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不晚

又一次逼着傅司楨換上男僕「小衣服」後，我的眼前突然飄過一行彈幕：
【惡毒女配真不要臉，總是想盡辦法羞辱我們男主！】
【沒事，等男主和他霸總老爹相認，成爲一代商業大鱷後，會直接讓女配家破人亡！】
【求跳過惡毒女配戲份，直接看妹寶和男主甜甜日常的教程！】
彈幕播完後，我正在解傅司楨襯衫的第三顆釦子的手一頓。
他紅着臉，眸中卻一片清冷：「不繼續麼？」
我深呼一口氣，將原本解開的扣子又扣了回去：
「你走吧。」

-1-
傅司楨愣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垂下眸。
視線順着他緊實的胸膛、精壯的腰身，一路下滑。
直至定格在他垂在身側的手腕。
袖口處點綴着的精緻蕾絲花邊，像是細膩的雪花輕輕落在腕間。
這套衣服是我爲他挑選了很久的。
下身是馬面裙的款式，上衣修身得體，完美勾勒出他那寬闊的肩膀。
並不是露骨的款式。
還帶着一絲禁慾系的斯文。
甚至在傅司楨清冷氣質的加持下，更顯矜貴。
但按照剛纔那些彈幕裏的意思。
此時，傅司楨應該是覺得屈辱的。
還認爲我在羞辱他。
想到這裏我覺得沒意思極了。
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相機。
「我說，你走吧，我不想拍了。」
我現在正和朋友蘇楠一起創業。
因爲現在市面上，有關女性取悅男性的「小衣服」很多。
但男性「小衣服」的款式卻少之又少。
所以蘇楠負責設計樣式，我負責給模特拍照。
這次穿着我準備的衣服，讓我給他拍一組照片的請求。
也是傅司楨自己曾親口答應過我的。
他一把扯下自己頭上的兔子耳朵。
薄脣抿起，隱隱含着不滿：
「姜蘊，你又在鬧什麼脾氣？
「我不都答應讓你拍了嗎？你還想怎麼樣？」
此時原本消失的那些空中彈幕，又飛快地滾動起來：
【女配突然發什麼神經啊，男主都拋下自己的自尊心，陪她拍了，她要幹什麼啊！！】
【她又在拉男主對他的仇恨值了，簡直作死沒下限。】
【大家別生氣，這個惡毒女配，最後從十八層樓跳下去了，死得很慘呢~】

-2-
十八層樓！？
因爲傅司楨嗎？
我忍不住顫了顫肩膀，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
聲音低了幾分：
「我沒在鬧脾氣。
「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並不願意配合我一起拍攝。
「我不想爲難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傅司楨怔了一下。
眸中湧上一絲不可置信的情緒。
許是我從前太能纏着他了。
如今這麼容易鬆了口，他倒是覺得有些詫異了：
「真的，只是這樣？
「你不會在心底又憋着什麼壞吧？」
我迅速地搖了搖頭：「真的沒有。」
傅司楨垂眸看着我。
眸中的情緒讓人難以辨清。
過了很久，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
他將手中的兔子耳朵髮箍塞到了我手裏，聲音喑啞了幾分：
「那我去複習了。」
傅司楨走後，我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
此時，又有彈幕在眼前飄過：
【惡毒女配會這麼容易放過男主？】
【我看這叫以退爲進，八成又在想什麼新的法子，折磨男主了。】
【上次就是男主沒有陪她去遊樂園，她爲了報復就辭退了男主他媽媽的工作，男主媽媽揹着包袱走的時候還在偷偷抹眼淚。】
看完這些彈幕，我不自覺地收緊了手指。
根本不是這樣的。
我上次，之所以當着傅司楨的面，那麼強硬地辭退了身爲傭人的他媽媽。
那是因爲，在這之前，我發現了他媽的癌症診斷書。
傅司楨他媽媽，一是不想因爲自己的病讓他背上鉅額的借款，二是爲了怕影響他研究生答辯，所以想要繼續隱瞞下去。
所以，我發現後，便立馬聯繫了最好的醫生團隊，並催促着她進行住院治療。
又爲了幫着她瞞着傅司楨這才演了這場戲。
昨日，主治醫生還和我說她媽媽手術恢復得不錯。
估摸着時間，她也應該要出院了。

