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孫女不當虐文女主

臨終前,眼前閃過幾行奇怪的文字:
【老太君別死啊,你是嘉儀最後的親人了!】
【嗚嗚嗚,老太君你一死,煜王就會將嘉儀貶爲妾室,她會被欺負得好慘好慘。】
【老太君快起來救救嘉儀,她現在還跪在雪地裏,再過一個時辰肚子的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什麼?
孫女被欺負了?
我嘔出一口黑血,猛地從榻上坐起:
「快,拿我的長明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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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這是……」
老六霍天培止住號哭,愣愣地看着我。
「相公,人將死之前會着夢魘。」老六媳婦秦霜語抹了把眼淚,端了杯符水喂到我嘴邊:「娘,喝一口登仙露,待會兒有神仙來接您。」
我冷冽地瞥了她一眼,抬手握住瓷杯,「啪」的一聲生生捏碎:
「我說,拿槍來!」

-2-
秦霜語被我的舉動嚇到,後退了兩三步,老六靈光一閃,取來長明槍送到榻前。
「娘,你安心去吧,我會把長明槍和您葬在一起的。」
「葬你老孃啊葬一起,我還沒死!」
我一把握住槍身,奮力一起,翻身下牀。
臥病在牀大半年,此刻腳底如踏着浮雲,站都站不穩,但一想到嘉儀正在煜王府裏受苦,雙腿瞬間又有了力氣。
【嗚嗚嗚,老太君不愧是前任女將星,快死了都這麼颯。】
【可惜老太君中毒了,要是她身體康健,定會立刻捅穿煜王府,救出我們嘉儀寶寶的。】
【都怪秦霜語,害了老太君中毒,害了嘉儀!】
中毒?
秦霜語?
我微微斂眸,掃了屋裏衆人一圈,並未聲張:
「老六,把家中護衛全部帶上跟我走。老六媳婦,你去把東院收拾出來。」
秦霜語與老六面面相覷,但誰都不敢忤逆我,只當我是迴光返照。
待老六把人點齊,我也換好騎服,提槍邁出房門。
「娘,您這是要去哪?」
「煜王府。」
「娘,您好好地去煜王府做什麼,郎中說……」
「說我熬不過今日對嗎?」我狠狠瞪了老六一眼:「我莊韶華什麼時候死,由我自己說了算,你若不想捱打就閉上嘴。」
老六撓撓頭乖巧地退到一邊,老六媳婦看出些端倪,硬着頭皮勸我:「娘,你帶這麼多人去煜王府不好吧。」
我意味深長地衝她一笑:「不好就對了,敢動我霍家人,自然要付出代價,否則外人還真當我被人毒死了!」
聞言,秦霜語目瞪口呆,而我已騎着馬出了霍府。

-3-
其實以我當下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騎馬,手抖得連繮繩都抓不穩了,腰部和胸口也疼得厲害,但所有的不適被我強行壓下。
意志強大得彷彿回到了十八歲時,那年我身中三箭,卻憋着一口氣把霍守禦從死人堆裏拖出來,如今我也得憋着一口氣奔向嘉儀。
沒人可以攔着我去救孫女,霍家人不能,煜王不能,閻王也不能!
【老太君,老太君她活了!老太君 yyds!】
【老太君衝啊,六十歲正是闖的年紀!】
【老太君你千萬不要放過李舒瑤,就是她一直欺負嘉儀。】
……
奇怪的字幕再度出現。
我終於明白這是個話本子,我的孫女嘉儀是女主,而煜王沈遲煜是男主,他們會展開一段虐戀,待我孫女被折磨死後,沈遲煜才後悔莫及。
看到這裏我沉默了,恨不得將寫話本子的人大卸八塊。
嘉儀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孫女,我捨不得把她送到南境,親自教她琴棋書畫、道理倫常,把她養得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就盼她能有安穩幸福的人生,可不是讓她當什麼虐文女主的!
想我霍家三代,英烈十八,南境七城哪一城沒有我霍家人的血?
如今竟連個孫女都護不住……
若嘉儀活不了,那誰都別活了!

-4-
臘月隆冬,疾馳的馬蹄濺起飛雪。
我未等老六抵達先行闖入煜王府,根據字幕提示來到芙蓉院附近,一個婢女的聲音傳入耳朵裏:
「霍嘉儀,是王爺要罰你,可怪不得我家小姐。」
「你這性子怎麼這麼倔呢,向我家小姐低頭道個歉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哦對了,霍家上午傳話說霍老太君快嚥氣了,你是她親自帶大的,應該很傷心吧。」
我遠遠看見嘉儀跪在雪地裏,只穿了件薄襖子,身上落滿雪花。
她原本一動不動,聽見那婢女說我快嚥氣時下意識想起身,卻被煜王護衛強行按住:「王妃,時辰未到。」
區區婢女、護衛都敢這麼對嘉儀?
翻天了這是!
「放開我孫女!」
我大喝一聲,長槍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刺穿護衛的肩膀。
婢女們嚇得尖叫連連,全都躲到煜王側妃李舒瑤身後,嘉儀赫然回頭,紅了眼喚道:「祖母。」
她見我氣息急促,撞撞跌跌地撲過來扶住我,我握着她冰涼的手,心裏疼得緊。
我的乖孫女,怎能被人如此糟踐!
一口惡氣正堵在胸腔出不來,偏李舒瑤還主動找死:「霍老太君,這兒是煜王府,可容不得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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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煜王壓我?
千軍萬馬我都不怕,會怕一個狐假虎威的王爺?
我徑直走到李舒瑤跟前,抬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正妃還沒說話,你區區一個側妃,叫喚什麼?」
李舒瑤沒想到我竟敢當衆打她,震驚得嗓音發顫:「霍老太君,我爹是戶部尚書,我與煜王又是青梅竹馬,你今日打我,就不怕牽連霍家嗎?」
「呵,憑你還想牽連霍家?」我拔出插在護衛肩膀上的長明槍,槍鋒一轉往李舒瑤脖子刺去:「打你已是輕的,我今日就是廢了你,他們又能奈我如何?」
李舒瑤慌忙想逃,我利落地在她腳腕劃了一槍,鮮血噴出,李舒瑤像狗一樣跌進雪地裏。
「祖母,不可。」
要刺第二槍時,嘉儀攔下我,她的視線瞟向院門外,神情緊張。
原來,是沈遲煜來了。

