活地闖入了正殿。
彼時赫連楚剛得了一隻會說話的鸚鵡,正和我一起逗弄着。
「赫連楚,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宮纔是真正的長樂公主,這個賤婢不過是個冒牌貨!」
她身上穿着奴隸的布衣,面容灰敗憔悴,身上還有鞭打留下的血痕。
赫連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如同嬌花般的我:
「誰給你的膽子,敢闖進本王的正殿?」
他聲音冰冷沒有溫度。
長樂公主晃了晃,咬牙指着我:
「你不信,親自問她!」
我並沒有她想象中驚慌失措,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當初是誰說寧可死,也不給敵人下跪,怎麼,才過了幾天苦日子,就受不住了?」
長樂公主面上神色變了又變,她強詞奪理:
「本宮只是看不慣你這個賤婢,頂着本宮的名頭奴顏婢膝,以身侍敵!」
我面上譏諷的笑容越來越大,直看得長樂公主惱羞成怒。
見我不承認也不否認,赫連楚也起了疑心,他走過來狠狠捏住我的下巴:
「你究竟是誰?知不知道道欺騙本王的下場?」
我眼中毫無懼色,頭一次直視他的眼睛:
「殿下是信她,還是信我?」
赫連楚手上的勁道鬆了下來。
長樂公主見狀,急得一指門外的裴悅容和其他被俘的貴女:
「不信問她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誰是真正的公主沒人比她們更清楚!」
-7-
裴悅容和其他女奴被押了上來。
長樂公主得意洋洋,她沉浸在馬上就可以拆穿我的喜悅中,絲毫沒注意到跪着的大俞女奴們臉上難以置信的神情。
「悅容,告訴赫連楚,誰是真正的公主?」
裴悅容跪倒在地,將頭深深埋在兩手之間,沒有言語。
其他跪着的女奴互看一眼,臉上驚疑不定。
我忽然撫掌大笑,
「你笑什麼?」長樂公主皺眉看我。
「這滿屋子裏跪着的人,哪還有什麼公主,又有什麼名門貴女,不過都是亡國奴而已!」
我收住笑聲,戲謔地看着臉色發白的長樂公主:
「可笑你還在爭,是想爭一個高級奴隸的名份嗎?」
「你……」長樂公主倒退幾步,卻發現平日裏尊敬維護她的那些女孩,沒有一個替她說話。
赫連楚臉色陰沉,我對他從來都是溫柔小意,婉轉逢迎,他從未見過我這個樣子:
「本王豈能被你們糊弄,都帶下去,待本王查清,再處置你們!」
-8-
第二日,我和長樂公主就被帶回到正殿,在那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正是當年大俞皇宮的內監總管李鈺。
聽說,敵軍衝入皇宮時,他第一個叛變,因此保住了一條性命,如今爲南涼皇室賣命,專門幫忙辨認趁亂逃跑的大俞皇室成員。
「你來給本王看看,誰是真正的長樂公主?」赫連楚沉着臉坐在上首。
李鈺看了看滿臉期待的長樂,又看了看一身華貴的我,之前我頂替公主的事情想必他已有耳聞,
「好好看清楚,若是出了紕漏,你這條賤命不保!」赫連楚威脅着。
李鈺咬了咬牙,顫抖的手指向了我:
「她……是真正的長樂公主!」
什麼?我和長樂公主都大喫一驚。
我還沒反應過來,長樂就衝了過去:
「李鈺,你胡說,我纔是真正的長樂公主,那個賤婢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如此顛倒黑白!」
李鈺愕然,一時間愣在那裏,任由長樂死命捶打。
我這才慢慢明白是怎麼回事,譏諷的笑意從脣角慢慢擴大:
「李總管,你爲國爲主一片忠心,可惜,你和外面那羣女子一樣傻!你們拼死想要保住的主子,是個貪戀安逸,只顧眼前的軟骨頭!」
李鈺跌坐在地上,長樂公主是他看着長大的,本想拼死也要護住她,卻沒想到公主自己先倒戈了。
「混蛋!你敢欺瞞本王!」赫連楚滿臉憤怒,他抽出腰間的長刀,向李鈺劈來。
李鈺嚇得面無人色,緊緊閉上了眼睛。
我想都沒想舉起身旁的木凳,替他擋了一刀。
木凳應聲而碎,我的胳膊血流如注。
「你找死!」赫連楚更加憤怒,我居然欺騙了他這麼久。
我痛到臉色發白,卻還是強撐着說:
「殿下,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大俞皇室死死踩在腳下,以報當年羞辱之仇嗎?」
這些日子的耳鬢廝磨,讓我多少揣摩出他的心思。
赫連楚臉上陰晴不定,我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留李鈺一條命,有什麼比讓那些對大俞皇室忠心耿耿的人,親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臣服在你的腳下,像一條被抽了骨頭的死魚一樣更痛快的事呢?」
聽到這句,身後的長樂公主神色劇變,跌坐在地。
-9-
李鈺保住了一條命,而我卻被抽了二十鞭子,扔進了王府的地牢。
昏睡中,一碗水遞到了我乾渴皸裂的脣邊。
我閉着眼睛咕咚咕咚將水喝下,這才稍微清醒了些。
慢慢睜開眼睛,裴悅容放大的臉正在我身旁:
「裴婉音,你怎麼樣了?說句話啊!」
我輕輕一動,後背就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噝~別叫了……人家還以爲我死了呢……」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
她聲音中的焦急不似作僞,我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眼眶竟然有些發紅。
「你……什麼時候這樣關心起我了。」我自嘲地一笑。
一向驕傲的嫡姐裴悅容卻低下了頭:
「你替李總管擋下那刀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是個好樣的,從前都是我錯待了你!」
「對,裴二姑娘,你真勇敢!」
「從前是我們錯怪了你……」
我這才發現,牢房裏不止裴悅容,其他被俘的女孩也都在這裏。
我呲牙咧嘴地想要坐起來,卻被裴悅容輕輕按回牀上。
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後背,她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你怎麼那樣傻,如果當時咬定自己是長樂公主,李總管不會有生命危險,你也不必被打成這個樣子!反正你都冒充那麼久了,爲什麼現在承認呢?」
我當然有自己的目的,可我卻不能全告訴她們:
「要是我不承認,如今趴在這的,可就是長樂公主了!」
甚至,她的下場會更慘。
在赫連楚眼裏她只是個命如螻蟻的奴隸,攀咬他寵愛的長樂公主,他會眼都不眨地殺了她!
