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魚視角】
「滴,滴,滴……」
鼻間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眼皮被芝麻糊粘住了一樣,我費了些力氣睜開眼,轉着乾澀的眼球觀察四周。
淡綠色的牆。
頭頂冷白的光線。
白色的被單,上邊印着幾個小小的紅字。
第、一、人、民……
後邊兩個字形不太好認,倒着看,認不出了。
我想抬手拽拽,手背上一根留置針頭,牽扯着皮膚微微發痛。
病房門外,有人壓着聲說話。
「還沒醒。」
「咱媽聯繫了她以前的同學,往首都協康轉院吧,那邊的神經科更先進。」
「別Ťũ̂ₒ哭……小晴看着不還好好的麼?臉脣粉乎乎的,手心腳窩都是熱的,跟睡着了一樣。」
「那她怎麼就不醒?十天了,我真的……」
我想開口,嗓子裏堵了沙粒似的,啞喉嚨破嗓地喊出兩個字。
「媽?」
「爸?」
病房門外的說話聲驟停。
我媽朝我撲過來,就這麼幾步路竟還差點摔跤。
幸虧爸爸反應快,一把撈住她。
我眼淚唰一下出來了。
「媽媽!老爸!我好想你們啊!」
「我穿回來了!啊嗚嗚嗚,啊嗚嗚嗚……」
走廊裏有路過的護士頻頻探頭,大概是想誰家孩子哭得這麼像個喇叭。
「我穿越了……」
「穿到一個又政變又打仗的地方去了……」
「睡了好幾個月的牢房啊嗚啊嗚……」
「媽,我五年沒喝過牛奶喫過牛肉了啊嗚嗚……」
「那破地方,沒有土ẗúₖ豆燉牛腩,連西紅柿炒雞蛋都沒有嗚嗚……」
我哭得喘不上氣,手臉發麻,只能發出吭吭吭的喘聲,連旁邊的監護儀都嗡鳴着叫起來。
嚇得我爸趕緊摁呼叫鈴:「醫生,醫生!」
等待接通的那幾秒鐘實在心焦,我爸急得衝出病房搖大夫了。
有醫生跑過來,往我口鼻上套了個紙袋,笑着說:「過度換氣了誒,緩緩再哭。」
我就聽話地深呼吸。
紙袋一鼓一縮,喘不上氣的症狀很快緩解。
我不敢再嚎了,只敢啪嗒啪嗒掉眼淚,前言不搭後語地講着。
我媽蹲在牀邊摸摸我的腦袋,邊哭邊笑:「還是得轉院,小晴都幻想症了。」
「昏迷太久了,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先觀察一天看看。」兩個查體的醫生忍着笑。
唯獨我爸我媽仔細聽着我說話,他倆眼睛裏的心碎都快流出來了。
「我還在那邊結婚了……」
我停下眼淚,短促地「啊」了聲。
轉頭環顧四周,一眼望盡這十幾平米的房間。我哭得更大聲了。
又年沒跟着穿過來。
我老公沒了!
-2-
轉入普通病房後,我過了食不知味的三天。
要來探望的親友們都被我爸在電話裏攔下了,爸爸塞給我一個平板,讓我看看大自然的紀錄片分分心。
其實分不了心。
這幾年我進過叢林,走過荒漠,千里赤土什麼樣,冰天雪地什麼樣,我全都自己見過了。
稍一晃神,又年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想來,他會指着平板問我「這是什麼奇物」吧?
我茫然地滑動着萬年曆,竟不知大盛朝在什麼時候,是哪個朝代的平行世界。
我就是在這時聽到的聲音。
【親愛的餘晴女士您好,0581 穿書系統竭誠爲您服務。】
順着聲源,我死死盯住雜物櫃上擺着的一隻水晶蘋果。
這個巴掌的工藝品大概是媽媽買的,取平安意。
什麼含義這不重要。
這玩意竟然說話了!
那蘋果上長出眉眼,像只 3D 卡通小人,瑟瑟縮縮地繞着我病牀飛了一圈,搓搓手,堆起討好的笑。
「經過我們後勤人員緊急維護,不斷調試後修復了 bug。終於!將晴姐姐接回家啦!」
我愣ţùₛ了有半分鐘,一巴掌把這玩意兒摁被子上。
「穿書系統?」
「bug?」
「緊急維護?」
這東西似乎是個大氣生物,抓在手中沒什麼分量,像水一樣往外流,流出我的指縫後又聚成形。
它驚叫着,撒丫子滿天亂飛。
我光着腳跳下牀,一番撲打後,眼疾手Ŧű̂ₚ快地拿一隻塑料袋封印了它。
「別打別打啊,晴姐姐!原書裏的內容我都給你聽過的,按書裏情節線,你不該在死牢裏住五個月啊!」
我愣住:「原書?」
「你穿書的那一天,是個雨夜……你戴着耳機,我就把原書裏的內容放給你聽了!循環播放了半小時!」
我黑了臉:「誰說聽書就一定要聽進去?」
「我聽書從來是當背景音的。那天下着雨又堵車,馬路上的喇叭聲吵得我頭疼,戴上耳機隨便放了點什麼,當降噪用的。」
我咬着牙:「按原書情節,我多久能離開天牢?」
它囁嚅着不敢作聲,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天?」
「三個鐘頭……太子府上的管家之子暗戀你,會偷偷買你出來,帶你逃到京郊一個小村莊裏去養雞種菜。」
眼前一黑。我竟然把種田文玩成了監禁本!
