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砸破林安的腦袋。
從那之後，他便開始肆無忌憚地使喚我。
漸漸地他被我養得自私、易怒、偏執、霸道。
後來，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拋棄了他。
他死死地抓住唯一留在他身邊的我，表情陰鷙：
「你也會離開我嗎？」
我摸着他的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勾起脣角：
「不會，哥哥會永遠陪着小安的。」
-1-
林安今天又失去了一個朋友。
我問他爲什麼。
他不屑地掀了掀脣：
「他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今天喫飯我讓他給我剝蝦，他說我都十八歲了，這種事情應該自己做。可哥你就不會讓我自己動手。」
我不動聲色地往他碗裏放了一隻剛剝好的蝦，附和道：
「這種虛僞的朋友，我們就應該遠離。」
他點了點頭：
「嗯，哥，這個世界上還是隻有你對我最好。」
「哥會一直對你好的。」
我壓下心頭陰暗骯髒的想法，儘量讓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要太過於開心。
那隻覬覦我的人，讓人討厭又煩人的蒼蠅終於走了。
林安從小到大都長得特別好看，所以，哪怕他性格有缺陷，哪怕他脾氣暴躁，也總是有無數的人想要接近他。
有些人能用錢打發，可有些人卻偏偏怎麼趕都趕不走，威Ţū⁷逼利誘什麼招數都上了也沒用。
林安的那個朋友葉易，就是那個特殊的人。
他不止一次看出我陰暗齷齪的心思，明裏暗裏地提醒林安留心我這個鄰居家的哥哥，說我是故意將他養得這麼自私嬌縱。目的就是讓他身邊的人都厭惡遠離他，這樣他纔會把我當成唯一的依賴。
林安自然不信他。
他說葉易要是再敢說我壞話，就和他絕交。
儘管如此，葉易也一直沒有放棄，試圖讓林安意識到，我不是個好人。
今天的剝蝦事件就是個導火索。
他告訴林安，他已經十八歲了，這些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他就是被我教壞了，什麼事情都要別人幫他做，這樣只會害了自己。
於是林安和他打了一架，然後兩人鬧掰了。
手機嗡嗡響了幾聲，我點開一看，是葉易發過來的消息。
【你別以爲你贏了，我會把他教好的，我會讓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
我嗤笑一聲，真正的愛？
蠢貨。
如果不能把人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讓他有其他的選擇，那還談什麼愛呢？
只有讓他別無選擇，讓他身邊只有我一個人，那麼，讓他愛上我，不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2-
我沒有回覆他的消息，將他號碼拉黑後，轉頭將手機放在洗手檯上，然後叫林安來洗澡。
而我躺在牀上拿出備用機給另一個號碼發消息。
【可以了，給我打電話吧。】
看到對方的回覆後，我將信息刪除，把備用機關機塞進牀底下，然後閉上眼睛躺在牀上，興奮得全身戰慄。
我太瞭解林安了，一旦接到那個女人的電話，他一定會翻看我的手機，查我和她的聊天記錄。
我的手機錄有他的指紋，所以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我和那個女人在商量訂婚的事，而這一定會讓林安情緒失控。
那個唯一一個不計代價對他好的人，也要離開他和別人組成家庭了，他之後身邊就真的空無一人了。
這個認知會讓他產生巨大的恐慌，他會不計後果地讓我留下來，讓我獨屬於他，讓我的眼裏心裏都只有他。
他會做什麼呢？
是會將我關起來不讓我見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還是瘋狂地佔有我，強硬地告訴我，我是他的呢？
我不禁開始期待起來，手指因爲極度興奮而止不住地發顫。
下一秒，門轟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林安雙目猩紅，目眥欲裂。
