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六年,一向老實木訥的丈夫突然變得很奇怪。
他每天要花一個小時打扮,兩個小時健身,三個小時來給我送飯,然後警惕地打量每一個路過的年輕男人。
我不明白他怎麼了,直到後來看到了他的日記。
「她今天出門沒有戴婚戒,這究竟是疏忽還是預謀?想不通,不敢問,我要瘋了……」
「她又點讚了那個男實習生,她是要逼死我嗎?都怪那個不知檢點的男人……」
「鏡子裏的我在衰老,在腐爛,在變醜,不行,我必須讓自己的皮囊更加完美,這樣纔不會被她拋棄。」
「好無助,好絕望,我比她大五歲,我已經不年輕了,年老色衰,色衰愛弛,這就是我的下場……」
-1-
我和應欒結婚六年,從未吵過架。
在所有人眼裏。
他相貌出衆,事業有成,對我溫柔包容,尊重禮貌。
堪稱完美的丈夫典範。
可只有我知道,這份完美里藏着怎樣的窒息。
午休時。
同事靠在茶水間的吧檯邊。
繪聲繪色地抱怨昨晚回家太晚。
她老公如何生悶氣,她費了多少心思哄他,最後還被剝奪了穿短裙的權利。
說到這兒,她忽然轉向我,眼裏帶着挑釁的笑意:「許棲棲,應總在商場上那麼一板一眼,私下裏一定也是個佔有慾爆棚的醋罈子吧?」
我垂眸笑了笑,沒有回答。
心裏卻泛起一絲苦澀。
恰恰相反。
這六年來,應欒老實木訥得就像一個設定好țű̂⁵程序的人。
從不喫醋,從不會過問我和誰來往,從不關心我幾點回家,更不會碰過我的手機。
同事總說,愛都伴隨着佔有慾,沒有佔有慾就是不愛。
那麼,應欒或許……從未愛過我?難道這場婚姻裏淪陷進去的只有我一個人?
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掌心傳來玻璃杯的溫暖觸感。
杯子裏是應欒今早出門前給我泡的紅糖水。
他沉默地把水杯放進我的手提包,轉身就進了衣帽間。
最近,他好像格外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甚至還會噴他從前最討厭的香水。
一想到這。
我心裏忽然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家裏的監控。
屏幕裏。
應欒在正對着監控的位置健身。
他赤着上身,喉結滾動。
完美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下格外性感,人魚線間的薄汗在發力時泛開漣漪。
低腰運動褲鬆鬆垮垮地掛在胯骨上,隨着動作微微下滑,又被他隨意地向上提了提。
這一舉一動很像是某種危險的邀請,極具誘惑力。
我喉嚨發緊,指尖在放大畫面的鍵位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點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
屏幕驟然切換,老闆的視頻通話突兀地彈了出來。
所有旖旎的遐想瞬間被打碎。
我猛地閉上眼,手指抵着桌子,幾乎要捏碎鼠標。
-2-
老闆的電話是通知我們晚上聚餐的。
我惦記着家裏的男人,下意識去摸無名指上的婚戒,結果卻落了空。
愣了一瞬,纔想起前天夜裏和應欒胡鬧的事。
我當時怕傷到他,把婚戒摘下放在了牀頭櫃上,結果導致這兩天都忘記戴了。
周圍的同事一收到老闆消息,都紛紛向家裏報備。
我沉吟片刻,也走到樓道里給應欒打了個電話。
應欒如同往常一樣秒接,聲音低啞性感,帶着勾子:「棲棲。」
我的臉莫名一熱:「應欒,我今晚上要和同事去喫飯,可能會晚回家。」
話音落下,電話那頭突然陷入死寂,應欒沒吭聲,連呼吸彷彿都被掐斷了。
我察覺到異常,輕聲喚他:「應欒?」
「我在聽。」
應欒回神,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尾音帶着不易察覺的戰慄:「你,一定要去嗎?」
我正要說「是」,卻又被他顫抖着打斷。
「那晚上還回來嗎?棲棲,你……還會回來嗎?」
我莫名其妙地點點頭:「當然會回來。」
「真,真的?!」
他的音量拔高,又猛地噤聲,聽筒裏只剩下紊亂的呼吸聲。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是我會等你回家,你想什麼時候回都好,只要還回就好,我會永遠守在家裏等着你……」
我察覺到他有些奇怪,於是又囑咐了一句:「記得給我留燈。」