我又驀地想到什麼。
「把我摔暈的那個井Ţũ̂₁,是你摳的井蓋?」
它一個工藝蘋果,五官抖了抖,小東西都長出線條小腿跪下了,「我錯了,我有罪,別打我了嗚嗚!」
「原書裏的又年,是什麼結局?」
0581 沒說話,水晶般的țù₉眼睛眨巴兩下。
我就懂了它的沉默。
原書裏的又年,是必死的結局。
那五個月的牢獄之災,全靠我倆互相拽扯着,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我沉下心跟它談判:「你把又年帶回來,我原諒你。」
它癟着臉要哭:「我沒權限啊晴姐姐!」
「那找個有權限的來,工號 0581 是吧?」我朝着四周吼:「監控呢!監控在哪兒呢!上級領導管不管事兒啊!0581 搞人口拐賣怎麼判啊!你部門投訴電話多少?」
它趕緊飛上來塞住我的口,人造水晶質地,撞得我牙齒生疼。
「別別別投訴!我給你把世子爺傳過來嗚嗚嗚。」
我警惕:「你不會再耍什麼花樣吧?」
它擦着眼淚哭哭啼啼:「不敢了……胡亂傳人屬於違規操作,要關小黑屋半年。可出現重大事故被投訴了,我這個統一輩子就完了呀。」
我忍着氣拍拍它的腦殼。
「你把又年帶過來,我給你寫三萬字好評。既然是穿書,他已經功成身退辭官歸隱了,人消失了,書也崩不了吧?」
0581 含淚點頭。
平板上的萬年曆提醒了我,我在盛朝呆了四年半,穿回現代竟然只離開了十天。
兩個世界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這念頭驚出了我一身冷汗。
我呼吸急促起來:「我醒來已經第四天了,他那邊會不會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我簡直不敢想:坐個花轎把自己給搖沒了,又年掀開簾子找不到我,怕是要急瘋。
「晴姐姐放心!書裏是有時間線的,保證一定是無縫銜接,定點投送,我們技術很成熟了。」
我哪裏能放心?
面前這是個摳了井蓋等我掉坑裏摔懵、再扔我穿書的缺德玩意啊。
我欲言又止。
瞅着這傢伙承壓能力不強,我怕懟它太狠,它壓力一大直接宕機了,到時候我上哪兒找又年啊?
-3-
給出承諾後,0581 就消失了,那枚水晶蘋果也恢復成工藝品模樣。
我又在醫院裏煎熬了五天。因爲身體各項指標實在太健康,幾科專家們驚奇地會診了兩回,終於建議出院了。
「小晴!你別提東西,媽媽提。」
「你爸去超市買東西了,一會兒過來接咱們。」
我站在醫院大門前,仰起頭,轉着圈,真摯且深沉地望了望這個世界。
啊,這本土的空氣。
啊,這久違的 37℃大太陽。
久違的超市商場,琳琅滿目的店鋪,堵得紮紮實實的十字路口,還有人行道上排成排的小黃小藍小綠車。
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我好歡欣啊,卻沒能真的歡欣。
笑兩分鐘;想起又年還沒被傳送來,又焦急兩分鐘;看着爸媽圍着我轉,在廚房裏忙活着六菜一湯,我又幸福幾分鐘……
就這樣來回輪替着,難受得不行。
「小晴,土豆燉牛腩來啦!爸爸燉了一個多鐘頭,特別軟!」
「番茄炒蛋!」
「山楂紅燒肉!」
「蟹黃豆腐!」
「快嚐嚐。一個月沒怎麼開火了,嚐嚐爸爸手藝退步沒有?」
裹滿濃汁的牛肉一口咬下去,香得我滿嘴找舌頭。
「哪有退步?牛肉怎麼這麼好喫哇,我真的好久沒喫到牛肉了嗚嗚嗚。」
「咱明天還喫牛肉,連做一禮拜都行。」
電視裏放着相聲,吵吵鬧鬧的作背景音,是我爸打開的。
他特別怕聽到我跟我媽煽情,這一禮拜總躲去病房外抹眼睛。
我看着他的鬢角,昨天還是泛白的,一日之間變黑了,肯定是悄悄用了染黑膏。
我讓他們操了好多心。
-4-
大病初癒,媽媽不敢放我一人待着,拿了枕頭被子來陪我睡。
我縮在媽媽懷裏,給她講這個名爲穿書的漫長故事。