我的手機被他拿在手裏，他手上青筋暴起，手用力到指尖泛白。他死死地盯着我，整個人像是從地獄殺出來的修羅一樣，陰森可怖。
可我卻亢奮到腳趾都不受控制地繃直，但我的臉上還是維持一貫溫柔和煦的表情，問他：
「小安，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沒回答我的話，徑直朝我走了過來，猛地抬手把我按在牀上。
他將手機懟到我的臉上，語氣冷得嚇人：
「沈於，她是誰？」
林安，一般情況下都會叫我哥，有所求的時候會撒嬌叫我哥哥，不高興的時候會叫我喂、哎，只有極其生氣時纔會連名帶姓地叫我。
我極力控制住想要上揚的嘴角，假裝在看屏幕，隨後，平靜地說道：
「你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你現在也成年了，這種事遲早要告訴你的。溫蔓，我女朋友，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不久，她就會成爲你的嫂子。」
我剛說完，林安身上瞬間散發出逼人的寒氣，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整個房間透着一股瘮人的寒冷。
只有我的身體因爲極度亢奮，滾燙得嚇人。
林安突然冷笑一聲，他好看的眉眼之中透露出幾分瘋魔，額頭的那處疤也在此刻顯得有些扭曲猙獰。
他將手機猛地砸了出去，手機摔在地上，被砸得四分五裂。
下一秒，他抬手用力掐住我的臉，語氣森寒：
「哥哥不是說過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的嗎？爲什麼還要結婚呢？」
我語氣平和：
「這並不衝突，我就算結婚了也還是你的哥哥，以後你嫂子也會好好對你的，多一個人來愛你不好嗎？她也會像哥哥一樣愛你的。」
「不要。」
林安怒吼道：
「我只要你，你不能愛上別人，你只能是我的。」
他神色癲狂，嘴裏不斷念叨着：
「你只能是我的。」
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突然笑了一聲，黑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哥，只要把你變成我的就好了，這樣你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對嗎？」
我嘴裏怒罵着：
「林安，你要幹什麼！我可是你哥啊。」
心臟卻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喘息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明顯。
但林安Ţũ₇以爲我是因爲氣憤，他更生氣了。
他猛地扣住我的後頸，強迫我抬頭，粗暴地吻上了我的脣。
他吻得又狠又重，像是要將我的嘴脣咬下來。
他奪走我肺裏全部的空氣，我喘不過氣，猛地拍打他的胸口，讓他鬆開。他裝聾作啞，繼續加深這個吻。直到我嗚咽出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他才大發慈悲地放我喘息一口氣。
我因爲極度缺氧，喉嚨和胸腔都悶得發痛，完全沒有了剛開始的遊刃有餘，有些狼狽地大口喘息着。
林安也不着急，他抬手撫摸過我凸起的喉結，輕輕按壓着。
「哥哥，不守信用的大人，是要受到懲罰的，你說我該怎麼對你呢？」
我抬頭，生理性的眼淚一滴滴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他屈膝跪在我腿的兩邊，溫柔的替我擦去眼角的淚水，語氣寵溺，像是誘哄不聽話的小孩：
「哥哥，現在哭是不是太早了？」
他親了下我的臉，眼神幽深晦暗，語氣低沉沙啞：
「留着點力氣等會哭。」
我暗暗地勾起脣角，眼睛在黑暗的環境裏亮得嚇人。
林安，佔有我吧，讓我完完全ŧû⁵全地屬於你。
-3-
再次醒來時，林安已經不在身邊了，我動了動身體，打算先去喫點東西，然後再去上班。
一動身，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響起。