-7-
沈遲煜臉色難看,他不耐地瞥了嘉儀一眼,當着我的面將李舒瑤抱進懷裏:「霍老太君,本王的愛妃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李舒瑤伏在沈遲煜胸膛甕聲哭泣:「王爺,若你再晚來一步,臣妾就要死在王妃手上了。」
傷她的人明明是我,她卻將罪責都怪在嘉儀身上,心機如此之重,難怪嘉儀不是對手。
我皺着眉看向沈遲煜,果然,他信了李舒瑤的話:「霍嘉儀,你爲何如此善妒?」
嘉儀緊抿着脣,爲了我並沒辯解,只是雙肩隱隱發顫,表情麻木。
不,這不是我的孫女!
我的嘉儀如星似月,斷不該爲一個男人低到塵埃裏。
我將長明槍舉到她面前:
「霍嘉儀,你有多久沒拿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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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儀微愣,怔怔地盯着長明槍。
以前我雖也讓她練習槍法,卻總擔心旁人覺得她粗魯,不許她在外人面前顯露。
但今日——
「嘉儀,這把槍能殺蠻夷也能斬負心漢。」
「用它斷了孽緣,離開煜王府跟祖母回霍家。」
「管他什麼帝王之子,尚書之女,我們霍家的女兒斷無叫人欺負的道理!」
連續說了一通話,我劇烈地咳嗽起來,嘉儀急忙幫我順氣,李舒瑤逮着機會,陰陽怪氣地嘲諷我:「霍老太君,你可千萬別死在煜王府,怪晦氣。」
晦氣?
那我今日便血洗煜王府,讓她好好知道什麼叫晦氣。
察覺到我身上爆發出的冷冽殺意,嘉儀突然握住長明槍。
她已做出決定,眼神變得清明,語氣也十分堅定:
「祖母,讓我來吧。」

-7-
我將長明槍交給嘉儀,她接過槍的一瞬,直接刺向沈遲煜。
沈遲煜被傷到小臂,怒不可遏大吼:「霍嘉儀,你瘋了嗎?」
嘉儀沒理他,又出一槍,這一槍挑破沈遲煜頭頂玉冠。
「霍嘉儀!!!」沈遲煜額前青筋暴起:「你哪裏還有一點王妃的樣子!」
「這個破王妃我早就不想當了!沈遲煜,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
隱忍三年,嘉儀此刻終於不再忍。
她持長明槍在芙蓉院內一通亂砸,砸穿門窗、挑破橫樑,毀了涼亭石桌。
轟隆隆的巨響每一聲都敲在沈遲煜心上,也讓字幕瘋狂。
【女鵝,宰了這對狗男女!】
【不行,若嘉儀殺了沈遲煜,皇后定不會放過她和老太君的!】
【老太君在想什麼呢?怎麼不攔着點。】
【攔啥啊?你們沒發現嗎,老太君比女鵝還想殺沈遲煜!】
【嘉儀、老太君,你們千萬要冷靜啊,現在可沒人能幫霍家。】
我清楚地看見了字幕中的話,卻依然沒勸嘉儀住手。
我的孫女我知道,她有分寸。
可最後一槍,嘉儀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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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利落地刺穿李舒瑤婢女的喉嚨,先前趾高氣揚欺辱她的那個婢女一瞬間便成了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李舒瑤,放了碧雲,否則下一個死的是你。」
見嘉儀動了真格,李舒瑤拼命往沈遲煜懷裏縮:「王爺,姐姐她定是得了瘋病,你快快讓人拿下她。」
數十名王府侍衛蠢蠢欲動,我從袖子裏摸出匕首,已做好大開殺戒的準備。
出乎意料地,沈遲煜冰冷出聲:「把碧雲帶過來。」
遍體鱗傷的碧雲被拖到芙蓉院,她一見到我就泣不成聲地跪下:「老太君,奴婢沒有想害側妃的孩子,奴婢真的沒有!」
我扶起她,將她交給嘉儀,隨後走到沈遲煜跟前:「煜王,今日老身要帶走嘉儀和碧雲。」
「若本王不肯呢。」
「那煜王府必將血流成河!」
沈遲煜斂眸,陰鷙地盯着我:「你在威脅本王?」
「威脅?王爺誤會了,老身向來言出必行!」
我直視着沈遲煜,他緊緊皺眉,冰冷的視線移到嘉儀臉上:「霍嘉儀,你今日若敢踏出芙蓉院,就永遠也別再回來。」
嘉儀一頓,猶疑片刻。
最終她從我身邊擦過,一步步走向沈遲煜:
「王爺,我不會再回來了。這個,還你。」
嘉儀扯下她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玉牌丟到地上,玉牌碎成兩半,一起碎掉的,還有沈遲煜的表情:
「滾!你們都給本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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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怎麼變了??那之後沈遲煜還會追妻火葬場嗎?】
【變了不好嗎?嘉儀就該回霍家當小寶貝,憑啥留在煜王府受虐?】
【就是啊,嘉儀都死了,沈遲煜才追妻,算什麼火葬場?】
【那嘉儀寶寶會不會提前知道,七歲救她的人壓根不是沈遲煜,而是沈長淵。】
【啊啊啊啊,好激動,如果嘉儀能和沈長淵在一起就好了。】
……
追妻火葬場?
追妻我不懂,但火葬我懂。
還有沈長淵,原來救嘉儀的人竟是沈長淵!
我有些不敢相信,沈遲煜和皇后這對母子竟能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當年霍家正盛,他們不惜搶了沈長淵的救人之功,騙老五將嘉儀許給沈遲煜,如今知曉霍家不涉黨爭,又見霍家人丁凋零,他們定是後悔了,所以才處處欺辱嘉儀,好抬李舒瑤做正妃。
「混賬東西!」
「祖母,您彆氣,我以後與煜王不會再有瓜葛。」嘉儀衝我露出甜甜的笑容,她比上次回家清減了不少,臉都小了一圈。
我摩挲着她的手背,心裏又難受起來。
她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沈遲煜的孩子。

