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男友家拜年,被要求給所有長輩下跪磕頭。
我正想拒絕,卻收到條短信:
「下跪磕頭說『恭喜發財』,對方會給你一萬元人民幣紅包。」
……還有這種好事?
我麻溜兒跪下,給在場二十幾位長輩磕了個遍。
後來,男友家的長輩齊齊向我下跪:
「求你別磕了,再磕我們就傾家蕩產了。」
-1-
今年春節,我第一次去男友家拜年。
他家在一個小山村,輾轉了好幾種交通工具,終於到了。
一進門,就見院子裏坐了二十幾位長輩,用挑剔的目光審視着我。
「過年見長輩,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爲首的老爺爺吹鬍子瞪眼。
男友翟寬趕忙拉着我上前,衝我使了個眼色:
「快跪下。」
我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你說啥?」
「過年給長輩磕頭是我們這兒的習俗,你不磕,就是不禮貌。」
男友翟寬面露不滿,彷彿我丟了他的面子。
而這些長輩當中,不光有他的父母、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還有七大姑八大姨。
足足二十多位。
女兒膝下有黃金,我憑什麼給這些人下跪?
「我家那邊沒有這種習俗,給長輩說句吉祥話兒就行。」
我站得筆直,打算堅決捍衛自己的人格。
卻在這時,收到一條短信:
「跪下磕頭說『恭喜發財』,對方就會給你一萬元人民幣紅包。」
一萬元?這麼多!
自尊是什麼?人格是什麼?暫時不重要了。
翟寬還在催促我下跪:「金金,你第一次上門,要是不磕頭,我父母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我家也沒法接受你這樣的兒媳婦……」
我沒等他說完,立刻麻溜兒地跪下。
腦子裏盤旋的,全是 1 萬元人民幣紅包。
「恭喜發財!」我朝正中間坐輪椅的老爺爺激動地磕了個頭。
翟寬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這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
卻見老爺爺拿着菸斗的手一僵,片刻後,顫顫巍巍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翟寬見狀一驚,連忙過去扶他:「爺爺,您的老寒腿好了?」
翟爺爺卻沒理他,抖着老寒腿去臥室取出一沓百元大鈔,用紅包裝上,向我走來。
我心臟狂跳。
看這厚度,確實差不多一萬元。
沒想到,男友家雖然在小山村,但給見面禮還挺大方!
我雙目炯炯有神,正準備接過紅包。
卻被翟寬中途截胡:「爺爺,這紅包也太大了!不用給這麼多!」
我愣了愣。
敢情,他們之前沒商量好啊?
然而,翟爺爺卻一把推開翟寬,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誰也別攔我,我今天必須給海金金一萬元紅包!」
說完,就把紅包一股腦塞給我。
伴隨着的,是他腿腳一軟,再次癱坐在輪椅上。
就好像「給我紅包」是一種信念,支撐着他站了起來。
如今這信念完成,他終於可以安心癱着了。
我感動無比,翟寬的家人這樣重視我,跪下磕個頭又算什麼!
握着手裏沉甸甸的一萬元紅包,我心甘情願地再次跪下,挨個給院子裏其他的長輩們磕頭: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一口氣說了二十多次「恭喜發財」,我終於抬起了頭。
卻見院子裏一團亂麻——
有人從包裏掏出一沓現金,急切地數錢。
有人正在打電話:「兒啊,趕緊給我取 1 萬元現金,用紅包包好送過來。要快!」
有人拉着翟爺爺的手不放:「二爹,你就借我 1 萬塊給海金金髮紅包吧,等過了年我就回城裏打工,發了工資就還你!」
還有好不容易湊夠了 1 萬塊的,扯着嗓子到處問:「誰有紅包?我必須把這一萬塊包成紅包才能給海金金!」
他們像是中了某種魔咒,想盡各種辦法,只爲了給我一萬元紅包。
看翟寬家也不富裕,這樣破費,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其實不用這麼多,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弱弱地開口。
誰料 20 多位長輩卻急紅了眼:
「不行,說 1 萬就 1 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這語氣,彷彿我挑戰了他們的信仰。
我不敢再吭聲了。