我左腳腳踝上掛着一條銀色的細長鐵鏈，鏈子很長，在家裏我的活動是不受限的，但是不能出門。
我查看了一下，客廳和書房座機的電話線都被扯斷了，似乎是怕我醒來後會想不開，刀具也都被收了起來。
林安的大學就在本市，爲了時刻知道林安的動向，我在他學校附近買了套房子，讓林安搬出來和我住在一起。
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
他今天就上午兩節課。眼看着就到了他下課的時間，我趕緊上樓，從牀底拿出備用手機，給祕書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以後有什麼文件直接寄到家裏來。
公司有些什麼問題也直接當面和我說，當然，也提了漲工資的事。沒聊多久，我聽到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我連忙掛斷電話，將備用機關機放回原處。
站起身時，林安剛好推門而入。看見我，他臉上罕見地有幾分心虛，可下一秒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理直氣壯地開口：
「別這麼看着我，是哥先欺騙我的，這是哥的錯，哥不能怪我。」
確實，這是我答應過他的。
那時候，他身邊的人都因爲他惡劣的性子，一個個地離開了他，他死死地抓住唯一留在他身邊的我，問我：
「你也會離開我嗎？」
我向他承諾：
「不會，哥哥會永遠陪着小安的，哥哥和小安兩個人永遠不分開，就我們倆。」
看我沒反應，他走過來，將我抱到他腿上，一下一下地順着我的脊背，溫聲開口：
「哥哥不是最疼我了嗎？哥哥不會怪我的對嗎？」
我剛想說話，卻瞥見他手腕上戴着一塊陌生的手錶，見我一直盯着看，林安解釋道：
「這是葉易給我的賠罪禮物，他說他那天說錯話了，讓我原諒他。」
毫無疑問，林安原諒了他。
真是陰魂不散啊！
-4-
我斂下眼底的情緒，儘量裝作毫不在意地開口：
「林安，昨晚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以後不允許了。我往後會有自己的愛人，你也是，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林安臉上的表情很難看，他輕嘖一聲，煩躁開口：
「爲什麼不可以？我以後不會結婚，我只要哥。哥以後也不能結婚，哥只能和我住在一起。我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哥你不是什麼事情都依着我嗎？以後，也這樣好不好？」
說完，他就要湊過來親我，我偏頭躲過，他立刻不滿地強硬扣住我的頭，吻了下來。像是要發泄他心中的怒火，他咬破我的脣，故意舔舐我的傷口。
惡劣又殘忍。
好不容易等他放開我，我急促喘息幾聲，平復好心情後，我指着他手上的手錶再度開口：
「這款表是新出的，市面上售價十幾萬。小安，你有沒有想過葉易他爲什麼要送你這麼貴的表？」
林安有一瞬間的茫然，似乎是不知道話題怎麼轉得這麼快，片刻，他舒展眉頭不在意地說：
「可能他覺得太冒犯我了，所以挑了個貴的。他那天講話確實太過分了，這是我應得的。」
看着他無所謂的態度，我就來氣，我還是把他慣得太愚蠢了，看不清別人對他的隱祕心思。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溫聲開口：
「林安，他喜歡你，所以，他纔會放下身段向你道歉，給你買貴重的物品。這些年，我確實把你養得嬌縱了些，導致你沒有朋友。可葉易這個人，我從與你的對話中瞭解到，他是個很包容的人，你要不然和他試試？」
我自然不可能放走林安，我只是讓他知道，我不在意他和其他人是什麼關係。這會刺激林安，讓他覺得我不要他了，而他爲了討好我，會極力與對方撇清關係。
果然，我說完的下一秒，他就猛地摘下手錶砸在地上，嫌惡地擦了兩下手腕：
「我不和他在一起，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情，我又不喜歡他。哥，我喜歡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上牀。」