-10-
接嘉儀回家後,我把老六一家、老三媳婦和閨女都喊到正廳,正式宣佈從今日起,嘉儀就住東院,她仍是霍家大小姐。
「老太君,這不合適吧,人家夫妻吵架,咱不能直接把人帶回來啊。」
「就是,要是煜王來要人可怎麼辦?」
老六媳婦和老三媳婦都不同意。
三孫女霍詩文也嘟着嘴:「祖母,你讓堂姐長住在霍家,那我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嘉儀住霍家,關你嫁人什麼事?」
「祖母,堂姐既已嫁給煜王就應當從夫,僅僅是因爲夫妻不和就回孃家長住,那人人都會說我們霍家的女兒仗着孃家勢力不守婦道……」
不等三孫女說完,「啪」的一聲,我打了她一個耳光。
「霍家的勢力就是給霍家女兒用的!」
「霍家的男子都死在戰場上,如果霍家的女兒我保不住那我莊紹華還活着幹嘛?」
「詩文,祖母告訴你,霍家的女兒可以不成婚、不從夫、不守婦道,但就是不能受人欺負!你想想,來日若是你受夫家欺凌而霍家無動於衷,你可願意?」
「我告訴你們,霍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分男女,只要是霍家血脈我都會庇護到底!」
「誰若覺得嘉儀留在霍家丟臉的,大門在那,趕緊滾蛋!」
老三媳婦一聽,立馬拉着詩文跪下:「老太君說的是,我們沒意見。」
詩文眼眶含淚,緊抿着脣不說話。
手握管家大權的老六媳婦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嫂嫂,老太君身子不好,接嘉Ṱũ̂ₖ儀回孃家住些時日煜王應不會介意的。」
她這話分明是在暗示老三媳婦,說我就快死了,等我一死,她們再趕嘉儀回煜王府也不遲。
我揉了揉眉心,讓他們退下,此刻最讓我煩躁的不是霍家心不齊,也不是沈遲煜遲早會報復,而是該怎麼處置嘉儀肚子裏的孩子。
我忐忑地帶着府裏信得過的郎中來到東院幫嘉儀診脈,郎中給我遞了個眼色,我一看就知道是喜脈。
這還真是難辦了。
「嘉儀,祖母問你一個問題,若你有了沈遲煜的孩子,是留還是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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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嘉儀怔住,指尖難以置信地撫上小腹。
片刻後,她無奈道:「祖母,這孩子是陛下的皇孫,我如何能不留呢……」
【女鵝說得沒錯,謀害皇孫,那可是誅九族的罪。嘉儀擔不起,老太君也擔不起。】
【可若嘉儀生下孩子,必定又要回到虐女的劇情上去了。】
【你們想什麼呢,就算沒有孩子沈遲煜也不會放過嘉儀的!這是追妻文,還是死人文學,女主不可能逃得出劇情。】
【話別說得太絕對,老太君都能死而復生,嘉儀憑什麼逃不出劇情?只要她不留這個孩子,之後也不會因爲孩子被搶而患上癔症。】
……
字幕就留不留孩子吵得熱火朝天。
我摁着胸口,在嘉儀身邊坐下,旁人怎麼看我不在意,我只在乎孫女的想法:
「嘉儀,你告訴祖母,若不考慮其他,你是否願意要這個孩子。」
嘉儀抬起頭,決絕地說出兩個字:「不願。」
「好,祖母知道了。」
嘉儀察覺我的情緒,愀然紅了眼:「祖母,是嘉儀不孝,讓您如此憂心。」
「傻孩子,我是你祖母,我不護你,誰護你。」
望着嘉儀疲憊的小臉,我抬起手狠心將她敲暈,平放在榻上。
「乖孫女,好好睡一覺,醒來後,ẗùₗ孩子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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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自喂嘉儀喝下一碗藥,字幕瞬間爆發:
【老太君厲害啊,殺自己親曾孫也毫不手軟。】
【等等,她殺的可是皇孫,難道她不怕連累整個霍家嗎?】
【老太君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這事只要做得隱蔽些,誰知道。】
【老太君能處,有事她是真上!】
【6 啊,老太君簡直是雌鷹一樣的女人!】
我讀着字幕,嘴角微揚。
在南境的高原上,雌鷹的確比雄鷹厲害。
只可惜,我如今中了毒,實力遠遜於當年。
思及在戰場上的那些歲月,我情不自禁地望向安睡的嘉儀,心中懊悔萬分。
我自小在軍營長大,三歲練槍,十二歲上戰場,十四歲便領兵殺敵,身上刀傷十二處,箭傷五處,因連年喝藥推遲月事,喝壞了胞宮。
而我的姐姐莊長明卻因身子不好,得以長住京城,她成了京中第一才女,錦衣玉食,衆星捧月,最後嫁給鎮守北疆的白將軍,穩住主母之位。
我雖與莊長明不對付,卻很羨慕她一生順遂,不捨嘉儀再喫女子從軍的苦,所以把嘉儀留在京中親自教養,以期把她養成端莊賢淑的世家貴女,讓她嫁個好夫婿,安穩地度過餘生。
嘉儀沒讓我失望,她懂事孝順、溫柔良善,沒有繼承我的壞脾氣,可正因爲她太懂事、太良善,纔會任由沈遲煜欺負了三年。
碧雲告訴我,這三年,霍家年年辦喪,我的身子也越來越不好,嘉儀不願再給孃家添麻煩,處處忍讓,退到無路可退了,也不肯讓碧雲向霍家透露半分,把所有委屈都吞進肚子裏。
「老太君,小姐說她不曾爲霍家做過什麼,唯一能做的便是守着煜王妃的身份,關鍵時刻或許能幫霍家一把。」
我的傻孫女,正因抱着這虛妄的念想白白讓人作踐了三年。
嘉儀以爲沈遲煜總有一天會改變。
卻不知,這樁親事,從頭到尾都是皇后和沈遲煜的騙局,她對沈遲煜來說或許只是一顆棋子,直到她死掉,沈遲煜纔開始後悔。
不過,我既已知曉劇情,就算拼上這條老命也要改寫嘉儀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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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我去白家見了莊長明一面,與她做了筆交易。
第二件,我打發給嘉儀開藥的郎中離京,又從府外找來最信賴的部下唐英蘭照看嘉儀,唐英蘭雖已成婚生子,但絲毫沒有猶豫就應下此事。
第三件,我找出霍家祖傳的鎖命丹,一口服下。
沒想到,字幕竟比我還激動:
【鎖命丹!老太君喫了鎖命丹!】
【這不是嘉儀在結尾喫的那顆丹藥嗎?能保將死之人七日不死,但七日後,就算神仙出手,也救不活了。】
【我哭死,老太君這是怕她提前倒下,拿命去搏一把。】
【可是隻有七日,七日能做什麼?老太君實在是衝動了。】
衝動?
不,這不是衝動。
莊長明今日幫我診過脈,秦霜語給我下了三年的毒,我的身體隨時會撐不住,若事情辦到一半就倒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這場戰,我不能輸,嘉儀也不能輸。
爲了嘉儀,我要在七日之內鎖定勝局,讓她能徹底脫離劇情。
但我萬萬沒想到,嘉儀落胎的消息第二天就傳出霍府,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以至於一大早沈遲煜便氣勢洶洶地到霍家要人。

