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上位,我奪走她的一切

長公主那張臉,是大梁國無人不知的禁忌。
若誰與她有半分相像,都會被她扒皮抽骨,處以極刑。
只因太監偶然說起:「新來的小宮女,和殿下有一樣的眉間痣。」
她就命人活剝了宮女的臉皮,喂下腐屍水,融化成了城牆上的一攤爛泥。
自此,我在這世間孤身一人。
後來,我用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奪走了她在意的一切。
讓她如那宮女般,死如爛泥。

-1-
姐姐死後,宮裏只送來兩錠銀子和一卷空草蓆。
因爲姐姐的屍體已化爲肉泥,乾涸在了城牆之上。
我乾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接過銀子,磕頭謝恩。
將空草蓆草草埋下後,我沒流一滴淚,連碑都沒刻,就揹着包袱離開了村子。
村民們磕着瓜子,紛紛唾罵。
「玉珍可憐啊!爲了供妹妹上私塾,放棄了好好的親事,去宮裏當差。」
「到死了,這白眼狼連一串銅子都不願拿出來,給她買副棺材ƭűₖ。」
我毫不在意,租了一輛舒適的馬車,離開了從小長大的地方。
沒人知道,我拿着全部身家去了苗疆。
用苗疆巫術換了一張,大梁百姓人人避而不及的、長公主的臉。
從此,河間村再無人記得夏家孤女。
宮裏,多了一位新獲榮寵的夏妃。

-2-
長公主李沐月是前朝遺孤。
前朝全城誓死抵抗之時,她偷溜出城,爲先皇拱手奉上傳國玉璽。
梁軍大受鼓舞,輕鬆破城。
她也因此被封爲尊貴無比的長公主,賜予李姓。
李沐月權勢滔天,囂張跋扈,圈養面首無數。
但最讓朝野談資的,當屬她和當朝皇帝李尋文的風流韻事。
二人青梅竹馬,互生情愫,但礙於人倫朝綱,無法挑明。
於是皇帝不斷尋找和她相似的女子,收入宮中寵幸。
但每個替身都活不過十日,無人知曉她們是怎麼死的,只知死相慘烈無比。
宮中每死一個替身,長公主府便會張燈結綵,迎娶新面首入府。
如今,朝中貴女都將長公主的那張臉視爲禁忌。
寧願毀容,也不願有一絲相似。
宮中最近的一位替身,是李尋文在微服私訪時帶回的平民女子。
李尋文將她捧在手心,短短几日,十幾道聖旨流水般送進追月閣,將她升到了僅次於妃的嬪位。
那女子很快便有了身孕。
但沒多久,宮中便傳來宮嬪暴斃的消息。
長公主府門前,多了一個盛着人彘的花瓶。
那人彘被活生生剝了臉皮。
臉上血肉模糊的空洞一張一合着,像死魚掙扎呼吸的嘴。
但滿朝文武無人在意。
只因爲長公主留下一封書信,自請前往北境和親,便連夜啓程離開了京城。
有大臣私下質疑:
「北境一向無戰事,長公主怎麼突然自請和親?」
「長公主代表了大梁的臉面,去蠻荒之地和親,豈不荒唐?」
很快,這些流言蜚語便銷聲匿跡。
長公主府的後門,也運出了一批批的屍體。
長公主北去後不久,皇帝春狩歸來,高調帶回一位苗疆女子。
與之前那些女子不同。
這次,僅一道聖旨就直接封爲夏妃。
但闔宮上下毫無波瀾,畢竟皇帝身邊的替身實在太多了。
宮人們紛紛猜測,我這隻攀附權貴的假鳳凰能活多久。
「這位夏妃與長公主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沒想到皇兄難得出宮狩獵,就獲此苗疆尤物。」
七王爺戲謔說道。
我柔若無骨地依偎在皇帝懷中,嘴角得意勾起。
能不像嗎?
爲了擁有這張臉,我把全部身家和性命都賭給了苗疆大巫。
苗疆蠱術兇險無比。
兩年時間,我不知喝了多少副毒藥。
更是忍着血肉撕裂的劇痛和恐懼,親眼看着蠱蟲生生啃掉了我的整張臉。
爲了不露出破綻,我這張臉還添了些許異域風情。
細細看來,竟比長公主更勝一籌。
「宮中可比苗疆那蠻荒之地兇險多了,不知夏妃可準備好了?」
上前奉茶時,七王爺眼神不屑,輕聲嘲諷道。
爲了這張臉,我付出了太多。
甚至冒着生命危險,假裝苗疆女誤入皇家獵場,險些一箭喪命。
這才獲得了入宮復仇的機會。
我怎麼會退縮!