裴悅容睜大了雙眼,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臉上神色複雜。
其他女孩的神情和她一樣,震驚,敬佩,羞愧,還有一絲絲鄙夷。
「她那樣對你,你卻爲了她……」
我昏睡了三日,聽說,三日裏,長樂公主就沒有走出赫連楚的寢殿。
女孩們對公主的敬仰和忠心,終於出現了裂痕。
我將頭埋在臂彎裏,掩藏住眼底的竊喜,我的目的達到了,這頓打也不算白挨。
-10-
半月後,我終於能站起來扶着牆挪動幾步了。
這些天,裴悅容和其他女孩幹完活就輪流照顧我,我恢復得比想象中要好。
赫連楚此時出現在地牢裏。
「你命倒是硬得很!」他冷哼着。
我虛弱地扶牆坐下:
「殿下既得真正的長樂公主,還留着我做什麼?」
光憑裴悅容幾個的照顧,我恢復不了這麼快。
若不是有人送來專治鞭傷的藥膏和退熱的湯藥,恐怕我此時還起不了牀。
「你以爲我捨不得你死?」
他面上冷冷的:
「死還不容易?你敢欺騙本王,我會讓你活着,一世爲奴爲婢,生不ṱù⁽如死!」
以赫連楚睚眥必報的性格,他不會輕易放過我。
見我沉默不語,他冷笑着甩袖而去。
身後的陰影裏,一雙怨毒的眼睛盯着我。
「長樂公主?」我有些喫驚。
「賤人!」她幾步上前:
「你害得我被人羞辱恥笑,如今還勾引得赫連楚對你念念不忘!你早就該死,爲何還能活到現在?」
她像瘋了一樣上前掐住我的脖子,掙扎間我剛痊癒的後背如火燒一樣疼痛。
一個人影猛地撞向長樂公主,直把她撞翻在地。
「那日婉音畢竟救了殿下,無論有什麼恩怨,都請殿下網開一面!」
竟是剛剛乾完活回來的裴悅容。
看着平日對她死心塌地的裴悅容如今陌生的眼神,長樂公主恨聲道:
「悅容,連你也在怪本宮嗎?」
「不敢!」裴悅容低下頭,但護在我身前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既然公主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就放過我妹妹吧。」
這還是第一次,裴悅容在外人前稱我爲「妹妹」。
長樂公主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怨毒:
「我不過做了和她同樣的事情,爲何你們都護着她,卻不肯體諒我?」
-11-
她肩頸處的衣衫因爲動作太大而敞開,露出了縷縷紅痕,那是赫連楚留下的。
他的寵愛,不過是上位者對失敗者的折辱和逗弄,我在他身邊時表面風光,可內裏有多少忍辱負重,曲意逢迎,心機算計,只有我自己知道。
心高氣傲又懦弱無能的長樂公主如何能夠承受這一切?