-14-
「霍老太君,怎麼不見王妃?」
沈遲煜帶着太醫院院判同行,聲音冷得能抖出冰珠子。
我淡定地抿了口茶:「我孫女在煜王府沒睡過一天好覺,如今回孃家想多睡一會,王爺若沒什麼要緊事,就回去吧,霍家不是很歡迎你。」
「霍老太君,本王敬你是長輩對你處處忍讓,若今日你不交出嘉儀,本王拆了霍家!」
「好啊,不拆你是狗!」我從椅子上騰起,奪過老六抱着的長明槍,將槍尖抵在沈遲煜靴子前:「煜王,若你敢邁入內院一步,休怪老身廢了你。」
聞言,李太醫和老六面面相覷,沈遲煜卻不怒反笑。
他字字誅心:「霍老太君,霍嘉儀懷有皇孫,卻擅自服用落胎藥,此乃萬死之罪,你繼續包庇她,是想整個霍家都爲她陪葬嗎?」
「煜王,你飯可以亂喫,話不要亂說哈,嘉儀根本沒有懷孕,又談何謀害皇孫?」
「霍嘉儀有沒有小產,李太醫一診便知。」沈遲煜冷笑着起身:「本王的府兵就在門外,若老太君還是不願擾王妃清夢,那本王就親自去喊王妃起牀吧。」
「你站住!」
我欲提槍攔下沈遲煜,一雙白皙的手輕輕摁住槍身,嘉儀衝我甜甜一笑:「祖母,你身子不好,莫要與瘋狗置氣。」

-15-
「霍嘉儀,你說誰是瘋狗?」
沈遲煜睨向嘉儀,額前青筋凸起。
嘉儀走到沈遲煜跟前,腰板挺得筆直:「說你是瘋狗。因爲你好像聽不懂人話,我昨天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們恩斷義絕,你今天還來霍府鬧什麼?」
「霍嘉儀,你放肆!」
「沈遲煜,我已不是你的王妃,這封是和離書,你帶回去吧。」
嘉儀將和離書遞到沈遲煜面前,沈遲煜盯着和離書,最後一丁點理智肉眼可見地皸裂破碎。
「來人,把王妃帶回王府。」
【完了,沈遲煜是真帶了上百名府兵來搶人!】
【怕啥Ṭų⁽,霍家人都是會武的。】
【霍家人會武沒錯,但現在管家的人是秦霜語,她哪肯爲了嘉儀賭上整個霍家?】
【你們快看,老太君和沈遲煜打起來了,沈遲煜的功夫怎麼這麼好,老太君看起來有些招架不住啊!】
【男主光環也太離譜了吧,老太君可是前任將星,怎麼可能打不過沈遲煜這菜雞。】
字幕在爲我揪心,但這次,要讓她們失望了。
我不僅打不過沈遲煜,還被他打趴,他在我的罵聲中奪走了長明槍,以極快的速度刺向我胸口。
危急時刻,嘉儀撲向我,用她的身體擋下這一槍,鮮血從她的小腹湧出,浸溼白裙。
「李太醫!」
我三步並作兩步,將李太醫拖到嘉儀跟前。
李太醫趁機爲嘉儀診脈,片刻後,他表情複雜地看向沈遲煜:「王爺,王妃的脈象是喜脈沒錯,但此槍傷及胞宮,王妃腹中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你說什麼?」
沈遲煜身子一晃,瞳孔驟然放大。
「他說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煜王,嘉儀昨日根本沒喝落胎藥,她喝的是安胎藥!你爲何如此恨嘉儀,連她唯一的孩子都容不得!」我抹了把眼淚,命英蘭將嘉儀送回內院。
沈遲煜沒有阻攔,久久地、錯愕地呆怔在原地。

-16-
沈遲煜走後,我匆忙去東院看嘉儀。
她傷得不重,血也已經被止住,只是因爲小產的緣故氣色不太好。
見我來,她強行擠出笑:「祖母,剛剛我演得好不好?」
我心疼地捏着嘉儀的手,一遍遍摩挲:「好,連老六都被你騙過去了。」
「是祖母厲害,事事都算無遺策。」
厲害?
若我真的那麼厲害,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何至於讓嘉儀受這樣的苦楚……
察覺到我的失落,嘉儀撲進我懷裏撒嬌:
「祖母,一點小傷沒事的。只是孫女擔心……沈遲煜會不會發現有詐?」
「無妨,他發現了也不怕。」我拍了拍嘉儀手背:「你先好好養身體,祖母去外頭處理些事。」
嘉儀意識到什麼,用力拉了我一下我的袖口:「祖母,詩文還小,你可否再給她一次機會。」
我望着嘉儀,嘆了口氣,她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
「嘉儀,你要記住,對敵人寬容就是對自己殘忍。」
話音剛落,眼前的字幕又躁動起來:
【老天奶,所以是霍詩文把消息傳出去的?我一直以爲是秦霜語。】
【所以,女鵝竟然和老太君演了一齣戲!】
【老太君這計謀也太牛了吧,只是女鵝受苦了。】
【女鵝不受苦,哪有男二出場的機會,沈長淵聽說煜王刺傷嘉儀,這不立刻趕過來了嗎。】
【沈長淵自小就喜歡嘉儀啊,可惜嘉儀一直以爲當年救她的人是沈遲煜,白白與沈長淵錯過。】
【老太君,考慮考慮沈長淵吧,他纔是真心愛嘉儀的那個人。】
我心中劇震,沈長淵愛不愛嘉儀我不清楚,但記憶裏他一貫低調謹慎,畢竟作爲母家平庸的皇子,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可今日,他竟爲了嘉儀失態,難道這就是劇情的力量?
我起身出屋,命管家關上大門,並在門口立了塊牌,上面寫着:「今日府中有事,謝絕一切訪客。」
做完這些,我纔拿起長明槍走進祠堂。
嘉儀受的苦,流的血,該有人來賠了。

