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已盡,只剩悲鳴

去產檢,醫院卻私自給我做了引產。
意識模糊間,我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簡總,是個女孩,而、而且很健康。」
我心微微落地。
可下一秒,簡宴舟的話將我打入地獄。
「安樂吧,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醫生語氣不忍:「畢竟許小姐纔是您的夫人,加上陸小姐在娛樂圈裏正當紅,她怎麼可能退圈和您結婚,您何必爲了賭那點概率,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生孩子啊!」
「你懂什麼?意寧那麼傲氣,怎麼可能給人當後媽,孩子活着,我便徹底沒機會了。」
「那你要跟許悠離婚嗎?」
「別問了!趕緊安樂。」
我全力掙扎,卻始終睜不開眼。
沒多久,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
黑暗中,淚水悄然滑下。
這一次,我沒有原諒他的理由了。

-1-
「這裏有我看着,你們不用過來了。」
腳步聲陸續遠去,病房陷入安靜。
我打着點滴的手被簡宴舟的大手包住,他低喃道:「給悠悠暖暖手。」
往日,我生病打針時,他也是這般,體貼地握住我冰冷的手。
簡宴舟性格內斂。
「給悠悠暖暖手」是他爲數不多直白表達情意的話語,我曾無數次爲這句話心動。
之後更是將各個賬號的名稱改成了這六個字。
此刻,我卻彷彿墜入冰窖,冷的刺骨。
原來,簡宴舟從未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只有我像個傻子,被傷害了一次還不夠,居然還自焚般的選擇重新愛上他,願意爲他生孩子。
沒一會兒,簡宴舟的手機鈴聲響起。
看見來電顯示,他激動的站起身。
而我的手被他甩落,重重砸在了牀頭上。
「阿舟,導演說過幾天的戲份在深山,我有些害怕。」
男人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去陪你。」
電話那頭是簡宴舟的白月光姐姐,陸意寧。
傲氣明媚的豪門千金,娛樂圈裏的奢牌寵兒。
爲了守護陸意寧的傲氣,簡宴舟毫不猶豫殺死了我的女兒。
兩人間的話題不斷變換,從劇本聊到鋼琴曲,再到做甜點。
我第一次知道,簡宴舟有這麼健談的時候。
打着點滴的手傳來抽痛,不多時,我失去了意識。
兩人的電話粥是被心電警報打斷的。
簡宴舟被刺耳又尖銳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不耐地轉頭望去,映入眼簾的畫面卻讓他目眥欲裂。
藥瓶裏的透明液體已經被血液替代,而我的心率在不斷下降!
十歲時經歷大地震被困一週我沒死,懷第一胎急性過敏休克加大出血我也沒死,如今卻差點死在了簡宴舟的疏忽下。
醫生搶救了一整晚,才堪堪將我從鬼門關裏拉回來。
還沒徹底脫離危險,簡宴舟就跑去深山陪陸意寧拍戲了。
我昏迷了三天。
醒來見到的第一個是媽媽。
她Ṭŭ̀₈自己都插着氧氣管,卻還是溫柔地替我擦拭身體。
我望着這個相認兩年的媽媽,眼淚撲簌而下。

-2-
想到懷孕七月,從引產手術檯上死裏逃生的女兒被安樂死,我簡直心如刀絞。
可簡宴舟欺我騙我是真,他幫我找到媽媽,重金求醫救下我媽媽亦是真。
淚水恰好砸到了我媽手上,她手一抖,毛巾落到了地上。
「悠悠,你可算是醒來了。」
「你身體還沒養好,不能哭的。」
「你放心,孩子的事宴舟不會怪你的,你昏迷的時候宴舟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因爲公司急事才走開一會兒的,媽馬上叫他回來。」
