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大我五歲的聯姻老公好像能聽到我的心聲。
更壞的消息,他只能聽到幾個字。
我:「嗯,溫樾他今天這個肉確實燉老了。」
他聽到的:【溫樾他確實老了。】
我:「現在的這個時間請溫樾喫飯有點晚了,不如明天再請他去喫烤鴨吧。」
他:【現在的溫樾不如鴨。】
我:「死閨蜜再不出門,我就要偷喫蛋糕了,gogogo。」
他:【出門偷喫 gogogo。】
……
最近幾天,我發現溫樾最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委屈、隱忍、絕望,他好像要碎了。
-1-
閨蜜生日宴上。
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在大家要求下發了一條朋友圈——
「剛送完八塊腹肌的年輕小男友,在車裏點了根菸,腦子裏全是白月光前任,打開手機,家裏的黃臉公又發消息問怎麼還沒到家,嘖,真煩,再催就離婚。」
編輯好後。
我毫不遲疑地點了發送。
閨蜜笑嘻嘻地攬住我的肩膀:
「我的大小姐,你這條朋友圈不屏蔽一下你家溫大律師嗎?小心被他看到喫醋,晚上回家就地正法你哦。」
我下意識搖頭:「他不會的。」
閨蜜激動地眨眨眼,猛拍了我一下:
「看不出來啊許縈縈,溫樾那種無趣木訥、墨守成規的老古董,沒想到被你輕輕鬆鬆就拿捏了?」
我被她問住,黯然地愣了幾秒,伸手轉動桌子上的酒瓶。
「今天是你生日,怎麼扯到我身上了?趕緊繼續玩遊戲吧。」
在我的催促下。
遊戲很快進入下一輪。
所有人都沒把剛纔閨蜜的兩句話放在心上。
除了我。
我靜靜地盯着桌子上旋轉的酒瓶。
鬼使神差地點進了和溫樾的對話框。
屏幕上顯示的最新通知是: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時間就在我發那條朋友圈後的兩分鐘後。
溫樾連着給我發了兩條消息,又全都撤回去了。
我疑惑地皺了皺眉,扣了一個問號發了過去。
溫樾秒回。
【不是,沒有,手滑,我沒有催你的意思,絕對沒有。】
【我只不過是想說,……你愛喫的那家店可以點外賣了,你消耗了很久的體力了,要我現在給你點一份補充下嗎?】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我,我會點雙人餐的。】
我掃了一眼咚咚響的手機,邊玩遊戲邊回他。
【先不用了,現在把嘴巴喫得又麻又辣,有點不太方便。】
溫樾忽地安靜下去了。
-2-
晚上十一點,聚餐結束。
閨蜜貼心地給我叫來她的大學生表弟給我做代駕。
我酒精上頭,腦袋昏昏沉沉間,不由得回想起這段婚姻裏的點點滴滴。
我和溫樾是家族聯姻。
當時我父母要我在席家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中選出一個作爲聯姻對象。
一個是大我五歲,沉穩內斂的哥哥溫樾。
一個是和我同歲,活潑開朗的弟弟溫哲。
我剛開始選擇的是和我差不多性格,且有共同話題的弟弟。
只可惜訂婚當天。
溫哲因爲前一晚和兄弟鬼混睡過頭。
來的路上車又拋錨。
好不容易趕到現場。
他打開裝着訂婚禮服的盒子,裏邊裝的卻是蠟筆小新睡衣。
這一系列操作直接讓一向驕傲的我在衆人面前丟盡了顏面。
盛怒之下。
我扯過一旁打扮得像開屏孔雀一樣,和新郎身份無比適配的溫樾。
然後,重重地吻上他的脣,嚐到了他嘴巴里淡淡的薄荷味。