他這次沒有遲疑,好像怕我反悔似的,利索地答應:「好。」
-3-
我們老闆是出了名的周扒皮。
部門聚餐被安排在又小又亂的大排檔。
等捱到聚餐結束的時候。
我裸露在外的頸側,小腿,手腕都被蚊子叮上了又紅又癢的包。
忍着身體不適,把幾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同事挨個送回家。
等到終於推開家門時,已是晚上十點了。
外面下着小雨,玄關的感應燈亮起,映照出空蕩蕩的客廳——應欒又不在家。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正準備給他打個電話時,身後的門突然被推ƭṻ¹開。
應欒就這樣渾身溼透地出現在門外。
水珠順着他凌亂的髮梢滴落,在地板上積成一小灘水漬。
向來熨帖的白襯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緊實的腰線,而西裝外套和領帶卻早已不知所蹤。
現在的他再也不見往日裏的矜貴從容,就像一條狼狽又破碎的棄犬。
對視了幾秒,應欒率先開口,語氣平靜到近乎詭異。
「回來了?」
我點點頭,連忙拉他進來:「你去哪了?怎麼淋成這個樣子了?快進來……」
應欒機械地邁步。
目光一寸一寸掠過我的眉眼、鼻子、嘴脣。
最後落在我的脖子上。
然後,他驀然一僵。
我聞到他身上夾雜着一絲熟悉的油煙味,很像是今天聚餐的那個大排檔的味道。
「應欒,你是去接我了嗎?真抱歉,你沒找到我是因爲我晚上去……」
「我不想知道!」
他猛地打斷我,聲音激烈而尖銳,慌亂地避開我的視線: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去接你,我只是……只是出去走走。」
我尷尬地舔了舔嘴角:「這樣啊,好吧,應欒,我今天晚上……」
應欒睫毛狂顫:「好了,我,我累了!我要去洗個澡,要去洗澡……」
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衝進浴室,像是在逃避什麼,背影倉皇又恐慌。
-4-
我在客廳愣了片刻。
清楚地聽到。
浴室裏除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似乎還伴隨着幾聲隱忍而絕望的啜泣。
我有些擔心應欒,於是走過去敲了敲門。
「應欒,你怎麼了?你在哭嗎?是哪裏不舒服嗎?」
片刻的死寂後,傳來他平靜的聲音:「你聽錯了,我沒事。」
聽到他說沒事。
我這才放心地回到沙發上追劇。
應欒洗完澡出來。
沉默地站在離我不遠的穿衣鏡前。
認真地搭配衣服和領結。
我聽到動靜,下意識看他一眼:「你明天不是調休在家嗎?還戴什麼領結,多麻煩多浪費……」
應欒聞言,手指突然僵在半空,指節泛着不正常的蒼白。
我揉揉眼睛:「這個領結的款式有些老舊了,這週末我去重新給你挑一個吧。」
應欒沒說話,緩緩垂下手,領結從手中脫落,無聲地落在地上。
「老舊的……只有領結嗎?」
他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傾身靠近他一點,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淡香:「應欒,你在說什麼?」
應欒突然轉身,浴袍帶起一陣潮溼的風。
我嚇了一跳。
看清了他通紅的眼眶。
死死咬住的下脣。
以及他身上那套我在剛結婚時,故意買給他的不太正經的蕾絲睡衣。
他當時死活不肯穿,而現在卻……
和我想象的一樣,老實人穿這種衣服確實有衝擊力。
我呼吸亂了,艱難別開眼:「哈哈,那個,你還真是寶刀未老哈……」
然而此話一出,應欒像是被刺中了,狠狠一顫:「老……?」
我紅着臉點點頭,主動去勾他的手指:「那個,時間不早了,我們……」
應欒愣了幾秒,觸電般地躲開我,咬住嘴脣,聲音哽咽。
「我,我要去書房處理點事情,你早點睡。」
-5-
很奇怪。
他又是那副樣子。
眼裏的恐慌和躲避都要溢出來了。
就好像我不是他已經結婚六年的妻子,而是什麼不可觸碰的瘟疫。
我深呼了一口氣。
強忍着心底的怒火。
纔沒有追上去質問他今天一副小男人唧唧的樣子,到底是在鬧什麼。
明天還做季度彙報,這直接關係到我的升職問題。
所以今天實在拿不出多餘的精力和他爭吵。
就這樣一個人迷迷糊糊睡到半夜。
脖頸間突如其來的涼意驚醒了我。
我強撐開眼皮,看到應欒坐在牀邊。