而翟寬穿梭在長輩之中,勸了這個勸那個,根本攔不住他們給我發紅包的決心。
到最後,我懷裏抱着沉甸甸的 27 份紅包,共計 27 萬元。
我覺得……我還能磕。
如果每磕一個頭就能有 1 萬,我願意磕到天荒地老。
「謝謝各位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叔叔阿姨大伯大娘……」我感動涕零,激動得腿一軟,差點就地跪下。
嚇得翟寬的長輩們齊齊跪下扶我:
「求你別再磕了,再磕我們就傾家蕩產了。」
-2-
「海金金,你跟我出去一下。」
翟寬鐵青着臉,連拉帶拽,把戀戀不捨的我帶出了家門。
「說吧,你到底給我家人施了什麼妖法?」
我愣了愣:「妖法?啥玩意兒?」
翟寬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別跟我裝了。剛剛我問了我家長輩,每次你給他們磕完頭以後,他們就會難以控制地想給你發紅包,還必須發 1 萬元。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但這些都是我家長輩的辛苦錢,你趕緊全部還回去!」
我覺得奇怪:「難道不是你給我發短信,說只要我磕頭拜年,就給我 1 萬塊的紅包嗎?」
翟寬反問:「我什麼時候給你發過?」
「不是你?」
我疑惑地掏出手機。
這才發現,剛剛那條短信的發信人,並不是翟寬,而是一片空白。
之前時間匆忙,我只看了眼短信內容,就誤以爲是翟寬發的。
但空白的發信人,是什麼鬼?
事情變得詭異了起來……
我還沒理清思緒,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暴喝:
「打劫!把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
我回過頭,見三個地痞拿着鋼管,朝我和翟寬圍了上來。
翟寬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在了我身後:
「這幾個是村裏的二流子,平時就幹些打家劫舍的髒事,我打不過。」
你打不過,就躲我後面啊?
我簡直無力吐槽,看着三個地痞揮着鋼管越走越近,雙腿不由得一軟。
跪下了。
或許是剛纔磕頭太多,已經磕出了慣性。
這一跪,我不由自主地就磕了下去,嘴裏還唸唸有詞: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說完我都想扇自己一巴掌,怎麼還跟地痞拜上了年?
然而,三個地痞卻齊齊僵住。
鋼管不揮了,腳步不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急切而堅定的「信仰」:
「錢都花完了怎麼辦?必須馬上想辦法搞到一萬塊!」
他們像是遇上了什麼要緊事,一鬨而散。
這就……安全了?
躲在我身後的翟寬探出個腦袋,也是驚訝無比:
「他們三個,是出了名的不達目的不罷休,居然會放過我們?」
我冷冷地看着他:
「翟寬,我今天才看明白,你原來是個遇事兒就往女人身後躲的人。」
翟寬還委屈上了:「那我確實打不過啊,難道要我湊上去挨一頓毒打,你才覺得開心?」
我心灰意冷。
過去和翟寬談戀愛,我們就是單純的喫喝玩樂,的確沒什麼矛盾。
只有真遇到事兒,才知道自己的伴侶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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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認爲他需要犧牲自己保護我,但起碼危險到來時,我希望自己的伴侶不要把我推出去擋災。
我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我們分手吧。」
翟寬瞪大了眼:「海金金,你發什麼瘋?」
「你家長輩給的紅包,我會退給他們。」
我抱着沉甸甸的 27 份紅包,快步走回翟寬家,將紅包一一退了回去。
「感謝各位長輩的厚愛,但我和翟寬已經分手,紅包就不用了。」
在場的 27 位長輩,明顯鬆了口氣。
翟寬還以爲我只是鬧脾氣:「海金金,你想清楚,我可是……」
他話還沒說完,院子外就鬧哄哄的一片喊聲:
「快抓住他們!咱們村的祖墳都被他們三個刨了!」
此話一出,全家的長輩都躁動了。
還沒等他們出去查看情況,院門就被一腳踹開。
三個地痞一手拿着鋼管,一手拿着厚厚的紅包,惡狠狠地衝了進來:
「海金金,給你的一萬元紅包!」
三個沉甸甸的紅包,不由分說地被塞進我手裏。
我:「……」
搞半天,他們剛纔臨時撤退,是去給我湊紅包了?
那條短信居然如此神奇,連毫不相干的地痞流氓都遵守了短信的規則!