-17-
祠堂裏,霍詩文已經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半個時辰。
「祖母,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在外面亂說話,害了堂姐。」
「詩文,嘉儀剛剛向我求情,要我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機會我可以給,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詩文愣了一下,羞愧地低下頭:「只要祖母和堂姐肯原諒我ŧũ̂₈,不管要我做什麼,詩文都願意!」
「那好,你告訴祖母,是誰蠱惑你和你娘,讓你們出賣霍家的?」
老三媳婦下意識看向秦霜語,詩文縮了縮脖子,輕聲答:「是……是六嬸。」
【我就知道,這事和秦霜語有關。】
【霍家這種忠勇之家,怎麼會出秦霜語這種人渣,害完老太君害嘉儀,她圖什麼啊?】
【老太君,你可一定要把秦霜語趕出霍家,否則後續她不僅不肯認嘉儀還會幫着沈遲煜虐嘉儀!】
字幕也十分痛恨秦霜語的行徑,罵得很兇。
只不過她們建議我把秦霜語趕出霍家,這主意可真不咋地。
我將茶杯摔到秦霜語腳邊:「老六媳婦,霍家虧待你了嗎?你竟連一條活路都不給嘉儀!」
聞言,秦霜語撲通一聲跪下,膝蓋扎進瓷片中也不敢動彈:「娘,我也是被那郎中矇蔽了,他騙我說嘉儀服了落胎藥,我怕陛下怪霍家沒照顧好皇孫,這才讓詩文去通知煜王來把嘉儀帶回去的,誰知、誰知……」
「誰知嘉儀根本沒喝落ṭŭₑ胎藥對嗎?秦霜語,實話告訴你,我故意打發郎中離京,又找府外的人來照看嘉儀,就是想讓你誤以爲我在隱瞞嘉儀落胎之事,我猜,你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把消息泄漏出去。」
秦霜語愣了一下,難以置信:「所以,你將煜王引到霍家,就是爲了讓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長明槍刺進嘉儀小腹,借他的手除掉嘉儀腹中的孩子!」
「你果然很聰明,只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聞言,老六嚇了一跳,連忙擋在秦霜語跟前:「娘,阿語她一時鬼迷心竅,你罰她打她都成,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她下毒害我,如今又聯合外人加害嘉儀,殺她一百次我都不解氣!老六,你給我讓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殺!」
「下……下毒?」老六驟然變了臉色,低頭問秦霜語:「阿語,娘說的是不是真的?」

-18-
老六在京中長大,一生都活在我的庇護之下,他和嘉儀一樣,性子耿直單純。
秦霜語則不一樣,她心思深沉,腦子轉得也快,知曉我今日打算收拾她,索性也不辯駁,流下兩行清淚裝可憐,爲自己搏最後一線生機:「夫君,我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但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阿語,究竟是什麼原因值得你給娘下毒?」
「夫君,你還不知道吧,其實你不是孃的親生兒子,所以她纔會這麼不待見你。」秦霜語委屈道:「霍家男丁各個都在南境建功立業,唯有你碰不得軍務,偶爾問一嘴,都會捱罵。如今偌大的霍家只剩你和霍遠兩個人,老太君表面上讓我掌家,但將軍府的資產大多還牢牢拽在她手裏,她偏心霍遠,這些年一直在往南境送錢,整個將軍府都快被她給掏空了。」
「夫君,憑什麼你在孃親身邊盡孝,在京城苦苦支撐霍家,最後卻什麼都得不到呢?」
她說完,老六眉頭緊鎖,嘴脣輕顫。
老三媳婦和詩文亦不敢吭聲,她們沒想到,老六竟然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也沒想到,我一直在用將軍府的錢貼補霍遠。
屋子裏的人各懷心事,漸漸安靜下來。
秦霜語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拉了拉老六的衣角:「夫君,我們離開霍家吧,像莊韶華這般無情無義的娘,不要也罷。」
「啪」的一聲,總縮着脖子當老好人的老六突然發狠打了秦霜語一個耳光。
他胸口快速起伏,什麼話都說不出,但他顫抖的雙肩、溢滿淚水的眼睛告訴我,這個兒子沒白養。

-19-
【秦霜語,你活該啊,你以爲把老六的身世說出來,他就會幫你對付老太君嗎?人家早就知道了好嗎!】
【秦霜語,你想不到吧,老太君一生有六個兒子一個女兒,卻沒有一個是她親生的。】
【秦霜語,你要完蛋咯,我們老六可是最護老太君的崽崽。】
一條條字幕勾起了我的回憶。
那年,我的小腹中箭,郎中說我此生都不可能懷孕。
恰好,莊長明生了個兒子,千里迢迢送來喜餅。
我不願輸給她,撿回了第一個孤兒,他母親早逝,父親又在南境戰場上陣亡,每日只能在軍營外撿些爛菜喫,瘦得像只小老鼠。
有了第一個兒子,我又陸續撿回五個男孩一個女孩,讓他們喚我孃親,教他們槍術兵法,把他們培養成才,一個接一個地送到戰場上。
老六是最小的男孩,他從小身子弱、膽子也小,十二歲那年我要逼他上戰場,他竟嚇得尿了褲子,最後還是小他一歲的妹妹霍夢華替他擦乾眼淚:「哥,你跟娘回京城吧,我替你去參軍。」
夢華的脾氣隨我,一旦做了決定,絕不會輕易動搖。
我沒法子,只能帶着哭哭唧唧的老六返回京城,自此總將夢華從軍這筆賬算在老六頭上,對他沒有好臉色。
雖然我知曉,護國戍邊是女兒自己的選擇,可我的心那叫一個疼啊。
哪怕夢華打了勝仗,受了封賞,我也高興不起來,我知道榮耀的背後是成倍的苦,所以後來老五夫妻生下嘉儀,我堅決把嘉儀留在京城教養。
我們霍家的英烈已經夠多了,就讓嘉儀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行麼。
可偏偏,總有些不長眼的東西想虐我的孫女。
什麼追妻虐女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動我孫女者,該死!
思及此處,我舉槍刺穿秦霜語的小腹,又將幾包毒藥和一枚戒指丟在秦霜語面前:
「這些是英蘭從你嫁妝箱子裏找到的東西,你死得不冤。」
秦霜語盯着眼前的東西,表情從愕然變得憤怒,最後坦然地接受了敗局:「莊韶華,我沒有輸給你,我輸給的是你背後的那個人!你不必否認,若背後無人指點,像你這種喫了三年毒藥的蠢東西怎麼想得出這等絕妙的計謀。」
我冷哼,下一瞬間,長明槍穿了秦霜語的喉嚨。
這麼不會說話就永遠地閉上嘴吧。

-20-
秦霜語的死讓老三媳婦和詩文嚇得抱成一團。
我擦着槍身上的血跡,斂起眸光:「詩文,李舒瑤是不是找過你。」
「是、是,她約我明日去煜王府聽曲,祖母,我……我這就差人拒了她。」
詩文哆嗦着,連看都不敢看我。
我知道她在害怕什麼,稍稍放軟了語氣:
「不必。你明日照常前往,就告訴李舒瑤你無意間發現沈長淵來霍家找過嘉儀,並且沈長淵三日後還會再來。」
詩文怔住:「祖母,這是爲何?」
老三媳婦上前掐了她一把:「不要多問,你祖母讓你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用意,你好好完成任務,就算將功補過了。」
老三媳婦眼神飄忽,說話明顯不如往日那般隨意。
我心下明白,我與她們母女的緣分恐怕已經到頭了。
「老三媳婦,一會我讓老六帶你和詩文祭拜一下老三的親生父母,他會把族中舊事告知你二人。」
「你和詩文想繼續留在霍家,還是想去南境找霍遠,都由你自己決定,不必知會我。」
「若你們想離開,庫房裏有一萬兩銀子,是我給詩文留的嫁妝,你們都帶走傍身吧。」
如今霍家孩子都不是我親生的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以煜王的性子,怕是沒那麼容易放過嘉儀,霍家即將遭遇大劫。