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把他繃緊的下頜線鍍成一道銀邊。
他垂着睫毛,動作僵硬地往我脖子上塗抹着什麼東西。
我捉住他的手腕:「應欒,你往我脖子上塗什麼呢?」
他抿了抿脣,嗓音低啞:「活血化瘀膏。」
頓了頓。
又補了一句。
「明天你要當着全公司做季度彙報,這樣……會被人議論。」
他說的有道理。
我從小皮膚敏感,被蚊蟲叮咬後總會留下一些紅痕久久不散。
而頂着這副樣子去做季度彙報確實不好看。
我放下手,重新閉上眼,含糊地說。
「確實,謝謝老公,你也早點睡……」
應欒沒說話,呼吸變得有些抖,俯身過來輕輕吻住我的額頭。
我睏倦地睜不開眼,自然也沒聽清應欒接下來的話。
「你變心我不怪你,更不會質問你、指責你,因爲那不是我作爲合法丈夫該有的肚量。」
「我也知道,肯定是外面那個不知檢點的賤男人勾引你,我會處理好他。」
「我們的婚姻終將重新步入正軌,離婚這件事只會出現在別人的幻想裏,我們絕無可能離婚。」
在沉睡前的最後一瞬。
我似乎還聽到了一聲痛苦而壓抑的抽泣。
像是那種丟了老婆、獨守空房的怨夫才能發出來的聲音。
緊接着,一滴溫熱的液體砸在我的脣角。
-6-
第二天。
應欒很早就出現在廚房裏。
裸着最近練得頗有成效的上半身,十分大膽地只穿了一件圍裙。
粉色圍裙帶子在他後腰勒出深深的凹痕,背部和腹部的肌肉隨着動作起伏着。
我不知道一向木訥無趣的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放了。
一大早上就喫這麼好,昨天晚上被他丟下的不悅瞬間消散。
低下頭努力壓住自己即將飛起來的嘴角:
「那個,應欒,你穿成這樣做飯,給你燙倆大水泡就老實了哈哈。」
應欒:「……」
氣氛好像有些怪。
我悄悄掀起眼皮,看見了他眼下的烏青:「你昨晚沒睡好嗎?」
應欒頓了頓,面不改色地開口:「沒有,睡得很好。」
我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哦對了,今晚公司那個新來的實習生要請喫飯,所以我晚上可能會回來晚些,也可能不回來了,因爲還有一些事……」
應欒盛粥的手一抖,瓷勺突然磕在碗沿,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沉默半晌後,他揚起一個僵硬的笑,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
「好的,你……你身體嬌氣,晚上……晚上別鬧太久。」
他答應得痛快,而且什麼都沒問,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我要和誰去幹什麼。
我再次想起昨天的猜想以及他那副扭捏的樣子。
心口瞬間堵得發疼。
抓了兩片面包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我又想起什麼,於是折身而返。
應欒的背脊瞬間繃直,眼睛倏地亮起,一臉期待地看向我。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褪下無名指上的戒指丟在他面前。
「今天先不戴了,不太方便……」
金屬與木質桌面相撞的聲響讓應欒瞳孔震了一下。
他緊抿薄脣,死死盯着那枚戒指,指節攥得發白,脖頸上青筋暴起。
我把茶几上的資料一股腦全都塞進包裏,轉身向門口走去。
關門前一秒。
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應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目送着我。
那雙眼睛黑沉得可怕。
彷彿是在壓制着什麼風暴。
即使走出好一段距離了。
我依然能感受到那道緊粘在我身上的視線。
-7-
我冒雨衝進車庫,壓抑着心頭的不爽坐進車裏。
閨蜜的消息一條接着一條跳出來,什麼七年之癢,什麼形式婚姻,刺得我眼眶發酸。
我氣急敗壞地給應欒發消息。
【應欒,實在不行我們就離了吧。】
【說實話,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如果你愛我,就請你大聲告訴我;如果你不愛我,那麼這段婚姻也沒必要繼續堅持下去了。】
【我們都及時止損,別再浪費我的時間,都妨礙到我去找我的小鮮肉了。】
放完狠話。