-3-
翌日凌晨，我被突然渴醒後。
打算去樓下的廚房接一杯水喝。
路過傅司楨房間時，發現他屋裏的燈還在亮着。
隨後，腦海竟情不自禁地浮現出。
他挺着筆直的背脊坐在書桌前，用修長的手指翻動書頁時，因爲認真而微抿着薄脣的樣子。
驀地，想到今天上午的那些彈幕。
我冷不丁地回過了神，然後用力地搖了搖自己的頭。
就在這時，樓道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我躲在拐角處的樓梯口，微微探出身。
剛好看見端着一杯牛奶，穿着粉紅睡衣的姜萌萌敲響了傅司楨房間的門。
之後，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幾行字：
【啊啊啊，妹寶女主終於出現了，真的好可愛像個小太陽。】
【嗚嗚這個家裏也就只有妹寶會關心我們男主了。】
【我對妹寶複雜的感情是，我想生她！】
傅司楨開門的速度很快。
見到姜萌萌時，好像也並不意外。
只是用食指推了推鼻樑上的黑色半框眼鏡，然後熟稔地接過她手中的那杯牛奶。
紅着耳朵道了聲謝。
二人指尖不經意地相碰時。
那些飛快滾動的彈幕，都說要磕瘋了。
姜萌萌嬌軟的聲音響起，「阿楨，週末陪我去遊樂園好不好？」
傅司楨愣了一下，並沒有很快地回答。
只是仰頭一飲而盡了手中的那杯牛奶。
【男主怎麼回事啊！！怎麼還不答應小太陽妹寶！】
【彆着急，彆着急，我們男主本來就是禁慾悶騷型的。】
【快給我大 DO 特 DO！啊啊啊！】
姜萌萌見他良久沒出聲，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
「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一個人也可以去的。」
傅司楨的手撐着門框，微微彎腰朝她靠近了幾分：
「誰說我不願意了？
「你不是暈 3D 嗎，我只是再思考，暈車藥能不能緩解你的症狀。」
看着二人曖昧的畫面，我的心臟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握住。
眼眶有些酸澀，心裏也堵堵的。
之前，我邀請傅司楨陪我一起去遊樂園的時候。
他只會說一句。
不想爲這些幼稚的事浪費時間。
如今，他不僅一口答應了姜萌萌，還貼心地考慮到有些 3D 的項目，會讓她不舒服。
原來他不是怕浪費時間。
他只是怕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4-
回到房間裏，我看着那些 99+磕瘋的彈幕。
眼眶不禁又有些酸澀。
原來在這本甜寵小說裏，我只是一個千人罵、萬人唾的惡毒女配。
而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姜萌萌，纔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
而傅司楨也是她命中註定的官配。
那我……這些年的喜歡到底又算什麼？
傅司楨從小身體不好，經常生病。
爲了給他補好身體，我經常逼着他喫一些，他不喜歡喫的蔬菜、肉類。
再後來，上了高中後。
他爲了掙學費，經常在下課晚自習後，溜到一家網吧，整宿得當網管。
第二天，又在課上是昏昏欲睡。
我發現後，當即揹着他，替他辭退了網管的工作。
並讓爸爸資助他一筆足夠讀完大學的學費。
看完那些彈幕我才知道。
原來在那些我自以爲對他好的瞬間，卻在他的眼裏充滿了脅迫和侮辱。
還要以後報復到我家破人亡的程度。
既如此，我就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我花了幾個小時將傅司楨從小到大送我的那些禮物，一併裝到了紙箱裏。
然後扔進了雜物間。
其實也算不上禮物，更多的只是他隨手遞給我的一些東西。
我卻悉心保存了好多年。