-3-
宮人紛紛猜測我能夠活幾天,甚至在隱蔽處爲我私設了賭桌。
用我的命做賭注,只爲調劑他們無聊的生活。
時間一長,賭局越變越大。
甚至不少皇親貴胄和權貴大臣也參與其中。
賭金竟然高達幾千兩,成爲京城中最大的賭局。
每天都有人因此一夜暴富,也有人因此輸得傾家蕩產。
但是他們仍然樂此不疲。
只是他們沒想到,我的命竟然這麼長,愣是躲過無數明槍暗箭。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榮寵不衰更盛。
從全天在懷,到夜夜承寵,甚至開始伴駕上朝。
半年過去,皇帝突然一紙詔書昭告天下。
他要封我爲皇貴妃。
那日,全京城的人都破產了。
只有一個神祕人押對了寶。
只用了一兩銀子,就在一夜之間捲走了所有賭注。
那個人,就是我。

-4-
長公主在詔書發佈的第二日,就趕回了京城,遞了腰牌要連夜進宮。
內監來報時,李尋文正抱着我。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手指來回劃過我的頸,漫不經心地說:
「明天升妃大典,放清楚你的身份。」
我乖巧地點點頭,低頭貼心地幫他整理好龍袍。
升妃詔書發佈時,宮內外都罵我狐媚惑主。
說我這蠻夷之地的賤民也想做皇貴妃。
也有人揣度聖意,皇上不過是利用我,刺激長公主回朝。
真棒,他們猜對了。
長公主自請和親後,皇帝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北境聽聞長公主的留信,嚇得立馬上奏,說並未見過長公主。
很明顯,長公主是故意隱匿蹤跡。
幾月過去,皇帝等得不耐煩了,就想了這個法子。
他從未向我解釋,但我瞭然於心。
作爲替身,我之所以能在他身邊這麼久。
除了這張幾乎無二的臉,還有我足夠察言觀色,揣測聖意。
他什麼都不用說,一個眼神、一個舉動,我就知道他的用意。
而且不論叫我做什麼,我都乖巧順從。
哪怕是毫無尊嚴。
皇帝最討厭託孤大臣對他嘮叨。
每當他的眉頭皺起,我便脫下外衣,裸露香肩,橫躺在他的懷中。
大臣不忍直視,拂袖而去。
皇帝最喜歡喫八百里加急的荔枝。
我便主動開口,聲稱我想喫,替他擔了勞民傷財的罵名。
皇帝最喜歡研磨細緻的墨汁。
我便徹夜不眠,磨到指尖起泡流血都不罷休。
皇帝最喜歡品鑑雪泡茶。
我就舉着罈子,在雪中站立一天一夜,只爲親手收集未落地的雪。
結果一場風寒差點要了我的命。
一向政務繁忙的皇帝竟然撇下朝政,親手爲我煎藥。
見此情景,皇宮內外對我的看法逐漸發生了變化。
原先,他們只當我是個活不久的玩物,可以隨意忽視我、嘲笑我。
現如今,他們逐漸開始懷疑,我是否和之前的替身真的不同。
有次,皇帝同父異母的Ţū₉弟弟,十王爺入宮找皇帝下棋。
看到我時,他調侃地說:
「皇兄,你也快玩膩了,就把這尤物賞給我做個美妾吧!」
「讓臣弟也嚐嚐苗疆女子的滋味。」
說着,他的手撫上我的腰,緩緩ƭû₂向下遊走。
皇帝當場黑了臉,拔出劍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還把他碰過我的那隻手,生生折斷了。
果然,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我在他的心中已有一定分量。
我的話,想必他也聽進去了。
不然,他不會照搬我閒談時和他說過的民間話本子的內容——
戲裏,公子爲了刺激小姐表露真心,假意迎娶他人。
小姐知道後方寸大亂,打斷拜堂。
二人互訴真心,解除誤會,洞房花燭。
現在,戲臺子已經搭好。
只等明日升妃大典,長公主殺入皇宮了。