「就是他們三個!刨了全村的祖墳,挖的冥器全賣了,換了三萬塊!」
義憤填膺的村民們跟着衝進院子,看見三個地痞把紅包交給了我,指着我的鼻子就開罵:
「你誰啊?跟他們三個一夥的是不是?賠俺家的祖墳!」
我捧着燙手的三萬塊,欲哭無淚:
「我說我只是跟他們磕頭拜了個年,你們信嗎?」
-3-
最後,我將三萬元盡數歸還,被判驅逐出村。
雖然事實證明,我的確Ŧŭ⁸跟三個地痞沒什麼關係,但村民覺得我太過邪門,大過年的,沒人敢讓我留在村裏。
對於這個結果,我沒什麼異議。
反正跟翟寬已經分手,我本來就要走。
只是這山高路遠,距離最近的公交車站,也有十公里。
我想讓翟寬騎摩托送我一程。
但翟寬卻趁機提出:「你跟我認個錯,收回分手的話,我就送你。」
我翻了個白眼,背上包轉身就走。
不送就不送,不就十公里嗎?休想讓我服軟回頭。
我獨自踏上了山路。
剛開始還算順利。
但十多分鐘後,我突然聽見一旁的樹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種體軀健壯的黑色生物,隱約在樹叢中閃現。
我放輕了腳步。
下一瞬,樹叢中猛地衝出一隻壯碩的黑色野豬,又尖又長的獠牙像鋒利的鐮刀,飛快地向我衝來。
想跑,跑不過。
想打,打不贏。
眼看我就要被野豬拱飛,卻突然在這一刻福至心靈。
我一個滑跪,飛快地朝野豬磕了個響頭,顫聲大喊:
「恭喜發財!」
隨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4-
野豬居然一個急剎蹄,停下了攻勢。
它小小的眼睛寫滿了大大的問號,似乎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掉頭跑向了翟家村的方向。
只是急剎的慣性太強,它的獠牙還是紮在了我的腿上。
流了血,但不嚴重。
只是走起路來有些費勁。
我一瘸一拐,沿着山路艱難行走,沒一會兒就氣喘吁吁。
坐下來休息時,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我轉過頭,居然看見野豬嘴裏叼着厚厚的紅包,撒開蹄子朝我奔來。
臥槽?
它一隻野豬,上哪兒搞的紅包?
只見野豬跑到我面前,叼着紅包哼哼唧唧,似乎在示意我拿走紅包。
那眼神,頗有些委屈。
我一看那紅包的封皮,不正是之前翟寬爺爺給我的那個嗎?
我辛辛苦苦給他磕頭拜了年,又盡數還了回去。
沒想到繞來繞去,這紅包還是落入我手中。
想到那羣村民把我獨自扔在漫長的山路,我心中起了邪念:
「野豬啊,你有這種本事,不如多幫我搶幾個紅包。」
我順勢一跪,就要朝野豬再度磕頭。
野豬驚恐地瞪圓了眼睛,小蹄子立馬一彎,反倒朝我跪了下來。
我挑眉:「喲呵,野豬同志,你朝我跪什麼跪?我可不會把紅包給你。」
野豬搖了搖頭,轉過身,將溜圓的小屁股展示給我。
那屁股上有好幾道傷痕,甚至還有兩個明顯的腳印。
「這是你剛剛搶紅包時,翟家人踢的?」我問。
野豬含淚點了點頭,那泫然欲泣的小模樣,看得我心頭一軟。
「行了行了,不讓你再去搶紅包捱揍了。只是你的獠牙剛纔弄傷了我的腿,這個你得負責吧?」
野豬用懵懂的目光看着我,眨巴了幾下眼睛。
我邪魅一笑:「只要你讓我騎一騎,送我到最近的公交車站,我就答應不給你磕頭。」
爲了方便野豬理解,我還用手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它放低身段。
野豬磨了磨牙,滿臉屈辱。
但看到我手上的紅包,它還是認命地閉上眼,趴在地上。
我毫不客氣地騎了上去。
「豬豬,駕!我們走吧!」
野豬邁着沉重的步伐,啓程了。
別人騎馬,我騎豬。
我們一人一豬,優哉遊哉地漫步在山野小路,畫面非常和諧美好。
直到拐過一道大彎,眼前的情景讓我和野豬大喫一驚。
一個彪形大漢正將一個青年帥哥推下懸崖。
青年帥哥試圖抵抗,卻力量不足。
只在墜下的時候,抓住了懸崖上的一根枯木。
彪形大漢目露兇光,拿起一塊大石頭,正要再往下砸。
這時,我出手了。
「豬豬,拱他!」我跳下野豬,發號施令。
野豬立馬朝彪形大漢衝了過去,尖利的獠牙鋥亮鋥亮,嚇得大漢扔了石頭就跑。
我趁機跑到懸崖邊,朝下看。
青年帥哥還抱着枯木,但枯木離懸崖上有一米多,我伸手拉不到他。
更要命的是,那枯木似乎不太結實,重壓之下,隱隱有斷裂的趨勢。
此時再去找繩索或粗棍等救援工具,怕是來不及了。
「你試着引體向上,踩上枯木,我拉你!」我朝懸崖下大喊。
青年帥哥虛弱道:「我被下了藥,沒力氣……」
他額上冒汗,目光虛浮,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危險之際,我忽然看見手中的紅包。
當時翟爺爺爲了給我包紅包,老寒腿突然好了,甚至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給我紅包,就是翟爺爺的精神力量。
如今,我能不能讓這個青年帥哥也能擁有這樣的力量?