他看着我Ṱũ⁽的目光罕見地認真，但我沒有被他迷惑。對林安來說，他不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他只知道要佔有，要私藏。
可這不是我要的結果，我要的是他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愛到時時刻刻記掛着我，讓他離開我不能活的那種。
我摸了摸他的頭：
「林安，你不喜歡我，你只是太依賴我了，依賴到讓你錯把它當成愛情。愛一個人是不會強迫他，更不會將他關起來的。」
正常的愛情，我侃侃而談，絲毫不在意是誰把他逼成這樣的。
林安抱着我的身子一僵，他摸着我腳踝處細長的鐵鏈，沒有作聲。
半晌，他收回手，看着我說：
「我是不知道什麼是愛，這是哥的錯，哥沒有教我怎麼愛人。哥哥，你教我，好不好？」
「不行。」
我第一次拒絕了林安的要求，他有些躁動地抓ţű̂₌了抓頭髮，情緒激動：
「爲什麼不可以？明明之前我提出任何要求，哥哥都會答應的。哥就這麼愛那個女人嗎？愛到不要我這個弟弟了嗎？」
我抓住他的手，和他解釋，
「林安，不是這樣的，這件事只有你自己能弄懂，你要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佔有。你要分清你對哥的感情屬於哪種。」
他低下頭將腦袋埋在我的脖頸處，撒嬌道：「那在我弄明白之前，哥不可以和別人在一起，不可以疏遠我。」
我抱着他的頭，慢慢地勾起脣角：
「好。」
我明白，如果我答應林安就這樣不清不楚地過下去，那麼對於林安而言，我永遠都只是個牀伴、玩具。
而等到有一天，出現了一個同我一樣對他好的人，比如葉易，不在乎林安陰晴不定的情緒，同樣貼心地照顧他，我就沒辦法控制他了。
所以，我只能以愛之名，編織成囚禁他的牢籠，讓他沒法逃離。
-5-
林安解開了我腳踝上的鐵鏈。
我暗暗有些可惜，本來還想被多關幾天的，公司那邊都安排好了。都怪那個該死的葉易，狗皮膏藥一樣粘着林安。
我要是被關着，他在這段時間指不定怎麼出擊呢。而我待在家裏，一沒通信工具，二出不了門，消息閉塞，只怕等林安意識到他愛我之前，他們都已經滾上牀了。
我看着地上摔碎錶盤的手錶，拿出林安剛剛還給我的手機，給他的卡里打了一筆錢。
「你等會就把錢還給人家，既然不喜歡他，就要乾淨利落地拒絕他，免得耽誤人家。」
林安聽話地把錢還了回去，下一秒，葉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怎麼給我打了這麼多錢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煩躁，看來是意識到我又在背後嚼舌根了。
我慵懶地躺在牀上，悠然自得地看着林安。
有我之前那句，讓他和葉易試試，他現在對葉易避之不及：
「我哥說你送我表是喜歡我，所以這表讓我給摔爛了，他讓我把錢還給你。」
那頭，葉易提高音量：
「林安，你清醒一點，他現在這樣是在馴化你，你不要再聽他的了，他真的不是個好人。」
他們又吵了起來，吵得很兇，林安最後氣得把他的聯繫方式統統刪除。
「我絕對不會再原諒葉易了。」
林安生氣地和我抱怨。我抱住他埋在我腹部的腦袋，明白，只要葉易那邊不放棄，林安也只是一時的不理他。
畢竟，憑着葉易說過的那些話，他還能在林安身邊待上大半年，絕對也是個夠隱忍的主。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被人捷足先登了，會是怎樣有趣的反應呢，真是讓人期待啊。
快到睡覺的時間時，林安還縮在我房間裏打遊戲，一邊心不在焉地玩遊戲，一邊試探地瞟我好幾眼。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直接開口：
「十一點了，快回去睡覺。」
他坐在原地沒動：
「哥哥，你只說讓我明白對你是什麼感情，但又沒說讓我回去睡。」
這話他說得很小聲，估計是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
剛好，我也有想要弄的東西。
索性，推拉幾個來回之後，便對他說：
「只有今晚。」
林安立馬扔了手機，衝到浴室去洗澡，生怕我會反悔。
等到林安睡着後，我起身掀開他的衣服，拍了一張滿是鮮紅抓痕的後背，將那個拉黑的號碼放出來，然後把照片發了過去。