我到現在也忘不了溫樾當時的表情——錯愕、憤怒、震驚,很像是被強取豪奪卻又無可奈何的良家婦男。
衆目睽睽之下,他竭力抿着嘴角,哆嗦着手指向我,一字一頓地Ťù⁴說:
「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好兒郎,綠草大Ṫũ̂₆小子……」
我:……
我和溫樾就這樣陰差陽錯地結合了。
結婚這兩年來。
我發現溫樾對這段婚姻的有着和他嚴謹外表完全不同的態度。
他對我極其縱容,不在乎我和誰出門,不管我半夜幾點回家。
就算我瘋到凌晨兩點回家,也只會得到客廳亮着的燈、餐桌上味道越來越濃的醒酒湯,以及輕飄飄一句:
「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吧。」
雖說一開始我們兩個是聯姻。
可畢竟溫樾又高又帥又有能力,服務意識超強,做事情特別靠譜,還多的是錢。
我已經習慣了身旁有溫樾的存在,更習慣了他方方面面的尺寸,甚至還會因爲他不經意觸碰而瘋狂心動。
但一想到閨蜜對他的性格分析,以及他實際對我的態度,又不禁有些苦惱。
溫樾他貌似只是把我們之間當做一場Ṫū¹聯姻。
單純盡他作爲丈夫的責任和義務。
對我沒有一點旖旎的心思。
-3-
我越想越頭疼。
腳步不穩地推開家門。
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往常燈火通明的房子此刻只有客廳的一盞吊燈亮着。
整棟房子彷彿被籠罩在一股壓抑的怨氣裏,氣氛粘膩又潮溼,感覺能養活一百個邪劍仙。
我晃了晃腦袋,暗笑自己還真是喝太多了,都出現幻覺了。
結果一轉頭直接被站在門後陰影裏的溫樾嚇到跳起來。
溫樾裸着上半身,像是剛剛從外面跑完步回來的,冷白色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潮紅色,腰腹部的肌肉伴隨着呼吸微微發着顫抖,手腕上還有幾處冒着血珠的擦傷。
我拍拍心口,沒好氣地說:
「溫樾!你像個鬼一樣站在這幹什麼?」
溫樾黑沉沉的眼睛鎖定着我,沉默了許久後才機械地牽動脣角。
「回來了,我在這裏等你回家啊。」
他說這話時,聲音嘶啞,語氣平淡如一灘死水,儼然一副忠犬丈夫等待喝酒晚歸的妻子的口吻。
我吸了吸鼻子。
除了他身上那股柑橘味的荷爾蒙氣息。
我似乎還聞到了一股突兀的護膚品香氣,很像是我的美白去黃精華。
溫樾隱忍地抿了抿脣,晦暗的目光越過我,陰惻惻地朝着窗外看過去。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剛纔閨蜜弟弟離去的背影。
我下意識解釋:「啊,那個人是……」
不等我說完,溫樾就忙不迭地打斷了我,聲音隱隱發顫。
「人?……哪裏有人?什麼人?我剛纔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沒有看見有什麼人,完全沒有看見,哪裏有人……」
我沉默了一下,有些怪異地打量着溫樾。
溫樾立馬偏頭躲開我的視線,低聲說。
「你先換鞋吧……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說罷,也不等我回答,逃跑似地鑽進了廚房。
廚房裏很快傳出燒水的聲音。
但除了燒水的聲音,似乎還夾雜着別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側耳認真聽了一會。
嗯,溫樾什麼時候又買了一個燒水壺?