死馬當作活馬醫,我心一橫跪下,磕頭大喊:
「恭喜發財!」
只見青年帥哥身體一怔,虛浮的目光頓時變得清明而堅毅。
他的身體迸發出巨大的能量,伴隨着絕決的一聲大吼:
「我要給你包紅包!」
方纔搖搖欲墜的身體瞬間充滿了力量,青年帥哥一個引體向上,站在了枯木之上。
他借力一蹬,甚至不用我用手拉,就爬上了懸崖。
這條規則……居然還能這麼用?
青年帥哥身着西裝,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塵土,就迫不及待道:
「我要立刻去最近的 ATM 機取一萬塊!」
與此同時,野豬也成功制伏了彪形大漢,將其死死地踩在蹄下。
我拽住青年帥哥的西服:「你等等,把你推下懸崖的那個大漢,你不管了?」
青年帥哥這才停下腳步,看向十米開外的大漢。
「把我推下去之前,他說他是拿錢辦事,應該是我的商業競爭對手乾的。」青年帥哥思索着說。
我鬆了口氣:「拿錢辦事最好了。他會爲了錢殺你,就會爲了錢出賣僱主。」
青年帥哥看着我:「你想幹什麼?」
我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彪形大漢面前一跪。
野豬一看我的動作,就嚇得收回小蹄子,連跑帶蹦地躲了起來。
而我對着彪形大漢迅速磕頭,每磕一次就大喊一聲:
「恭喜發財!」
連着喊了二十聲「恭喜發財」,大漢已經淚流滿面。
他的肚子被野豬的獠牙捅出兩個血窟窿,卻掙扎着爬起來朝我跪下:
「姐,我唯一的姐,求你別磕了!我拿錢辦事,只是想攢錢給我老婆做手術!你這麼磕下去,我老婆的救命錢就沒了!」
我勾脣一笑:
「想要我不磕,很簡單。誰僱你殺人的,老實交代!」
大漢抿緊雙脣,猶豫不決。
我冷哼一聲,作勢又要磕。
大漢渾身發抖,顫抖着嘴脣大喊:
「別磕!別磕!只要給我老婆留下救命錢,我全都說!」
我掏出手機,打開視頻錄製:「說吧。」
大漢畏懼地看着我:「姐,您能……先站起來嗎?」
我挺直脊樑,跪得高貴:
「不行!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繼續給你磕頭。」
我跪拜的姿態,就是最強的威懾力。
大漢渾身一顫,巨大的恐懼讓他嘴脣發白,終於老實交代:
「是張三讓我乾的!他說單嘉木的商業版圖動了他的蛋糕,要我除掉單總。於是我在張三的指使下給單總下了藥,又開車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本來以爲不會被發現,誰能想到,居然在這裏遇見了您……」
大漢口中的單嘉木,應該就是這位青年帥哥了。
沒想到,我隨便一救,就救了個總裁。
這時候我纔想起來,爲什麼看到單嘉木的第一眼覺得熟悉,原來是之前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採訪。
「還有什麼要說的?」我收斂心神,舉着手機問大漢。
大漢立刻緊張道:「有!」
「說。」
大漢紅着眼睛,帶着哭腔問:
「請問最近的 ATM 在哪裏?我的使命,就是必須給您包二十萬的紅包。否則我人生的一些價值、方向,甚至靈魂都會被摧毀……」
我站起身,滿意地點點頭:
「沒問題,我一定滿足你這個願望。」
-5-
野豬跑了。
趁着我錄視頻的當口,它逃得無影無蹤。
好在如今我已經不需要騎野豬,有現成的小轎車,返城不成問題。
我和單嘉木把大漢綁起來,先去了鎮上最近的 ATM 機。
單嘉木給我取了一萬元,彪形大漢給我取了二十萬元。
又在旁邊的小超市買了紅包,全部包給了我。
彪形大漢給我紅包時,哭得肝腸寸斷,卻沒提一句讓我退回。
由此ţūₓ可見,給紅包的人不能主動要求退回。
只有我自願返還,纔行得通。
不過這個錢,最終也不會是我的。買兇殺人的贓款,警方必定會追回。
單嘉木的藥勁過了,發紅包的執念也解除了,終於完全恢復了理智。
他雙手插兜,沉思片刻:「張三跟我作對那麼久,居然能做到這麼狠毒的地步。不過,這倒是個機會,可以徹底斷掉他對我的騷擾……」
單嘉木看了眼哭花了臉的大漢,開口道:
「只要你去警察局仔細交代所有犯罪細節,你老婆的手術費,我出了。」
這語氣,夠霸總,夠氣派。
大漢的哭聲頓時停了。
「真的?」
「真的。」
大漢麻溜兒地蹦了起來:「那咱這就去!我一定交代全了!」
最終,有彪形大漢的全力配合,警方很快抓捕了幕後黑手張三。
張三的商業集團就此潰散。
單嘉木少了個強勁而礙眼的競爭對手,卻因爲這次事件,決定加強安保。
他找到我:「海金金,你當我的保鏢吧。」
我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你要我當啥?」
「保鏢。」
我指着自己:「我啥也不會,平地都能摔,怎麼保護你?」
單嘉木思路清奇:「摔了好,摔了更方便跪。磕頭就是你的武器,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保鏢。」
呵,笑話,你讓我當我就當?
我硬氣道:「不當!」
「月薪三萬,先給你預付三個月。」
「好嘞老闆,我隨時可以上崗!」
-6-
爲了全方位瞭解我的能力,我們嘗試了各種實驗。
我試過站着、坐着、蹲着、跪着說「恭喜發財」,也試過只跪下不磕頭說「恭喜發財」。
最後證明,只有跪下磕頭說「恭喜發財」,規則才生效。
我試過給動物跪下磕頭說「恭喜發財」,它們就像當初的野豬一樣,第一反應是搶奪人類手中的人民幣和紅包。
如果 24 小時之內沒有搶夠 1 萬元紅包,它們就會自己走入屠宰場,賣身給我包紅包。負責屠宰他們的屠夫會受到感召,替被宰的動物將紅包交給我。
我試過給植物跪下磕頭說「恭喜發財」,植物會開始瘋狂生長,葉片和果實漸漸長成人民幣的形狀。
但這人民幣卻無法輕易摘下來,必須要拿着紅包接住,才能脫離枝幹。
而且這 1 萬元必須是人民幣,美元、英鎊等其他國家的錢幣都不行。
「恭喜發財」四個字也必須是中國話,英語、法語、德語、日語通通不奏效。
我曾經擔心,「恭喜發財」是春節拜年的吉祥話,會不會春節後規則就自動失效?
如果這樣,那我預發的三個月工資是不是得退?
