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昱年少時,我費盡心思掰彎了他。
後來他恨我帶他走上彎路,報復性把我囚禁雪藏。
我當了他五年的地下情人。
看着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對象,最後終於摘下同性戀的烙印,要結婚了。
他說:「你是我人生唯一的污點。」
如他所願,我得了絕症。
他唯一的污點終於可以消失了。
謝昱卻發了瘋,找遍全世界專家也要給我續命。
可我,早就不想活了。
-1-
謝昱新交往的男生,長相和我有幾分相似。
他是江城名牌大學的學生,家世優渥,性格也活潑討喜。
謝昱爲他改了性向。
比起以前頻繁更換的女友,他在謝昱身邊一待就是半年多。
晚上我給謝昱打電話,問他回不回家喫飯。
電話接通時,我隱約聽見對面有人在問:「是誰呀?」
謝昱淡淡回了句:「家裏的下人。」
他說了句不回,隨後掛斷了。
我聽着手機傳出的忙音,心臟隱隱悶痛。
主治醫生說,我的情況不好,有可能撐不過今年。
19 歲時,我已經做過一次心臟移植手術。
熬過常年的併發症和排異反應。
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現在,我只能靠昂貴的特效藥續命。
並且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2-
唐顏上門那天。
我正拎着水壺在花園裏澆水。
說是花園,其實只有一小塊種了玫瑰,其餘都被我開闢成了菜地。
種出的玫瑰送給謝昱。
結出的蔬果給謝昱做菜喫。
唐顏站在不遠處,靜靜打量我許久,最後撲哧一笑:
「早就聽說謝昱在家裏養了只金絲雀,今天一看,原來是隻土麻雀。」
我有些尷尬,低頭拍了拍圍裙上的灰。
和眼前的人比起來,我確實有些不修邊幅,也比不上他年輕靚麗。
唐顏笑着說:「不管你在謝昱身邊待了多久,我希望你主動離開。
「因爲,你絕對爭不過我。」
一旁領路的管家提醒道:
「唐少,請注意您的言辭。」
唐顏頓了頓。
這纔看到我手上的戒指,和謝昱戴的是一對。
-3-
唐顏臉色沒什麼變化。
「開玩笑的。」
他說:「在等謝昱回來的這段時間,我能讓這人帶我逛逛嗎?」
管家點點頭:「您隨意。」
我無意帶他逛,收起工具離開。
唐顏卻不緊不慢跟在我身後,嘲諷道:
「不就是個破戒指,你以爲他戴了就是愛你嗎?天真。
「那次你打電話問他回不回家喫飯,謝昱說不回,其實是在陪我。
「我脖子上這條古董吊墜,他花了兩千萬拍下來送我的,他有送過你這麼貴的禮物嗎?」
我邊走邊隨口敷衍:「沒有。」
「房子呢?車子呢?該不會都沒收到過吧?」
「沒有,他沒送過我什麼。」
唐顏語調更加愉悅:「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男人的錢在哪裏,愛就在哪裏。」
「哦,那恭喜你。」
我無所謂的態度反而讓唐顏火大。
他音量拔高:「你得不到愛也得不到物質!連情人都算不上!只能算個小丑!
「你不相信是嗎?那我們就來試試看,謝昱到底更在乎誰!」
我停下腳步,唐顏臉上帶着惡意的笑。
他看着我,一步一步後退。
將自己的身體倒進了露天泳池裏。
-4-
謝昱回來時,唐顏還躺在泳池邊,臉色青白地嗆出肺裏的水。
謝昱把人撈進懷裏拍背,抬眼質問:「怎麼回事?」
唐顏抖着手指向我:「他推我……」
「說謊。」我平靜道,「你不會水,是我救的你。」
唐顏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哭着喊:
「是你把我推下去!又怕我真的溺死,才把我拉上來!
「我就是嫉妒怎麼了?你能炫耀你的戒指,我就不能炫耀謝昱給我買的項鍊嗎?