還是一隻能發出絕望悽慘的哭泣聲的燒水壺。
好吵。
-4-
半個小時後。
溫樾終於從廚房出來了。
除了熱水,他還端了夜宵。
我舒服地靠在沙發上等着他來伺候,被茶几上方的燈光晃得心煩意亂,用力揮揮手。
「客廳燈光的顏色太黃了,晃得我眼睛不舒服,好煩。」
話音落下。
溫樾動作一頓。
滾燙的熱水濺出。
瞬間燙紅了他的手背。
而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似的。
反而自虐般地重重按住自己手背上的燙傷。
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幾秒後。
他低聲呢喃:「你真正想說的……只是燈光嗎?」
我困惑地歪頭:「溫樾,你是在和我說話嗎?你說了什麼?我頭疼沒聽清……」
溫樾轉過身,端起水杯遞過來,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沒,沒什麼,喝水吧。」
我眨了眨眼,目光瞥到桌子上的一個敞開的精緻禮盒。
禮盒裏躺着一條鏈子,上面嵌着幾顆碩大閃亮的鑽石,尾端掛着銀製的兩個字母——x 和 w。
溫樾不是那種會買項鍊作爲禮物的浪漫男人。
那麼,這條項鍊極有可能是別人當做禮物送給他的。
我遲疑了兩秒,酸溜溜地小聲說:「哪來的項鍊,好老土的款式和設計,像是上歲數的人才會買來佩戴的……」
話音落下,客廳裏空氣驟然凝固。
溫樾的呼吸聲戛然而止,彷彿被人扼住了咽喉。
我嗅到一絲異樣的氣息,下意識抬頭看他。
刺眼的燈光下。
溫樾倔強地站着,神情破碎,雙眼空洞,好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狼狽小狗。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新婚夜。
當時溫樾遊走在失控邊緣。
睫毛一抖又一抖,聲音一哽又一哽,溫熱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砸在我的鎖骨上。
到了最後一刻時,他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裏,沙啞而性感地說:
「縈縈,好爽……」
……
-5-
我的喉嚨忽然有些癢,連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
「正好我胃不太舒服,想喫點東西……」
嗯,咬不動,溫樾他今天這個肉確實是有點燉老了哈。
我默默地想着,本想讓溫樾下次注意。
抬頭卻見他整個人由破碎變得絕望,挺拔精瘦的身體搖搖欲墜,渾身散發出崩潰的氣息,彷彿是被判了死刑一樣。
我疑惑地叫他:「溫樾,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猛然驚醒,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沒,沒有,你今天一定很累了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要不要我幫你按摩放鬆一下?」
我搖搖頭,想起今天上午在公司聽到的八卦,忍不住笑着開口。
「溫樾,我們公司有一個女同事,好像變心愛上了除她丈夫之外的男人了……」
話音落下,溫樾手中的碗直接脫落,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到,後半句話都忘了,震驚地抬起頭。
溫樾垂下眼睫,聲音平靜得可怕:「抱歉,我手滑了,你繼續。」
我眨眨眼,繼續說:
「聽說她現在想離婚,但她已經和她的丈夫結婚兩年多了,牽扯太多,處理起來太麻煩,對了,我記得你處理過類似的案子……」
一說到這個案子。
我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男人漂亮哀傷的臉。
他姓應,是溫樾最好的兄弟,前來諮詢妻子變心的事。
當時的溫樾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脣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語氣輕蔑得近乎刻薄:
「苦衷?她變心能有什麼苦衷?你真是個蠢貨,都這樣了還說她是有苦衷?還不和她離婚?你這個窩囊的傢伙,我可真看不起你……」
回憶裏的聲音還未消散,耳畔卻猛地炸開溫樾近乎失控的低吼——
「……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我猛地愣住,以爲自己聽錯了,木木地看向他:「……啊?」
-6-
溫樾面不改色,緩緩收緊拳頭。
「她……不過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而已,她會改的。」
「而且,這事能怪她嗎?如果不是外面那些恬不知恥、不知檢點的賤男人勾引她,她會這樣做嗎——?」
「所以,所以,所以爲什麼要離婚呢?」
他說到這裏突然哽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着一絲隱隱的哀求氣息。
「我猜她的丈夫也一定會包容她、諒解她,他不會怪她的。」
「而且,我相信她只是和外面的男人玩玩而已,都是逢場作戲,外面的那些男人再好,那也都是過客。」
「俗話說得好,外面的都是旅館,只有丈夫纔是家,她對她丈夫總歸是不一樣的,要不爲什麼只和她丈夫結婚呢?」
說到這,溫樾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要離婚……她丈夫會懂事,會大度,會裝作不知道的……」
我好笑地搖搖頭。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同時談兩個,不過可能她自己的道德不允許她這麼放縱哈哈。」
溫樾眉頭輕蹙,緊緊抿着脣。
我偏頭看了一眼。
被他身上那股不知道從哪來的破碎美感恍惚了一下。
吞了吞口水,沒忍住湊上前親了親他的脣。
溫樾猝不及防地被我親了,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幾乎是受寵若驚地看向我:
「我,我,我還有資格被你親……?」
我微微後仰,臉有些熱:「這是什麼話?」
話沒說完,溫樾急切地追吻了上來,強勢地吞下了我的呼吸,滾燙的脣舌不容抗拒地侵入。
客廳裏很快響起令人臉紅心跳的嘖吻聲。
-7-
氣氛逐漸升溫時。
我的肚子很煞風景地咕咕叫了兩聲。
隨後想起了溫樾很喜歡喫城西的那家烤鴨店。
好餓,好饞,好想和溫樾一起去喫烤鴨。
但是現在的這個時間有點晚了。
不如,就明天請他去喫烤鴨吧。
溫樾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頭冷水一樣,驟然停下所有動作,原本滿是欲色的眸子瞬間清明。
我不明所以地仰起頭。
溫樾俯視着我,身體微微顫抖着:「不如……鴨?」
我懵了兩秒:「啊?什麼……?」
溫樾扣緊我的手,脣瓣開合三次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是哪裏?是技術?還是顏色?……還是尺寸?」
我茫然地眨眨眼,徹底凌亂了:「不是……」
「我都會改的!」
溫樾猛地打斷我Ťù₊的話,像是害怕自己聽到什麼答案,倉皇站起身。
「我,我、那個……我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案子要處理,你先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溫樾說完就走,絲毫不給我反應的時間,甚至顧不上扶正被他撞倒的檯燈。
我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懂溫樾一天奇奇怪怪地到底想幹什麼。
今天下午那個「他不愛我」的結論在此刻也突然化作一根尖刺。
狠狠扎進心臟。
畢竟在這種箭在弦上的時刻。
溫樾還能立馬清醒過來並果斷地抽身而退。
除了不愛,除了討厭,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解釋。
我嘆了口氣,煩躁地撓了撓鎖骨上因爲對衣服過敏而生出的點點紅痕,一個人悶悶地回到房間睡覺。
半夜隱約察覺到溫樾輕手輕腳地回到臥室了。