我面露嘲諷:
「因爲我是無足輕重的民女,而你,則是堂堂大俞公主!」
長樂公主尖聲叫道:
「公主又怎樣?我的父兄都死了,朝中重臣都降了,軍隊都已經覆滅,那些男人都無法反抗,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能怎樣?」
「你不是普通女子,而是食萬民祿的嫡公主,大俞的百姓奉養你,不是要你在國破之時奴顏婢膝,苟且偷生!」
裴悅容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厲聲說道。
長樂公主臉色蒼白,倒退幾步:
「爲什麼所有人都在逼我?我不想做什麼公主,我只想活下去!我有什麼錯?」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地牢。
裴悅容臉上是深深的失望,她嘆了口氣將我扶到牀上:
「婉音,從前是我錯了,爲了保全她,竟然想犧牲你,如今看來,她連你的一半勇氣都沒有!我們大俞,復國無望了……」
「姐姐」我認真地看着她:
「難道大俞復國只能寄望於皇室嗎?」
「什麼?」她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沒什麼……」我垂下眼簾,也許現在還沒有到最好的時機…ţůₔ…
-12-
長樂公主對我的恨意,有增無減。
我剛剛恢復些體力,便要隨其他奴隸一起幹活。
分配給我的任務,不是幫長樂公主抬飲茶用的山泉水,就是抬沐浴用的牛乳。
我常常被勒令手舉着裝滿牛乳的木盆,在她的院外一跪就是半天。
若是雙臂痠痛弄灑了,便是一頓鞭笞。
我遠遠看見她坐在正殿裏我曾經的位置,帶着惡意的笑看着我。
她要讓我眼睜睜看着僅僅幾步之遙,我和她的雲泥之別。
就像當初她看着我那樣。
赫連楚無意間撞到時,也聽之任之,就像他說的那樣,想看着我生不如死。
每晚回到地牢,女孩子們都心疼地替我擦拭傷口:
「公主爲何如此不依不饒?若不是你,我們這些人都不知會被髮賣到哪裏去,她焉會有命在這裏作威作福?」
我苦笑着,如今的長樂公主怕是把她所有的不幸都歸咎在我的身上,若是不折磨我,她自己恐怕就先瘋了。
終於那日,她再次罰我舉着水桶站在院外,大俞的女奴們都跪倒爲我求情:
「公主,奴婢們願意替婉音受罰!」
裴悅容更是悲憤交加:
「公主,同是大俞人,相煎何太急啊?」
長樂公主臉色鐵青,她顫抖着手指着那些曾今誓死維護她的女孩:
「好,好,好,你們都護着她是嗎?本宮就讓你們知道背叛本宮的下場!」
第二日,就有兵士闖入地牢將我們拖了出去。
長樂公主在赫連楚面前進言,說女奴們常常在背後詆譭他,商量如何復國的事情。
赫連楚一怒之下,要將我們再次發賣。
而這一次,是賣進軍營,做最低賤的營妓。
黝黑粗壯的南涼士兵遠遠地站在王府角門等候,看向我們的目光貪婪不懷好意。
女孩子們瑟瑟發抖,哭成一團。
就在我們要被拖上囚車時,我一口咬在抓着我的士兵手上。
他慘叫一聲鬆了手,我趁機掙脫,跑到不遠處居高臨下看着的赫連楚身邊,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殿下,不關奴婢的事,奴婢從未在背後詆譭過殿下一句,公主這樣誣告奴婢,不過是因爲殿下曾今寵愛過奴婢,忌憚我罷了!「
我在賭,堵赫連楚對我還有一絲興趣,也在賭我對他的瞭解。
他如此剛愎自用,一定喜歡曾今愛而不得的女人爲了他爭風喫醋,更喜歡反抗過他的人跪倒在他腳下。
-13-
赫連楚托起我的臉端詳片刻,嗤笑出聲:
「之前你不Ťúⁿ是大義凜然得很,爲了個閹人敢擋本王的刀,捱了鞭子也默不作聲嗎?」
我望着他淚盈於睫:
「奴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殿下不肯原諒奴婢,雖然不是出於奴婢的本意,但畢竟欺騙了您。這些日子,奴婢無時無刻不想着再回到殿下身邊。」
赫連楚有一絲動容。
長樂公主此時忍無可忍,她衝過來一巴掌將我扇捯在地:
「賤人,就憑你也配回到殿下身邊,和本宮平起平坐?」
我捂着臉傷心欲絕:
「我憑什麼不配?你以爲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大俞嫡公主嗎?在殿下面前,我們不過都是奴婢而已!」
赫連楚看着我若有所思,長樂公主雖然委身於他,可還是放不下自己曾經大俞嫡公主的架子。
初時還覺得有趣,時間一久就有些讓人生厭。
國都亡了,哪裏還有公主?我這番話想必是說到了他的心裏。
當長樂公主再次舉起手向我打來的時候,赫連楚架住了她:
「長樂,容本王提醒你一句,這裏是南涼,這王府的主子,只有本王一個!」
長樂公主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赫連楚看也沒看她,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皺着眉吩咐左右:
「把她帶下去收拾收拾,離了本王才幾天,就變成這個樣子!」
跪在地上的裴悅容和其他大俞女奴都看呆了,反應過來的裴悅容指着我大罵:
「裴婉音,沒想到你也是這樣自私自利,踩着同伴血肉向上爬的軟骨頭!你和公主又什麼區別?」
我忽然轉身,對着赫連楚盈盈下拜:
「殿下,奴婢斗膽,想要這幾個奴隸到我身邊伺候!」