住天牢、劫法場、遇山賊、做邊軍……
媽媽軟軟的手臂圈抱住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原來書裏的朋友們叫你小魚呀。」
「我的小魚還當過兵啦,真厲害。」
我不知道媽媽信了沒有,但我就是想講給她聽,我太想找人傾訴了,從前是,現在也是。
唯獨又年……
我咬住牙,不敢仔仔細細地講又年。
那些委屈的思念的、一天天瘋狂見漲的情緒一說出口,我便覺得恐慌。像在緬懷一個逝去的故人一樣,人沒了,才抓着身邊人不停講他的好。
這個念頭太可怖,我不敢深想。
夜裏睡不着,提了一罐啤酒去陽臺。
這鋁罐我竟然喝不習慣了,嘴脣貼上那個小孔都覺得難受,返回廚房找了個碗。
想着宵夜不能糊弄,又煮了把掛麪,熱了熱剩下的燉牛肉當澆頭。
太好喫了,真的。
我在舉筷的間隙裏想又年,剛擦了幾滴貓尿。
陽臺上忽然嗖地閃過一片彩光,彩光中憑空墜下一個活人來,姿勢狼狽地摔在我媽的瑜伽墊上。
我呆呆望着他,他也愣愣看着我。
「又年!」
「你是……小魚?」
又年遲疑着,茫然無措地問。
他認不出我?
我在腦子裏對了半天的賬,總算想明白了。
——我是魂穿啊我!我穿回來整個人就變回來了!臉和身體都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了!
所謂風水輪流轉,從前我不敢認他,現在他不敢認我了。
-5-
「小八和十五急匆匆跑回來,說一陣白光將你變沒了。」
「我還未來得及細思『變沒了』是何意。」
「便見面前飛來一小仙。那小仙是一顆果子成仙,分明沒長翅膀,卻懸停於我面前。」
「它變幻出許多張有字的字紙,稱那些是『穿越須知』,紙上貼着我的小相,寫着我的生卒年——我竟死在遇到你的頭一個月。」
「它給我一支筆,要我寫上姓名。」
「我兩歲握筆,習字二十餘年,手從沒抖過。寫這幾個字,卻唯恐一橫一豎寫不直,惹這小仙着惱。」
「待寫完,眼前景物變幻,我就落在這裏了。」
碗裏的掛麪已經坨了。
我把牛肉都撿到小碗裏,託着腮看他:「我爸燉的,特好喫,你嚐嚐。」
盛朝律法不允許百姓喫青壯年期的耕牛,老牛耕地拉磨苦了一輩子,非斷糧時候也不喫,民間迷信,說喫了老牛的人下輩子受苦。
又年好像對牛肉不感興趣,他只嚐了一塊,說了句「味道不錯」便放下了筷子。
他張開手臂,眼角眉梢舒展開。
「過來,讓我抱一會。」
我蹬掉拖鞋,與他一起擠在吊籃藤椅裏。
又年長長吁出一口氣。
我也長長吁出一口氣。
我笑出聲,拿額頭撞撞他的腦袋:「你在感慨什麼?」
他喟嘆:「還好是虛驚一場。」
「巧了又年!我感慨的也是這個。」
萬幸是虛驚一場啊,我得信守承諾,給 0581 寫三萬字好評。
四目相對,劫後重生的歡喜蓋過了驚,我蜻蜓點水地碰了碰他的脣尖,炙熱的脣舌追上來。
月光靜謐,風好溫柔。
我倆座下的藤椅,也應景地吱扭了兩聲。
噼裏啪啦——
藤椅上方不鏽鋼的管臂不堪重負,斷了;小桌也被帶翻,碗筷盤子碎了一地。
我光着腳探出去找拖鞋,不等落地,已經被又年箍着膝窩抱了起來。
「別踩,有碎瓷片。」
我爸媽被動靜驚醒,急吼吼地跑出來。
「怎麼啦?小晴!你跑陽臺幹什麼呀?」
隔着一道陽臺門,我親愛的爸媽震驚地站定了。
全身上下只一條大褲衩的我爸。
穿着大紅牡丹真絲睡裙的我媽。
光着腳亂七八糟的我。
還有託着我屁股將我穩穩抱在懷中的野男人。
……我們一家四口,齊齊傻在當場。
我仰頭望望星空,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個夏天的尾巴,可真美好啊。
-6-
「噢……小顏今年二十五,職業是丞相啊。」
ťṻ¹「噢,通讀經史子集,還學過十多年武。」
「噢,沒有小妾,也沒有通房丫鬟。」
我爸撓着掌心,艱難開口:「冒昧問一下,小顏你沒成過家吧?你們古人,這個歲數……?」