我手忙腳亂地刪除了和他的對話框,把手機隨意一扔。
所以根本沒有看到,因爲信號太差,三條消息只發出去了第一條和第三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我在車裏等了足足二十分鐘,也沒有等到應欒的回覆。
我徹底心灰意冷,忍着心口的鈍痛,吩咐助理給我擬一份離婚協議郵寄到家裏。
-8-
一到公司。
我瞬間就把和應欒的那些事統統拋到腦後,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裏。
順利結束了一上午的工作,我很高興,給同組的人都買了奶茶。
新來的實習生蔣羅第一個衝出來接過奶茶,然後撓了撓我的手心。
「恭喜啊,姐姐,今天這杯奶茶格外的甜哦……」
我不適地縮回手,皺起眉正要說話,卻猝不及防撞上了玻璃門外的視線——
應欒西裝革履,靜立在走廊陰影處,手裏捧着保溫飯盒。
眸色沉沉,面無表情。
也不知道站在那裏看了多久。
我見到他有些意外:「應,應欒?你怎麼來這了?」
應欒移開原本落在蔣羅身上的視線,對上我的眼睛,緩緩牽動嘴角,露出一個令我後背一涼的笑:
「老婆,我來給你送午飯。」
這個親暱的稱呼被他咬得字正腔圓,且聲音洪亮。
在安靜的辦公室裏激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我的呼吸一滯。
這個稱呼在記憶中總是會伴隨着臥室曖昧的燈光。
燈光下。
應欒雙眼潮紅地抵着我的鎖骨。
汗溼的頭髮輕輕擦過我的下巴。
喘息一聲比一聲急促。
然後纔會抑制不住從喉間溢出來的這一聲沙啞低語。
而今天卻被他在從前最抗拒的大庭廣衆之下揚聲喊出來。
我後背瞬間竄上一陣細微的電流,心尖猛然發顫。
今天的應欒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樣。
蔣羅微微挑眉,嘴角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原來是應總啊,姐姐她總是和我提起您呢。」
應欒從容掀脣:「是嗎?棲棲倒是從來沒有和我提過你。」
蔣羅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他在應欒面前就像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毛頭小子。
應欒對他的表情變化視而不見,居高臨下地睨着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年輕,嘴角掛着一絲笑,像是在看什麼不入流的垃圾。
「我還要多謝你對我妻子的照顧,要來根菸嗎?」
應欒說着,就伸手去口袋裏摸煙。
我還在納悶他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
結果下一秒就看見他摸出來一個十分扎眼的紅色物體——不是煙,而是我們的結婚證。
結婚六年。
這結婚證卻被他保存得像是全新的一樣。
只有邊角的地方顏色有些淡。
像是被人常年拿在手裏不停摩挲而導致的褪色。
應欒不經意地歪了一下手。
結婚證在手心轉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朝着蔣羅的方向露出燙金的鋼印。
語氣裏帶着刻意的困擾。
「不好意思,拿錯了,一不小心把我們的合法證明拿出來了……」
「……」
蔣羅攥緊手掌,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大概是想罵什麼。
但一對上應欒沉下去的眼,他瞬間熄火,僵硬地別開臉,連呼吸都放輕了。
很顯然,在應欒這個絕對權勢面前,他的怒火最終只能爛在肚子裏。
我的臉從應欒莫名其妙地掏出結婚證的時候就開始發燒了。
連忙擋到他面前,一把奪過結婚證,慌慌張張地藏進包的夾層裏。
「應欒,你把結婚證掏出來幹嘛?別在這站着被大家看了,趕快跟我去辦公室吧。」
話音落下,應欒臉上的從容被瞬間擊碎,手還保持着那個懸空的姿勢。
垂眸凝視我,眼底交織着絕望、怨恨和不甘。
我看着他血色漸褪的臉。
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個詞語——絕望人夫。
-9-
我回過神,拉着應欒大步朝辦公室走。