-5-
我和傅司楨在同一所學校讀的研究生。
甚至就連導師也是同一個。
只不過，我比他小了一屆。
翌日，我們一同做完實驗後。
傅司楨依舊在整理那些數據，並沒有要離開實驗室的意思。
這次，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守在一旁等着他。
而是徑直地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向門口走去。
「姜蘊。」
他出聲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眸中帶着幾分疏離。
「怎麼了？」
他起身走到我身邊。
「你要現在走嗎？」
「嗯。」
說罷，我便想抬腳離去。
他一把扼住我的手腕，隱隱帶着幾分不容掙開的意味。
「外面天黑了，我送你回家。」ƭú²
「不用了。」
傅司楨垂眸看向我，瞳孔清幽。
「你又在鬧什麼脾氣？」
「因爲我陪萌萌去了遊樂園？你喫醋了？」
眼前又浮現出幾行字：
【女配到底煩不煩啊，稍微不順心，就逼着男主來哄他。】
【要不是男主也順路給女主要去買小蛋糕，纔不會送她回家呢。】
原來是這樣啊……
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酸楚得不像話。
其實我早該看清楚了。
從小到大，傅司楨會稱姜萌萌爲萌萌。
卻是從來連名帶姓地叫我。
這就是區別。
我掙開他的手腕。
「我沒有鬧脾氣，你陪誰去遊樂園是你的自由。」
傅司楨輕笑出聲。
一副透過我的表面窺探到了我的內心的樣子：
「還說沒喫醋？」
我有些無語，不想同他繼續爭辯了。
索性直接抬腳離了開。

-6-
我沒想到傅司楨會比我先到家。
此時，她一旁的姜萌萌正拿着手上的草莓蛋糕，衝我有些得意揚揚道：
「我昨天就說要喫草莓蛋糕，今天阿楨就幫我買來啦。」
我不鹹不淡地瞟了她一眼，本想徑直地越過。
姜萌萌卻在我擦肩而過時，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她剛做的美甲，鋒利而尖銳。
用力地刺入我的皮肉時，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甩開她。
結果她順勢直接跌在了地上。
那份精緻的蛋糕也被摔得四分五裂。
姜萌萌紅着眼大哭起來：
「姐姐，我只是想問問你，喫不喫小蛋糕。
「你爲什麼要推我？
「我知道自己不是爸媽親手的，也知道你一直怨恨我，霸佔了你姜家大小姐的位置很多年，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傅司楨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後，沉着臉看向了我：
「姜蘊你過分了！
「和萌萌道歉！」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傅司楨你難道眼瞎嗎？是她先抓我的！」
說着，我撩開自己的衣袖。
胳膊上有青紫色的紅痕，甚至有些地方破了皮。
傅司楨愣了一下，姜萌萌又委屈地開口：「可能是我新做的指甲太長了，我有些掌控不了力度，這纔不小心傷到了姐姐。
「都是我的錯，都是萌萌的錯……」
她眼底含着晶瑩的淚珠。
傅司楨輕聲安慰她：「你也是不小心的，這不怪你。」
我紅着眼，因爲委屈聲音染上幾分沙啞：
「傅司楨，這麼多年我就算養條狗，他都知道對我搖尾巴！
「可你呢？」
他突然冷下了臉，眼底一片冷漠：
「姜蘊！我不是你養的狗，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傅司楨的聲音冷得刺骨。
我眼底剛下去的灼意，又逼了上來。
傅司楨盯着我眼眶裏堆積的淚水，滾了滾喉結。
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此刻又有彈幕飛快地在我眼前滾動：
【男主寶寶終於開始反抗了！你別怕她一個惡毒女配啊，等以後你繼承了你霸總爹的資產，她們姜家連給你提鞋的資格都不配！】
【妹寶好善良，嗚嗚，她只是想給自己的姐姐分享小蛋糕，她有什麼錯！？】
【求惡毒女配的抖號，我要網暴她。】
看完眼前的彈幕，我一言不發地走上了樓。
是啊，傅司楨日後認祖歸宗後。
根本就不是姜氏能得罪得起的存在。