又年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接受老丈人盤問,他緊張得每根頭髮絲都要立正了,求救般望向我。
成親前的六禮,我們少了三樣。
沒找媒人向女方的爹孃提親,沒合八字沒合名,也沒有雙方爹孃翻着曆書爲我們定婚期。
這些全是禮部操辦的,保證大禮不出錯,小節都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又年心懸着落不了地,怕我爸媽不認他這個女婿。
我拍拍他肩膀。
「爸,媽,鄭重介紹一下——我相公,成親兩月了。」
我的老父母嘴上上了發條一般,艱難地咧開嘴,硬擠出了「啊—哈—哈」三聲。
我媽那眉眼,明顯藏着心事想跟我聊聊天,可已經凌晨三點了,我要困死了。
我把媽媽的枕頭被子抱回她和爸爸的主臥去,拉着又年進了我的屋。
「這……小魚,這不妥。」
他以氣聲說。
我倆分明同牀睡過那麼久,進了我的屋,又年反倒不敢四處看了。
在我牀邊打了個地鋪,輕手輕腳地躺下,生怕發出一絲動靜來。
我嘿嘿直笑。
「沒事的,我們這時代的人不習武,隔着一道牆什麼都聽不清的。」
「真的?」
「那當然,我怎麼捨得忽悠你?」
我趴在牀邊探出頭,勾着他的手指,怎麼也望不夠。
第二天清早,新的洗漱用具、睡衣內褲已經放在了我房門前。
「多謝伯父, 多謝伯母。」
又年行了個極莊重的拜禮。
我爸媽,職業使然,兩人情商都挺高。頭三天各種含蓄的旁敲側擊, 意圖把又年的底兒摸個透。
又年啊, 用五分心做事都能滴水不漏,更別提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時候。
我抱着水果碗坐旁邊, 喫完梨子喝汽水,喫完肉脯啃菠蘿。
聽着他們兩邊打機鋒,別提多有趣。
我爸取出一餅客人來時才捨得喝的熟普,先走一枚起手炮。
「聽說古人茶道精妙, 又年可懂茶嗎?」
又年雙手接過來那塊茶餅,也含着笑回:「家父極愛茶, 我自小耳濡目染, 也學到些皮毛。」
那茶餅有些年份了, 只傷了一塊皮, 壓得梆硬。要施勁按幾下,再拿茶針小心撬下來兩片,剩下的儘量別弄散了。
煮水、燙杯、洗茶……
我爸不露痕跡地朝我媽點點頭。
翻譯一下他的心聲就是:老婆啊,這看起來是真的古人, 大戶人家出身的沒跑了。
接着換成我媽問, 也是笑眯眯模樣。
「你們年輕人呀談戀愛是好事, 小晴這兩天與我講你們的故事,聽得伯母是淚眼汪汪。可這婚姻大事, 不是兒戲……」
我也想聽聽又年怎麼說。
手扶上他右肩,無聲地給他遞了兩分底氣。
又年聲音比平時還要穩,堅定又坦誠。
「我知婚姻不是兒戲。我雙親都逝去了, 婚姻大事是我一人拿定的主意。」
「當初家業盡散,也熬過一段苦日子。給小魚的聘禮一百零八抬, 未敢儉省半分, 都是我在這三年裏白手攢下的。」
「如今我初來異世, 又成了身無分文的模樣。伯父伯母若有顧慮,且等我一二年,等我重新攢一筆銀子,厚禮爲聘。」
「我娶小魚, 此生不渝。」
我媽感性,聽完抹了抹眼睛。
「阿姨不是嫌你貧。你有這份心, 小魚也獨獨喜歡你, 阿姨沒有不開心的道理。」
「只是我們這時代呀, 變化太快。你們那時兩千里路跑死馬,放現在,幾個小時就能飛過去;你找小魚三年才找到她, 放現在, 也就是一份尋人啓事的事兒。」
「時代不同,患難時的情啊愛啊都會變得稀薄。你們兩人試着過一過現代的日子,過得好了,阿姨出錢給你們補辦婚禮。」
我放在又年肩膀上的手, 感覺到他肌肉慢慢放鬆下來。
「那,我且先出去賃個宅院?」
我媽跟我爸默契地對視一眼,笑着搖搖頭:「就在家裏住下吧。」
嘿嘿嘿嘿嘿。
老爸老媽我愛你們!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