我媽言之鑿鑿,彷彿真是這麼一回事。
但這三天裏,我並不是一直毫無意識。
我聽見簡宴舟拍下五千萬的寶石項鍊打算給陸意寧一個驚喜,聽見他語氣上揚地跟陸意寧說:「我去接你。」
果然,日暮降臨的時候,簡宴舟才姍姍來遲。
他步履輕快地提着個保溫盒,走ƭù⁵到我病房門口才換上一副沉重的模樣。
「媽給你燉了海鮮粥。」
我抬眼看着這個說要一生一世對我好的男人,眼眶酸澀的不行,指甲也陷進了肉裏。
「孩子呢?簡宴舟,我孩子呢?」
男人神色一僵,眼底流露出失落。
他抱住渾身顫抖的我,語氣溫柔:「產檢的時候醫生髮現是個死胎。」
「悠悠,她與我們沒緣分,但總會有與我們有緣分的孩子的,我們來日方長,你別太傷心。」
可我昏迷的時候,醫生明明跟他說過,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我推開簡宴舟,將枕頭砸在他臉上。
還沒開口,病房門忽然被推開。
簡母衝進來扇了我一掌。
「自己留不住孩子關我兒子什麼事?」
「我兒子身體好得不得了,反倒是你,身體像個破氣球似的,東補西漏。」
「嫁給我兒子前,不知道玩的有多瘋呢!」
Ŧũ̂²「虧我兒子還把我煲給意寧的海鮮粥偷給你喫。」
「許悠我告訴你,我兒子寵你那是他的事,但你作踐我兒子那就是我的事了,我可再不會對你客氣了。」
尖銳的聲音好似要刺穿我的耳膜。
臨走前,她還不忘提走海鮮粥。
彷彿自己親手做的東西被我喫了便是一種恥辱一般。
我看着婆婆的背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簡家的人,何時對我客氣過。

-3-
「悠悠,媽的話你別當真,她這人嘴硬心軟——」
「啪!」
簡宴舟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須臾,他嘆了口氣,「如果打我能讓你開心的話,你隨便打。」
可當我再次舉起手,卻被簡宴舟緊緊鉗住。
力度大得快要擰碎我的手腕。
「悠悠,適可而止。」
半晌,我閉了閉眼,顫抖着示弱道:「疼。」
因爲我知道,簡宴舟是真的會擰斷我手的。
畢竟兩年前,他就是這麼做的。
陸意寧一句:「有些人懷孕之後過敏原會改變。」
簡宴舟就強迫我喫下了芒果蛋糕。
喫下去沒多久,我就渾身通紅髮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孩子沒了不說還差點沒命。
我堅持離婚,卻被簡宴舟囚禁。
逃跑被抓後,簡宴舟親手摺斷了我一隻手。
之後,簡宴舟幫我找到了媽媽,並幫她治病。
他沒再囚禁我,因爲他知道,我不會再逃了。
簡宴舟鬆開了我的手。
他毫不猶豫扇了自己兩個巴掌。
我不覺得解氣,只覺得恐怖。
簡宴舟對自己狠,卻絕不允許別人對他狠,無論他做了什麼。
他頂着兩個大巴掌印,神色自然地輕揉我的手腕。
「悠悠,你別生我氣。」
簡宴舟前腳剛走,我媽就過來了。
我卸力般聳下肩膀,將頭埋在她懷裏,無聲地痛哭。
「悠悠,你不該打宴舟的,他不但是你的丈夫,更是我們的恩人啊!」
「宴舟離了婚照樣是豪門大少爺,可你——」
聽着這些話,我的心涼了下去,我以爲的依靠,似乎只是我以爲。
嘴脣無聲的動了動。
媽,所以我剛纔被別人欺負的時候,你就只是看着嗎?
半晌,我抬起頭,顫聲問道:「我怎麼了?」
「你流了三次產,要是變成棄婦,將來日子怎麼過啊?誰還要你啊?」
「你別生媽氣,媽也是爲了你好。」
我看着面前憔悴的婦人,只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爲什麼?
爲什麼好不容易找到的媽媽是這樣的媽媽?
爲什麼唯一的親人也在幫着別人欺負我?