-7-
幾分鐘過後，我房間的門被敲響。
我以爲是來打掃的傭人，便說了聲進。
結果一抬頭，便撞進了一汪深幽的眼眸。
來的人竟是我的竹馬，路橙。
此時正值六七月的酷暑，他身上竟裹着一件駝色的大衣。
我錯愕地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
「路橙，你感冒了？」
他耳根一紅，看向我的眸中彷彿含着水。
再之後，他用力地閉上眼。
鼓足勇氣的模樣。
一把拉開了那件大衣。
再看清他脖子上的鈴鐺項圈，以及那件短到只能堪堪遮住臀部的裙子後，還有那雙肌肉僨張的大腿時。
我傻眼了。
XXS 版男僕裝！？
路橙垂眸看向我。
他的聲線偏低，清冷卻又性感：
「這種衣服我也能穿，你別找別人行不行？」
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打開簡訊看了一眼，正是蘇楠發過來的消息：
【救命！路橙一聽說你要找傅司楨當模特拍攝，拿着我最新設計出的「小衣服」就走了！】
我臉一紅，有些不敢直視路橙。
與此同時，我臥室的門被人再次毫無徵兆地推開。
傅司楨身影筆直修長地立在門口。
而他的身上正穿着我先前爲他準備的那套小衣服……
我再次傻眼了。
大腦也一片空白。
彈幕在這一刻暴漲到了Ŧūₘ 99+：
【這到底發生什麼了！？】
【擦口水……擦口水。】
【天……這是什麼地獄修羅場！】

-8-
空氣裏有一瞬的沉默。
路橙最先一把攏住了自己的大衣，並用兩隻手遮住了自己的兩顆咪咪。
衝着傅司楨怒吼了一句：
「傅司楨，你丫是死變態啊！？」
傅司楨雙手抱臂，靠在門上。
上下掃了一眼，露着半截腿的路橙。
似是喟嘆般，說了句：「努力了這麼久，還是拼不過你這種純燒的。」
「你……」
在路橙憤怒地衝上來之前，我伸手將他攔了下。
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傅司楨：
「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站直了身子。
目光有些躲閃。
又將拳附在脣下，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
「之前答應過你，要做你的模特。」
我怔了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找路橙幫我拍。」
傅司楨蹙下眉：
「姜蘊，你想清楚了。
「錯過了這次，我可再也不會幫你了！」
一旁的路橙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地重複了一遍他說的話。
「哎喲，錯過了~這次~我可再也不會幫~你了呢~」
他嗤笑出聲，眼底一片輕蔑：
「傅司楨，你的臉怎麼比我 43 碼的鞋還要大？你以爲你是吳彥祖啊？
「小爺我論臉蛋兒、身高，還是身材，哪一點不比你好啊？
「由我做姜蘊的模特，她們設計的商品肯定能大賣。」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
雖不清楚，傅司楨爲什麼這麼反常，要主動來做我的模特。
但我不想再和他扯上關係了。
片刻後，傅司楨陰惻惻的目光掃向我：「姜蘊，你真的這麼想的？」
我回答得極度乾脆：「對！」
似是覺得荒唐，傅司楨被氣笑了。
臨走，只撂下兩句話。
一句是：「你別後悔！」
另一句是：「別忘了，我淨身高有一米九，但路橙只有一八七。」
我：「……」
傅司楨走後，彈幕又刷瘋了：
【求多來點這種雄競修羅場！】
【我們的男主寶寶就連喫醋都這麼可愛！】
【不是！！？重點是，男主居然喫女配的醋，有沒有搞錯啊？】