還沒等赫連楚拒絕,我指着她們說:
「我就是想讓她們親眼看着,我和長樂到底誰能讓她們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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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楚果然答應了。
他還不把幾個奴隸的命放在眼裏,也根本不信憑她們幾個能鬧出什麼風浪。
他不過是看着我和長樂爲了他爭風喫醋,恃寵而驕覺得有趣罷了。
就像對待兩隻爭寵的小貓或小狗。
接下來的日子,跪在我院門舉着木桶受罰的人就變成了裴悅容。
赫連楚對我的做法嗤之以鼻:
「你們女人,就會耍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
我扯着他的袖子撒嬌:
「殿下別管,裴悅容自認爲是嫡女,從前就看不起我,如今她的命攥在我手裏,自然要讓她付出些代價!」
赫連楚不以爲意地笑罵我沒出息,便懶得再理。
以至於後來我罰裴悅容和幾個女奴出府親自去爲我挑泡茶的山泉水,去牧場親自爲我擠牛奶,都沒有人再管。
連王府的下人都嘲笑:
「這幫大俞的貴族女人,只會窩裏鬥,怪不得亡國!」
而我和長樂公主的爭寵也如火如荼。
她若吟一首詩,我便跳一段舞蓋過她的風頭
她若得了什麼賞賜,我就變着花樣向赫連楚討要一樣的。
今日赫連楚在她院子裏多逗留一陣,明日我就想法子把他引到我的院子來。
我們鬥得如同烏眼雞一樣,赫連楚卻坐享齊人之樂,看笑話一樣看我們使出各種手段對他曲意逢迎,只爲爭他那點兒寵愛。
時間久了,他甚至有些膩煩,於是又有了新的侍妾寵姬。
一日,長樂公主院子裏宣了大夫,沒一會她便到我面前炫耀:
「本宮懷了赫連楚的孩子,母以子貴,待本宮生下世子,看你拿什麼和我鬥!」
我心裏一驚,面上浮起一絲不忍,終究還是勸道:
「以你的身份,赫連楚是不會讓你生下他的孩子,你要早做打算!」
長樂公主立起眉毛:
「你自己懷不上,也不想本宮懷?裴婉音你別太自以爲是。你不過是本宮的替身,赫連楚在本宮身上得不到的,便去你那裏發泄,可他真正愛重的,是本宮,若是他知道本宮肯爲他生兒育女,肯定會欣喜異常!你等着,待孩兒出生,本宮就立刻讓他把你賣了!」
我搖搖頭,長樂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15-
果然,當長樂一臉嬌羞的將這個消息告訴赫連楚後,他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吩咐下人好生照顧後,他轉身便進了我的院子。
他當着我的面,將伺候長樂湯藥的幾個下人押來審問,幾鞭子下去,她們中便有人承認被長樂收買,並沒有親眼監督她服用日常的補藥。
「拖下去,扒光了衣服綁好手腳扔到馬場上,讓其他人好好看看認不清誰是主子的人是什麼下場!」
他面無表情地吩咐着,那些人哭天喊地地被拖了下去。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顫抖着說:
「殿下,奴婢並不曾做任何違逆殿下意思的事,長樂公主的事情,奴婢實在不知。」
看我誠惶誠恐的樣子,他這才放鬆了神色,臉上略帶疲憊地說:
「婉音,本王知道你不像長樂那樣不懂事,對你自然是更放心的。」
我知道這幾日赫連楚過得並不順心,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赫連長風和他的權力之爭愈演愈烈,他雖然戰功赫赫,卻奈何南涼國王更寵愛小兒子,對他的功績視而不見。
赫連長風更是連連挑釁他,南涼的大臣們更是左右搖擺,立儲之事不像他想得那樣順利。
第二日,赫連楚的另一位寵妾就和長樂公主發生了爭執,失手推倒了她,長樂的孩子沒有保住。
身子本就虛弱的長樂好不容易從昏迷中甦醒,哭喊着要赫連楚替他做主。
而那位寵妾也喊冤,口口聲聲說被長樂陷害,要赫連楚徹查。
赫連楚煩不勝煩,索性帶我離開了王府,去草原上狩獵。
那日參加狩獵的都是南涼的皇室和貴族,赫連楚的死對頭赫連長風也自然身在其中。
夜宴上,赫連長風舉杯挑釁地衝赫連楚示意:
「都說大俞出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難怪皇兄要日日帶在身邊,不肯分離!」
南涼國王坐在上首皺緊了眉頭:
「皇兒是否太糊塗了些,竟寵愛一個敵國俘虜到這個地步,萬一是奸細怎麼辦?」
赫連楚似乎早就習慣了赫連長風的陰陽怪氣和老國王的偏聽偏信,他不屑地冷哼:
「敵國?哪裏還有什麼敵國?大俞早就被本王踏平了,他們皇帝的首級還是我獻給陛下的,不過一個小小的女子,也把皇弟嚇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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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楚指桑罵槐,老國王臉上掛不住,場上氣氛十分尷尬。
赫連長風不着痕跡地瞟了一眼身邊的隨侍的寵妾,她立刻站起身來向赫連楚施禮:
「聽說大俞女子都多才多藝,奴婢倒是想和她比試比試,看看到底誰技高一籌!」
說着也不管赫連楚同不同意,她從腰間抽出一把金色的短刀,那刀柄是黃金鍛造,還鑲嵌着三色寶石,在夜晚的篝火下,發出鑠鑠光輝。
南涼尚武,連女子都分外彪悍。
赫連長風的寵妾舞動短刀,招招乾淨利落,又透着狠厲,刀舞完畢,迎來場上一片喝彩。
「這位姑娘,你請吧!」她挑釁地看着我,又擺弄着手裏的短刀,似乎準備隨時給我來一下子。
我從容地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在她驚詫的目光裏身手示意她將刀給我。
她遲疑了片刻。
我笑道:
「怎麼,你怕我傷了你不成?」
「我會怕你?」她不屑地冷哼着立刻將刀遞給我。
我接過短刀,扭轉身子,毫不猶豫地划向自己的腳跟。
「啊!」那位寵妾驚叫一聲,連赫連楚都站了起來。
我跌坐在地,腳上血流如注,疼得臉色煞白,可卻還咬牙說:
「我雖是俘虜,可卻只崇拜殿下一人,我只會舞給殿下,婉音寧可永世不能再舞,也不願做你們的玩物!」
南涼貴族早有耳聞,大俞的貴女將當衆歌舞娛樂男子視爲奇恥大辱,所以剛纔纔會故意挑釁。
只是沒想到我這樣決絕,寧可自廢腳筋也不願委曲求全。
赫連楚臉上先是震驚,又閃過一絲得意,最後變成惱怒。
赫連長風有些訕訕:
「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她怎麼如此認真,大俞人真是沒趣透頂!」
他的寵妾知道闖了禍,趕在赫連楚發火前趕緊對我施禮:
「奴婢對姑娘心服口服,希望姑娘不要怪我魯莽,我願將這把心愛的短刀送給你賠罪!」
赫連長風趕緊打圓場:
「女人們之間的事,皇兄就不必管了吧。」
赫連楚面色稍霽,對我點了點頭。
寵妾趕緊來扶我:
「流了這麼多血,我帶姑娘下去包紮一下吧。」
赫連楚揮了揮手,我這才一瘸一拐地扶着寵妾下去包紮。
-17-
回王府的路上,赫連楚破天荒和我一起乘坐馬車,他將我抱在懷中,問到:
「怎麼那麼傻,赫連長風不過是想找我的不痛快,你至於對自己下那樣的狠手?」
我虛弱地依偎在他懷裏:
「我只知道,不能丟了殿下的臉面,所以也就顧不得了……」
我若是被迫當衆舞了,赫連楚面上無光,他可能會直接將我送給那些南涼貴族中的一個。
我於他,不過一個有趣的玩物而已。
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低頭吻了吻我頭頂的發:
「真是個傻瓜!」
我從懷中拿出那把短刀遞給他:
「殿下,如何處置這把刀?」
他毫不在意:
「這把刀倒也精緻,你留着把玩吧。」
「可……這不合規矩。」我猶豫着。
我是敵國的俘虜,雖然平日錦衣玉食,但卻只能使用,不能擁有任何東西,尤其是武器。
他不屑地冷哼:
「一個玩意兒,難不成你還能用它刺殺本王?我說可以就可以。」
我小心翼翼地將刀收好,低眉順眼地縮回他的懷中,在他看不見的位置勾起脣角。
很好,我終於有了自己的武器,只希望赫連楚日後不要後悔。
-18-
自那天后,赫連楚對我的寵愛與日俱增,一個月倒有二十天歇在我的屋裏。
就算我不能再舞,他也願意聽我彈一曲琴,品一品我泡的香茗。
當年我爲了討好父親,特意學過泡茶,這一番手藝,捯讓赫連楚讚不絕口。
長樂公主小產後日漸蒼白消瘦,又整日疑神疑鬼有人要害她,一見到赫連楚就要他徹查小產的事情。
小產本就是赫連楚授意的,他怎麼會去查,因此他對長樂煩不勝煩,乾脆避而不見。
長樂氣急,常常找機會到我的院子裏來堵赫連楚,卻總被侍衛攔在門外。
她無法,便日日徘徊在外,總想找機會見赫連楚一面。
那日,赫連楚匆匆進了我的院子,卻看見裴悅容正在罰跪。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
「快讓她下去,一天到晚只會宅裏鬥!」
見他面色不虞,我知道一定又是政事上不順心,於是便體貼地端過一杯熱茶:
「殿下消消氣,喝杯茶休息休息。」
赫連楚接過茶一飲而盡,神色稍稍緩和了些,便憤憤不平地說:
「這個赫連長風真是恬不知恥,居然像父王要求接管我手中的一部分軍隊。」
我眉心一動,給下面跪着的裴悅容使了個眼色,便接着又遞過一杯茶:
「殿下再飲一杯吧。」
連飲三杯後,外面忽然有人來報,赫連長風帶着老國王的金令強行接管了赫連楚手中的一支隊伍。
赫連楚聽聞大怒,猛地站起,卻覺得一陣眩暈,站立不穩。
「殿下!」我趕緊走過去扶住他:
「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不,備馬,本王要去看看!」赫連楚咬牙靠在我身上。
我給裴悅容使了個眼色,她站起身來,和我一左一右架住赫連楚。
「你們幹什麼?」他這時發覺不對,立刻試圖掙脫我們。
赫連楚不愧是一代梟雄,我在他日日飲用的茶中下毒,按理他中毒已深,可現在依然力大無窮,我和裴悅容幾乎無法控制住。
就在他將我倆甩開,跌跌撞撞向門口走去時,裴悅容拿起他放在案几上的軟鞭,從後面死死纏住了赫連楚的脖子。
赫連楚仰面跌倒,向後伸手去抓裴悅容,眼見她快要支撐不住,我手疾眼快抄起案几上的金色短刀。
自狩獵那日後,金色短刀就擺在我房裏最顯眼的地方,赫連楚日日都可以看到。
他以爲我將刀當做了裝飾品,卻不想被我狠狠地插進了他的心臟!