「明明是你先嘲諷我,最後自己又生氣了,說謝昱什麼都沒送給你,嫌謝昱給你花得少,那你把他讓給我啊!反正我跟他在一起又不是爲了錢!」
謝昱聞言,眼神輕飄飄地掠過來。
「哦,我虧待你了?」
我無話可說。
我每個月都會固定問謝昱要 25 萬。
他從不過問我花去了哪,也不知道我在喫特效藥。
我每個月去一次醫院,他也以爲是例行體檢,並不關心。
即使沒送過什麼,但確實算不上虧待。
「二十六的人了,跟一個剛上大學的較勁。」
謝昱懶得再多看我一眼,把目光落回唐顏臉上。
「你說你,惹他幹嘛?」
他看似責怪,卻語氣寵溺。
唐顏嚷嚷道:「我就是羨慕他跟你戴一樣的戒指,你都沒送過我戒指!」
謝昱聽了,隨手就把戒指摘下來,扔進水裏。
「這樣心理平衡了?」
唐顏眼神得意,正要說話。
下一秒,我就跳進泳池,不管不顧去撿那枚戒指。
-5-
我閉氣在水中尋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所有人都站在池邊圍觀我的失態。
我死也不肯放棄,執着地想撿回戒指。
直到心臟逐漸悶痛,氧氣也消失殆盡。
我的眼前開始發黑,前塵往事閃回般浮現……
-6-
有一年情人節,電影院散場。
我和謝昱共同目睹了一場表白。
男生送了女生 9ẗú₉9 朵玫瑰,兩人幸福地抱在一起時,周圍所有的人都爲他們呼喊祝福。
而我和謝昱站在人羣之外。
明明是情侶,卻連牽個手都不敢。
之後,我在地攤上買了一對戒指,高高興興地送給他。
「這個很普通,沒人看得出我們用的是情侶款。」
我早已記不清謝昱當時的神情。
只記得他很沉默,從頭到尾都沒有笑容。
我生日的晚上,謝昱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出門看天空。
星火在城市上空綻開,「砰」的一聲,巨大的鳥兒映現。
我喃喃念出那串字母:「XY love LXQ……」
電話裏的謝昱說:「生日快樂,李小雀。」
我羨慕別人光明正大的愛。
謝昱便用這種方式告訴全城的人,他愛我。
那場煙火一直持續了很久。
久到我淚流滿面,哭着跑到謝昱面前說:
「阿昱,可以不光明,可以不要玫瑰,也可以不要祝福……
「我只想和你逃到天涯海角,藏起來……沒人能找到我們……我想和你在冰島結婚……」
被寒冷籠罩的冰火之國,卻能容納一切不被世俗理解的愛。
在那裏,沒有人會指責我們,也沒有人會說兩個男生在一起很噁心。
……
心臟越來越痛了……
我從牀上醒來。
一睜眼,少年時的謝昱好像就坐在我面前。
我怔怔看着他笑,卻又鼻頭髮酸:
「阿昱,冰島太遠,我去不了了。
「阿昱,我還想再看一次煙花……」
-7-
檯燈「啪嗒」亮起。
身着黑襯衫的謝昱靜靜凝視我,五官俊美異常。
他眼下總有一層散不去的鬱氣。
不笑時看着人,像陰暗的毒蛇,讓人不敢靠近。
「就這麼喫醋?」
謝昱笑了。
他抬手撫摸我的臉。
我慢半拍地發現,謝昱重新戴上了戒指。
我猛地一下抱住他,喃喃道:「還好……沒有丟。」
這晚,謝昱久違地碰了我。
摸着我的脊骨,他蹙眉道:「瘦得硌手,最近沒好好喫飯?」
我說最近胃口不好。
謝昱只輕笑一聲,隨後壓了下來。
中途,我顫抖着鉤上他的脖頸,說:「謝昱,這個月能給我五十萬嗎?」
美國有種新研發的藥劑,據說對控制心臟病有很好的效果。
缺點是價格昂貴,要 14000 美元一支。
話音剛落,謝昱身體一頓。
周遭溫度迅速冷卻下來,好久,謝昱才說:「怪不得今晚這麼主動。
「也是,讀書時你接近我就是爲了錢。」
謝昱直起身,無情緒的目光垂下來:
「有時候我多希望唐顏就是你,至少他的愛是純粹的。
「而你,從來都是假的。」
謝昱抽身離開,我慌亂中抓住他的手臂:「不是的!」
謝昱甩開我,背對我點開手機消息。
唐顏的語音傳來:「謝昱,這是我看教程學着給你織的毛衣,第一次做,你可不能嫌棄哦。」
謝昱面露柔和,開始穿衣服。
他把一張銀行卡丟在地上,看也不看我一眼,便開門走了。
-8-
謝昱這次離開,直接消失了大半個月。
有天晚上,我睡覺被疼醒,生理性淚水流了滿面。
窗外驟然一道煙花躥起。
伴隨五光十色的巨響,照亮我的眼睛。
我心頭一動,滿心期待跑下樓。
「謝昱——」
剛喊出兩個字,我愣住了。
盛裝的唐顏被人羣圍在中間,好笑地看向我:「喲,你也來給我慶祝生日?」
我望了眼站在唐顏旁邊的謝昱,陷入沉默。
謝昱看也沒看我,遞給唐顏一個盒子,說:「你要的禮物。」
唐顏驚喜道:「你居然真的給我定製了戒指!」
他一把摟住謝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親愛的,給我戴上。」
在滿堂起鬨聲中,謝昱託着唐顏的手,親自爲他戴上了那枚指環。
我被這一幕刺傷,扭過頭不想再看。
一整個晚上,唐顏和謝昱卿卿我我,我在角落被徹底忽視。
有幾個人端着酒杯過來和我搭話:
「聽說,你是謝總的初戀?」
「初戀?黑歷史還差不多吧,據說他騙了錢把謝總甩了,後來又覥着臉求複合。」
「哈,我以爲是個什麼男狐狸精,結果就長這樣?」
「本來搞同性就挺小衆的,要真和這種人在一起,那真是丟死人了哈哈哈……我估Ŧũ₌計謝總把他留在身邊就是爲了羞辱他,就算找男的,也得長唐顏那樣才上得了檯面!」