在我無比失望的神情下,我媽悻悻地離開。

-4-
一連幾日,我睜眼的時候必定能見到帶着一束花的簡宴舟。
直到第五日,簡宴舟突然發消息說出差兩天。
再次見到他時,我卻發現他衣領多了半個口紅印。
無比刺眼,卻也給我帶來了希望。
「明天爺爺九十大壽,要準備的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對了,我出差的時候把元寶也放老宅了,明天剛好帶她回家。」
元寶是我一年前撿到的流浪貓。
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元寶了。
到老宅的時候還很早,宴會尚未開始。
「少夫人,老爺子總提起你做的開屏鱸魚,你能來廚房教教我們嗎?」
說話的是保姆張姨,我知道,這是簡母的授意。
「悠悠你去吧,順便做兩道媽喜歡的,哄哄她。」
說完,簡宴舟就大步朝着大廳走去。
順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陸意寧。
她穿着紅色魚尾裙,正指揮着傭人佈置宴會現場。
簡母親熱地挽着她,誇讚:「意寧不但眼光好,辦事大方得體又有新意。」
我收回目光,走進了廚房。
「欸,少夫人您別動,您只管說就好。」
我淡淡點了點頭。
「順着魚骨從外往裏切,靠近背部不要切斷,放蔥姜醃製十分鐘……」
教到一半時,簡母走了進來。
「老爺子九十大壽,你讓宴舟買禮物就算了,現在做道他老人家喜歡喫的菜也只願意動動嘴皮子嗎?」
「給我親手做三十盤,否則別想再見到那隻畜生!」
離宴會還有兩個小時,我根本不可能獨自完成三十盤開屏鱸魚。
我想出廚房找貓,卻被傭人攔住。
給簡宴舟發消息也沒回應,打去好幾個電話皆被秒掛。
我還想再試試,卻收到一條陌生信息。
「阿舟在陪我,沒時間理你。」
我知道,發消息的是陸意寧。
即使早就心如死灰,我還是有種心被撕裂的感覺。
半晌,我拎起袖子,麻木地從缸裏撈出活魚。
一條接着一條。
前幾天剛入冬,缸裏的水簡直稱得上刺骨。
將全部魚殺好切好又醃製好後,我只覺得頭昏腦脹,搖搖欲墜。
要時不時狠掐一把自己,才能保持不暈倒。
第十八道成品完成的時候,離宴會還有不到十分鐘。
這時,簡母皺着眉頭走了進來。
緊接着,陸意寧和幾位貴婦人也相繼走近。
「這魚倒是做得不錯,簡夫人真是好福氣。」
「湘琴,你兒媳婦剛小產就讓她幹這麼多活,不太好吧?」
簡母臉色難看地反駁道:
「我簡家難道還請不起幾個廚師嗎?是她自己非要獻殷勤!」
陸意寧將我凍得通紅的手拉到幾人面前。
她嘆息道:
「悠悠啊,討好依附男人、婆家已經過時了,我們女孩子要自立自強纔是。」
簡母搖頭。
「她但凡有意寧你十分之一優秀,我都會燒高香。」
邊說着,她邊扯着我往外走。

-5-
簡母一路拉扯着我到了宴會大廳。
「老爺子九十大壽,你跟宴舟去敬杯茶。」
她微微頷首,示意傭人去把簡宴舟叫過來。
倒茶的時候,簡母有意無意地將水倒在我手上。
本就通紅的手,此時更是紅得可怕。
我控制不住微微發抖。
「我們家的主場,你怕什麼?」
簡宴舟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看到的就是我端着茶杯手抖的一幕。
他看了眼陸意寧,轉頭看着我道:「爺爺九十大壽,你不要太小家子氣了。」
我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沒說。
敬茶的路上,我躲過了突然伸出來的銀色高跟鞋,卻沒躲過熊孩子的全力一撞。
不但狼狽地摔在地上,連帶手中的茶杯也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
簡宴舟沒理會我,眼裏只有被茶水濺到裙襬的陸意寧。
「啪!」
「老爺子大壽,你摔杯子是什麼意思?」
「真是家門不幸。」
說完,簡母讓陸意寧和簡宴舟去給老爺子敬茶。
可在衆人眼裏,我纔是簡家媳婦,陸意寧跟簡宴舟去敬茶,屬實是莫名其妙。
一下就引起了討論。
「簡家這是要換媳婦了嗎?」
「陸意寧不是很驕傲嗎?怎麼還喫回頭草啊?」
「許悠還挺可憐的,剛剛明明是被小孩撞到,簡夫人卻怪她,還打她。」
「這許悠多努力啊,爲了穩住豪門媳婦的位置,兩年三孕,可惜孩子一個沒留住,現在位置也快沒了。」
「一個兩個沒了倒說的過去,三個都沒了,說不定是男方有問題。」
「你說的也有道理,畢竟這簡家都單傳好幾年了。」