一路上遇到人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埋進領子裏。
應欒始終沉默地跟在我身後,眼神隨着我的躲避一寸一寸地暗淡下去。
直到我推開辦公室的門。
應欒低低地喘了一口氣,眼中緊繃的弦徹底斷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我驚呼了一聲,被他強硬地扯進懷裏,重重抵到落地窗前。
臉緊貼在冷冰冰的落ṱű⁸地窗上。
後背緊貼應欒滾熱結實的胸膛。
被冰火兩重天夾擊的感覺吊得我不上不下,難耐地咬着下脣。
「應欒,你……!」
六十七樓的高度。
外面在打雷。
閃電好似就在我眼前炸開了。
下一秒。
後腰突然傳來細微的觸感。
竟是應欒用牙齒咬住了我裙裝的拉鍊,慢條斯理地往下扯。
金屬拉鍊分離的聲響在安靜的辦公室裏格外清晰。
應欒冰冷的手掌順着我的腰窩鑽了進來,貪婪覆蓋住敏感的地方。
激得我渾身一顫。
腳趾猛地蜷縮又舒展。
高跟鞋跟無意識地碾過他的皮鞋。
應欒由蹲改爲跪,他跪在我的身後,極度不安地啄吻我的後腰,聲音偏執而狂躁。
「你小我五歲,年紀小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也很正常。」
「我說過,你在外面怎麼玩,怎麼鬧,我都會包容,犯了什麼樣的錯,我都會原諒你……」
「因爲我知道,肯定是那些不知檢點的賤男人勾引你,你只是一時昏了頭,你最後還是會迴歸家庭的。」
「就算你有離婚的念頭,肯定也是他們慫恿的,那幫小崽子,我會騰出手好好處理他們,然後把一切都扳回正軌……」
此時,窗外又有一道閃電劈過。
他眼底猩紅可怖的佔有慾瞬間被照亮,低聲喃喃着。
「可是你不該真的提離婚,隨隨便便就提離婚,就算我再能包容,棲棲,你該受一點懲罰。」
-10-
我從未見過這樣失態的應欒,聽不懂的同時還有些害怕。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勾引?什麼意思?」
「不行!別再動了!應欒!這是在辦公室!快放手!」
「嗚,混蛋!你再這樣,我就真的要跟你離婚了,我要離婚……」
應欒動作僵了一瞬,聽了我的威脅反而更瘋了。
我被他扔到沙發上,剛要掙扎坐起來,他的吻就落了下來。
他一手捏着我的下巴,一手脫掉自己的襯衫,吻得又深又狠,舌頭蠻橫地闖進牙關,幾乎要探到喉嚨。
我從被他這麼粗暴地對待,渾身戰慄地仰着頭,指甲兇狠地抓破他沒有一絲贅肉的後腰。
這樣尖銳的疼痛,他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也是在此刻,我忽然意識到。
如果他不是心甘情願地慣着包容着Ṭũ₌我,我在他手裏就是隻能隨意拿捏的小雞崽子。
嘎嘣一下,就會被掐死。
我一口咬住應欒的肩膀,眼尾被逼出生理性淚珠,在他的手下扭成了麻花。
窗外電閃雷鳴,窗內溫度卻極速升高,理智在全線崩潰,事態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發展。
………
「咚咚咚。」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緊接着,祕書羞愧的聲音傳過來。
「抱歉許總監,可是我們到時間去開會了……」
應欒如夢方醒,喘息着直起身,眼底翻湧的暗潮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後悔和自責。
我從高空墜落,狼狽不堪地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雙眼失焦,脣瓣發麻,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的。
應欒注視我良久,起身在沙發旁跪下,抖着手幫我把拉鍊拉上,又去攏我的頭髮,眼底覆蓋上一層愧疚的水汽。
「棲棲,抱歉,我,我……」
他猛地偏頭,痛苦地嗚咽了一聲,豁然站起朝門外走。
我無法忍受他又要逃避,踉蹌起身想抓住他,結果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而桌上那疊今早從家裏帶來、卻未來得及整理的文件,嘩啦一聲散落在地。
就在這一片狼藉之中——
一個漆黑的物件從紙頁間滑出,重重砸進地毯。
-11-
我的目光立馬被吸引過去。
然後看到一個陌生的黑色日記本。