他不聲不響,動作僵硬地挨着我躺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莫名其妙地弄出了一些細碎惱人的聲響。
我不耐煩地掀了掀眼皮。
恍惚看見溫樾眼睛猩紅,咬着被子,盯着我悶聲抽泣着。
……呃,肯定是做夢了。
我再次閉上眼,沉沉睡去。
-8-
第二天一大早。
溫樾一如既往地在樓下準備早餐。
我起晚了,急匆匆地跑進廚房想抓兩片面包。
結果驚奇地發現——
溫樾今天居然沒穿他那套彷彿下一秒就要,上法庭,講法律的古板西裝。
而是一身短款的黑色皮衣,翻領設計恰到好處地勾勒出頸部線條,下身搭配同色系長褲,線條流暢,貼合那雙大長腿卻又不顯得侷促。
額前的碎髮微溼,柔順地垂落着,甚至連眼鏡也摘下去了,露出了潮溼漆黑的眼。
丈夫的容貌,妻子的榮耀。
他這身打扮讓我一大清早忍不住心猿意馬。
昨晚上受的氣也瞬間消散了。
我走近他,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小熊圍裙上。
上面兩隻毛絨小耳朵正伴隨着他的動作一顫一顫。
酷哥穿圍裙。
看得我心裏爽爽的。
「溫樾,你今天好不一樣,打扮得……很年輕。」
其實不是年輕,是像男模。
溫樾手一抖,不小心被菜刀刮出一條血痕。
沉默了好一會,才幽幽開口:
「……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已經很老了……?」
我給自己倒了杯牛奶,漫不經心地說:
「那倒也不是,對了,你知道溫哲回國了嗎?」
溫樾嘴角掛起一個完美的笑容:
「哦,是嗎?……ťŭ̀₂溫哲他確實比我年輕很多。」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所以,我們這周是不是要回老宅喫飯?」
溫樾繃緊下頜線,聲音沙啞:「當然要回去,誰不喜歡看更年輕的溫哲呢……」
他怪異的語氣好像是在向我宣戰。
我攥緊手裏的杯子,仰頭望進他幽深的瞳孔。
昨晚上的那條說不清楚的項鍊,他忽遠忽近的態度,以及獨守空房的怨氣……
他們男人就是愛無理取鬧,莫名其妙,小爺們唧唧的……
我緩緩勾脣。
「是啊,大家都更喜歡年輕的,我當然也不例外,像你這種快上年紀的人肯定更能理解我吧?」
-8-
我說完轉身就走。
手摸上門把手那一刻,清楚地感覺到心口堵得難受。
又忍不住回頭衝他咆哮。
「溫樾,我要和你離婚!」
「反正我當時本來就是要嫁給溫哲的,嫁給你只是意外,現在溫哲也回來了,我們乾脆把這個意外消除掉,我們離婚,我去嫁給溫哲。」
「你不是總說,說清楚好辦事嗎?那我現在就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們離婚,我要改嫁給你弟弟。」
放完狠話。
我摘下手上的戒指直接砸到他的臉上。
溫樾一動不動地站着,一把接住我丟過去的戒指,緩緩收緊。
我重重地砸上身後的門。
在心裏醞釀了一下後給閨蜜發消息:
【去喫你最愛喫的那家小蛋糕,你快點,八點半不出門,我就要自己去偷喫這個蛋糕了,gogogo。】
-9-
我氣沖沖地直奔甜品店,一眼也沒回頭看。
半個小時後。
我如願和閨蜜喫上了甜食。
甜甜的奶油在舌尖化開,今天早上那點不愉快的事瞬間消散了三分之一。
閨蜜聽了我的講述,震驚地直接噴了一口咖啡。
「我的姐,你直接就和他說離婚了?你還把戒指丟到他臉上了?而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我忿忿地用叉子戳着桌子上的蛋糕。
「看得出來,他並不愛我,既然他不愛我,我也不能任由自己一個人在這段婚姻裏繼續淪陷下去了。離婚就離婚,我這麼優秀又這麼漂亮,肯定會遇到一個更好的,我要去找小奶狗。」
閨蜜認同地點點頭:「你當然會遇到更好的,我們女人就不能委屈自己,就是要挑選最好的、最年輕的、最聽話的、最乖巧的、最能幹的、最能取悅自己的,那方面最……」
閨蜜話沒說完。
就被迎面走過來的男人打斷。
「小姐,方便加一下聯繫方式嗎?」
我挑選蛋糕的視線驟然被一個男人擋住,不悅地蹙眉。
正要冷聲拒絕,肩膀忽然被人攬住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帶着幾分吊兒郎當笑容的聲音。
「不好意思啊,這位先生,她可能不太方便呢。」
我渾身一僵,轉頭就撞進溫哲含笑的眼眸。