-19-
他痛呼一聲,雙眼圓睜,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裴……婉音……你」
「沒想到是嗎?」我臉上帶着快意的笑。
我出手穩,準,狠,一刀直中要害,到如今他該明白,我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又使勁將手中的刀向下,赫連楚再也說不出話來,高大的身軀終於轟然倒地。
他雙眼不甘地大睜着,好像不能相信自己這樣的蓋世英雄,會死在兩個女人手中。
我狠狠地拔出金刀,鮮血立刻噴濺出來。
這時只聽身後一聲尖叫,我和裴悅容立刻扭過頭去。
長樂公主不知何時站在門邊。
院子前門有人把守,她一定是聽說赫連楚來了,偷偷從角門溜進來的。
裴悅容幾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你們居然殺了……」她驚魂未定:
長樂掙扎着想要擺脫裴悅容:
「我要出去告訴他們,跟我沒關係,都是你們倆乾的。」
裴悅容想要一掌敲昏她,卻被我抬手製止了。
我握着金刀向她走近,臉上還帶着赫連楚心口濺出的鮮血,一笑宛若羅剎:
「憑你?逃得出去嗎?我們連赫連楚都敢殺,也不在意再多殺一個!」
長樂嚇得向後退去:
「你們逃不掉的,要是給外面的南涼侍衛知道了,會把我們都殺了。」
裴悅容拍了拍手,那些被囚赫連王府的大俞女奴們不知從何處圍了上來。
「你……你們都知道此事?」長樂公主望着她們目瞪口呆
這時,門外又閃進一個身影,居然是原大內總管李鈺,他對我躬身施禮:
「裴姑娘,赫連長風那邊已經動手了。」
「李鈺,連你也……」長樂驚得快要說不出話。
裴悅容忽然轉身對所有人說
「我妹妹裴婉音親手殺了滅我大俞的仇人,爲死在南涼狗賊手下的大俞亡魂們報了仇!我裴悅容願意追隨她,殺出南涼,殺回大俞,諸位願不願與她同生共死!」
院內所有的大俞俘虜激動地齊齊跪倒在地:
「我們願意追隨裴姑娘,奉姑娘爲主上,同生共死,永不相負!」
我面上有躊躇之色:
「諸位的信任,令婉音惶恐,可大俞皇室的長樂公主還在此……」
裴悅容面上不屑:
「她是個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軟骨頭!怎麼配被大俞的子民追隨!」
李鈺一臉失望:
「大俞皇室已絕,今日誰帶我們殺回故土,誰就是大俞未來的主人,請姑娘不要再辭!」
「你……你們」長樂臉白得像鬼一樣,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好!」我胸中豪情翻湧:「既然大家都信得過我裴婉音,那今日我便放手一搏,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帶大家殺回大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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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和赫連長風早就聯手。
他想除去登上王位的絆腳石,而我想手刃滅國的仇人,在南涼這個將赫連楚視爲戰神和英雄的國家裏,只有我們二人有相同的訴求。
但赫連楚是什麼人?不僅武功蓋世,更是手握重兵。
沒有我,赫連長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可若是沒有赫連長風,就算我得手殺了赫連楚,也逃不出南涼。
裴悅容幾次被我罰去挑山泉水,就是暗中聯絡赫連長風,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次狩獵宴飲,是我們第一次正式接頭。
割斷腳筋不過是爲了迷惑赫連楚,其實我手裏有分寸,腳傷早就痊癒。
他的那位寵姬帶我下去換藥的時候,便將行動計劃和毒藥都交給了我。
赫連長風一動手,得到消息的我就讓赫連楚毒發,剩下便是看我的了。
他答應我,若是得手,他就助我復國。
裴悅容和其他大俞女奴趁外出採山泉水和去牧場的時候,早就把外面的路踩熟了。
前門赫連長風的ŧü⁵人暫時纏住了赫連楚的親隨,角門上,馬匹已經準備就緒。
臨走時,我抄起金刀:
「赫連長風還算守信,那我便送他一份見面禮!」
手起刀落,赫連楚的頭顱落地,鮮血流了一地。
在場的人見我如此果決狠辣,愈發崇敬非常。
而長樂公主,喉嚨裏發出一陣怪異的響動,雙眼一翻,竟然昏了過去。
李Ṱů₈鈺一臉嫌棄地看着她:
「主上,如何處置?」
「帶上她!」我眼中有不耐:
「就算她再不中用,也是我大俞的人!」
-21-
我和裴悅容一馬當先,率領赫連王府的所有戰俘向邊境奔去。
中途,卻遇到了赫連長風的軍隊。
「裴姑娘,不知你和本王約定的事辦得如何了?」
我微微一笑:
「若沒有得手,殿下以爲我可以平安逃出赫連楚的王府嗎?希望殿下遵守約定,放我們回大俞!」