-9-
看完彈幕的我怔了一下。
傅司楨，喫我的醋？
我？
怎麼可能？
從小到大，傅司楨最怕我纏着他了。
更是避我如洪水猛獸……
「能開始拍了嗎？」
路橙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又彎腰向我湊近了幾分。
我猛地一回神。
盯着面前那兩塊白皙的胸肌，頓時紅了臉。
「現在就拍……」
話音還沒落下，我滾燙的耳垂突被他捏了住。
瞬間，一股涼意順着大腦的皮層開始蔓延。
我忍不住繃緊了腰身。
路橙察覺到我的反應，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脣。
健碩的胸膛幾近要貼在我的身上。
低啞的聲音如同夜裏勾魂的鬼魅：
「姜蘊，你怎麼耳朵這麼紅啊？」
說着，他突然擰開了手邊的那瓶礦泉水。
屋內滿室寂靜。
只有他仰頭灌下水時，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
晶瑩的水珠順着滾動的喉結緩緩流下……
我呆呆地看着。
卻不慎和路橙瞥過的餘光對上了視線。
突然，他手一鬆，手中的瓶子掉了下來。
盡數灑下的水，將他上半身那件布料少得可憐的衣服，洇了溼。
幾近呈透明色貼在了身上。
那八塊，塊狀有力的腹肌，若隱若現。
路橙彎下腰，那兩雙骨節分明的大手順勢撐在我身後的桌子上。
以一種禁錮的姿勢將我圈在懷裏。
高挺的鼻樑幾乎要觸碰到我的鼻尖。
我聽見他低低的聲音響起：
「姜蘊，這樣拍……是不是效果更好一些？」
驀地，我的手突然被他抓着，由他帶領着，將上衣往上推。
他嗓音微啞：
「想不想看？」
我閉下眼。
心跳聲如雷。
下意識地將手抵在他的胸膛處。
想要推開他。

-10-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再次被人毫無徵兆地推開。
路橙闔下眼，額角上的青筋鼓動。
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
「沒完了嗎？」
「誰特麼進來不敲門啊？」
屋外的姜萌萌驚愕地瞪大眼，猛地拔高了音量：
「姐姐你……你和路橙……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我這就走。」
她佯裝匆忙地剛抬起腳，就撞見了身後的傅司楨。
姜萌萌紅着臉去扯他衣袖：「阿楨，我們還是走吧。
「別打擾了姐姐和路橙的好事。」
傅司楨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盯着我抵在路程胸膛上的手，眉梢一挑。
眸中盡是疏離。
蘇萌萌見狀，扭過看向我。
似是委婉地提醒：
「只是姐姐，你們做這種事……以後還是去外面吧，在家裏畢竟影響不好。」
路橙聽罷，直起腰身後。
當場冷下了臉：
在他開口前，我徑直地走到姜萌萌面前：
「我做什麼事了？影響就不好了！？
「你沒敲門就進我房間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你倒是在這兒顛倒黑白起來了？」
她眼睛一紅，瑟縮地躲在了傅司楨的身後：
「爸爸一直教導我們女孩子要自尊自愛，雖然路橙和你從小一起長大，可你也不能將他帶回房間做這種事啊……」
心裏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將她從傅司楨的身後拽出。
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扼住。
力道大到彷彿要將我捏碎。
傅司楨看向我的眼底劃過一絲輕諷：「萌萌說得有什麼錯？」
他的眸光似冰，冷得刺骨：
「姜蘊，你的喜歡可真不值錢。」
再三確認，我的耳朵沒有聽錯後。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掙脫開他的手：
「我和路橙是在工作！
「那是我的事業！
「還有，我的喜歡是不值錢，那是因爲我從一開始就瞎了眼！」
最後一句話，我幾近是吼出來的。
傅司楨怔然，垂眸看了一眼，眼眶泛紅的我。
之後，冷淡的嗓音從我頭頂響起：
「隨便。」
說罷，他牽着姜萌萌的手頭也不回地離了開。

-11-
眼前又飛快地跳出幾行彈幕：
【嗚嗚嗚，妹寶三觀好正！】
【惡毒女配的私生活居然這麼不檢點……純惡意。】
【女配什麼時候才能下線啊！好煩！】
看着這些彈幕，我攥着拳頭的指骨有些泛了白。
身後的路橙罵出一句髒話後，氣得就要追上去。
我手疾眼快地將他攔了下。
路橙不解地看向我：「姜蘊，忍氣吞聲不是你之前的做派。」
我苦笑一聲，在心底默默出聲。
但那又能怎麼辦呢？
傅司楨和姜萌萌是這個世界的男女主角。
所以，整個世界都會圍着他們轉。
所以，那些彈幕也只有他們在場時，纔會出現。
也正因爲如此，所以那些彈幕從來都會以姜萌萌的視角看待問題。
而我和路橙，只是一個平平無奇、來襯托男女主，情比金堅的一個背景板。
再怎麼努力，都比不過他們一根髮絲上的主角光環。
我稍微抬眼瞼，意外地撞入一道視線。
深邃，純粹。
是即便竭力剋制，也能看到一片的灼熱：
「姜蘊，你喜歡我吧。
「我保證，不會讓你傷心。」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秒。
指尖開始發顫，心臟彷彿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
我突然意識到。
無論這個世界的設定如何。
每個人在那些激動的、難以泯滅的瞬間裏。
都是自己世界裏的女主角。