-5-
升妃大典時,長公主氣沖沖地闖進大殿。
我正坐在皇帝的懷中,被他折騰得衣衫不整。
皇帝明知道,衆目睽睽之下,作爲女子,如此衣衫不整、行爲放蕩,往後再無法見人。
他也明知道,長公主見了這情況,日後定會對我狠下殺手,死法只會比原先那些替身慘烈數倍。
他更知道,自那次風寒之後,我不能碰荔枝這樣寒性的食物,否則便會腹痛難忍,有偏癱的風險。
ťū́⁹但他還是示意我剝開冰荔枝,用嘴暖熱後餵給他。
只因爲此時,長公主正看着他。
我毫不猶豫,溫順地一一照做。
荔枝冰得我全身戰慄不止,一隻手突然扯住我的髮髻,將我狠狠甩在地上。
是長公主。
見我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她更加怒不可遏。
她拔出侍衛的佩劍,衝着我的臉狠狠刺下。
慌亂間,我抬手阻擋,劍刃刺進了我的皮肉,血液噴湧而出。
皇帝並未阻攔,坐在上座,懶懶地看着這一切。
「長公主這是做什麼?」
「難道是府上的面首不夠用?所以看不得朕有美人在側?」
皇帝滿臉淡然,但是我懂他,此時他心中正暗爽不已。
長公主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李尋文,你不就是想逼我說真話嗎?」
「好,我說!」
「我就是放不下你,你滿意了嗎?」
皇帝的眼中,笑意像潮水般愈發洶湧。
他坐起身子,正欲說些什麼,長公主打斷了他,將劍刃再次對準了我。
「我知道你找那些替身只是爲了故意刺激我。
「但是你怎麼能找這種山村野婦?
「做我的替身,她也配?
「你怎麼能如此折辱我!」
說完,她丟下劍跑出大殿。
大殿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太監丫鬟們都小心地看着皇帝的眼色。
以及,用嘲諷的目光盯着衣衫凌亂的我。
七王爺率先打破了沉默。
「皇兄,您這次有點玩大了,頭一次見長公主如此失態。」
皇帝的貼身太監秦公公趕忙搭腔。
「陛下,您還是去看看長公主吧!」
皇帝眉頭緊皺,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路過跪坐在地上的我時,甚至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給。
大殿中舞蹈奏樂恢復如舊,衆人彷彿對這場鬧劇早有準備。
看吧!大家心中都跟明鏡似的。
皇帝只是拿我刺激長公主,迫使她乖乖回到身邊罷了。
從始至終,都沒人相信皇帝會真的升我當皇貴妃。
一片歡樂的氛圍中,我面容平靜地整理散亂的髮髻,努力扯了扯衣不蔽體的裙子。
緩緩站起身,對大殿上的衆人說:
「各位,我先行去更衣,失陪了。」
觥籌交錯聲戛然而止,他們這才意識到,我還狼狽地跪在地上。