-9-
我起身準備離開,一雙手把我按了回去。
「走什麼?他們開玩笑的。」
眼前的男生一身名牌,好像是唐顏的朋友。
他往我手裏塞了杯酒,不懷好意道:「今晚是小顏生日,喝一杯助助興?」
我拒絕:「我不喝酒。」
「怎麼,一個大男人酒都喝不了?」
「那倒不是。」我說,「我有心臟病,喝不了酒。」
這話一出,周圍哈哈大笑。
「不想喝就不想喝,還裝起病來了,哦你好脆弱好可憐,行了吧?」
唐顏朋友扭頭朝那邊喊:「小顏,這人爲了不喝酒說他有心臟病,真的假的啊?」
唐顏哼了一聲,臉色立馬變得有些不高興。
謝昱看過來,煩躁地按了按額角。
「不喝就滾,別在這掃興。」
我愣了愣,重新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祝你生日快樂。」我對唐顏說。
唐顏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我還沒明白他的笑是什麼意思。
直到 10 分鐘後,腦袋開始一陣陣發暈。
我強撐着不適,搖搖晃晃回到房間,一頭倒在牀上。
再睜眼,燈光大亮。
我旁邊躺着個半裸的男人。
-10-
房間門猛地推開。
唐顏帶着一羣人站在門口,驚訝大叫:「陳澤,你怎麼在這裏?」
「當然是他帶我上來的。」
男生不緊不慢點了根菸,笑着說:「這騷貨看我有錢就想勾引,本來不想搭理他,結果在我酒裏下藥……」
門口的謝昱面無表情。
「我沒有!」
我嚇得魂飛天外,手忙腳亂間滾下牀。
卻突然發現,自己手腕上戴着一塊勞力士手錶。
男生還在笑:「就爲了塊幾十萬的表,什麼事都肯做,謝總,這個人——」
話沒說完,他被謝昱抓着頭髮拽下牀,「咚」一聲砸到牆上。
「啊!!——」
男生不可置信道:「是他勾引的我!」
「哦,所以呢?」
謝昱一腳把對方踹吐了血。
他脫下西裝外套,把人活生生拖下了樓。
緊接着,一聲聲慘叫傳來。
隨着肉體被毆打的悶響,那聲音逐漸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斷了氣。
我聽見唐顏的哭喊:「謝昱!他是我朋友!你別打了好不好……」
謝昱的回應毫無起伏。
「哦,我倒忘了,人是你帶來的。」
露天泳池水花四濺。
唐顏被丟了進去。
-11-
最後,唐顏哭着被朋友從水裏撈起來。
一場鬧劇結束,所有人都散盡。
唯獨沒人敢救那個男生。
所以,他直到現在還躺在院子裏,呼吸微弱。
謝昱卻像是心情很好。
在深夜彈起了鋼琴。
他雙手沾着別人的血。
很快,琴鍵也被他染成紅色的一片。
他彈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近乎是在砸。
駭人的重音充斥在房子裏,像他腕間無數道陳傷,雜亂癲狂。
「對不起。」我從身後抱住他的腰。
「謝昱,我沒有做那種事,也沒和他有什麼,別生氣了好嗎?停下來……」
謝昱卻猛地掐住我的脖子,雙眼猩紅。
「賤人。
「有我一個還不夠,還要去勾引其他人,就這麼喜歡錢嗎?爲什麼這麼賤?
「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早已經結婚生子!而不是成爲一個喜歡男人的異類!我他媽試了無數個女人!最後還是隻看上了一個唐顏,就因爲他媽的長了顆跟你一樣的淚痣!!」
他的手越收越緊,我快要不能呼吸。
即將失去意識時,謝昱一把推開了我。
「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也挺賤的。」
謝昱喃喃道:
「李小雀,我們兩個就這麼ţů⁰爛下去吧。
「你拉我走上這條路,那就誰也別想放過誰。」
-12-
第二天。
管家在深夜接了個電話,說謝昱醉了,讓我去接人。
我推開包廂門的時候,裏面的人們還一派紙醉金迷。
謝昱獨自躺在沙發上,手臂懶散垂到地毯,指間夾着香菸。
「你來了。」
他在煙霧繚繞中緩緩坐起,眯眼瞧着我。
「今晚ṭű̂⁾……這裏有商界新貴,有滬圈富少、導演、企業家……
「他們共同的特點是,都很有錢。
「李小雀,我給你搭線,選一個吧?」
話音剛落,包廂裏無數道目光齊齊朝我看來。
這一刻,我如墜冰窟。
-13-
謝昱ẗű̂ₐ眼中的笑意迷離。
我望着他。
只覺得心底無限悲涼。
「我不選,我只愛你。」我說。
「說謊。」謝昱還是在笑,「我最知道你是什麼人了……
「除了錢和地位,你根本不會愛任何人對吧?不用猶豫,選吧,我成全你。」
我上前抱住他,說:「不是的,我愛你。」
謝昱推開我。
我繼續靠近,一次次擁抱他,一次次說着:「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儘管謝昱每次都會把我推開。
最後一次,他發了怒,抬手砸碎了一個酒杯。
「我他媽讓你選!!」
我強行忍住眼底酸澀,看着他說:
「謝昱,是不是無論我怎麼說,怎麼做,你都不會再相信我。」
謝昱挑了挑眉,一臉無所謂。
我點點頭:「好。」
我環顧四周。
隨便挑了一個,吻了那人的臉。