-12-
那天以後，我有很長時間沒有和傅司楨說話。
我本以爲此事，就算過去了。
翌日，我在準備下樓喫早飯的時候，卻撞見了這一幕。
「爸，您知不知道現在姐姐在做什麼？」
我爸放下手中的報紙：「蘊兒，不是在和朋友一起創業嗎？」
「是，她是和朋友一起在創業，但她們居然在做 QQ 內衣的品牌，還是給男生穿的！」
聽到姜萌萌的話，我心裏那根不安的弦頓時緊繃起來。
說實話，當初準備和蘇楠一起創業的時候。
我確實沒有勇氣，和我爸親口講述我們創業的內容。
眼見聽完姜萌萌的話的我爸，肉眼可見的沉默了起來。
我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掌心，已經微微出了一層汗。
姜萌萌又開口道：
「您都沒見過，她給那些男生拍的照片……簡直是不堪入目！那些男的穿得那麼少，成天和她擠在一個屋子裏，就算發生點什麼，我們也不ţũ₁知道啊！」
說着，她又看向一旁坐在沙發上的傅司楨：「阿楨，你說是吧？」
傅司楨握着水杯的手一緊，隨後從喉嚨緩緩溢出，一個「嗯」字。
我像半截破敗的木頭愣愣地戳在原地。
看向傅司楨的眸中堆滿了失望。
之後，心裏那團怒火猛地一下翻湧上來。
就在我抬腳邁下臺階時。
姜萌萌的聲音又響起了：
「我們現在學校裏有不少女生因爲私生活混亂，得那些各種各樣的婦科病……要說我，我姐這樣跟外面賣得有什麼……」
「夠了！
「你居然能對你的姐姐說出這樣的話！」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後，姜萌萌捂着紅腫的臉頰，怒不可遏地吼出聲：
「我這難道不是爲了姜家的聲譽着想嗎！」
我爸沉下臉用力地拍響桌子：
「雖然我不瞭解你姐姐創立這個品牌的理念和想法，但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清楚！她不是那樣不知輕重、沒有底線的人！
「我們身爲她的家人，如果不能成爲她的後盾和避風港，反而還要跟着外面的那些人去欺負，去誤解她，那不是把她往絕路上逼嗎！」
姜萌萌聳動着肩膀，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
「我就知道，自從她回來以後，你和我媽就再也沒把我當成女兒看過！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斷絕關係好了！」
說罷，她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
哭着衝出了門。
彈幕又在此刻開始滾動：
【我怎麼覺得女主的爸爸說得挺有道理的……不管怎麼說ṱṻₔ，至少女配這條事業線，是沒毛病的。】
【憑什麼總是要求女性穿 QQ 內衣取悅男性啊？男性就不可以取悅女性嗎？我支持女配的事業心！】
【有些看不懂……女主了。】