-21-
翌日,詩文按我的吩咐前往煜王府赴約,老三媳婦悄悄來向我告別,她說等詩文回來,就帶詩文去南境看看霍遠。
我表示理解,換上朝服,臨出門前恰好撞見操辦秦霜語後事的老六。
「娘,您……這是要入宮?」
我點頭:「嘉儀不能一直揹着煜王妃的身份。」
「娘,這事非同小可,你一人前去恐難說動陛下,不如多等兩日,讓我去聯繫幾位父親的舊部,你們一同入宮求情或許機會會大一點。」
我欣慰地揉了揉老六的發頂,經歷過事情,他總算有點長進。
「兒子,娘沒有時間了,而且,娘不是一個人去見陛下。」
我看了一眼身後的家丁,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捧着一塊靈位,最新一塊是年前剛立的,上面還有淡淡的朱漆香。
「霍家十八位英烈的靈位都在這,我要帶着他們去問問皇帝,我霍家保家衛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家國,爲何他要縱容自己的兒子欺辱我霍家的女兒!」
老六望着密密麻麻的木牌,神色動容,他放下紙錢,從管家手裏接過霍守禦的靈位:「娘,嘉儀也是我侄女,我陪你去。」

-22-
和我預想的一樣,禁衛軍將我和老六攔在宮門外,帝后都不肯見我們。
我命衆人掀開靈位上的紅布,齊齊跪下:
「皇上,煜王寵妾滅妻,昨日更是在霍家親手害了嘉儀肚子裏的孩子,霍家英烈可都親眼看見了,求皇上準煜王和嘉儀和離,讓臣婦給霍家先祖們一個交代。」
北風呼嘯,地上的寒冰刺骨。
我被凍得渾身發抖,但一想到嘉儀曾在這樣的雪地裏跪過許多次,又強逼自己堅持住。
半個時辰後,皇上身邊的安公公奉命給我送了壺熱茶:「霍老太君,陛下已召煜王入宮問話,天氣冷,你先回去歇着,這事陛下心裏有數。」
Ṭű₃我磕頭謝恩,跪得更加筆直:「煩請公公回稟陛下,昨日臣婦作夢,霍守禦說若我拿不到和離的聖旨,他不准我回府,臣婦不敢違抗夫命,只能在這兒等着陛下的聖裁。」
不敢違抗夫命?
老六瞪大了眼睛,安公公嘴角也抽了抽:「霍老太君,就算你不肯走,也且先讓霍家英靈們回去吧,你帶這麼多人捧着靈位跪在宮門口,實在是不像話。」
「安公公,你以爲霍家想有這麼多靈位嗎?這裏的每一位英靈都是爲護大周戰死的!試問今天他們若還在,煜王他敢這般欺辱霍嘉儀嗎?」
我正欲反駁安公公,一名手握紅纓槍的女將軍騎着戰馬在我身邊停下。
她字字鏗鏘,說到我心坎上,仔細一看,原來是莊長明Ṭû₈的孫女,白明月。

-23-
白明月與矯揉造作的莊長明一點也不像,反倒頗有我的風範。
她朝霍家英靈鞠了一躬,對我道:「姨奶奶,你想要的聖旨我去幫你取。」
她眼中,沒有憐憫,只有軍者對軍者的尊重體諒。
我心中大動,顧不上面子,朝她頷首:「明月,多謝了。」
【這不是現任女將星嗎!】
【對,她夫君要納妾,納的還是她表妹,所以白明月回京收拾渣男賤女了。】
【我怎麼記得,白明月出場不久就死了呢?】
【各位走錯片場了哈,我們女鵝現在前途未明,你們還有空關心白明月?】
【說實話,我有點擔心,若老太君今日拿到准許和離的聖旨,李舒瑤又把沈長淵的事告知煜王的話,以沈長淵的人設,八成是會發瘋的。】
【哎,老太君怎麼就看不上沈長淵呢?其實沈長淵纔是大周未來之主,嘉儀跟他在一起,或許能當皇后的。】

-23-
看了半個時辰字幕,白明月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宮門外。
「姨奶奶,陛下沒有忘記過霍家的功績。」
她帶來了聖旨,陛下准許煜王和嘉儀和離。
我雙手接過聖旨,望了一眼霍家十八位英靈的牌位,命家丁們蓋上紅布。
作爲回報,我將從字幕中獲取的信息告訴白明月:「明月,日後你經過天水溝的時候千萬小心,那裏易守難攻,敵方極有可能在山上設伏。」
白明月眨了眨眼,露出我看不明白的淺笑,她道:「多謝姨奶奶提點,姨奶奶運籌帷幄,難怪嘉儀有勇有謀。」
我微怔:「明月……你見到嘉儀了?」
「嗯,我剛剛入京時,她擺着兩口棺材擋了路,人人都說是煜王要逼死你們祖孫倆,所以嘉儀纔會拖着病體出來買棺材。這事鬧得挺大,否則陛下也不會這麼快鬆口。」
「明月,那嘉儀現在在哪?」
「那時我走得急,好像是沈長淵送她回府了。」

沈長淵送嘉儀回府的?
字幕怎麼什麼都沒透露呢?
難道字幕已經猜到我能看到它們,所以故意不提嘉儀和沈長淵相遇之事?
我有些生氣,她們想看追妻火葬場,想看嘉儀和男二在一起,可焉知沈長淵不會變成另一個沈遲煜呢?
我暗暗下了決心,嘉儀的人生不該再按劇情走。

-24-
服下鎖命丹的第四日,我依照和莊長明的約定,帶着厚禮前往李家赴宴。
李牧聲是白明月的夫君,他趁白明月駐守北疆之時,與白明月的表妹許如意暗生情愫。
這許如意也是個厲害的角,她患有腿疾且與莊長明毫無血緣關係,卻僅用三年時間就把莊明月哄得服服帖帖,叫莊長明心甘情願地爲她置辦嫁妝,並說動我去給她的婚宴撐場面。
要知道白明月當年結婚,我找藉口沒去,莊長明也沒說什麼,而今她如此疼愛許如意,實在是偏心得沒邊。
但別人家的事我也無暇多管,只是在婚宴上見到白明月,我心裏略有些內疚。
「姨奶奶,你不該來的,你應該知曉,今日的婚宴很複雜。」
「是你祖母……非要我來。」
聞言,白明月眼中黯淡下來:「祖母如此縱容許如意,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我附和地罵莊長明幾句,瞥見沈長淵的身影,匆匆找過去。
「三皇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字幕看到我找上沈長淵,一下子熱鬧起來:
【啊啊啊,老太君終於想開,要接納沈長淵了嗎?】
【鎖命丹的藥效就快到了,往後也只有沈長淵有能力保護嘉儀。】
【老太君,嘉儀嫁給沈長淵,坐上鳳位,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沒理會字幕,開門見山地警告沈長淵:
「三皇子,請你以後不要再靠近嘉儀。」
「你所謀之事太過危險,嘉儀的日子已經夠苦了,老身只希望她日後能平平安安地度日。」
「不過你當年對嘉儀的救命之恩,霍家不敢忘,老身已修書讓霍遠在必要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可若你繼續打擾嘉儀,那便是逼霍家與你爲敵。」
「孰輕孰重,三皇子心中應當有數。」
沈長淵輕聲應「好」,字幕一瞬間全都沉默了。
我想她們定會在背後罵我。