凌晨兩點，那邊回了消息：
【見一面吧。】
【好。】
-6-
我到的時候，葉易已經坐在咖啡館裏了，看到我進來，眼神裏的不屑和鄙夷都要溢出來了。
「你還真是個畜生，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
我無所謂地撩了下眼皮：
「你也知道，他是我的，我的。我睡一睡怎麼了，輪得到你個外人來說，當事人都沒有意見。」
他哽住，不知道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他氣急：
「你還要不要臉啊，你把他養成這個樣子，你讓他以後怎麼辦，你能保證負責他一輩子嗎？」
我輕笑一聲：
「當然，我只是讓他放下素質，享受缺德人生而已。我又沒有教他殺人犯法、作奸犯科，爲什麼就不要臉了？他只是蠻橫無理了些，我怎麼就不能負責了？」
他沉默不語，盯着面前的咖啡，熱氣縈繞下，他驀地抬眸，眼神銳利地看向我：
「可你不愛他，你讓他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地離開他，你讓他孤獨無助，你讓他只能圍着你轉，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你只是想把他帶到你在的地獄。」
愛？
我嘲諷一笑：
「愛是高級情感，像我這種陰溝裏爬行的老鼠自然不懂什麼是愛。葉易，我承認你或許比我更適合林安，可那又怎樣？即便我不愛他，他也必須愛我。我把他養大，不是爲了讓別人乘涼的，他只能是我的。哪怕是死，也得和我埋在一起。」
林安被我的一番三觀炸裂的言論，震驚得半天合不上嘴。
我索性不跟他繞彎子了，遞給他一份資料，慢條斯理地抿了口咖啡，纔開口：
「這些年，我忙着壯大公司，確實給了你們這些人一點可乘之機。但你們都是精英家庭長大的孩子，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以利爲先。這些日子看在你照顧林安的分上，我也不想把你往死裏整。
「我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到底是選擇讓自己父輩一手創建的公司毀於一旦，還是選擇遠離我的阿林。」
說完，不等他回答，就徑直起身：
「你約的我，咖啡你請。」
他譏諷ẗű̂₀我：
「這麼大的老闆，咖啡都請不起。」
我勾脣一笑，賤兮兮地開口：
「就是不想請你。」
請情敵喝咖啡，爲情敵花錢，這事夠人噁心一年，這種事，我必謙讓，我就是要讓他噁心。
-7-
回到家後，我坐在書房處理公司的事情，腦子裏卻不斷響起葉易問我的那句，你愛林安嗎？
我第一次見林安時，他才十歲。
我媽是頂級戀愛腦，她十八歲嫁給我爸，自以爲步入婚姻的殿堂，結果卻是墮入阿鼻地獄。
婚後，我爸經常酗酒、家暴，就連我媽懷妹妹時也被逼着幹活。
後來，她懷着八個月的身孕，在幹活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孩子沒保住。
從那之後，她總是跟我抱怨我爸。
有一次她又在和我抱怨，我跟着說了一句：
「我討厭爸爸，別人家的爸爸都不打人，我不要他當我爸爸了。」
那一天，我媽罕見地生氣了，她怒罵道：
「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怎麼能說出這麼讓人寒心的話，就算他再不對，他也是你爸。」
說完，她將我關在門外，沒讓我喫晚飯。
後來，那個男人出軌了，要跟我媽離婚，我媽跪下來狼狽地求着他別走。可男人沒有因爲她的哀求停住腳步，毅然決然地離開。
我媽當時很難過，哭得眼睛通紅，尋死覓活的，我以爲她會一直這樣消沉下去。
可沒過三個月，她就再婚了。
婚後，她和繼父生了個女兒，他們都偏心他們共同的孩子。
繼父不喜歡我，他總覺得我身上有我爸卑劣的基因，骨子裏一樣的骯髒下賤。
我媽知道繼父苛待我，因爲他做得太明顯了。
喫飯時，肉菜總是離我很遠，各種節日也都是他們三個人慶祝，甚至連全家福裏都沒有我的身影。即便如此，我媽也沒有替我說過一句話。
她總和我說，讓我忍着，說她一個女人帶着孩子找不到比繼父更好的男人了。
就這樣，我從八歲開始一直過着那樣的日子。