周遭一片寂靜。
謝昱就這麼頓在那。
好半晌,他才大笑出聲,瘋狂砸毀了周圍的一切東西。
「好,好得很……哈哈哈!!」
他笑中帶淚:「李小雀,我不跟你玩了。」
十年前的迴旋鏢。
最終擊中了我自己。
-14-
「謝昱,我不跟你玩了。」
我對身前的少年說。
「我一開始接近你,只是因爲你家世顯赫,掰彎你我會有成就感。
「但你媽昨天給了我很多錢,讓我離開你,所以我不想再繼續了。
「謝昱,你知道我家裏窮,我不想拒絕。」
謝昱的眼中浮現絕望。
他搖着頭說:「我不信。」
他顫抖着抓住我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哪裏做錯了嗎小雀?是我知道,我有時候脾氣很不好,我第一次喜歡男生,我沒有經驗,你有哪裏不滿意的告訴我,我都改好不好?」
「……」
「或、或者是我家裏威脅你了嗎?是這樣對嗎!她都跟你說什麼了!你不要怕好不好?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
見我依舊沉默,謝昱眼睛一下就溼潤了。
他哽咽着哀求:「我求你……不要說你只是在騙我……我不懂,除了我爸媽威脅你之外,我想不出你要分手的理由……」
我面無表情,一點點扯開他的手。
「真的對不起。
「爲了錢而接近你,我很抱歉。」
我轉身離開。
謝昱徹底崩潰,他大叫着要來追我,被兩個醫護人員抓住。
「我不信、我不信!!!
「李小雀,我喜歡你!
「李小雀,我愛你啊!!」
我忍不住回頭。
看見謝昱被電擊棒碰了一下,抽搐着摔倒。
血紅的眼大大睜着,不管不顧朝我的方向爬。
而我們的最後一面,是在學校的走廊。
天之驕子跌落神壇,流言如狂風暴雨將他淹沒。
「哈哈!你男神是個同性戀!」
「有點噁心。」
「他居然喜歡男的,好奇怪……」
謝昱孤身從竊竊私語中走過。
死灰般的眼神。
只有在看見我時亮了亮。
聽說他在戒同所被電了兩個月。
不知道性取向糾正沒有。
我無從知曉。
因爲我第二天就轉學了。
再重逢,已是多年以後。
-15-
那晚後,謝昱消失了兩天。
再有他的消息,是他訂婚了。
跟江城著名的集團千金,月底舉行婚禮。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當場吐出一口黏稠的血。
我給他打電話。
打不通。
我給他發信息。
他不回。
我想要去找他,卻離不開別墅半步。
我犯了心絞痛,哆哆嗦嗦倒了滿手藥片。
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那種深入血肉的痛苦。
謝昱……
從我年少時跟你表白,再到後來狠心離開你。
我開始後悔。
後悔爲什麼自己沒有再堅持一下,勇敢地和你一起面對。
我日夜都在愧疚那天你流的眼淚,和重逢時行屍走肉的你。
我想要和你從頭來過。
可你還是選擇結婚了。
謝昱,電擊療法是不是很疼?
謝昱,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
-16-
謝昱婚禮前一晚。
我從白天起,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
他依舊沒接。
那次吐血後,我的病情開始迅速惡化。
我強忍疼痛,求管家幫我傳話。
「讓謝昱回來一趟,我有話跟他說。」
之後便捂着胸口回到房間,瑟瑟發抖。
我在心裏說,最後一次。
我再嘗試最後一次。
謝昱,只要你來,我願意跟你解釋清楚所有。
當初的分手不是我本意,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愛着你。
只要你來,我願意用剩下的所有生命,繼續去愛你。
謝昱,只要你來,只要你來……
謝昱沒來。
-17-
6 月 2 日,傾盆大雨。
謝昱在新婚夜的凌晨,出現在我面前。
他還穿着禮服,笑意盈盈,像是有些醉了。Ṫú₇
「現在,我終於是一個,『正常人』了。」
窗外暴雨伴隨閃電,一瞬照亮他的臉。
「恭喜我自己,在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唯有你一個抹不去的污點……」
謝昱抵着我的鼻尖呢喃:「本來只要你乖一點,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可是現在都沒你的份了,怎麼樣,後悔嗎?」
「我什麼都不要。」
我啞聲道:「戒指還給我。」
謝昱面露困惑。
一顆淚從我眼角滑落。
我面無表情抬手,重複道:「戒指還給我。」
謝昱嗤笑。
「怎麼?覺得自己從我這撈不到了,所以又要跟我搞分手那套?」
「是的。」
謝昱笑容僵住。
「撈不到了,所以不想撈了,趕着去找下一個金主。」
謝昱目眥欲裂:「你他媽想都別想!!」
他忽然發瘋,用力吻上來。
我後退,掙扎,被他抱得更緊。
脣齒間嚐到點點血味,我抬手給了他一耳光。
謝昱偏着頭,目光冰冷。
他臉上的表情好複雜,似嘲笑又似痛苦。
他轉身離開了一會。
隨後丟了一箱錢在我面前。
「100 萬夠不夠買你一個吻?