我惶惶不安地熬過春節,驚喜地發現規則依然有效。
對此,單嘉木猜想,這是因爲現在人民羣衆的生活好了,天天都像過年,給紅包也不再是過年的專屬。
只是我跪多了,單嘉木也會覺得不忍心,擔憂地問我:
「經常這麼跪着磕頭,不會覺得傷自尊嗎?」
我覺得好笑:「沒錢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傷自尊的事。」
而且隨着實驗的進行,我們都漸漸意識到一件事。
我其實壓根不需要做單嘉木的保鏢。
按照三秒磕一次頭來計算,我一小時能磕 1200 下,也就是一小時淨賺 1200 萬。
稍微偷點懶,就是一小時 1000 萬。
一天磕 10 小時,我就能掙一個億。
就保鏢那一個月 3 萬塊,我不到 10 秒就能磕出來。
可如果我真的這樣幹,國內甚至國際的金錢秩序都會受到影響。
我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影響力,堪稱恐怖。
單嘉木也意識到這一點,思來想去,對我提出建議:
「你不應該只做我的保鏢,你的能力應該上交國家,爲祖國的發展作出貢獻。」
我愁眉苦臉:「我倒是也想建設祖國啊,但我不想被當作異類關起來研究。」
單嘉木思忖良久,對我鄭重許諾:
「放心,我會保護你。」
-7-
單嘉木把我引薦給了他爸。
他爸,居然是省財政局的局長。
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他爸說的,看見我時,他爸的眼神閃爍不定,寫滿了兩個字:「有病」。
「只要你跟我拜年,我就會忍不住給你 1 萬元紅包。是這樣嗎?」單嘉木的父親聲音充滿了威嚴和凝重。
我點點頭:「您可以親身體驗一下。」
「好。」單父坐在皮椅上,毅然決然地看着我,「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給你紅包。我倒要看看,你要用什麼方式忽悠我。」
忽悠?我壓根不用這種東西。
我只需要畢恭畢敬地磕個頭,說聲「恭喜發財」,一切就水到渠成。
兩分鐘後,單父從保險箱取出一萬元現金,放入紅包塞到我手中。
他仰頭長嘆:「世上竟有這樣一種信仰,能讓人不顧一切地想要達成。今天,我算是體驗到了。」
面對財政局局長,我到底有些心虛,主動交出紅包:
「現在您也驗證過了。那這個紅包,就物歸原主了。」
單父搖了搖頭,推回了我的手:
「你是單嘉木第一個帶回家的女生,這就算是給你的見面禮金吧。」
哈?
見面禮金,不是給未來的兒媳婦的嗎?局長是不是誤會了?
我心裏這麼想,但我不敢問。
直到單嘉木推門進來,對單父囑咐道:
「爸,那我就把她上交給國家了。記得你答應我的,保護好她,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單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單嘉木,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放心,我未來的兒媳婦。我還能不護着嗎?」
未來的兒媳婦?
這……怎麼跟之前說的不一樣?
-8-
離開單家,我迫不及待地問單嘉木:
「我不是你的保鏢嗎,怎麼成女朋友了?」
單嘉木理直氣壯:「不說你是我女朋友,我爸能對你這麼上心?能盡心盡力保護你?估計早就把你當神經病抓走了。」
我一聽,覺得頗有道理。
又隱隱覺得自己中套了。
畢竟單嘉木說這話時臉頰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
我懷疑他對我有意思,但我沒有證據。
總之,今後我就不是單嘉木的保鏢了。
我在單父的舉薦下,成爲了國家部委的編外人員。
科研人員對我的情況進行了更加系統的評估,出具了一份《關於海金金「收紅包能力」的使用分析及應用建議》。
我頭一次知道,「收紅包」還能玩出這麼多花樣。
發生恐怖襲擊時,我只需要遠遠朝恐怖分子拜年,他們就會停下攻擊,排隊在 ATM 機前取錢。等湊齊了紅包,他們又會想方設法地把紅包遞給我。這段時間足夠警方將他們逮捕。
有人命懸一線時,只要聽到我磕頭拜年的「恭喜發財」,他們便會爆發出人類的極限力量,力挽狂瀾,挽回生命。
監獄消極怠工時,獄長請我隨便去磕一磕,整個監獄就會充滿大生產的幹勁,犯人爲了給我湊足一萬元紅包,夜以繼日地拼命工作,不敢擺爛。
當然,這些都是我閒暇時的小動作。
我最重要的使命,是推動人民幣國際化。
畢竟我的紅包只能收人民幣,如果國家想要轉移通脹,就派我去別的國家挨個跪。
被跪到的人,必須去銀行兌換人民幣,導致各國對人民幣的需求量急速增長。
人民幣國際化迎來新機遇。
漸漸地,財政部內部對我越來越敬重。
雖然我的姿態很低,總是下跪磕頭,但我的地位卻極高。
我用磕頭,爲「人民幣國際化」磕出了一個未來。
這樣巨大的貢獻,讓國家部委破例將我轉爲正式編制。
從此,我就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公職人員了。
鑑於我的工作內容需要「久跪」,單嘉木特地爲我定製了高科技護膝,可以自動識別地面的曲度並作出調整,保證我跪得舒服、跪得安心。
他還專門爲我研製出了一臺「跪跪機」,能夠輔助我的身體自動磕頭。我只要趴在裏面,就能在機器的牽引下實現全自動磕頭,磕頭效率大大提高。
我很感動,也很困惑:「我都不是你的保鏢了,你怎麼還給我買裝備?」
單嘉木意味深長地看着我:
「我帶你去個地方。」
在這個繁星滿天的夜,單Ṫû⁷嘉木開車帶我去了山頂。
我看着無垠的星空,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想試試,如果對着星空拜年,天上的神仙會不會來?」
這麼一想,我就激動了。
做過那麼多實驗,我還沒試過這種情況!