直到十六歲那年，林安的媽媽搬到了我們隔壁。林安是單親家庭出身，他媽媽長得特別漂亮，是讓人一眼驚豔的大美女。
那天，繼父不顧我媽在場，熱情地和人打招呼，幫人搬東西。我媽的臉都黑了，回去之後，她和繼父吵了起來，問他什麼意思。
繼父惱羞成怒，說我媽無理取鬧。
從那天開始，他們不斷地爭吵，家裏的鍋碗瓢盆砸得叮咚響。
終於，在一個沒人在意的深夜，我媽抓到了繼父和林安媽開房。
我媽哭着和我說，她命苦，遇到的男人都是渣男，說她真的那麼差勁嗎，爲什麼守不住男人？
我沒有回答她，因爲我知道她不會和繼父離婚。
果然，第二天他們和好如初，儘管繼父總是去隔壁，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
「哪個男人不偷腥，只要他還肯回家就好了。」
-8-
從那以後，繼父開始喫兩家飯。有時，辦事不方便，他就會將林安帶過來，跟他說和哥哥姐姐玩。
林安一見我，就很喜歡。
他總是纏着我，讓我陪他玩。我看着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男孩只覺得厭煩，於是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沒站穩，頭磕到尖銳的玻璃桌角，當場血流不止。
繼父和林安媽到醫院時，頭髮亂糟糟的，衣服的扣子都扣錯了幾顆。
繼父一到醫院，就怒氣沖天地甩了我一巴掌。
我媽在旁邊給他順氣，讓我趕緊道歉。我看着情慾未消的兩人，暗暗在心底發笑，要不是要做那檔子事，把小三的兒子扔過來，他會出事嗎？
但我還是道歉了，因爲不想被人當猴看。
從那以後，林安一看到我，就捂着頭，說他好痛，讓我陪他玩，或者給他買喫的。
我看着那天真無邪的笑容，笑了，答應了他所有的要求。包括後來他說要騎大馬，要我替他寫作業等等。
漸漸地他被我養得自私、Ţû⁽易怒、偏執、霸道，他開始不聽他媽的話，和她吵架，罵繼父渣男，該死。
只要不順他的意，他就會發脾氣，大聲尖叫，掀桌子，鬧得家裏面雞犬不寧。繼父不堪其擾，發現還是我媽好，所以他想回歸家庭。
但我媽出軌了，她和公司的老闆搞在了一起，她愧疚地對我說：
「小於，媽媽這次是真的遇到真愛了，但對方不接受我有個這麼大的孩子，所以對不起，媽媽不能帶你走。」
說着說着，她開始掩面哭泣。
我冷漠地看着她，頭一次問她：
「媽，你覺得繼父會讓我留在這個家裏嗎？」
她停止了哭泣，目光閃躲：
「當然，他是你的爸爸，怎麼……會不管你呢？」
我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那年我高三，徹底沒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好在我早就知道我媽靠不住，從初中開始，我就替學校有錢的學生寫作業，代打遊戲，後來還找到渠道，替某些公司寫代碼賺錢。
回家收拾行李時，我看到了坐在家門口哭着拍門的林安。
繼父和他媽達成協議，說他可以繼續跟林安媽在一起，但不能帶着林安。
就那樣，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那天，我看着蹲在門口的林安，彷彿看見了那個弱小無助的自己，我問他，要不要跟我走，我可以養他。
-9-
一開始，我是想好好養他的，可直到，一年後，林安的母親找到我，想把林安要回去。
她是林安的生母，從法律上來說，我沒有勝算。
我只能拖延時間：
「你也知道，當初你一走了之，留他一個小孩在那裏，如果不是我，他估計早就餓死了。但你是他的母親，我也不能拒絕。他現在是青春期，也不太好管束，我想，等他高考之後，人也成熟了一些，不會像以前一樣無理取鬧。那時，你再接他過去。」
她估計是被以前的林安弄得有陰影了，居然答應了我。
往後的幾年，我又開始無底線地寵溺縱容林安，他又變回了那個乖張蠻橫的少年。
是的，我不想林安走，我原本孤獨黑暗的世界裏突然多了一個人，我們互相依偎，舔舐傷口，一點點地治癒對方。
可之後，他要離開我，將我留在那個冰冷的黑暗之中，我沒辦法接受。好在後來，林安沒有離開。
我不知道我愛不愛林安，林安說，我沒有教過他怎麼愛人，因爲我也沒人教。可我知道，沒有林安，我會活不下去。