他嘴角噙着玩味的弧度,領口隨意敞着,整個人透着股漫不經心的痞氣。
西裝男有些遺憾地咂咂舌,繼而不甘心地再次看向我,手機頁面還執着地顯示着二維碼。
溫哲微微眯了眯眼,趁我還沒反應過來,動作熟練地捏了捏我的臉。
「寶貝,怎麼傻了?是不是兩年沒見,想哥都想得發瘋了……」
西裝男終於死心,訕訕地收回手機,轉身離去。
我一陣惡寒,猛地掙開溫哲的手,低聲呵斥他:
「你發什麼瘋?我是你嫂子……」
溫哲搓了搓手,眼底的曖昧笑意不減,一臉明白地點點頭:
「哦這樣啊,那——嫂子開門,我是我哥~~」
我氣急敗壞地揚起手要扇他一耳光,卻被人一把捉住。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閨蜜張着嘴Ṱú₀,叉子上的蛋糕掉落在地上也來不及管,呆呆地開口。
「好,好刺激,這就是傳聞中的……兄弟鬩牆修羅場嗎?」
我猛地轉頭。
看見了居高臨下,面無表情,攥着我手腕的溫樾。
-10-
溫樾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在我身後站了多久。
修長的身影籠罩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緊扣着我的腕骨,拇指慢吞吞地在我脈搏處輕輕摩挲着。
溫哲很快反應過來,遺憾地搖搖頭,陰陽怪氣地開口:
「大哥,這麼多年了,您還是一點沒變呢,還是這副死人臉的樣子,這副令我和縈縈最怕、最厭惡的樣子……」
溫樾指尖微ƭū́⁼顫,從容開口。
「是嗎?那你變了嗎?這麼多年過去了,弟弟還喜歡在重要現場穿蠟筆小新睡衣嗎?」
提起從前的事,溫哲頓時變了臉色。
「溫樾,你……!」
溫樾平靜地收回目光,不再把他放在眼裏,俯身剋制地在我的脣角輕輕親了親。
「老婆,我們回家吧。」
他貼着我的脣瓣廝磨,刻意咬重了「老婆」兩個字,說出這句話時語氣從容,可握着我的手隱隱發顫。
我心頭頓時一緊。
「老婆」這個稱呼只會出現在他醉酒失控後的夜晚。
溫樾摘下金絲框眼鏡,撕下所有冷漠嚴肅的僞裝,穿着昂貴的西裝褲跪在紅色羊毛地毯上,抬頭仰視粘膩地注視着我。
被我欺負得眼尾潮紅,沙啞着嗓音哀求。
「老婆,聽你的話,我都聽你的,我是你的小狗,求你疼疼我吧……」
再接下來。
……就是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了。
而現在,他清醒地站在陽光下。
鏡片後隱藏的情緒卻比任何醉酒時刻都要洶湧。
-11-
我回過神,剋制着有些發軟的腿,猛地站起來:
「好,我們回,回家。」
溫樾的目光掃過我主動搭在他小臂上的手。
像條被主人牽住繩子的狗。
眼中的晦暗立馬淡了一些。
我朝閨蜜抬抬下巴,又看了一眼溫哲:「那個,溫哲……」
話沒說完,溫樾突然沒站穩,踉蹌了兩步後猛踹了一腳溫哲,差點直接把溫哲從椅子上踢下去。
溫哲一把撐住桌子,怒不可遏地抬起頭:「溫樾,你這個……」
溫樾無辜地垂眸:「不好意思,腳滑了。」
溫哲被氣笑了:「腳滑?好一個腳滑,都滑到我屁股上來了,你怎麼不直接滑到我的臉上呢?」
溫樾頓了兩秒,開口:「好主意。」
「?」
溫哲語塞,一臉防備地拉開和溫樾之間的距離:「溫樾!你丫就是個神經病,誰不知道你從小精神就不正常!神經病神經病!」
溫樾靜靜地沉下臉色。
溫哲聲音頓時小了點,但還是不甘心地嘟囔着。
我擔心他們兩個在大庭廣衆之下大打出手,連忙扯住溫樾:「溫樾你別鬧了,那個溫哲,你大哥可能是更年期了,你別跟他一般計較,我這週末和你大哥回老宅看你,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
我連忙去拉扯溫樾。
卻發現根本拉不動。
定定地抬起頭。
這才發現。
溫樾的臉色慘白至極,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骨節泛白,連袖口的腕錶都跟着輕微顫動。
彷彿剛纔那個遊刃有餘的精英律師只是幻覺。
此刻站在這裏的,不過是個被妻子敷衍嫌棄、自卑絕望的可憐男人。
-12-
我拉着溫樾快速離開咖啡店。
溫樾順從地被我拉着走,腕骨緊緊繃着,臉色也越來越冷峻。
剛打開車門。
溫樾突然反扣住我的手腕,將我狠狠推進車裏。
「溫樾,你做什麼?!」
我的脊背狠狠撞進真皮座椅。