我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本子。
遲疑了兩秒。
小心翼翼地翻開了一頁。
緊接着,那獨屬於應欒的字跡像毒蛇一樣瞬間闖入我的眼簾:
「她今天出門沒有戴婚戒,這究竟是疏忽還是預謀?我緊盯着她的手指看了整整七分鐘,卻連問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她又點讚了那個男實習生,她是要逼死我嗎?點贊和親吻又有什麼區別?她也想親吻那個年輕的男孩嗎?他們之間到底到了哪一步了?」
「我要問問她嗎?不,不行,說不準她就在等着我問,然後直接向我攤牌離婚,最後一腳踹開我,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去問她,我真的不能沒有她……」
「鏡子裏的我在腐爛,在變醜,眼角生了細紋,連腹肌都不如從前分明瞭,我必須更努力讓自己的皮囊更加完美,必須讓她摸到我的身體時就捨不得移開手。」
「正夫之爭,向來殘酷,我一定要不擇手段地打敗那些想挖牆腳的壞傢伙。」
「好無助,好絕望,可我已經不年輕了,年老色衰,色衰愛弛,這就是我的下場,我終究還是會被她像丟破布一樣丟棄。」
「半夜從被拋棄的噩夢中驚醒,我死死咬着被子不敢出聲,怕吵醒她,更怕從她的眼裏看出對我的不耐煩。」
「棲棲,棲棲,棲棲,我的棲棲,是我的棲棲,你不要戒指了嗎?那是不是也不要我了?你丟下戒指的動作是那麼的利落,那是不是丟下我的時候也會那麼的利落?」
「我低估了那個蠢貨,竟然引得棲棲摘下戒指,這是想和我離婚?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棲棲,棲棲,棲棲……」
……
滿滿一頁的「棲棲」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我好像發現了應欒的小祕密。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才驚覺自己的後背僵硬,右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應欒這幾天所有的異常整齊地在我眼前鋪開,像是幻燈片一樣清晰明瞭。
每天十點準時對着監控健身,搔首弄姿地展示着自己微溼的腹肌和人魚線。
刻意噴上我最喜歡聞的香水,精心打理好頭髮,換上認真搭配的衣服。
所以他這個人前的禁慾總裁,私底下扮演的角色卻是一個妻子出軌後無可奈何,懼怕離婚不敢質問,只能蓄意勾引,並企圖通過這種方式挽留住對方的絕望棄夫?
意識到這個問題,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爽得頭皮發麻。
只恨自己錯失良機,怎麼沒早發現他的異常,怎麼沒早發現這本日記。
-12-
很快,我就收到了蔣羅的請假申請。
出於對下屬的關懷。
我隨口問了一下他請假的理由。
結果面前的三個人異口同聲說出了三個理由。
人事部說他被路邊惡犬咬了好幾口。
我的祕書說他遭遇車禍,被撞飛了四米。
他身邊的同事說他從三米高的臺階上掉下來,摔斷了一條腿。
我:「……」
我主動給蔣羅發了消息:「蔣羅,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蔣羅隔了兩秒,毫不停頓地發來一大串:「我下班路上被瘋狗咬了好幾口,爲了躲狗我拼命地跑,然後從三米臺階上掉下來把腿摔斷了,有好心人送我去醫院,結果又慘遭車禍,我被撞飛出四米總之,這個班我是上了不了了。」
我沉默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
蔣羅發了一個表情,隨後又說。
「許總監,很抱歉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喫飯了,可是餐廳我已經訂好了,留着也是浪費,不如你和你老公去喫吧?你想在下班後見見他嗎?見見你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風度翩翩、氣宇軒昂、財大氣粗的老公……」
我微微蹙眉:「不用,不想,你快取消吧。」
蔣羅忽然沒了動靜。
-13-
我掛了電話。
再次打開家裏的監控。
應欒回到家後就接收了一個快遞。