所以，我要把他牢牢地抓在手裏。我要讓他身邊只有我一個人，我要他像我一樣沒有對方就不能活，偏執也好，病態也好，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好。
可我害怕，害怕有個人對他同樣好，像葉易那種，包容他，教導他，漸漸地，他會發現，我並不特殊，所以，我要知道，他愛不愛我。
好在，結果不算太差，儘管他現在不明白，但我能確定，他愛我。真是奇怪，明明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卻能很確定，林安愛我。
現在，就只要等，等林安自己發現他愛我的事實。
-10-
剛想清楚，手機傳來了信息提醒，竊聽 APP 正在運行當中。
這是我在國外購買的最新一款的竊聽軟件，它可以根據你的需要，錄入想要竊聽的目標人物的語音，等到他們對話時，便會開啓提醒。
我錄入的是葉易的。
之前，爲了讓葉易離開，我加了他的微信，我每天跟他商量，問他怎樣纔可以離開林安，而他每天都會問候我的祖宗。
知道實在勸不動後，我刪除了他的微信。
但我把那些對話都存了下來，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剪輯去污衊他，結果卻用在了此處。而林安的 APP，是我留他的那天晚上安的。
我打開 APP，葉易的聲音響起：
「林哥，你猜得沒錯，他今天真的給了我一份文件Ţū́ₕ，他應該會相信我是真的放棄了吧。不過，哥，你真的想好了嗎？他可不是個正常人，你真要和他在一起？」
我呼吸一窒，心頭咯噔了一下，葉易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頭，林安沉默地點了支菸，答非所問：
「你知道嗎？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媽來找我了。她說想帶我回去。我長大之後，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沈於病態的想法？可我依仗着他，所以只能按照他想的那樣演。我以爲我是恨沈於的，儘管，我也恨我媽，但我還是想逃離沈於的魔爪。
「後來，我和沈於說，我想和我媽走，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同意了。」
葉易不可置信：
「他同意了？」
「嗯，」林安嗓音低沉，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中帶着點哽咽，「一直到我收拾完東西離開，他都只是靜靜地看着我，呆坐在沙發上，沒有任何挽留。」
「直到離開前的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好好和他告個別。一打開門，滿屋子的酒瓶和菸頭，沈於躺在血泊之中。那是我唯一一次後怕又覺得慶幸的事情，幸好來得及，幸好我回來了。
「那時我才知道，沈於說的離不開我，是真的。」
葉易問他：
「那萬一是他裝的呢？他這樣瞭解你，要是算到你最後一天一定會回來，才演的這出戏呢？」
林安深吸一口氣：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乎，我愛他，這就夠了。所以，不論他想要什麼，我都給他。他要我愚蠢蠻橫，我演；他讓我無人可依，好，我可以；他想要試探我的感情，我就配合他演戲。」
葉易不解：
「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你愛他，而是要我裝作你的追求者呢？」
「他不會相信，他會覺得我對他只是小孩子的佔有。只有讓他自己試探，他纔會相信我愛他。而你的出現，只是爲了加快這個進程。
「從我上大學後，他就越來越不安，甚至出現過幾次無意識的自殘。我不明白，他在等什麼，我知道他想讓我愛他，可他一直不行動。直到後來，我明白，他不確定我愛不愛他，所以他一直謹慎小心選擇合適的時機。可時間拖得越久，他就越焦慮，會不自覺傷害到自己。所以，我讓你來刺激他，讓他放點注意力在你身上，讓他抓緊點實施他的計劃。」
那邊長久沉默後，葉易問他：
「就這麼讓沈於一直瘋下去嗎？要不找個醫生給他看看吧？」
林安的聲音平和卻有力量：