溫樾單手扣住我兩隻手腕舉過頭頂,另一隻手掐着我的腰迫使我親密無間地貼着他。
太燙了,真的太燙了。
我渾身戰慄着,感受到他過於灼熱的體溫,更看清了他眼底翻湧的黑色浪潮。
溫樾面無表情地凝視我兩秒。
強勢的吻重重壓在脣角、臉頰、頸線,並一路向下。
帶着咖啡的苦澀和壓抑已久的暴虐。
我在驚慌中踢掉了一隻鞋,抓傷了他的手臂,卻還是隻能被動地承受着這前所未有的洶湧熱吻。
遠處有車燈照射過來。
照亮了他猩紅的眼尾和滾動的喉結。
「許縈縈,你說你想談兩個……」
「我輾轉反側,自我折磨整整一晚上,最後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咬咬牙同意了,可是,可是……」
溫樾忽地笑了,笑得狼狽又破碎,聲音近乎歇斯底里。
「可是怎麼兩個都不是我——!」
我僵住。
伴隨着他這句話。
後背猛地激起一陣電流。
「離婚?」
溫樾輕咬住我的鎖骨,留下滾燙的呼吸和細小的刺痛。
「離婚?你居然說要和我離婚?爲了外面的那些狗東西要和我離婚?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不在乎外面的那些人了嗎?我不是已經都同意了嗎?可爲什麼還要……」
「不該的,你不該提離婚的,縈縈,你想離婚?除非把我心臟挖出來,讓我死在你身邊!」
「縈縈,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你聽到了嗎?它痛得快要裂開了,我痛得快要死掉了……」
溫樾失控到極點,動作越來越瘋,恨不得把我一寸一寸拆開狠狠折磨。
我咬着嘴脣,無力地抓着他的手臂:「溫,溫樾!你先冷靜一點……」
溫樾繃着臉,什麼都聽不進去。
車廂內溫度節節攀升,兩個人的呼吸凌亂成一團。
………
-13-
突然,一聲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溫樾眼中的偏執猛地被驚散。
怔怔地低頭看了我一眼後狠狠一僵。
手忙腳亂地鬆開我跪下。
「縈縈,都是我不好,我,我……」
我坐起身,利落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溫樾一Ṭûₗ時不備,被我扇得微微側身,又很快回來跪好。
我毫不猶豫地反手又是一巴掌。
溫樾歪了一下,依舊很快回來再次跪好。
如此反覆好幾次。
我每次用了十足十的力氣,手都扇麻了。
溫樾冷白的臉上浮現出清晰的巴掌印,卻依舊垂着睫毛,一言不發,跪得順從。
-14-
我氣喘吁吁地瞪了他一眼,想起他剛纔的瘋話:
「溫樾,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麼兩個三個的,什麼外面的狗東西,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居然還想……總之你趕緊把話給我說清楚。」
溫樾顫抖着,遲疑了許久,才低低地開口。
「我都知道了。」
「我是黃臉公,那個年輕男孩,還有……」
「還有你在心裏嫌棄我老,你說我不如鴨,還要出門……偷喫,我都聽到了。」
他聲音哽咽得很厲害,好像難過得快要說不下去了。
我按照他說的絞盡腦汁地回想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又氣又無語: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那天那個朋友圈是大冒險的賭約,什麼黃臉公,論外貌你明明更像小白臉,至於那個男孩,他是代駕,我閨蜜給我找的代駕。」
「不過,我什麼時候說你不如鴨了?沒試過鴨,但感覺你應該比他們強。」
「我又什麼時候在心裏嫌棄你老了?——我每次不都是光明正大地嫌棄你老嘛。」
溫樾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哽咽的聲音微頓,然後悲傷得更大聲了。
我憋着笑。
默默地把這兩天溫樾所有的異常表現都串聯在了一起。
他偷用我的美白精華,拼命地練自己的八塊腹肌,把自己打扮成男公關的樣子。
不過是因爲斷斷續續地聽到了我的心聲。
然後絕望地扮演着一個年老色衰,對妻子毫無吸引力,被戴了綠帽子也不敢問,只能咬着被子無助哭泣的自卑黃臉公?