-13-
看到姜萌萌哭着跑了出去，傅司楨下意識地想要抬腳追出去。
卻猛地看到了站在樓梯上的我。
我面無表ţüₖ情地移開視線。
走到被氣得臉色發青的我爸面前：
「爸……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儘管竭力剋制，但我的眼眶還是微微有些泛了紅。
心中被持久地被一股名爲感動的情緒所包裹。
從我十歲回到家時，姜萌萌便無端地對我生起敵意。
所以，屢屢在我爸媽面前搬弄是非。
這些年，如若不是我爸和我媽，一向公正，從不在我們之間偏頗。
向來都是就事論事。
我可能早就被這個家排斥在了外。
我爸接過我遞來的水，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個好孩子，爸知道。
「你們年輕人，想做什麼就去做。
「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更紅了。
就在這時，屋外的門鈴響了起來。
阿姨去開門後，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走了進來。
片刻後，一旁的傅司楨不可置信地衝上前：「媽！你不是被姜蘊辭退，回老家了嗎？
「這件事說來話長，媽以後再和你解釋。」
說着，傅司楨的媽媽徑直地越過他，走到我和我爸的面前。
一臉真誠地向我們彎腰鞠了個躬：「先生，小姐，如果不是你們替我找最專業的團隊治病，還幫我照顧司楨，我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我手疾眼快地將她扶起了身：「雲姨，你別這樣，你在我家這麼多年，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們，我們早就把你當成家人看了。」
傅司楨的媽媽紅了眼，急忙拉過一旁還處在怔愣狀態的傅司楨：
「司楨，快謝過先生和小姐。」
傅司楨看着我，無端晃了下神。
微微張着嘴，愣了好一會兒：
「謝謝……謝謝你，姜蘊。」
我神色毫無波瀾，禮貌又疏離地回了句：
「不客氣。」

-14-
隔天，一大早我家門口就被十幾輛豪車圍堵得水泄不通。
與此同時，傅司楨身爲「明泰」集團老總的私生子身份的新聞，也衝上了熱搜。
傅司楨躲在房間裏一直不願出來。
似是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情。
我卻覺得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離開姜家後，我便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他，日後陷姜家於危險之中。
可我沒想到，傅司楨會主動敲響我房間的門：
「我明天就要走了。」
此刻，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我。
「恭喜啊。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說着，我正打算一把拉上房間的門。
卻被他伸進的一隻腳抵了住。
「姜蘊，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傅司楨低着聲音開口。
我思忖了片刻：「好像還真有。」
他突然抬眸，點漆的眸子隱隱溢出期待。
「之前，那會兒挺能纏着你的，還逼着你喫不喜歡的飯菜、私自辭了你網吧的工作，還有自作主張地瞞着你去幫你媽治病。
「對不起啊，我那會兒年輕不懂事，今後一定不會了。
「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
話還未說完，他臉色忽地陰沉了幾分。
猛然攥住我的手，將我一個踉蹌帶到了他的懷中：
「姜蘊，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話！？」
他垂眸看向我，神色不虞。
我一臉真誠地眨了眨眼睛：「是啊。」
「從前我是不知道你喜歡姜萌萌，你如果說清楚，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纏着你。」
傅司楨閉下眼。
呼吸也略顯不暢：「我自始至終只把姜萌萌當成妹妹看，我對她根本就沒有那種感情！」
他猛地又睜開眼，向我湊近了幾分。
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
「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其實……」
我掙脫他的手，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
認真地說了句：「我不想知道。
「因爲那都不重要了。」
傅司楨不說話了，只是滿眼晦澀地看了我一眼，最後離了開。