……
簡家男人有問題的話傳到簡母耳朵裏,她一下就急了。
當着衆人的面就拿出了我和簡宴舟的體檢報告。
「我兒子比正常男人還健康的多。」
「有問題的是許悠!」
幾個傭人把我從角落裏推搡出來。
看到我,簡母重重哼了一聲,疾言厲色質問我當初大學都沒讀完是怎麼入職兩三個月就當上了酒店經理。
「我只是提前畢——」
沒等我說完,她大聲打斷我。
「想靠肚子上位的女人,之前靠什麼上位的我也不用多說了吧。」
她指着體檢單,「她子宮這麼薄,肯定是因爲之前流多了,所以留不住孩子,跟我家宴舟一點關係都沒有!」
衆人鄙夷又嫌惡的目光幾乎要將我刺穿。
可一旦我想開口反駁,身後的傭人就會用力掐我。
用氣音在我耳邊提醒道:「元寶。」
不遠處,簡宴舟正溫柔地替陸意寧挑魚刺,歲月靜好。
許是感應到我的目光,陸意寧放下筷子,朝我走了過來。
她言笑晏晏地對着簡母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相信悠悠一定已經改變了。」
「悠悠,我們去上面跳舞。」
說着,陸意寧親熱地挽着我,朝舞臺的方向走去。
此刻,我只想逃離簡母惡意滿滿的羞辱,卻忘了,陸意寧從來不是什麼善茬。

-6-
舞臺上,惡魔的低語蓋住了一切嘈雜聲。
「許悠,你身上的魚腥味可真臭啊!」
「七個月,跟生孩子也沒差多少了,你跳舞會漏尿的吧?」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笑靨如花的女人,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下一秒,我和陸意寧一起從舞臺上摔了下去。
余光中,簡宴舟滿臉緊張地衝了過來。
他小心翼翼將陸意寧抱在懷裏,「哪裏受傷了?疼不疼?」
舞臺不過兩米高,在陸意寧的有意控制下,僅僅是小腿多了條劃痕。
而我,卻因身體虛弱加毫無防備,實打實摔了下來,震裂了肚子引產上的傷口。
「背好痛,恐怕這段時間是吊不了威亞了,你不要怪悠悠,她只是一時性急。」
「她去給爺爺敬茶纔對,我只是個外人。」
我捂着肚子艱難站起,卻被簡宴舟一個巴掌扇倒在地。
眼淚和血混在嘴角,又鹹又甜。
「你知不知道意寧好不容易纔接到曾導的戲,現在你害得她不能吊威亞,還怎麼拍戲!」
「我沒有……」
我穿的白衣服,血很快從裏沁出,染紅了衣服。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
焦急的男聲很容易就蓋過了虛弱的女聲。
「簡宴舟,我傷口裂開了,送我,去醫院。」
「意寧,你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陸意寧搖了搖頭,「我不想在陸爺爺大壽的日子去醫院,老人會覺得不太吉利,我就不去了,但——」
她看向我,將簡宴舟往我身邊推。
「但悠悠身體不好,不能耽誤。」
簡宴舟皺起眉頭掃了我一眼,沉聲道:「惡露而已,你以爲這樣,就能掩蓋你嫉妒意寧從而傷害她的事實嗎?」
「如果今天不是爺爺大壽,ƭũ̂ₙ我一定會送你去監獄反思。」
「來人,將她關進雜物間冷靜冷靜。」
兩個傭人拖拽着我離開。
鮮血滴成一道蜿蜒的小路,簡宴舟卻視若無睹。
他半蹲在地上給陸意寧的小腿塗藥。
眉眼間盡是在意與認真。
雜物間裏。
我環抱着自己蹲在角落,卻還是覺得無比的冷。
肚子還在不停流血。
意識模糊間,眼皮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一雙滾燙的大手遊離在我皮膚之上。
「你是,誰?」
「走,開。」
門被推開。
「啊!」
陸意寧發出一聲尖叫。
她的身後,無數個人舉着手機爭先恐後伸長脖子往裏看。
我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光源處。
陸意寧捂着嘴,明豔的臉上盡是對我的譴責。
「我好不容易把阿舟勸過來,悠悠你怎麼,怎麼……」

-7-
一盆冷水將我的神志喚醒了幾分。
「許悠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居然敢綠我兒子!」
「原來之前留不住孩子是真的因爲流多了啊。」
「虧我之前還覺得她可憐。」
「許悠,你好得很!」簡宴舟用力掐着我下巴,陰沉地瞪着我。
「阿舟,陸爺爺還等着我們喫晚飯呢。」
門再次被關上。