快遞袋子裏裝了東西,他掃了幾眼後,就突然脫力般倚着門滑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但監控顯示,他在地上坐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五點半的鬧鐘響起,他一個激靈,緩緩回神,機械地撐起身子,抬腳走向廚房。
廚房裏很快傳出來切菜做飯的聲音。
雖然他看到的東西令他痛不欲生,但是五點半一到,他所有的情緒都必須爲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讓位。
那就是——他的妻子要下班回家喫晚飯了,他還要做飯。
我猛地收緊手掌。
忽然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要下班,我要回家。
-14-
這一路上。
我想了很多。
想着一會兒推開門就把日記本丟在他臉上。
「狗東西,以爲我出軌了?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
「長了張嘴就知道喫飯是不是?爲什麼不肯問我?」
「還不敢問?怎麼平常在生意上那副殺伐決斷,大刀闊斧的樣子是被狗喫了嗎?」
「幫我解決事情的時候一套又一套,輪到自己的時候就繩子一套是吧?套得還是拴狗繩。」
我罵罵咧咧了一路。
結果一推開門,立馬被客廳裏潮溼壓抑的空氣壓得呼吸困難。
應欒的身影隱在黑暗裏,修長手指死死攥着一份文件,指節泛着森白,極力壓制着自己想要摧毀一切的情緒。
「許棲棲,告訴我,爲什麼就一定要……一定要離婚?」
我錯愕地瞪大眼睛,藉着燈光看清了他手中的文件是一份離婚協議。
完蛋,上午隨口讓助理擬的離婚協議,居然被直接寄到應欒手裏了。
鑑於應欒聽到離婚兩個字,就像瘋狗一樣失控。
我抓了抓頭髮,連忙解釋:「應欒,這是個誤會,我並不想跟你離婚……」
「是麼?誤會?」
應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聲音忽然平淡下來,就像是問我今天天氣一樣。
「那你證明給我看。」
我抿了抿脣,迅速在腦海中梳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正準備開口——
卻被他驀然打斷。
他的嗓音低啞,像是淬了冰,帶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許棲棲,現在、立刻、馬上——過來吻我。」
我渾身一僵,幾乎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抬眸看向他。
應欒仍穿着上午那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鋥亮的手工皮鞋在燈光下泛着冷光,整個人好像……
一個居高臨下的 Dom。
我嗓子一緊,被自己的想法驚到,抬眼卻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
我嘆了口氣,走過去,在他懷疑的目光中,重重地吻上他,脣齒糾纏,輾轉反側。
「還要我做什麼?」
分開時,我微喘着問他。
應欒眸色暗沉,眼裏還是一點信任沒有,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他一直忌諱隱瞞的那件事。
「如果離婚,我真的會弄死你在外面的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崽子。」
居然是拿這個威脅我。
我笑出聲:「我外面沒有活蹦亂跳的小崽子,但在家裏有一個自怨自艾的老東西。」
應欒錯愕了一秒,又發狠地說:「那你對誰動過心,我就害誰……」
「我只對你動過心,你要怎麼害自己?」
應欒猛地僵住,眼底的陰霾瞬間褪去,指尖微微發顫。
我無奈,緩緩撫摸他的臉:
「日記我都看了,應總文筆不錯,想象力更是一絕。」
「就是腦子不太好,自己腦補了一出妻子出軌的絕望怨夫大戲?分不清蚊子包和吻痕?」
「但健身和打扮自己並試圖取悅我這事倒是值得誇獎,我喜歡,被取悅的很快樂,請再接再厲。」
「可是話又說回來,爲什麼不來問我?你是當代忍者龜?這件不長嘴的事不值得提倡,氣得我想跳起來抽你兩巴掌。」
應欒耳朵極速變紅,不可置信地地掐了自己一下又一下,最後囁嚅了半天,才很小聲地說了一句。
「現在抽也可以,我不會躲的……」
我:?