單嘉木欲言又止,剛要張嘴,我就已經跪了下去。
星星綴在墨藍色的天空中,我對着廣袤的星空磕頭,大喊三聲: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然後仰起頭,緊張地等待着神仙的降臨。
天空毫無動靜。
但我臉頰,卻多了一個溫熱的吻。
我怔怔地不敢動,單嘉木的下巴放在我的肩上,氣息噴在我耳邊:
「金金,我不想做什麼實驗。我只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山頂一片安靜,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還有,我們糾纏的吻。
-9-
然而,那時的我們並不知道,星空並非空無一物。
直到一年後。
我連續加班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和單嘉木去郊外露營。
中途單嘉木去買水,而我在這裏遇見了前男友翟寬和他的新女友。
翟寬牽着新女友的手,跑到我面前耀武揚威:
「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離了我,日子不好過吧?」
廢話,你連續加班一個月,你也憔悴。
新女友嬌滴滴地對我笑:「謝謝你當年放手,才讓我遇到了翟寬這樣有擔當的男人。」
呵呵,真遇到事,你就知道他究竟是人是狗了。
但我懶得跟他們爭辯,只敷衍着:「祝福你們,慢走不送。」
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
周圍忽然一陣驚叫,有人嘶啞着嗓子大喊:「快看!天上那是……UFO!」
我仰起頭,果真看到一個巨大的飛碟朝我們的方向降落,越來越近。
人羣四散潰逃。
但飛碟的速度極快,沒等人跑遠,就「砰」地墜落地面。
一圈塵土被高高揚起。
待塵土落下,從飛碟中走出三個外星人。
綠皮膚,大眼睛,無鼻無脣,下巴窄而尖,整個腦袋像一個倒置的梨。
更要命的是,他們出了飛船,就朝着我和翟寬等人的方向走來。
翟寬立刻嚇得躲在新女友身後。
新女友就和我當年一樣無語:「你是不是男人,遇事躲我身後?」
翟寬一如既往地臉皮厚:「那我也害怕啊țù₋,難道要我衝在前面被外星人弄死了,你才覺得開心?」
氣得新女友當場就提了分手,一腳把翟寬踹開。
剛剛還耀武揚威的兩人,不到三分鐘就一拍兩散。
我想笑,但笑不出。
因爲此時,三個外星人越走越近,明顯就是衝着我來的。
縱然我進國家部委後,見過很多大場面,此刻也忍不住膽寒。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就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將恐懼擋在了外面。
單嘉木將我牢牢護在身後,逼視着三個外星人:
「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三個外星人對視一眼,嘴裏嘰裏呱啦地說着聽不懂的語言,手上還在急切地比劃。
見單嘉木不懂,爲首的外ţüₐ星人朝旁邊一揮手,便有類似投影的畫面,呈現在半空中。
畫面上,是各式各樣的語言文字,在不停滾動。
十五分鐘後,終於看到中文出現在畫面中。
寫的漢字赫然是:
「我們在尋找你們星球的海金金,給她發一種叫做紅包的東西。」
我驚了,我蒙了,我什麼時候招惹了外星人?
難道是因爲……一年前我和單嘉木定情那晚,我對着星空喊了一聲「恭喜發財」?
星空裏沒有神仙,但有外星人。
於是,外星人便跨越光年的距離,乘坐飛碟來給我送紅包?
這也太離譜了吧!