他卻不緊不慢地說:
「要是本王改主意了,你又當如何?抓住殺害南涼戰神的敵國細作可比助你回大俞好處多多了!」
我冷笑着說:
「殿下太小瞧我,我要是沒有防人之心,早就活不到今日了!敢與殿下交易,必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赫連楚看笑話一樣掃了一眼我身後十幾匹馬上瘦骨嶙峋的女奴:
「就憑你們幾個弱女子?」
我抬眼示意裴悅容,她從身後拿出從赫連楚王府裏順走的弓箭。
搭弓,拉滿,射箭,一氣呵成。
箭矢帶着風聲劃過,擦着他頭頂的金冠,錚地一聲射入赫連長風身後的大旗的旗杆之上。
裴悅容一臉傲然地看着他,她是將軍府嫡女,騎射功夫自然不在我之下。
赫連長風的臉白了三分,他勉強說道:
「你們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沒想到竟然有功夫在身。不過那又如何?你武功再高可以敵過我的兵馬嗎?」
我冷冷看着他:
「殿下,你以爲這一箭只是爲了炫Ṭũ̂ₛ技?」
我話音剛落,他身後的軍隊裏陸陸續續站出了不下百餘人,赫連長風喫了一驚,待仔細看時,才發現這些人都是被沒入軍營的大俞俘虜。
他們如今都是最低賤的軍奴。
赫連楚攻破大俞時,主力的軍隊幾乎都被他殺光了,將軍和將領也無一倖免。
剩下零星的俘虜,南涼人從未放在心上,可今日一看,這些俘虜居然不在少數。
我早就暗中遣李鈺利用他曾經的人脈,聯絡所有幸存的大俞俘虜,只待我的號令一發,便脫離南涼和我一起殺回大俞。
這些人都立下血誓,要麼反,要麼死,總之絕不苟且偷生。
他們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前,像一堵堅實的城牆。
赫連長風此時明白,若他反悔了,今日就會有一場慘烈的拼殺。
他臉色變了變:
「就這幾百人,也能敵過我南涼的軍隊?姑娘想全身而退,怕是做夢吧!」
「我當然還有別的籌碼!」我解下馬上的包裹,衝他揚了揚:
「這裏可是殿下日思夜想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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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長風的瞳孔瞬間縮小:
「你……真的敢!」
我笑了笑:
「待那些侍衛闖進去,只能看到一具無頭的屍體,無論怎樣證明,南涼那些把赫連楚當做神一樣崇拜的人,都不會相信他確實已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殿下的登基之路想必也不會太過順遂!」
南涼尚武,強者爲王,跟隨赫連楚征戰四方的部下很可能打着他的名號另起爐竈,到時必成赫連長風的心腹大患。
「況且,萬一他們抓到我,我保不準會招供,說是殿下指使的,別忘了,砍掉赫連楚腦袋的金刀,可是殿下賜給我的。」
說着我從腰間抽出那把鑲嵌着寶石的金刀揮了揮。
赫連長風的臉色陰沉得要滴下水來。
「若是殿下助我平安離開南涼,我便將見面禮雙手奉上,到時,您是追回赫連楚人頭的英雄,他們感念你,也一定會歸順你!」
「裴姑娘長了一幅美人面孔,可心比石頭還硬,是本王小瞧了你,如今本王非答應你不可了?」
他咬牙切齒地說。
「承讓!」我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殺意,立刻將裝着赫連楚人頭的包袱繫到胸前:
「殿下最好別玩什麼花樣,否則我就算拼死也要毀了這顆腦袋,到時赫連楚未死的消息就會傳遍西涼!」
身後,赫連楚手下的隊伍已經追了過來,他們定是發現了赫連楚的屍身。
赫連楚的人馬橫在我們面前,我端坐馬上直視着他,所有人都緊張地看着我們。
直到背後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大,赫連長風這才撥馬閃身:
「本王只能做到兩不相幫,至於姑娘能不能逃脫赫連楚人馬的追捕,就看你的造化了!」
來不及再說什麼,我舉起手中金刀振臂一呼:
ṭű̂ₔ「大俞子民們,想要活命的,跟着我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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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流矢襲來,我和裴悅容幾個揮動手中兵器抵擋,掩護近千大俞俘虜向邊境撤退。
赫連楚的軍隊緊追不捨,我們邊逃邊廝殺。
我從一個南涼兵手中繳獲一杆長槍,掄圓了左拼右殺,比短刀不知好用了多少倍。
在看身旁的裴悅容也渾身是血,雙眼通紅。
想起幼時在將軍府,父親爲兄長和嫡姐請最好的槍棒師傅,而我卻沒有機會。
我又羨慕又嫉妒,常常在校場外偷師,然後回院子日日勤加練習!