「什麼離婚,你們覺得我會讓這種……」
聲音漸漸遠去,我也再次陷入昏迷。
深夜。
我的嘴被人掰開,苦澀的味道瞬間蔓延了整個口腔。
眼前是那張熟悉的面孔,「陸,意,寧。」
女人的嬌笑在狹小的空間迴盪。
「許悠,你可真狼狽啊!」
「當初我就跟你說過,山雞飛上枝頭只會狠狠的摔下來,成不了鳳凰的!」
「我不要的東西那也只能是我的,你憑什麼碰?」
我看着面前笑的眼尾都紅了的女人,一字一頓道:「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女人笑容一頓,她挑眉看着我,嘴角泛起一絲玩味的笑。
「那你就去死啊!」
「你一個孤兒,死了有誰在意。」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個媽,是假的。」
「結婚證也是假的。」
「你還記得你的第二個孩子嗎?我有一場宮鬥戲需要演流產,阿舟就在家裏放了麝香讓你流產。」
說着,她點開手機。
視頻裏,我一臉痛苦地捂着肚子,鮮血從大腿根處流出。
「說到這還得說聲謝謝呢,畢竟那部戲我拿獎了。」
空氣愈發濃稠、冰冷,喉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只能發出破碎的氣息聲。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嗎?
愛情是假的,婚姻是假的。
原來連那個孩子也是簡宴舟做的手腳。
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模糊,耳邊仿若有無數只蜜蜂在振翅,嗡嗡作響個沒停。
三年婚姻,兩年三孕,最後卻是三死一重傷麼?
許久,我聽到自己微弱的聲音。
「今天那個男人——」
陸意寧打斷我,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只有你ŧù⁽出軌,我才能風風光光的嫁給阿舟。」
末了她補充道:「他是我的暗戀者,阿舟也知道。」
黑暗中,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又變成孤兒了。
沒有顧慮了,真好。
我抬起沉重的手一點一點往身後的雜物堆裏摸索。
不多時,一部手機出現在了我的手中。
微光映在我臉上那刻,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
因爲屏幕上的人赫然是下午壓在我身上的陌生男人。
手機是混亂之際我從他身上摸下來的。
抿了抿脣,我垂眸輸入陸意寧的生日。
下一秒,手機解鎖。
我緊了緊手,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

-8-
次日清晨,簡宴舟打開雜物間的門,見到只有一大攤血跡。
起初,他沒當回事,只是在與陸意寧蜜裏調油的空隙時吩咐手底下人去找。
直到我的死訊傳來,男人才徹底慌了神。
他暴怒地站起身,抄起桌上的菸灰缸砸向神情恍惚的助理。
吼道:「找不到人就這樣糊弄我是吧?」
以往總是戰戰兢兢的助理卻在此刻挺直了腰板,他平靜道:「不是糊弄。」
「許小姐真的死了。」
「而我。」
男人頓了頓,摸向發麻的額頭,不出意料地摸到了一手血。
「而我也該走了。」
「簡總,好自爲之。」
簡宴舟繃着臉將桌面的東西一掃而空,發泄完一通後,他叫來其他手下。
「找!把許悠給我找出來,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辦公桌前的五個人面面相覷,最終,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放在地上的幾滴血跡上。
錢特助已經不止一次滿臉是血地從辦公室走出來。
「簡總,許小姐的骨灰已經下葬了。」
「沒有我允許,誰給她下的葬!」
「江家人,許小姐是江氏總裁走丟的妹妹。」
話音落下,空氣凝固了片刻。
很快,偌大的辦公室又只剩下簡宴舟一人。
許悠一定知道找回的媽是假的了。
她死前一定痛苦極了。
這個認知使得簡宴舟面色慘白地癱坐在椅子上,他腦海不由自主浮現醫院爭吵時許悠怨恨又悲涼的眼神。
眼前一片模糊,他愣愣地看着地上大理石上的幾滴血跡。
那日雜物間的血比這多得多。
許悠引產流了這麼多血,吊水的時候又因血迴流險些喪命,她身上本就沒多少血了啊!