那, 很有生活了。
忽然有些後悔追問他緣由了。
自卑好啊。
自卑是男人的半壁嫁妝。
我舒了口氣, 俯身挑起他的下巴。
「溫樾,你怎麼就專門挑沒用的聽?」
「你怎麼聽不到我已經愛上你了?」
「你怎麼聽不到我已經在這段婚姻裏淪陷了呢?」
「你怎麼聽不到我因爲認爲你不愛我而變得患得患失?」
溫樾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反覆打量我的神色,似乎是想要辨別我是不是在說謊。
可激動幸福的淚珠先比理智探尋快一步出現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已經先一步砸在我的手背上。
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溫樾猛地低下頭, 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攥成拳頭,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
「我怎麼會不愛你……」
「我怎麼可能不愛你?」
「我從十八歲開始就下定決心要娶你,好不容易熬到有機會,我絞盡腦汁設計陷害溫哲,我把他的車弄拋錨,把他的禮服換成蠟筆小新睡衣……」
「我愛你愛到快要發瘋了,每天夢裏夢外想的都是與你有關的事, 一分鐘看不到你心裏就泛起強烈的不安,我陰暗地痛恨每一個接近你的男人, 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我壓抑着自己的嫉妒和佔有慾,生怕你會因此厭煩我,又什麼都不敢問, 生怕你早就厭煩了我,我只敢偷偷地往你的醒酒湯裏倒醋……」
「我比你大五歲, 每天擔心自己的年紀被你嫌棄, 一天照一萬遍鏡子, 偷偷地用你的淡斑精華、去皺乳液,生怕你被年輕的人吸引走, 光是這樣想想,我的眼淚都要流乾了……」
我怔怔地聽着他訴說着他的不安和擔憂, 心酸得一塌糊塗。
沒想到他這樣一個外表強大冷酷, 凡事都要計較得失的人, 內裏卻因爲我變得自卑隱忍, 患得患失。
我的心跳有些亂。
主動從他西裝口袋裏摸出我上午賭氣丟掉的戒指。
在他越來越炙熱的視線中。
緩緩戴在無名指上。
「溫樾, 我以後都不會再取下來了。」
不等我說完,溫樾猛地起身把我摟進懷裏, 劇烈的心跳震得我全身發麻。
「再說一遍。」
他聲音啞得不成調, 滾燙的脣瓣貼着我耳垂廝磨。
「求你,縈縈, 再承諾我一遍。」
我貼着他發燙的耳廓一遍遍重複。
最後一個字被他以吻封緘。
溫樾的吻又兇又急,像是要把我剛纔的所有承諾都吞喫入腹。
我很快就嚐到他脣齒間鹹澀的淚, 嚐到他壓抑多年的愛意終於爆發的滋味。
-15-
情到濃處,我突然想起什麼,一腳踢開溫樾。
「等等,你說溫哲是你蓄意陷害的, 所以我們沒結成婚都是因爲被你算計了……?咱們兩個也不是陰差陽錯, 而是你一手策劃的……?」
溫樾微喘着愣了兩秒,耳尖悄悄泛紅,若無其事地起身。
「你餓了吧,我去給你買熱水。」
我抄起外套朝他扔過去,氣急敗壞地衝着他倉皇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溫樾!你這個老謀深算、道貌岸然的老東西!」
難怪和溫哲訂婚前幾天。
他天天兩眼一睜就是打噴嚏。
那時候我們大家都還在關心溫哲會不會在訂婚當天感冒。
原來不是感冒。
而是有奸人暗算。
-15-
我和溫樾還是第一次親密無間地牽手走回家中。
夜色漸濃。
浴室的水聲一夜沒停。
溫樾的指腹摩挲着我發紅的腕骨,在氤氳水汽裏一遍遍吻去我眼角的淚。
我哭得嗓子都啞了,天快亮時才被溫樾抱回了臥室。
陷入昏睡的前一秒。
溫樾湊過來吻住我額頭, 淚珠砸在我的鎖骨上,燙得我睫毛輕顫。
「縈縈,我好愛你。」
原來男人動情時的眼淚。
是帶着灼熱溫度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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