-25-
第五日,鎖命丹的藥力逐漸消退。
我起牀時五感盡失,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
幸好,老六按習俗送秦霜語的屍體回她孃家,沒來請安,否則還真不知該怎麼瞞過去。
身子稍好一些時,我把賬簿搬進東院,打算把霍家的財產都交給嘉儀。
然後,送她離京。
嘉儀學得很快,她認真的表情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天,天氣格外好,暖暖的陽光灑進窗子裏,嘉儀在我身旁嘰嘰喳喳地討要糖糕。
她每次喫糖糕都會喫得滿嘴都是,然後直接用袖子一抹,自以爲就擦乾淨了。
我一邊怪她沒規矩,一邊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嘴,可她倒好,故意撲進我懷裏,把嘴角糖糕全都蹭在我身上,奸計得逞後,她便露出勝利的笑容,像只淘氣的皮猴。
我喜歡看她在我膝下玩鬧,喜歡看她淘氣,喜歡看她歡笑。
卻又因這世道,要她守規矩,要她嫁高門,要她做困於內宅的主母。
是我錯了啊。
當初若我讓她留在南境長大,或許嘉儀會和白明月一樣闖出自己的天地,即便夫君背叛,妾室挑釁,她亦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祖母,你在想什麼?」
嘉儀遞了一塊糖糕給我。
不喜甜食的我破天荒咬了一口,以後再也喫不到孫女給我的糖糕了:
「嘉儀,今日你便離京吧。」
「祖母,我不走!」這次嘉儀忘了用袖子抹去嘴角的糖糕,她緊緊握着我的手:「要走我們一起走。」
我拿出帕子,平靜地爲她擦嘴角:「傻孩子,霍家不能沒人守着,祖母走不了。」
「走得了,我去求沈長淵,他說過,他會幫我的。」嘉儀撲進我懷裏,緊緊抱住我:「祖母,嘉儀絕對不會丟下你。」
「好孩子,祖母沒白疼你。」我心中縱然萬分不捨,卻還是抬起手將嘉儀敲暈:「英蘭,嘉儀就交給你了。」

-26-
第六日,終於到了決戰的日子。
我邀沈長淵入府議事,他沒多想便來了。
大約一炷香,早早候在霍家門口等着捉姦的沈遲煜率人闖了進來。
彼時,只有我在前廳。
沈遲煜震怒:「沈長淵呢?他是不是在嘉儀房裏?!」
「煜王,陛下已經准許你和嘉儀和離,誰在嘉儀房裏,都與你無關。」
「霍老太君,你處處與本王作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我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感情亦如是,既然王爺與嘉儀緣分已盡,何必執着不休?」
「誰說本王與王妃緣分已盡了?」沈遲煜目露寒光,他一抬手,數十府兵將我圍住。
「霍老太君意圖謀害本王,你們殺了她,本王保你們無罪,另取她首級者,賞一千金。」
【完了,老六不在、嘉儀不在,老太君一個人怎麼對付沈遲煜這個瘋子啊!】
【老太君該不會是想用自己的死扳倒沈遲煜吧?沈遲煜可是皇后之子,有那麼容易扳倒嗎?】
【救命,沈長淵去哪了?誰來救救老太君啊!】
字幕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又很傻。
難道她們不知道,我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嗎!
今天死在霍家的人只會是沈遲煜!

-27-
我摁下機關,前廳的大門突然全部關上,無數支飛箭射向沈遲煜和他的府兵。
「王爺,是陷阱!」
只一眨眼的工夫,府兵傷亡大半,其餘的紛紛退到沈遲煜跟前,害怕再有什麼機關。
「霍老太君,若本王有事,母后不會放過你和霍家,就連霍嘉儀,也難逃一死!」
沈遲煜死到臨頭還看不清形勢,我也懶得與他多費口舌。
趁着鎖命丹的藥力還在,持長明槍殺光了他的府兵。
最後十槍,我在沈遲煜腹部捅了十個窟窿。
「這是你欠嘉儀的,老身加了一點點利息。」
沈遲煜瞪大了眼珠,恨不得喫了我,但死人是不能喫人的,我推開他,轉身走進偏間。
把昏迷的沈長淵拖到院子裏,又把沈遲煜的腸子塞進他手裏,然後點燃了提前倒在前廳四周的燈油。
火葬,是這個意思吧。
字幕裏全是【?】這個奇怪的符號。
【不是吧,老太君直接殺了沈遲煜?】
【你沒看錯,她不僅殺了沈遲煜還嫁禍給沈長淵……】
【沈遲煜是男主啊!他真的死了嗎?火葬場的火葬不是這個意思啊!】
【老太君有什麼錯呢,她只是不懂追妻,她能不懂火葬嗎?】
對啊,我有什麼錯?嘉儀是女主,女主能死,男主怎麼就不能死了?
【yue……沈遲煜死得真慘,可我感覺有點爽是怎麼回事。】
【虐女的男主不就該這個下場嗎,追什麼妻,直接火葬不好嗎?】
【老太君,你是我的神!】
看到字幕裏全是誇我的話,再加上沈遲煜死了,沈長淵一時半會也脫不了嫌疑。
我心情甚好,笑着笑着笑出一口血。
是啊,已經第六日了,我只剩最後一日可活。