簡宴舟,你怎麼能把受傷的許悠扔在雜物間呢。
她流了那麼多血,是你害死了她。
想清楚一切後,男人跌坐在地,慘白的臉上盡是愧疚與自責。
電話突兀地響起。
往日舒心的歌曲此刻卻變得嘈雜難聽。
簡宴舟顫抖着想掛斷電話,卻不小心滑到了接聽。
「兒子,早點回來陪意寧,馬上結婚了,新房得趕緊佈置好!」
「別動我和悠悠的房間!」
「兒子你喝醉酒了嗎?不說了,意寧正叫我呢。」
簡宴舟也聽到電話那頭陸意寧的聲音了。
他史無前例地湧起一股厭惡。
只因陸意寧說要拆掉所有東西重新裝修。

-9-
簡宴舟給陸意寧打去電話。
「老宅房間別動,我會重新買套別墅。」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呼吸聲似有加重。
「阿舟,我連佈置新房的資格都沒有的話,這婚也沒必要結了。」
女人的聲音依舊驕傲。
或許在以前,簡宴舟會欣賞這份驕傲,現在,他只覺得厭煩。
電話被掛斷瞬間,簡母和簡父的警告同時發來。
他再次給陸意寧打去電話,然而很快就發現自己居然被拉黑了。
這一發現使得簡宴舟臉色難看極了。
他開車衝回老宅。
傭人們正在佈置訂婚現場,幾萬朵新西蘭玫瑰將前院裝扮得無比夢幻,絲毫沒有冬日的寂寥。
「同人不同命啊,這只是訂婚,光玫瑰就花了上百萬了。」
「之前的少夫人第一次來老宅,啥也沒有,還要跪幾個小時立規矩呢。」
「一個豪門千金大明星,一個出軌的孤兒,有啥好比的?」
正在插花的傭人忍不住反駁道:「老爺子壽辰那日,少夫人在廚房殺了幾個鐘頭魚,後面又從舞臺摔下,哪來的精力出軌?」
幾人絲毫沒有注意到,簡宴舟沉着臉路過。
簡宴舟快速上樓,可還是來晚了。
房間已經被拆得面目全非,連地板都被撬了。
男人猩紅着眼大吼道: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
工人們都停了下來。
灰塵逐漸落下,眼前的場景愈發清晰。
凌亂的房間已經找不到一絲我生活過的痕跡了。
簡宴舟臉色很難看,眼睛也變得猩紅無比。
「誰讓你們動這個房間的?」
「我讓他們動的。」
簡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簡宴舟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被簡父的一記耳光打偏了頭。
衆人有眼色地離開。
簡宴舟捂着臉,直直的盯着簡父:「訂婚取消,我的妻子只能是悠悠。」
簡父深深看了眼兒子,眉宇間滿是疲憊。
「要是你想讓簡家破產的話Ṭũ̂⁷,那就取消吧。」
這段時日,簡宴舟一邊忙着陪陸意寧,一邊被我的消失弄得心煩意亂,根本沒空管公司。
現在,才從簡父口中得知公司機密泄露,已經嚴重到要破產的地步了。
只有與陸家聯姻,才能挽救這次的危機。
夕陽照進宛如廢墟般的房間。
簡宴舟滿眼落寞地摩挲着手機上的照片。
我們的合照。
幾百張合照中,我與他的,只有這麼一張。
他將合照設置成壁紙。
沉默半晌,又換掉了。
空氣中晃過一道喑啞的呢喃:「悠悠,我不能變成簡家的罪人。」
簡宴舟點開與我的聊天框,想將合照設置成聊天背景圖。
我的暱稱:「給悠悠暖暖手。」幾個字突然映入他的眼簾。
剎那間,他的心口似乎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疼得喘不過氣來。
悠悠的手再也暖不起來了。
屏幕上出現了水滴。
一滴。
兩滴。
越來越多。
被撕開的心口上下着傾盆大雨。
陰冷的風吹過,簡宴舟顫抖着抬起頭,才發現,外面也下起了傾盆大雨。

-10-
轉眼就到了訂婚的日子。
訂婚儀式已經開始,簡宴舟卻定定地坐在房間。
陸意寧臉色難看走進房間。
她深吸了口氣,第一次放低了姿態哄簡宴舟。
好一會兒,簡宴舟終於起身。