-6-
走出大殿後,我隨便包紮了胳膊的傷口,收拾行李直接搬去了冷宮。
身邊的宮女太監認定我早晚被皇帝廢棄,早已各奔前程。
自然沒人知道我的去向。
我在冷宮找了一個僻靜的小院,悠閒地待了兩日。
養花種菜,看書品茶,好不自在。
第三日,皇帝帶人踹開了小院的木門。
他看起來很是頹然。
臉色陰沉,兩眼通紅,一向平整的龍袍竟佈滿褶皺。
我故作震驚地走上前去,隨即如往常一樣,溫柔地替他整理衣襟。
「陛下怎麼來找臣妾了?」
「長公主還好嗎?」
「如果長公主還在生氣,臣妾可以前去請罪。」
皇帝並不言語,只是陰沉着臉,死死盯着我。
他緩緩抬手屏退了隨從,啞着嗓音問我。
「你怎麼偷偷來了冷宮?」
我垂着眸,語氣溫順中夾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悲傷。
「陛下和長公主多年心結已解,我還留在陛下的身邊實屬不妥。」
「臣妾知道分寸,所以不等陛下下旨,就主動搬來冷宮。」
皇帝將我從懷中撈起,蹙着眉,深深看向我的眼底。
「你什麼意思?」
我乖乖回答:
「臣妾認真想過,爲保陛下聲名,您不可直接下旨。
「陛下只需昭告天下,說臣妾急症暴斃,留臣妾在冷宮了此殘生即可。
「這樣天下臣民不會有任何議論。」
皇帝的臉陰雲密佈,黑得嚇人。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替朕做決定?
「你是朕的女人,朕要怎麼處置你,得朕說了算。」
我淚眼婆娑,眼神假意躲閃。
「您與長公主青梅竹馬多年,情誼深厚。
「如今心意相通,難道臣妾不該走嗎?」
「大膽!」
皇帝低沉的嗓音宛若驚雷,驟然響起。
我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卻被他緊緊攥住手腕。
衣袖下的傷口瞬間迸裂,我喫痛地叫出聲來。
血液滲透了輕薄的衣袖,浸溼了他的手心,但他的力道未減分毫。
他雙目通紅,緊緊抿着薄脣,用不可辯駁的語氣命令道:
「朕不下旨,誰也不能讓你住冷宮。
「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
我痛得緊蹙着眉,紅着眼,倔強地看向他。
「您和長公主不日恐怕就要大婚。
「我這個替代品留在宮中只會礙眼,惹長公主不快。
「到時長公主賜死臣妾事小,影響你們情誼纔是大罪。
「我雖傾慕陛下,但也不會沒有自知之明。」
皇帝面上一愣。
果然,他從未想過——
我被他作爲工具各種挑釁,早已惹得長公主痛恨,遲早有性命之憂。
但只一瞬,他又恢復平靜。
「那又如何?
「朕偌大的後宮,三宮六院難道還住不下你一個?
「你若是乖乖聽話,沐月入宮,定不會爲難你。」
我忍着手臂的劇痛,激烈反抗。
「我不願意!」
「之前爲陛下做的種種,是因爲我愛你,所以心甘情願爲你做任何事。
「只希望能用全部真心,換取你的一絲真情。
「哪怕是一點!我都甘之如飴!」
「但現在陛下和長公主挑明心意,我如何能假裝不知道,繼續待在你身邊?
「我愛陛下入骨,所以只想要純粹的愛,所以絕不願做礙眼的替代品!」
「與其看着陛下和長公主日後恩愛無比,陛下倒不如現在就下旨賜死我!給我一個痛快!」
不等我說完,皇帝的身軀就壓了過來。
他不顧我的掙扎,對我強取豪奪一番後,用腰帶牢牢捆住了我的手腕。
他冰冷的手指慢慢劃過我的臉頰。
「煙兒,你記住——
「朕不讓你走,你就走不掉。
「朕不叫你死,你就別想死。」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畢竟連封號都是隨意摘取的姓氏,我還以爲他早就忘記了我的名字。
但明明是如此親暱的稱呼,我卻只感到冰冷與戰慄。
「看來,是朕把你寵壞了,竟然做起朕的主來了。
「朕要親自教教你宮裏的規矩纔是。」

-7-
從冷宮回來後,我被軟禁在了寢宮中。
皇帝命人片刻不離地監視着我,一下朝就親自趕來,噓寒問暖。
數不清過了多少日,流水一般的賞賜湧入宮中,從未斷過。
還有那些八百里加急的冰荔枝。
看啊!他並不是因爲意識到愛我,所以對我更好。
他甚至記不住我不能食用冰荔枝。
他只是想用錦衣玉食讓我回心轉意,繼續乖巧地留在他身邊罷了。
在他心裏,我就是那種爲了奢華生活甘願屈服的女人。
這時,長公主府傳來消息——
尊貴的長公主意外溺水,暴斃而亡。
同時,丞相府找回了一直寄養在莊子上的嫡女。
皇帝下旨立她爲後,不日舉辦立後大典。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突然冒出來的丞相嫡女,就是長公主本人。
大費周章的新身份,不過是爲了躲避人倫爭議的遮羞布罷了。
就是可憐了長公主府的那些面首和下人。
爲了一個冠冕堂皇的陽謀,一個個枉死在了大獄之中。
長公主和皇帝終於修成正果。
我在宮中的身份,也愈發的尷尬。
宮女太監們明裏暗裏地嘲諷我。
一次,在被宮女太監刁難後,不知何時坐在牆上的七王爺笑出了聲。
「皇兄終於下定決心幫長公主洗清身份了。
「不知夏妃娘娘,未來打算如何自處呢?」
我面上不語。
但心裏卻在笑。
長公主失去了榮耀的身份,還剩下什麼呢?
皇帝的深情嗎?
「李尋文,你放我走吧!
「你已經有了長公主,還留我這個替身做什麼呢?」
明明已經決定和長公主成親了,但是每當我提出離開時,皇帝總會怒不可遏。
他將我壓在身下,將疾風驟雨通通發泄在我身上。
後來,我選擇避而不見,或者保持倔強的沉默。
但我越是把他往外推,他來得越是頻繁。
恐怕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現在他在我身邊的時間,比陪長公主的時間多得多。
甚至大婚的禮服,他都只是讓身形相似的太監,前往丞相府一同試衣。
只因爲那日我說胃寒發作。
他便推脫了長公主期盼已久的見面,陪了我一整天。
他親手爲ṭű⁵我烹湯,一勺一勺給我喂藥,將我擁在懷中暖身子。
長公主終於坐不住了,她用丞相之名向宮中遞了牌子,但被大總管攔在了門外。
只因爲我要靜養,不能被吵到。
長公主在門外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等我沉沉睡下,皇帝才輕聲走出去見她。
皇帝掩門時,我發出了低低的嚶嚀聲。
我知道,長公主一定聽到了。
「沐月,我不是和你說過——
「你已是丞相府的嫡女,防止落人口舌,不能再隨意進宮了!」
隔着屋門,我聽到皇帝輕聲責備道。
以長公主睚眥必報的性子,我想,她現在一定恨極了我。
她一定已經意識到,我和過往那些替身完全不同。
這是皇帝第一次爲了別的女人,冷落她、責備她。
如果說過去,她只是因爲我的臉而妒恨。
那現在,我已是她如鯁在喉的刺。
讓她感到危機四伏,不拔不快了。
恐怕,她很快就有動作了。