-28-
我被押進刑部大牢,原以爲坐着等死就行,夜裏,宮中出了大事。
獄卒嘴裏零零散散的信息拼湊起來,我猜測有人借煜王之死行謀反之事。
但謀反人是誰不得而知。
皇后剛剛喪子不太可能,沈長淵和我一樣被關在牢中也不太可能,如此只剩貴妃了。
我眯了眯眼,白明月和許如意都是貴妃的弟媳,若真是貴妃謀反,那莊長明會不會……
正想着,牢中響起打鬥聲。
我那矯揉造作的姐姐,手持紅纓槍霸氣地破開牢門。
獄卒見來者是個老婦人,不屑地持刀砍過來,Ŧų⁹被莊長明兩槍擊暈。
那身姿、那風骨,與我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但我是不會誇她的:「莊長明,你這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還來劫獄?」
「別廢話,快出來!」莊長明找到長明槍,丟給我:「馬和銀子都給你準備好了,往南走。」
「那你呢?」我攔下莊長明:「你不走,是想一個人去救駕嗎?」
莊長明皺了皺眉:「如意和明月都在宮裏,我要去救她們。」
救孫女?
這活我熟啊。
「走吧,我陪你闖宮。」
「你!欸,莊韶華,你等等我!」
不等莊長明說完,我已上馬奔向宮門。
救嘉儀的法子其實都是她教給我的,而她只要求我去喝一杯許如意的喜酒,這擺明就是想我欠她一個天大的人情。
如今白明月和許如意都困在宮裏,我正好把人救出來還了她這份情,否則死了都不安心。
不過,有一說也,她給我裝的銀子可真夠沉,我先跑出來這麼久,還是被她追上了。

-29-
皇宮裏一片肅靜,看起來什麼事都沒發生,唯一不同的是禁衛軍裏三層外三層地守着宮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有心急的官眷哭鬧着要入宮找她相公,被禁軍統領衛千山一刀斃命。
「我看還有誰敢闖宮!」
衛千山敢在宮門口公然斬殺官眷,看來宮中情況的確很不妙。
我與莊長明對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持槍襲向衛千山。
她攻上方,我攻下方。
打得酣暢淋漓時,許如意和貴妃的婢女一同走了出來,她們的行動沒有受到任何限制,衛千山也對她態度恭敬。
很明顯,許如意也是逼宮的參與者。
「祖母,您來了,入宮坐坐吧。」
莊長明怔愣了許久,最終在許如意一聲聲「祖母」中收了槍,順從地走向逼宮反賊。
「莊長明!你回來!」
任憑我又吼又罵,莊長明卻像中了蠱,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替我向許如意求情:「如意,讓他們放過我妹妹。」
許如意輕笑:「只要霍老太君支持新帝,沒人敢傷她,霍天培和霍遠亦都有大好的前程。」
「呸,想讓我那賣主求榮的狗賊,你們作夢!」
我舉起長明槍,槍指莊長明:「我沒你這種姐姐。」
莊長明沒有回應我,許如意挽着她消失在悠長的宮道。
剛剛敗下陣的衛千山見只剩我一人,想要找回場子,持刀襲來。
我在氣頭上,也想好好發泄一番,偏偏這時鎖命丹的藥力過了。

-30-
我顫顫巍巍地舉着長明槍,眼前模糊一片,腳底也如同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下一瞬,衛千山的大刀砍傷了我的小臂,我連槍也舉不起來了。
【老太君,這是怎麼了!】
【今天是第七天,老太君撐不住了……】
【嗚嗚嗚,別死啊,嘉儀都能脫離劇情,爲什麼老太君還是要死啊。】
看到「嘉儀」兩個字,我神思清明瞭些,躲開了衛千山致命一擊。
字幕好像也發現了這一點,開始拼命給我講嘉儀的動向。
【老太君,你堅持住,嘉儀她已經到了天水溝!】
天水溝?
我眼睛一下子能看清了,單手握槍劃破衛千山的鎧甲。
【嘉儀現在和白明月在一起,白明月好像準備帶嘉儀一起過天水溝。】
心臟猛地一跳,我雙腳的力氣又回來了,虛晃一槍,刺中衛千山左肩。
【等等,沈長淵怎麼也在,他好像希望嘉儀跟他走……】
沈長淵!?
一股熱氣直衝天靈蓋,我一鼓作氣,殺了衛千山。
嘉儀,她會跟沈長淵走嗎?

-31-
衛千山死後,叛軍將我包圍。
他們功夫雖然不怎麼樣,但架不住車輪戰,我很快便體力不支,扶着槍大口大口喘着氣。
直到看到字幕說:【老太君,撐住啊,嘉儀拒絕了沈長淵,她選擇追隨白明月!】
我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倒在地上。
手還握着槍,但真的揮不動了。
依稀看見數不清的禁衛軍持刀向我砍來,可突然, 有一把短槍將他們悉數擊倒。
那把短槍——是老六的。
「老六, 誰讓你回來的!」
我又氣又喜, 身上竟生出了一點力氣。
「娘, 你養兒子幾十年, 兒子怎麼能丟下你不管呢。你不必擔心, 你藏在棺材裏的那些銀子我都送去南境了,只拿了這把短槍。」
這把短槍是小時候我教老六槍法時霍守禦幫他做的,後來別的孩子都換成長槍, 只有他還用着短槍。
沒想到, 這麼多年他沒動過槍, 竟還記得這些招式。
可沒多久, 他身上就被禁軍砍了好幾道口子, 一身白衣全部被染紅。
我忍不住流淚:
「老六,別打了,秦霜語說得對,我不是你親孃,對你也不好,你搭上性命救我不值得。」
老六慢慢退倒在我身邊,到死之前他都舉着那把短槍護我:「娘,你別騙我了。」
「那年我初入官場,你擔心我闖禍,拉下老臉到處託人看顧我。」
「十五年前, 有同僚把我灌醉,害我拉了三天肚子,你不由分說跑到人家裏把他揍了一頓, 讓別人在不敢找我飲酒。」
「你不喜秦霜語, 卻仍允許我娶她爲妻,你說我傻人有傻福,就這麼糊里糊塗地過日子也挺好。」
「娘,其實我精明着呢,你最疼我, 我都知道的。」

-32-
老六沖我笑,一咧嘴, 口中鮮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他怎麼擦都擦不完。
我不忍再看, 憋着一口氣, 再度拿槍撐起身體站了起來。
只要我莊韶華還活着,霍家兒女自有我來庇佑。
我殺了一波又一波叛軍,有那麼一瞬間,彷彿覺得自己回到了南境的戰場上。
【恭迎將星!】
【恭迎將星!】
【恭迎將星!】
【莊韶華, 你是永遠的將星!】
【莊韶華,殺啊,六十歲還年輕!】
【莊韶華,你別死啊, 我要哭了!】
……
這是我最後看到的字幕, 那之後迴光返照再不管用了。
在我連斬五人後,叛軍不敢上前。
而我也一動未動,就站在老六身邊緩緩閉上了眼睛。
自由的風吹乾我臉上的血淚, 我突然明白嘉儀爲何會跟白明月走。
我並沒有完全拯救她,但故事的最後,她救了自己——
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當什麼虐文女主。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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