兩人挽着手在掌聲中走向鋪滿鮮花的紅毯。
陸意寧沒想到,她都示弱了,身旁的男人卻連個笑臉也不願擺出來。
可她不後悔,就像眼前的花路一般,無論有沒有男人,無論男人愛不愛她,都不影響她一直走花路。
剛走到舞臺,底下就一片起鬨之聲。
「親一個!親一個!」
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底浮起淚水,簡宴舟終是不忍。
他輕輕託着陸意寧的頭,閉眼俯身。
脣瓣即將接觸之際,底下傳來一聲暴喝。
「渣男賤女親屁呢!」
衆人回過頭。
「這誰啊?」
「江之赫,江家二少爺,他來幹什麼?」
很快,衆人就知道江之赫來幹什麼了。
他的身後兩支穿着制服的隊伍接踵而至。
分別是公安局與稅務局的人。
領頭的人分別走向簡父與陸父。
「簡明恆,有人舉報你名下公司涉及非法交易,請跟我們走一趟。」
「陸松,經查明,陸氏集團偷稅漏稅……」
原來,有危機的不只是簡家,陸意寧突然喫回頭草,也是爲了挽救家族的危機。
簡陸兩家互相隱瞞,算計,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令人豔羨的豪門訂婚宴最終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簡宴舟陰沉着臉大步走向始作俑者。
「悠悠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他目光遊離在江之赫臉上,似乎是想從他身上找出故人的痕跡。
不遠處的舞臺上,陸意寧被一擁而上的記者擠倒在地。
紅毯上的鮮花早已被踩成了爛泥。
數不清的閃光燈如巴掌似的打在她臉上。
陸意寧清楚地意識到,她的花路,走到了盡頭。
不出意外,等待她的將是一堆鉅額違約金。

-11-
江之赫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西伯利亞的半島上吹海風。
那日,我撥通的號碼並不是江之赫的,而是他的哥哥,江家長子,江裕。
江家與簡家是競爭關係,自半年前簡宴舟與陸意寧一同出行屢次被拍後,江裕就暗中聯繫了我。
他說他可以幫我分更多財產,條件是助他扳倒簡家。
簡宴舟與陸意寧之間的暗波湧動我並非看不見,所以我心動了。
但,那時我已懷孕兩個月,因爲前兩次的流產,醫生說這很可能是我最後的機會。
加上我「媽」病情惡化,是簡宴舟請來的頂尖醫療團隊穩住病情的。
最終,我拒絕了江裕。
可現實卻給了我沉重的一擊,差點連命都搭了進去。
我與江裕的合作遲到了半年。
幸而我知道的商業機密,比江裕想的要多的多。
是以簡氏的危機來得猛烈而迅速。
我沒有死,江家也沒有走失的女兒。
之後的一切,都是江家次子,愛看小說的江之赫的安排。
「先這麼說,反正他找不到你,不信也得信,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此招一出,狗男女感情指定ƭṻ₁破裂。」
「再給你安排個身份,我江家可比陸家有錢多了,讓他們後悔去吧。」
……
沁人的海風吹過,電話那頭,江之赫略顯激動。
「我的媽呀!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
「簡宴舟那傻逼居然想透過我的臉找你的影子!」
我:「……」
「那眼神噁心得我要吐了,要不是旁邊有警察,勞資當場給他兩拳。」
「不過總的來說,今天這一趟還是蠻爽的。」
「我今天大鬧訂婚現場,打臉渣男賤女,簡直不要太帥。」
「我還請了人全程錄像,你待會一定要好好欣賞。」
掛斷電話後,我轉身回了酒店。
倒上香檳,抱着元寶倚在沙發上,將視頻投屏到大屏幕上,認真地看了起來。
許久,我深吸了一口氣。
抹去眼角的淚,呢喃道:「不夠,還是不夠。」
這些,還遠遠抵不上我女兒的命!