-8-
果然,她沒讓我失望。
距離立後大典只有一週的時間。
長公主趁皇帝被丞相叫去議事,帶着親兵闖進了我的寢宮。
瞬間,宮中的太監宮女被虐殺一地,血液染紅了地毯。
「你這個賤人!」
她命人將我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倔強地抬起頭,欣賞着她嫉恨的怒火。
看到我與她極爲相似的臉,她面容扭曲至極,上前狠狠甩了我十個巴掌。
還是不解恨,她坐在榻上,悠閒地轉着手腕,讓人對準我的肚子狠狠地踹。
「你不是胃寒嗎?
「那本宮就給你治療治療。」
十幾腳下來,我痛得跌倒在地,口中鮮血ṱū⁹橫流。
她蹲下身子,陰惻惻地欣賞着我的狼狽,冷笑着:
「你這種賤民,還配和本宮相提並論?
「不過是個泄慾的工具罷了,竟然敢算計到本宮的頭上。」
她伸手鉗住我的臉,眼中泛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本宮這張臉,長在你身上,真是對本宮的侮辱。」
說罷,她令人遞上一個盛滿液體的瓶子。
我紅了眼睛,全身顫抖,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不是因爲我害怕。
而是我猜到,這就是要了姐姐命的腐屍水。
小小一瓶,就能讓一個大活人化作一攤爛泥。
化水時,人的意識完全清醒。
只能在極度的恐懼和疼痛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子逐漸消失。
姐姐死前,到底有多痛啊?
我看着長公主打開塞子,離我越來越近。
我的麪皮下是無數蠱蟲,它們彷彿感知到了危險,在我的皮下恐懼地湧動。
我心中忐忑不安,默默倒數。
「住手!」
皇帝氣喘吁吁地衝進寢宮,衣衫凌亂。
他身後跟着跑進來的,是被我收買的貼身宮女。
我早有預料,長公主遲早會趁皇帝不在,先斬後奏。
所以提前安排貼身宮女藏在暗處。
在長公主帶人衝進來的瞬間,她就從後門跑出去,馬不停蹄地稟報皇帝。
幸好,皇帝來得夠快。
我捏緊的手心才稍稍鬆開。
即便我算得事無鉅細,但事情發生時,我還是忍不住緊張。
長公主已殺紅了眼,看事情敗露,眼中滿是不甘。
於是趁人不注意,將手中的腐屍水盡數潑向我的臉。
皇帝一個飛身,將瓶子踹飛出去。
瓶中的液體甩着弧線向長公主飛去。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響徹屋子。
但皇帝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衝上前來,上上下下地檢查我的傷勢。
他心疼不已地撫摸我紅腫的臉頰,眼睛登時就紅了。
「煙兒,疼不疼?」
「李尋文!你竟然爲了這個賤人這樣對我!」
長公主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可惜,剛剛的腐屍水只落了幾滴到長公主的衣袖上。
她並沒有受什麼傷。
但是皇帝的反應足以讓長公主發狂。
她不管不顧地站起身,髮絲凌亂,衣衫不整,早沒有了往日的貴族作派。
她極盡癲狂,瞪着眼睛,大吼大叫。
「你關心她!你愛上她了?」
「李尋文,你是不是忘了你要娶的皇后是誰?」
「她只是我的替身!你瘋了嗎?你竟然爲了她這樣對我!」
皇帝將我擁在懷中,緩緩回頭,眼中寒意冷得讓長公主噤了聲。
「大典前,你再出現在宮裏一次,你就不用當這個皇后了。」
長公主呆在原地,全身僵硬。
皇帝的反應讓她陌生,讓她慌亂,讓她害怕。
她幾乎忘記了要如何應對。
明明,ṱú₅小時候是李尋文先表明心跡,說長大後要娶她的。
她爲了李尋文,拋棄了自己的父皇和臣民,將傳國玉璽拱手送與敵國。
那一夜兵荒馬亂,李尋文把她緊緊擁在懷中,堅定地說:
「沐月,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爲什麼?
爲什麼纔沒幾年,一切都變了?
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長公主,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眼淚像斷了線,吧嗒吧嗒掉落在地țù⁰。
整個寢宮中,皇帝、御醫、宮女、太監,都圍在我的身邊。
她像個多餘的人,狼狽地站在原地。
最後,她終於開口,聲音哽咽不止。
「我知道了,尋文哥哥,我會乖乖待在丞相府。
「我會聽你的話,典禮前不再進宮,等你來娶我。
「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看啊,一向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長公主,也會有如此卑微的時刻。
身上疼痛不已,但我卻想笑出聲。
這就已經受不了了嗎?李沐月?
如果我想要的,是讓你跌落塵埃,像乾涸在城牆上的爛泥一般呢?
皇帝沒有回頭,但他的表情有些動容。
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擺了擺,讓她退下。
她緊緊抿着嘴脣,帶人乖乖退下了。
她的確是害怕了,一直到大典前,都再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可笑,她以爲只要收斂一番,皇帝就會回心轉意。
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人心是最易變的,但也是最難變的。
心中那桿秤已經偏移。
我能讓皇帝偏袒我一次,就能讓他偏袒我無數次。
要怪,只能怪她自願放棄長公主的身份和權勢。
將賭注都壓到了一個男人的身上。