以父親的敏銳,他一定是知道的,卻只是冷眼旁觀。
嫡出的子女們有家族保駕護航,而像我這樣庶出的,只能靠自己。
父親雖然從未支持過我,但也沒有阻止過我。
他只等我從拼殺中脫穎而出,再收入麾下,以此來壯大家族的實力。
他給了我機會,可我卻從未感激過他,我們不過是他手中的工具。
因此當他和兄長被赫連楚處死時,我並沒有太多悲痛,我只知道,若是我抓住這次機會,便是家族乃至大俞改天換日的時候。
敵軍在我身前一個接一個倒下,我已經殺紅了眼。
身旁的大俞俘虜見我如此不要命,也都愈戰愈勇。
穿過前面的山谷,就要到大俞的地界,這條最後的防線易守難攻,只要我們順利通過,就暫時安全了。
廝殺中,大俞俘虜已經損失過半,但沒有人退縮。
回到故國,不再爲奴的信念支撐着他們。
赫連長風帶人在不遠的高處密切觀望着。
我知道,只要我稍有懈怠,他就會乘虛而入,殺我一個措手不及。
眼看我即將脫險,赫連長風急得大喊:
「裴姑娘,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本王什麼!」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汗,將包袱綁在長槍的一端。
使出全身力氣奮力一擲。
長槍帶着風聲穿雲破月,直直插進赫連長風戰馬前方的土地裏。
嚇得他的馬嘶鳴着高高躍起,差點把赫連長風摔下去。
見他的狼狽樣,我心中的氣總算平順了些,接着我便讓所有幸存下來的人衝着他齊聲大喊:
「多謝赫連殿下鼎力相助!」
幾百人的聲音洪亮如鍾,在山谷之中飄蕩得很遠,後面趕過來的追兵想必能夠聽得很清楚!
赫連長風氣得臉色鐵青,這下他有得向西涼朝廷解釋了!
誰叫他趁人之危,不最後擺他一道,我就不姓裴!
-24-
等到我們撤到大俞境內安全的地方,清點倖存人數時,才發現長樂公主已經快不行了。
她被同在赫連王府爲奴的一名大俞貴女綁在身後帶在馬上,可在逃命中卻不幸中了箭。
我去探望她時,她正躺在簡陋的帳篷裏虛弱至極,可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一直在籌劃……」
這一路她見識了我的能力和手段,也明白了我根本不是她想得那樣只會和她爭風喫醋搶男人的菟絲花。
「沒錯,就在城破那日,裴悅容將我推出去,而你一言不發的時候,我就在籌劃這一切了!」
我掖了掖她被角輕聲說,外面人看到,只覺得我在關心她。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大俞的皇室早就爛透了,被滅國是遲早的事!只有裴悅容和李鈺那樣愚忠的人,纔會緊緊護着你們不肯相信」我眼中似有火在燃燒:
「我就是要讓他們親眼看看,他們捨命也要護住的主子,是一灘什麼樣的爛泥!與其將大俞交到你這樣的人手裏,爲什麼不能是我?」
得知自己就要爲這樣的人白白犧牲時,我胸中的憤怒和不甘難以平息,那時就在心中發誓,若我僥倖逃脫,必要徹底搗碎這腐爛的皇室和朝廷。
被俘前,我就研究過赫連楚其人,知道他的才能和手段,也瞭解他的自大和心軟,尤其是對女人。
後來,我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溫柔讓他放鬆了警惕,讓他覺得我不過是和長樂公主一樣是膽小懦弱,只會在後宅爭寵的女子。
其實, 若有可能,我也不想以色事人,可赫連楚太強大了,以他的武力, 就算十個我也難以抵擋。
我只能用這種方式。
強大驕傲如赫連楚怎麼也想不到, 最終他死在了不起眼的侍妾和他一向看不起的胞弟手中。
殺死他的不是戰場和敵人的刀劍,而是腐敗的家族和背後的冷箭。
儘管是我親自動的手, 也忍不住唏噓,日後定要引以爲戒!
-25-
走出帳篷,忽看見裴悅容就站在門口,臉上似笑非笑。
我有一瞬間的心虛, 她……不會聽見了吧。
誰知, 她走上前來輕輕說:
「婉音, 你說得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是大俞的子民,不是哪個王室的子民,誰能帶領我們復國, 誰就是我們的王!」
她忽然跪倒在地,大聲說:
「主上帶領我們殺出重圍,重回大俞, 我等願意奉主上爲王,誓死效忠!」
所有跟着我殺回來的大俞人紛紛跪倒在地:
「我等願奉主上爲王!」
我心中激情澎湃, 幾乎要落下淚來。
幾日後,長樂公主傷重去世, 大俞原皇室的最後一個成員也消失了。
我帶領從南涼殺回的大俞人,沿途收攏散落在各處的舊部和子民, 迴歸帝都,第二年登基稱帝。
裴悅容官拜大將軍, 頂替了父親原來的位置。
其他有功的人,無論男子女子,皆有封賞。
後來,他們都成了大俞的棟樑之才
南涼因爲戰神赫連楚遇害,而二皇子赫連長風又備受質疑,因此一蹶不振,短時間內再難對鄰國構成威脅。
這恰好給了大俞休養生息的時間。
幾年來我致力恢復國力, 增強軍力,大俞在頹喪數十年之後終於有了起色。
待到赫連長風登基之時, 大俞已經可以和南涼分庭抗禮, 再也不是當年任人欺負的弱國。
聽潛伏在南涼朝廷的暗樁來報, 赫連長風常常嘆息,說當年一念之差, 竟放走了裴婉音, 如今成了南涼的心腹大患,他後悔不迭。
我知道後笑而不語, 我雖出身武將世家, 但卻知道和平的意義。
戰事一起,生靈塗炭,我永遠忘不了那些死在南涼刀下的無辜百姓。
若日後赫連長風不動歪心思,大俞便與他相安無事, 若是他再挑起事端,我大俞的鐵騎定會踏平西涼!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我還有許多許多的事要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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