「200 萬呢?
「500 萬!」
見我無動於衷,謝昱暴怒地揮開滿室紙鈔:
「1000 萬夠不夠!!
「想買你這個婊子又要多少錢?是 2000 萬還是一個億!說話!!你不是最愛錢了嗎?你他媽不是——」
我一口心頭血噴在他臉上。
血液不斷從我嘴裏湧出。
溫熱、黏稠,浸透我的衣領。
我在劇痛中直直倒下。
謝昱蒙了。
-18-
時隔多年,我終於夢到了早已去世的母親。
「媽媽,我會飛!」
年幼的我踩在高高的稻草堆上。
我媽割着稻草:「快下來,站那麼高,等會摔痛了又要哭。
「媽媽,我真的會飛!
「我可是李小雀,小雀就是會飛的!」
爲了證明給她看,我縱身一躍。
我媽丟開鐮刀,幾步跑過來接住我。
一同摔倒在稻田裏時,我們愣了愣,哈哈大笑。
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大到震痛我的耳膜,最後化爲一聲怒吼:
「我他媽需要一顆心臟!」
謝昱失控地踹翻醫療車,對醫生髮火:「一顆救命的心臟!」
「抱歉,目前沒有與他適配的心臟源。
「而且患者有過心臟移植史,如果要進行二次移植手術的話,需要跟您說明一下,風險很高。」
周圍的聲音很嘈雜。
但醫生說出這句話後,謝昱卻就此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很久。
他才啞聲道:「不管用什麼辦法,我要他活着。」
這一夜,謝昱動用權勢施壓,全國心臟病專家趕來爲我續命。
我沒有意識,心臟幾次驟停。
可謝昱要強行給我吊命,我就只能苟活。
當我睜開眼,再次看到牀前的謝昱時,我幾乎快瘋了。
「夠了……」
氧氣管、留置針、遍佈全身的心電導聯線……被我一一扯下。
我滾下牀扯住謝昱的衣服:
「至少死是我可以選擇的吧?
「你唯一的污點終於要死了,謝昱,你應該開心不是嗎?
「我已經痛了太久了謝昱,你放過我吧,我活夠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面對我的求死,謝昱面無表情。
只是,他眼下微青,眼裏也遍佈數不盡的血絲。
「是嗎?」
他擦去我臉上滾燙的淚。
「活夠了是嗎?」
謝昱撥了一個電話。
很快,還在上高三的妹妹被押到我面前。
「她你總在乎吧。」
謝昱道:「你敢死,我讓她去陪你。」
-19-
我已是強弩之弓。
即使這次被救了回來,但我還是整日昏沉,清醒的時間很少。
每次醒一小會兒。
都想和很久不見的妹妹說說話。
可她從不理我。
……
一晃一個周過去。
謝昱每天都會來,神情一次比一次疲憊。
半夜迷迷糊糊時,我感覺有人埋在我的頸窩。
肩膀微微顫抖。
「小雀,爲什麼拖到這種地步……」
謝昱的話語裹着痛楚。
我無法得知他的真實情緒,輕輕推開了他。
謝昱抬起頭。
赤紅的眼眸像好幾夜沒睡過覺。
他說:「國內治不好你,我已經聯繫好,明天就帶你去美國。」
我小聲說:「我不去。」
「小雀,你不該跟我賭氣。」
謝昱吻了吻我的手背,啞聲道:「等你治好病,不原諒我也沒關係。」
我還是隻搖頭,說不去。
第二天。
一直不理我的妹妹突然問:
「你爲什麼不去美國?」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質問:「你還要丟臉到什麼時候?」
我愣住。
「明明是個男人,卻甘願被人包養!你到底要丟臉到什麼程度,現在還要演這些矯情的戲碼!
「媽媽當年可沒有這麼好的條件治病!你搞同性戀氣死了媽媽還不夠!現在還要來拖累我嗎!!」
妹妹撕心裂肺地朝我控訴:
「李小雀!做個人吧!我馬上就要高考了啊!!」
-20-
……
最後,我輕聲道:「好,別哭,哥去就是了。」
走之前。
我把自己所有的資產都留給了妹妹。
我想在離開前,儘可能多跟她說說話。
畢竟我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但妹妹只是一聲不吭接過卡,便頭也不回地走遠。
她也覺得自己的哥哥是個污點。
11 個小時的機程。
我在飛機上陷入昏睡。
做了好多夢,好的,壞的。
夢見謝昱他媽媽找我,說謝昱寧願被電到吐血,也不肯對着我的照片說不喜歡。
「我們家不可能接受他喜歡男生,所以會一直糾正下去,治不好也要治。
「作爲母親,我也心疼他受苦,或許你主動分手可以讓他死心。」
我曾以爲,那種變態至極的厭惡療法,只存在上個世紀。
「我會分手,別再折磨他。
「我也不要錢,別再……讓他待在那。」
「這樣最好。」女人起身離開,「錢還是收下吧,畢竟我兒子很聰明。
「再者,你媽媽不是也有心臟病嗎?