-9-
立後大典辦得極盡奢華。
紅綢從宮中懸掛到了街上,一眼望去,十里紅妝。
我走到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百姓的議論和羨歎聲。
我在丞相府的角落,看着滿頭珠翠的長公主上了轎子。
她真的很美,鳳冠霞帔,朱脣輕點,巧目盼兮。
只是可惜,這麼美的臉下,是那麼骯髒的一顆心。
她的嘴角幸福地揚起,臉上一抹緋紅。
眼中滿是對未來生活的期許。
長公主的儀仗往宮門的方向緩緩駛去,身邊的百姓蜂擁而上,想討個喜錢。
宮牆上,皇帝一身禮服站在高處,滿臉茫然地看着宮外一片喜慶。
我嘴角輕勾,轉身逆流離開。
沒錯,我偷偷跑出了宮。
一會兒,在立後大典上,我的貼身宮女會驚慌失措地稟報皇帝,我失蹤了。
與我串通好的太醫,也會趕去告知皇帝,早上請平安脈時診出我懷孕的事情。
到時,長公主,你猜皇帝會怎麼辦呢?
你又該怎麼辦呢?
在你站在最高處時,把你一把推下。
感覺又當如何呢?

-10-
我正在藥鋪搖着扇子,熬打胎藥時。
御林軍突然出現,把藥鋪層層圍住,將窗外的陽光擋得密不透風。
皇帝一身喜服,眼睛泛紅,衝了進來,用力鉗住我的肩。
「你好大的膽子!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有孕了?
「爲什麼偷偷跑出宮?」
我垂眸不語,只是輕輕抽了下鼻尖。
「陛下,您怎麼在這?您今天不是和長公主大婚嗎?
「所以你趁着大婚偷偷跑出來,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皇帝乾笑一聲,但聲音中滿是慍怒。
我淚眼婆娑,大着膽子,倔強地抬頭看他。
「陛下,我做不到看你和別的女人舉案齊眉。
「我也做不到讓我的孩子出生以後,低人一等,被人嘲諷是替代品的孩子。
「與其讓他來人間受苦,那還不如別來。
「陛下,您治煙兒的罪吧!」
我話音未落,皇帝突然將我擁入懷中。
他抱得很緊,緊到我有些呼吸不上來。
「煙兒,做我的皇后吧!」
「陛下?」
我呆呆地看向李尋文。
他紅着眼眶,一字一句地重複道:
「煙兒,做我的皇后吧!」
「我現在才意識到,你對我有多重要。」
「剛剛大典時,我心中一直忐忑,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
「如果要失去你,那我寧願不要李沐月。」
「我心裏真正愛的,只有你。」
「我答應你,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
「煙兒,只要你不離開我,好不好?」
話音剛落,長公主一身嫁衣正趕到門口。
她滿臉淚痕,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最後緩緩地走上前,攥住皇帝的衣袖一角,磕磕巴巴地說:
「尋文哥哥,你不要沐月了嗎?」
「尋文哥哥,我……我可以和她共侍一夫!」
「尋文哥哥,你別不要沐月,好不好?」
「求你了……」
這次,面對長公主的示弱,皇帝的面上沒有一絲動容。
他抱着我,朗聲吩咐宮人,爲我抓緊趕製皇后禮服。
十日後,重新舉辦立後大典。