又過了半個月。
簡、陸兩家的風波,徹底落下了帷幕。
簡氏破產,負債千萬,簡父作爲公司法人,一人承擔了所有責任,被判十年。
簡父入獄那日,簡家老爺子中風成了植物人。
而我的那位假媽媽也因簡氏破產,斷了醫藥費,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陸家除偷稅漏稅還被查出放高利貸,陸意寧被行業徹底封殺,揹負上億的違約金。
同一時間,陸意寧的無數黑料被爆出。
「耍大牌讓工作人員跪着喂她喫東西。」
「霸凌同組女演員。」
「爲拿資源將學妹送到導演牀上。」
……
葡萄園裏。
何慧慧舉着平板一臉鬱悶地走過來。
餘光瞥見我的手機屏幕,她驚歎出聲。
「悠悠你也在看這條熱搜啊!」
「我之前還挺喜歡她來着,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聞言,我抬眸看向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女孩。
淺笑着點了點頭,「她很壞,我討厭她。」
現在,她的壞被更多人看見了,我很高興。
另一邊。
簡宴舟滿臉胡楂地窩在牆角捧着啤酒,咕嚕咕嚕地往喉嚨裏灌,地上一地的空酒瓶。
「悠悠,悠悠——」
「啪!」
簡母黑着臉走過來,撿起一個酒瓶摔在簡宴舟旁邊。
「你還要頹廢到什麼時候?簡家是破產了,可從小到大,我費了多少心思培養你?」
「有這些能力你都養不活自己嗎?」
「三十歲了,還要趴在我身上吸血嗎?」
見兒子還是無動於衷,簡母忍無可忍地揚起巴掌扇了過去。
簡宴舟搖晃着躲開。
下一秒,慘叫聲響徹雲霄。

-12-
簡母沒收住力,重心不穩,摔倒在了碎酒瓶上。
看着滿臉是血的母親, 簡宴舟終於清醒了。
他揹着簡母, 久違的站在了陽光下面。
醫院裏,簡宴舟看着母親毫無光彩的左眼,僵住了身體。
半晌,他啞聲道:「媽, 對不起。」
經過這遭,簡宴舟終於振作起來,重新開始接觸社會。
還沒找到工作,他就從昔日好友的口中得知江之赫頻繁往返國外的消息。
夜裏,他沒忍住向簡母說出猜測。
「悠悠會不會還沒死?」
聽到這個名字,簡母先是皺眉,她下意識捂了捂瞎了的左眼, 沉默了會兒,又舒展了眉頭。
「你去把許悠帶回國, 她回來後,江家一定會幫我們的。」
得到母親的支持,簡宴舟迫不及待借了錢買機票。
時隔半年,我再次見到了這個曾經愛得不得了, 現在卻恨之入骨的人。
「太好了,悠悠你真的還活着!」
話沒說完, 男人就張開雙臂, 想要抱住我。
江之赫推開簡宴舟。
「說話真噁心, 我,我妹該死了不成?」
許是這段時間被酒掏空了身體, 簡宴舟狼狽地摔倒在地。
咖啡廳裏,簡宴舟緊緊盯着我, 擺出一副深情極了的樣子, 訴說着我「死」後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多麼的愛我。
我灌了一大口苦咖啡纔將那油膩噁心的嘔吐感壓下去。
不想再聽男人虛僞的自我感動, 我抬起頭, 注視着面前的男人, 一字一頓道:「那天在醫院,我有意識, 你殺死了我們的女兒。」
簡宴舟的臉色瞬間變白, 他顫着脣,潰不成聲。
好一會兒, 他滿眼哀求地看着我:「悠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你,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了,我們回去就結婚。」
我說:「我知道我沒有生育能力了。」
簡宴舟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領養——」
我打斷他:「我知道你有醫院的監控視頻,我要看我的女兒。」
見簡宴舟還在猶豫,我作勢要走。
男人咬了咬牙, 終於拿出了那份監控視頻。
我拿到視頻, 如願以償地將視頻遞交到法院,以故意殺人罪Ṫűₜ起訴了簡宴舟。
證據確鑿,簡宴舟和無良醫生均被判刑。
隔着玻璃,我將簡氏破產的真相講給簡宴舟聽。
看着男人臉色變得扭曲,我痛快地放下話筒,離開了監獄。
監獄門口,江之赫抱着花倚在越野車頭。
他走過來, 吹了個口哨,指了指天。
「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接過花,粲然一笑:「的確是個好日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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