「家族遺傳病這種東西,要花錢的地方可多着呢,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
-21-
異國的治療,遠比想象中要痛苦。
強行續命讓我生不如死。
我數次打翻護士的器材盤,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謝昱把我抱在懷裏,低聲誘哄:
「再配合一次好嗎?我很快就會給你找到合適的心臟,不會再讓你痛……」
「不配合!不配合!不配合!!」
我拼命掙脫,抽離的針頭帶出一股血液。
「從以前到現在,十年裏你每次看向我的目光都比現在痛一萬倍!這些你要怎麼還?!
「你說不會再讓我痛,謝昱,這些你要怎麼還……」
我發瘋,癲狂。
像個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
而謝昱靜默,隱忍。
用那雙淺茶色的眼睛看着我,輕輕呼喚我的名字。
「小雀。
「李小雀。」
他說:「李小雀,對不起。」
說完對不起的第二天。
謝昱消失了。
再出現時,他的雙手遍佈刀痕。
一道一道血痂,像利器劃下的枷鎖,蔓延他的手臂。
他犯病了。
我一直都知道,謝昱的精神狀態有問題。
於是認真喫藥,沒有再鬧。
此後每隔一段時間。
只要我不配合治療,謝昱便會在身上弄出新的傷口。
有時,我也會看見他吞下不知名的白色藥片。
神情陰鬱,聽見電話裏傳出的抱歉,頹得好像一條喪家之犬。
好戲劇性的笑話。
謝昱翻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一顆救我的心臟。
-22-
無論再怎麼折騰,我的狀態也還是越來越糟。
有天,我疼得犯哆嗦,把手藏在被子裏不肯打針。
「痛……好痛……」
我的兩隻手浮腫得不成樣子,上面全是針眼。
謝昱低聲哄我。
我昏昏沉沉閉着眼,快要睡過去。
病房裏炸出一聲悶響。
我猛然睜眼,看見謝昱右手握着一把槍,把掌心打得鮮血淋漓。
「小雀,這樣好點了嗎?」
他眼底隱隱泛出神經質的黑。
我觸目驚心,說不出話。
「別擔心,配型我已經找到了……」
謝昱俯身在我眼角印下一吻。
「小雀,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着,他轉身離開了。
沒過多久,病房闖進一個狼狽的人。
「我錯了李小雀!我跟你道歉,我不該那麼陷害你!你原諒我好嗎?」
居然是唐顏。
「我不想死啊!我是個活人!我捐不了心臟!你幫我求求謝昱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想死……」
他跪下給我磕頭,一個又一個。
我耳鳴陣陣,被他的話語衝擊,卻無力作出回應。
謝昱大概是真的瘋了。
唐顏趴在地上哭了一會,慢慢抬起頭。
「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會落到這個下場!該死的是你!是你!!
「你他媽要死就趕緊死!想用我的心臟活命,你配嗎!你配嗎?!!」
他的聲音尖銳刺耳。
下一刻,包紮完傷口的謝昱「砰」地推開門。
他涼薄的目光落到唐顏身上。
像在看一個死物。
-23-
我終於意識到,我應該做出決定。
無論是家人還是誰,我不想再傷害任何人。
「謝昱,讓他走。」
我輕聲喊。
謝昱立在那裏不動,我便繼續說:「阿昱,過來。」
聽見這個稱呼,他像是回過神,倏地看向我。
連唐顏逃走了也沒注意。
我躺在牀上,看着他走近。
溫和地凝視他的眉眼。
「阿昱,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想和你在冰島結婚。」
謝昱似被我的神情晃了眼。
頓了幾秒才道:「記得。」
「阿昱,我已經在這裏悶了太久太久……
「我想在死之前,和你一起去看極光,見一下傳說中的純白教堂。
「我只有這一個願望,你會答應我嗎?」
謝昱執着地問:「誰說你會死?」
他蹲下身,握着我的手,像握住一塊珍寶。
「我知道你無聊,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再帶你去。」
我點頭,笑了笑,說好。
接下來的時間,像是按了加速鍵。
在經歷一週的昏睡和兩次突發的搶救後,我神奇地好轉起來。
病痛彷彿從未存在過,我整個身體都輕鬆了,甚至有閒心下牀散了散步。
微風穿過我空蕩蕩的病號服。
我回頭,謝昱正站在門口,怔怔地看着我。
他看不到醫生凝重的眼神,也不知道所謂的迴光返照。
他只是僵硬地走了幾步。
隨後加速朝我奔來,一把將我攬進懷裏。
一瞬間夢迴少年。
-24-
在我 18 歲時,謝昱是我的一切。
而我的 26 歲,我的內心已一片荒蕪。
連踏足心目中的聖地,也顯得那麼力不從心。
第一天,謝昱揹着我徒步山脈,我望着廣袤天空中的極光,鼻間呼出霧氣。
第二天,我吹過ŧṻ⁴黑沙灘的海風,穿再厚的外套也忍不住瑟縮。
第三天,我們坐上冰河湖遊船,我犯暈,想吐卻吐了滿手血。
第四天,我開始乏力……
我強忍着心臟悶痛,扯扯謝昱袖子:「不休息了,去觀光教堂吧。」
謝昱仔細觀察我的臉色。
我對他揚起一個笑,說:
「我沒事,只是這裏太冷,想早點回去了。」
「好。」
8 月份的冰島,還沒有進入極夜,但天黑的時間依舊很早。
遙遠的彩虹路盡頭,通天白色教堂靜靜屹立在蒼穹中。
我恍惚間聽見聖歌的鳴唱。
宿命一般,指引我前行。
謝昱牽着我的手,慢慢走到盡頭。
教堂周圍空無一人。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我們兩個。
「相機落在車裏了,你去拿來,我想拍照片。」
我這麼對謝昱說。
謝昱看我一眼,回去拿相機。
我看着他徹底走遠,轉身走進教堂。
-25-
……
我走了很久很久。
纔到達塔頂。
不是塔頂的樓梯難爬。
是我一邊走,一邊在嘔血。
扶着冰冷的石柱,我翻身爬上憑欄。
城市的全貌在我的俯瞰下孤獨而壯觀,我一時心曠神怡,眼瞼微微眯起。
謝昱,我不要在冰冷的醫院永眠,也不要死在你的懷裏。
李小雀愛了你一輩子,但這次,我真的要狠心忘記你。
「媽媽!我會飛!」
稚嫩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寒風獵獵作響,吹皺我的衣襬,我卻看到了金黃的稻田。
我開懷大喊:「媽媽!我會飛!」
我一躍而下。
-26-
心臟猛烈地跳動。
下墜瞬間,我被一隻手死命拉住。
謝昱表情猙獰,眼中竟蘊含着巨大的痛苦。
「是……你什麼都不在乎了……那我呢……」
我在風中搖晃,一滴冰涼落在我臉上。
我慢半拍反應過來。
那是淚。
「是你非要出現、非要靠近我、非要說你愛我!我本來可以按部就班走完這無聊的一生!是你讓我的一切出現偏差!而你又有什麼資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
「我有時候真的很厭惡自己,爲什麼會愛上你!你貧窮、無趣,相貌平平,校服洗得發白,腳上穿一雙壞的運動鞋,你身上沒有任何我喜歡的點,可我他媽偏又喜歡上了!即使知道那是錯的,即使知道我應該拒絕,可我偏又捨不得!!
「分開那幾年,我嘗試過無數種方法忘記你……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沒有人再能像你一樣吸引我,我多想殺了你,可是我做不到……
「到底是愛還是恨……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可是小雀……我偏又……
「捨不得……
「李小雀……我捨不得……」
眼淚不斷從他通紅的眼眶掉落。
他單手青筋暴起,逐漸力竭,不管不顧伸出另一隻受傷的手來拉我。
而我只是平靜地回望。
隨後,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謝昱,那年掰彎你是我的錯。
「我早就受到了懲罰。
「所以這次,你就不要抓住我了。」
我的身體開始飛速下墜。
眼前炸開血色那一刻。
無助的哭喊響徹教堂,驚起一片羣鳥。
番外 1·《謝昱治療日記》
【3 月 9 日/晴
人生第一次進戒同所,這裏像個學校。
不過我不擔心,我喜歡你又不是病,誰還能真把我治了?
就是有點想你,李小雀。
3 月 10 日/晴
好痛,把我綁在椅子上電。
操。
3 月 15 日/陰
用酷刑逼人妥協。
我爸媽居然會信這種東西。
我永遠不會屈服的。
因爲我愛你。
3 月 18 日/陰
爲什麼分手?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5 月 21 日/晴
爲了能離開,這兩個月我不得不接受所謂的治療。
我今天終於能看見你了,可是你看我的眼神好冷漠。
真的不喜歡我了嗎,李小雀?
5 月 22 日/雨
轉學了……
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不可能,一定是我爸媽威脅過你。
一定是這樣……
5 月 30 日/雨
去找你,被發現了。
我又被送回那個該死的戒同所了。
6 月 10 日/晴
不想喫藥,我沒病。
想你。
好想你。
8 月 28 日/晴
這次出來後,我媽抱着我一直哭。
大概是我太瘦了,像個死人。
我還想去找你。
可爲什麼你消失得這麼徹底?
9 月 15 日/雨
找你,一直找你。
我一定要問清楚。
我不相信你不愛我。
9 月 17 日/雨
又被弄回去了。
我想殺了我媽。
我恨她。
我恨所有人。
10 月 1 日/陰
一覺醒來。
我媽給我整到國外的精神病院了。
她覺得我病得越來越重。
我 19 歲生日,是被關着度過的。
11 月 4 日/陰
打暈了護士,逃跑。
做夢都想要再見你一面。
可是你換了所有聯繫方式。
也換了住址。
爲什麼這麼狠心……?
我找不到你了。
12 月 27 日/雪
我接受現實了。
隨便。
電死我也無所謂。
12 月 28 日/雪
窗外的麻雀來找我了。
你這隻。
爲什麼飛走了呢?
1 月 30 日/雪
總做噩夢。
然後短暫失憶。
有一次看着我媽問她是誰。
她看我的眼神很失望。
失望什麼?
我恨不得殺了她。
2 月 16 日/陰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啊!!!