-11-
宮內外一片譁然。
議論聲此起彼伏,羣臣上奏,認定我是禍國妖妃,請求陛下三思。
丞相更是帶着一衆諫官,跪在宮門前。
頗有要死諫的趨勢。
我知道他們罵得有多難聽。
什麼大梁妲己、當代褒姒、狐狸精轉世,什麼不得好死云云。
甚至已經爲我想好了十八般處刑的死法。
但是我毫不在意。
我在這世間最後一個親人已經走了,我孤身一人,又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但是有人在意。
皇帝爲了平復議論,下發詔書。
昭告天下我纔是皇后的不二人選,聲稱丞相之女矇蔽了他。
但爲我和龍胎積福,暫不處置。
並且疾言厲色,警告若有再議論者,殺無赦。
丞相不相信皇帝對長公主如此絕情。
在宮門前言辭鑿鑿,煽動諫官,說我不過是一個出身蠻夷的替身罷了。
第二日,丞相的頭顱血淋淋地掛在了城門上。
很好,長公主轉變身份後的最後一層倚仗倒了。
之後,我的耳朵裏再沒聽到過任何非議。
但很快,長公主自殺的消息傳到了宮中。

-12-
她當然沒死成。
宮人來報,她割腕自盡,被下人及時發現,並無大礙。
皇帝抱着我,滿臉不屑。
「不必管她,想必又是誆我過去關心她的小伎倆。」
我心中感嘆,男人的心真狠、真硬。
愛的時候,海誓山盟。
不愛的時候,棄之如敝屣。
我知道,長公主心如死灰、一心求死是真的。
但她最愛的男人卻不信她。
多麼好笑。
但是,皇帝不見她,她怎麼能知道皇帝的絕情呢?
看來,還得我再幫幫她。
「長公主畢竟是您的親人,就讓臣妾替陛下寬慰她一二吧!」
皇帝滿臉欣慰,眼中盡是溫柔。
「煙兒真懂事,既往不咎,替她着想。
「但她十分惡毒、小肚雞腸,朕怕傷了你。
「你差婢女去即可,好生待在宮中養身子最重要。」
於是我安排貼身丫鬟給長公主帶話。
將皇帝描述她的那些話,原封不動地帶到,同時表達了我的憐憫。
「你放屁!尋文哥哥怎麼會這樣說我!
「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來看本宮的笑話?」
丫鬟說,長公主情緒癲狂,但被嚴加看管,只能徒勞在府中摔砸東西。
後來,我安排丫鬟每日給長公主送些東西。
什麼西域上供的螺子黛,千金難買的蜀錦衣物,還有珍貴燕窩做的安胎補品。
這些都是皇帝每日送到我宮中的。
我大發善心,備了一份送給長公主。
長公主氣得滿嘴咒罵,污言穢語,全然沒了過往氣定神閒的貴女風範。
隨着封后大典將至,長公主漸漸沒了那副囂張氣焰。
她跪在地上用力磕頭,求丫鬟帶話給我,讓我大發善心,把李尋文還給他。
一副卑微可憐的模樣。
甚至咬破指尖,洋洋灑灑寫了一封血書給我,言辭卑微至極。
只求我能夠答應讓她和我共侍一夫。
看到她如此低賤,我忍不住大笑出來。
這怎麼能夠呢?
姐姐,我要讓她千百倍地償命給你。
漸漸地,她的行爲開始有些瘋瘋癲癲。
言語顛三倒四,隨便抓住一個下人,就開始回憶和皇帝的甜蜜往事。
皇家尊嚴怎能容忍被如此冒犯。
第二日,丫鬟告訴我,長公主因風寒啞了嗓子。
我用腳也猜得出來,她是被她最愛的男人毒啞的。
身體殘缺後,長公主的狀態更加歇斯底里。
她痛苦地摔砸看到的一切事物。
甚至做了我的人偶,每日蹲坐角落,惡狠狠地扎針。
封后典禮前一天,我照常命人送去了衣物。
只不過,不小心將封后的禮服混在其中送了過去。
刺眼的紅色,是我送給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13-
爲了壓下朝堂的議論之聲,這場封后典禮,辦得比李沐月那場隆重更甚。
即便我是由妃位升爲皇后,但爲表重視,還是要重新走一遍宮門。
李尋文堅持到宮門口親自迎我。
他站在宮門內,一身喜服,滿眼溫柔地看着我。
他一直在笑。
「煙兒,你好美。」
我滿眼含笑,緩緩向他走去。
眼睛卻在人羣中搜尋。
終於,我在一個角落看到了狼狽不堪的李沐月。
她髮髻凌亂,想來丞相府倒臺後,她生活得並不好。
她穿着一身喜服,正是我昨日不小心送過去的那套。
眼神不經意地流轉,我與她正對上視線。
我的嘴角勾起,眼中滿是得意和挑釁。
手刻意地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果然,隨着我的動作,李沐月的目光落到了我的小腹上。
她的眼睛愈發狠戾。
在我即將踏入宮門的前一刻,她握着一把匕首向我衝了過來。
事發突然,現場一片混亂。
皇帝飛起一腳把李沐月踹倒在地。
護駕的侍衛湧上前來,將她摁在地上。
「煙兒,沒事的,別怕。
「太醫呢!快傳太醫!」
我不怕,在她衝上來的時候,我專門避開了要害位置。
我死不了。
但是孩子一定會死。
反正,我從未愛過李尋文。
這個孩子,我本也不想生下。
李沐月的臉被死死摁在地上。
她劇烈掙扎,嗓子卻只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我知道,她想告訴皇帝,她不是刺客,她是李沐月啊!
但她的計劃落空了,此刻李尋文滿眼都是我。
他抱着我的雙手顫抖不已,眼中滿是慌亂,甚至連連落淚。
入宮以來,我從未見過李尋文這般慌亂無措。
他從來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帝王之姿。
暈倒前,我紅了眼眶。
姐姐,就快結束了。