我暈頭轉向,但好在單嘉木足夠鎮定。
他指了指畫面上的中文,外星人便點點頭,將溝通語言確定爲中文。
這下,溝通就方便多了。
外星人表示,他們使用了宇宙語言翻譯機,現在開始,只要我們說中文,他們就能理解。
三個外星人還問:「哪裏可以弄到三萬元人民幣和三個紅包?我們很着急。」
單嘉木警惕地問:「你們來這裏,只是爲了發紅包?」
外星人似乎不懂得如何撒謊,居然直接說:
「我們的飛碟上有武器,發完紅包,我們就要侵略地球。」
全場譁然。
外星人侵略地球,這可是關乎人類命運的大事!
我立馬給部委的領導打電話彙報情況。
領導高度重視,由於事態緊急,只能先任命我和單嘉木爲臨時外交官,按照國家指示,與外星人談判交涉。
國家囑託,責任在肩,我們義不容辭!
單嘉木告訴外星人,獨立自主是我國外交政策的基本立場,主權不容侵犯。
外星人聽後深受啓發,表示:
「好,我們承認地球上只有一箇中國。」
我說:「那不行,得承認全宇宙只有一箇中國。」
外星人鄭重地點點頭,再度問:
「所以,到底哪裏能弄到人民幣和紅包?」
單嘉木義正詞嚴:「人民幣是中國的貨幣,你們想兌換人民幣,首先要和中國建交,建交就要拿出誠意。」
於是,外星人爲了弄到三萬元人民幣,將帶來的星際武器全部賣給了中國。
ṱūₑ剛開始,外星人也是不願意的。
但我一跪、一磕、一喊,他們便爲了湊足人民幣,認命地交出了所有武器。
這些武器都是地球現有科技無法造出的,中國潛心研究,軍事實力一躍成爲全球第一。
爲了表示我方的誠意,我們也送給了外星人三個紅包。
外星人十分感謝,用紅包將三萬塊人民幣包好,塞到了我手中。
雖然發了紅包,但由於外星人的武器已經全部賣給中國,戰爭自然沒有發生。
我作爲地球代表,和外星人簽訂了和平協議。
我們約定,70 年內外星人不得侵犯地球。與此同時,海金金不得朝外星方向下跪磕頭。
畢竟,外星人造出高精尖武器也不容易,來一回地球全被收繳,損失巨大。
他們不怕地球上的科技,但怕地球上的海金金。
我成了全人類的英雄。
他們稱呼我爲地球的「執劍人」。
我的劍,就是我高貴的膝蓋和頭顱。ţũ₂
在我有生之年,外星人再不敢來犯。
-10-
之後的幾十年,是中國高質量發展的幾十年。
人民幣成爲全球最重要的貨幣,軍事實力、科技水平也遙遙領先。
這其中有我的功勞,也有其他無數同胞的功勞。
我的大姐海清清,憑藉「三天不洗頭,就會遇見前男友」的超能力,無數次拯救人民於危難之中。
我的二姐海靜靜,作爲一個海王,憑藉一雙「養魚透視眼」,讓犯罪無處遁形,爲建成「法治中國」作爲巨大貢獻。
我們,只是「奮鬥者」中渺小的例子。
至於單嘉木,他的商業版圖越來越壯闊,憑藉自己的努力,躍入福布斯排行榜前十位。
但我絲毫不覺得自卑,畢竟我磕幾個月頭,也能有這麼多資產。
我們結婚了,數年恩愛如初。
剛開始交往時,旁人都稱呼我爲「單嘉木的女朋友」。
但如今,旁人都稱呼他爲「海金金的丈夫」。
我們攜手看過遼闊的世界,但最難忘的,還是初遇的那座懸崖。
婚後的某年春節,我和單嘉木回到了那座懸崖。
身後的樹叢窸窸窣窣,走出一隻黑色的野豬。
它的屁股上有幾道陳舊的傷痕,和當年那隻野豬一模一樣。
「豬豬,你是我騎過的那隻豬豬嗎?」我問。
野豬點了點頭,它老了,獠牙也鬆了,幾乎沒什麼攻擊性。
我們兩人一豬,一起坐在懸崖邊,看着夕陽西下。
單嘉木一手摟着我,一手摸着豬,感慨萬千:
「我的意中人是個閃着金光的仙女,有一天她會騎着一隻野豬來救我。我猜中了前頭,幸好,也猜中了這結局。」
落日留下長長的影子,霞光漫天。
人生最好的事,就是有人陪着看夕陽。
如果沒有,那就跪下磕頭喊一句:「恭喜發財。」
錢和愛,總得佔一個。
幸運的是,我兩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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