真狠心啊李小雀?就爲了 200 萬!
我現在,也恨不得殺了你了。
4 月 4 日/晴
我媽終於對我放棄治療了。
一把年紀了,她居然想試管生二胎?
哈哈哈……
死女人。
12 月 9 日/晴
兩年沒寫這個東西了。
今天聽到幾句比較有意思的話:
「那可是謝家的謝昱,人見人怕的瘋狗。」
「他有精神病,在國外治了很長時間都沒完全治好,這種人殺人都不犯法。」
原來我真成了個精神病。
李小雀,你最好別再遇到我。
12 月 21 日/晴
李小雀,如果我們再見面,我不會放過你,也不會再愛你。
我要你體會愛而不得的痛苦。
體會想一個人想到發瘋的滋味。
哦,我忘了。
其實你根本不愛我。
哈……
哈哈哈……
我恨你。
李小雀,我真的很恨你。】
番外 2
最近圈內議論紛紛。
聽說謝家公然搞封建迷信,大肆尋找能人異士招魂,報酬 200 萬。
「聽說是爲了個男的……」
「什麼?搞同性戀啊?」
「是那個六親不認的謝昱?本來就挺瘋的,聽說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謝宅。
地板上灑滿了雞血,盆中燃燒着某人的舊衣。
一個神棍唱唱跳跳,不時揮一把糯米,濺幾粒到謝昱臉上。
謝昱正在接電話。
「謝昱,雖然是協議婚姻,但該演的戲還是要陪我演吧?我知道你死了個小情人很難過,但……」
謝昱沒聽完,掛了。
忽然之間,燈光全滅。
天師的小徒弟喊道:「成了成了!李先生已經上了我師父的身!」
謝昱心頭一緊,目光看過去。
那所謂的天師直直站在大堂中央,聲音幽怨:「謝昱……我好想你……」
謝昱正要往前走的腳步頓住。
他面露暴戾,走上前, 一腳就踹了過去。
拳打腳踢把對方打了個半死不活。
「想我?你說他想我?
「他生前寧願自殺也不想待在我身邊!你他媽竟然敢說他想我?!」
赫赫有名的天師被打進 ICU, 此後幾天,再沒人敢接謝昱的單。
謝昱又把報酬提到了 500 萬。
這次終於來了個老頭, 瘸了腿,拄着根破柺杖。
老頭走進屋的時候,謝昱正靠在冰棺旁, 手裏香菸抽到一半。
老頭問:「什麼要求啊?」
謝昱說:「我要他永世不能超生, 永遠困在這個房子裏, 哪也去不了。」
老頭連忙擺擺頭。
「做不到,這事兒太遭天譴, 你看我不就被譴成這樣了麼?」
「況且他不是一直在這兒嗎?」老頭瞅了眼窗邊,「你沒有好好安葬他, 他就只能當孤魂野鬼, 投不了胎咯。」
謝昱聞言, 眼中竟然露出一絲陰鷙的笑。「投胎?想得美。
「你生是我的人, 死是我的鬼, 別以爲死了我就會放過你。」
老頭笑了一下, 謝昱看過去。
「你這又是何必呢, 他要是實在不想留,大可以直接消散於這天地間, 到時候你又怎麼辦呢?一捧黃紙燒了都沒魂收。」
謝昱沉默了一會兒。
他說:「我想看看他。」
老頭點點頭。
也沒做什麼準備, 他掏出三根香拜了拜, 點燃。
透過繚繞的煙霧, 謝昱只看到窗外照進的一縷陽光。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正欲發火。
陽光下忽然顯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很模糊,多看幾次都像是錯覺。
可再模糊, 謝昱都能認出來。
「小雀……」
謝昱像是突然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他下意識向前走了幾步,又猛地停住,不敢再向前。
「小雀,我……」
他有好多話想說。
可才只開了個頭, 那影子竟然漸漸淡去, 隨着香火的氣息消融在了空氣中。
「喲, 散了。」
老頭聲音響起。
「還真是一句話都不想跟你說啊。」
謝昱表情愣怔,回頭問:「什麼?」
那老頭卻已不再留,一瘸一拐地就離開了。
走時還唸叨着:
「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哎喲……這不就了了……」
謝昱獨自站在偌大的房子裏, 好久才大笑出聲。
他走到冰棺前,看着裏面的人,像在看此生最恨的仇人。
一顆顆眼淚砸到玻璃上,他喃喃自語:
「你討厭我到這種地步……」
當天夜裏,在無數菸頭和滿地酒液中, 別墅燃起滔天大火。
謝昱抱着李小雀的屍體往外衝,重重火影攔住他的去路。
木樓梯轟然倒塌,謝昱喘着氣, 看了眼懷裏的人。
然後不慌不忙, 原路返回。
「說什麼消散了, 李小雀,你別想蒙我。
「你死了也別想擺脫我……」
火舌燎上謝昱的衣角,他動也不動, 只垂眸專注地看着李小雀。
「死了也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會放過你。」Ŧũ¹
他就這麼唸叨着,任由火焰將他吞沒。
任由那些愛或是恨,最後都化爲一捧焦土。
(全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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