「不用，我等他愛上我，自願爲了我去治療。而且，我雙修了心理學，即便他沒有愛上我，不願意去看醫生，我也可以注意到他情緒變化。我不會讓那種事情再次發生。」
之後，他們聊了些學習上的事情，我沒再管了，關了手機後，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亂麻。
林安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配合我。
我突然鼻頭一酸，覺得好難過，心臟像是被人從裏面一層層地撕開，痛得人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抖着手從兜裏掏出一根菸點上。煙霧繚繞下，我彷彿看到了十歲的林安。那時的他還只是個單純的小男孩，沒什麼心眼，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喊我哥哥，笑得沒心沒肺，可我……毀了這一切。
爲什麼不恨我呢？
爲什麼愛我？
我有什麼值得人愛的？
我這樣自私涼薄的人，沒三觀、沒底線，有什麼值得他愛的？
-11-
林安回來時，我已經躺在牀上了。房間裏沒有開燈，整個屋子暗得可怕，我聽見林安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哥哥，你睡了嗎？」
我在黑暗中閉上眼，沒有回答。
林安放輕腳步，慢慢走到牀邊，輕輕掀開被子，躺了進來，他從背後摟住我的腰，將我整個人圈在懷裏。
我其實有很多想問的。
比如，他是不是知道我在他手機裏面裝了竊聽軟件, 故意講給我聽的。
比如，他憑什麼覺得我會愛上他, 憑什麼覺得我會因爲愛他而去看心理醫生。
比如, 他是不是想報復我, 故意設計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一定……就……只原諒他這一次。
可我什麼也沒說，縮在他懷裏, 感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和溫暖的體溫。
葉易說，我是不是故意讓林安看到我自殺的，其實不是的，我沒想自殺。
我那天只是因爲林安的離開，難過地喝了很多酒，再然後, 我就記不清了。
醒來時，我躺在醫院裏面，而林安滿眼猩紅地坐在我的牀邊。
在那之後，林安將行李搬了回來。我們誰也沒有提這件事, 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繼續過着和從前一般無二的日子。
黑暗中, 我感覺林安的手動了一下，他伸手將我無意識攥緊的五指撐開，十指緊扣，我看着橫在我腰上的那隻胳膊，開口：
「林安。」
「嗯。」他聲音沉穩。
「明天，陪我去看心理醫生吧。」
他微微怔住，很快反應過來, 啞聲道：
「好。」
「還有，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林安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將我抱得更緊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耳後：
「不用道歉, 哥哥, 我不怪你。」
說完這句話, 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靜謐的環境中, 一隻溫熱的大手捂住我溼潤的眼睛。林安湊過來，吻上我咬出血的下脣, 霸道蠻橫地強迫我陷入慾望的浪潮，讓我沒空想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下樓時, 林安已經做好了早餐。喫完飯後，他有些擔憂地看着我：
「要是不想去了，不用勉強。」
我搖了搖頭：
「要去。」
我承認我有病, 可我突然不想把林安拖進無盡的深淵, 讓他的世界裏只有我。
我要他花團錦簇, 前路璀璨，而我會努力地向他走去，融入他的世界。
林安, 我想，那個問題我有答案了，我是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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