-14-
醒來時,皇帝滿臉疲態,胡茬凌亂。
我竟暈了整整三日。
但好在, 結局是好的。
「煙兒,我們的孩子沒了。」
皇帝滿眼自責,痛苦不已。
李沐月謀害龍胎, 刺殺皇帝,壓入大獄,被判凌遲。
長公主倒臺後, 不少妃嬪家人聯名上奏申冤。
只因她們與長公主有一絲相像之處,就被無情殘害。
當初他們的家人含冤而死,但因畏懼長公主府的權勢,他們只得忍氣吞聲。
現如今, 在我的暗中牽線下, 他們聯名上告。
敲響登聞鼓,只求一份遲遲到來的公正。
除了這些妃嬪家人,還有更多無助的百姓,在無聲地支持着他們。
長公主爲了那張臉, 草菅了多少人命。
從來高高在上的她, 怎麼也想不到。
再命如草芥的低賤之人,也有愛, 也有恨,也有骨氣。
只等一陣清風, 撩起星星之火。
皇帝原想隱瞞長公主身份替換的真相,壓下此事。
但架不住沸騰的民意, 不得不徹查往事。
長公主沒死在行刑那日。
她買通了獄卒,在飯菜中埋下刀片, 趁無人時吞下了刀片。
獄卒第二天發現時,刀片已經扎穿了她的喉嚨。
她流了一夜的血,血液深深浸溼了牢房的土地。
她最終死在了一片血泥中。

-15-
我穩坐皇后之位五年。
面上與皇帝琴瑟和諧,但暗地裏在他的喫食中下了慢性毒藥。
這五年,我一直與有不臣之心的七王爺暗中聯手。
當年扳倒長公主時, 他暗中幫我不少。
終於,我們一同送走了這位草菅人命的荒唐皇帝。
李尋文死前,氣息虛弱, 滿嘴鮮血,不可置信地問我。
「煙兒,爲什麼?
「我不相信是你害我,我這麼愛你。
「你爲什麼這麼做?」
最後,在一遍遍的詢問中, 他大睜着眼斷了氣。
我復仇的目標從來不只是長公主, 還有他。
若不是他縱容包庇, 李沐月怎麼可能輕易殺害那麼多人。
他從來不無辜。
李尋文膝下無子。
在我的幫助下,七王爺順利登基。
按照約定, 我助他上位,他放我離開。
我帶着一大筆財產,在一個夜裏,孤身一人走出了這方高牆。
七王爺前來送我,臨別前,他笑着問我:
「真不後悔?留在宮中, 你可以錦衣玉食一輩子。」
我騎上馬,笑了。
「我不後悔。」
「你別忘了,我們還有一條約定。」
「你一定要做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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