-15-
傅司楨最終還是從姜家離了開。
自那以後我便一心投入自己的事業之中。
工作室的規模也越做越大。
當然，我和蘇楠的夢想就是。
有一天，能將自己的店鋪光明正大地開到商場裏。
路橙偶爾也會來幫我們當幾天免費的模特。
他長相優越、身材又好。
但凡將他穿的「小衣服」的款式圖貼上，不到幾分鐘商品就會售罄。
不僅如此，他還收穫了一大批狂熱的「女友」粉絲。
這期間，傅司楨也曾找過我幾次。
其中一次是，在我下班後，他站在我和蘇楠租的那層的辦公大樓下，抱着一束洋桔梗等着我。
我大老遠地看見他，一Ṭŭ⁾身筆挺的深色西裝，立在那裏。
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直至，他神色異樣地將那捧花遞到我的面前，輕聲說了句：
「好久不見。」
不過是短短幾個月，他身上那股青澀的少年感便被一種更加沉穩、內斂的氣質所取代。
我的視線掃過他懷中的那捧洋桔梗。
傅司楨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自己包的，可能有點醜。
「你別介意。」
聽着他熟悉的聲音，我有些微微地晃了神。
不由得想起，十八歲那年。
在我的成人禮宴會上，傅司楨也曾送過我這麼一束洋桔梗。
當然，是在我的百般央求下的。
那時，那麼多精緻、奢華的禮物。
我偏偏將那捧洋桔梗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
後來，只因姜萌萌的一句，「我也想要。」
傅司楨便在那束花裏，抽出了好幾枝，送給了她。
待我發現，找到他厲聲質問時。
他也只是從桌上的那堆複習資料裏，淡淡地抬起頭。
「又不是都給了她。」
「幾支而已，你沒必要那麼小氣吧？」
最後，我紅着眼跑回房間，賭氣地砸爛了那件我原想保存的乾花的相框。
在日記本上，一筆一筆畫地寫下。
「明年, 我再也不要喜歡傅司楨了。」
那些酸澀的痛感, 我至今還記得。
只是如今, 我再也不是懷春的少女。
也不再渴求那束過季的洋桔梗。
於是我平淡地出聲：「我不喜歡洋桔梗了。
「因爲，現在路橙每天都會送我一束向日葵。」
傅司楨淡漠的瞳孔驀地震了震。
他幾次張口，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16-
第二次, 是在我的生日。
路橙當衆向我表白後, 傅司楨猛地從人羣中衝了上來：
「姜蘊, 我承認之前, 那些在我身上由自卑化成的刺沒少傷害你。」
他抬起頭，瞳孔微紅：
「那時候的我既驕傲又自負，覺得你擅作主張爲我做的那一切，都只是爲了彰顯你身爲姜家大小姐的優越……
「可後來我明白了，你對我的喜歡，只是純粹地想讓我變得更好。」
很難在傅司楨的臉上, 看到這種幾近卑微般懇求的模樣：
「你……能不能別喜歡上別人，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說到最後,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聲音也沙啞了幾分。
隱隱透着幾分哽咽。
他想過來拉我的手。
卻被我不動聲色地躲開。
傅司楨的手僵在半空，最後又攥成拳收了回去。
他深Ťüₘ呼一口氣，眼神瞥向一側的路橙, 輕聲開口：
「你有答案了對不對？」
我偏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捧着一大束花的路橙。
此刻, 他正一臉緊張地，眼巴巴地望着我。
看着他像一隻原地等待主人的小狗模樣。
我突然輕笑出了聲：
「是啊, 早就有答案了。」
選擇路橙從來不是一個興起的決定。
但你要問我, 具體是爲什麼。
我也說不上來。
可能, 在我洗完澡後，他細心地發現我的肩膀被燙紅了一片。
便去樓下找了工具箱，花一刻鐘幫我修了。
又或者，那天來到我新租的房子, 怕我不安全，巡視一圈後。
順便, 幫我緊了門把上的鎖、墊了高低不齊的書櫃、換了總是不太亮的燈泡。
那一刻，萬籟俱寂。
空蕩蕩的屋子裏只有他匆匆忙碌的背影。
有時候逞強太久的我，總是想依靠些什麼。
比如, 電線杆、廣告牌……可突然有一天, 我發現這一切都變成了我愛人的肩膀。
於是, 我心裏有個聲音和我說：
「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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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着衆人的面，我最終朝着路橙走了過去。
他從剛開始的忐忑不安, 到後來的不可置信。
直至最後, 紅着眼用力地將我一把擁入懷中。
但危險也同時悄然而至了。
就在這時, 消失許久的姜萌萌突然握着一把匕首, 神情瘋癲地朝我衝了上來。
所幸，被人發現得及時。
她很快就被人摁着肩膀，桎梏住了。
「姜蘊, 我纔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
「原本你的竹馬路橙會喜Ṫŭₒ歡上我, 你一直喜歡的傅司楨最後也會愛上我, 可爲什麼！爲什麼！現在他們都選擇了你！
「是你奪走了我的主角光環，是你奪走了我的氣運！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的臉上一片猙獰之色。
恨不得即刻將我千刀萬剮。
大家只當她是精神出了問題，不知胡言亂語起了什麼。
最後, 看着她像一個破敗的風箏最後被抬上精神病醫院的車。
我後知後覺才意識到。
那些所謂的彈幕已經很久沒在我眼前出現過了。
或者說，它們真的存在過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在這本名爲青春的小說裏。
每個人都是自己書中的主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