安靜了幾秒。
應欒忽然卸下所有僞裝,把臉埋進我的脖子裏,無聲地落一滴滴淚。
「我怕問了,你說了真相後就提出離婚,畢竟我真的比不上……」
「我寧可自欺欺人地躲避真相,也不要和你離婚。」
「只要你還肯回家,所有事我都可以裝作沒發生過。」
我有些心酸,捧起他的臉。
指尖擦過他哭得鼻頭紅紅的,看着他粘溼的睫毛變成一簇一簇的。
沒忍住笑出了聲。
「應欒啊,你控制得太好了,讓我一度以爲你是不是不愛我。」
「我提離婚和任何人都無關,只是因爲我誤以爲你不愛我,賭氣罷了……」
「我也不要和你離婚。」
應欒聲音悶悶的:「我怎麼會不愛你呢?我都能說服自己包容你做那些事,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15-
解開心結後。
浴缸的水晃了整整一夜。
一聲聲沙啞的「老婆」和記憶中出現過ťū₂的那些瞬間重疊了。
我最後的記憶就是東方破曉,然後應欒再次撲過來,不知疲倦地咬上我的鎖骨。
天都快亮了才睡着。
結果一大清早又想上廁所。
我扒開應欒的手,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
結果立馬意識到不對勁,十分不對勁,萬分不對勁。
低頭看了一眼,氣得倒吸一口冷氣,直接回身扇了後邊人一巴掌。
應欒被拍醒,不覺得疼,沒臉沒皮地又貼上來,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後。
……
嘖。
誰說這老男人老啊。
這老男人可太棒了。
(正文完)
番外:應欒那來自年上Ţü³人夫的自覺和責任。
-1-
應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比許棲棲大五歲,是在她大學畢業典禮上。
許棲棲穿着學士服在人羣中朝他揮手。
而他站在家長區,西裝革履,手裏捧着一束她最喜歡的向日葵。
許棲棲的舍友調侃她:「棲棲,那是你哥哥,好帥啊。」
許棲棲是如何回答的他沒聽清, 心裏卻泛起一絲酸澀。
一向引以爲傲的冷靜自持和收放自如的情緒好像總會在許棲棲身上失效一次又一次。
他深知自己不該這樣, 卻又心甘情願地沉淪着。
大學畢業後的許棲棲就像一隻初生的小țŭₕ鳥。
撲騰着翅膀地想要闖進風暴裏。
而他慶幸自己早已在商場的明爭暗鬥中磨礪出一身鎧甲。
有足夠的能力替她擋下所有風雨, 不遺餘力地託舉她, 爲她撐起一片天。
年上者的愛。
是提前預判好所有的危險和意外, 再不動聲色地爲她扼殺掉。
是無聲的託舉, 是甘願做她腳下的臺階,讓她站得更高,走的更遠, 卻從不會邀功。
-2-
許棲棲第一次單獨和年輕男同事出差時。
應欒在機場送別時表現得體, 甚至主動和男同事點頭示意, 理智地給許棲棲圍上圍巾。
「落地就給我打電話, 你入住的酒店老闆和我有合作, 有什麼事你就去找他……」
多麼賢良ŧŭ̀³淑德,多麼體面大方。
許棲棲笑着點頭,像一隻風箏從他手心裏脫落。
離別前甚至還忘了吻他。
他轉身把車開到機場停車場最角落,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方向盤上。
車載廣播在播放着許棲棲下車前隨手點播的節目。
主持人笑着調侃:「現在年下戀越來越盛行,大叔們要學會放手啊。」
他猛地一拳砸上去,任由手背淤青流血,然後面無表情地撥通祕書電話:「給我換輛車。」
當晚。
他對着鏡子健身到凌晨,全身的肌肉都因過度訓練泛着不正常的紅。
淋浴時,熱水衝過發顫的肩膀,他忽然恐慌地捂住臉。
許棲棲在睡前習慣性地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他聽着電話那頭女孩的聲音, 躁動的心奇蹟般地安靜下來。
電話持續到許棲棲快要睡着,迷迷糊糊中,她低聲說了一句。
「應欒, 這裏什麼都是陌生的, 真的不好,我有點想你了。」
應欒沉默了好久,只是輕輕地安撫了一聲:「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
然後默不作聲地給祕書發消息。
訂了一張去往許棲棲出差的城市的機票。
他馬不停蹄,連夜飛往。
生怕晚了一秒, 她就要哭成小花貓。
在這樣艱辛又痛苦的世界上生活,他們其實是彼此的解藥。
-3-
應欒發現許棲棲的異常時, 心臟像被鈍刀緩慢凌遲着。
她忘記帶的婚戒、對着手機的笑意、和年輕實習生的互動。
都讓他在每個失眠的夜晚, 做着最壞的可能——她還是厭倦了他這個年長五歲的丈夫。
可是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其實。
只要她還願意回家。
只要她不提離婚。
一切都不是問題不是嗎?
他甘願做個自欺欺人的瞎子。
他開始更精心地打理自己, 健身時故意對着監控展示肌肉線條, 噴她最愛的香水,把結婚證帶到對手面前示威。
他卑微地勸導自己,最深的愛其實就是放棄佔有,甘願成爲她生命裏體面的備選項。
可她還是提了離婚。
他連當備選的資格都要失去了。
他要失控了。
他在辦公室裏強吻了她, 偏執地想要在她身上留下佔有的痕跡。
理智回籠的瞬間。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生怕看到一絲一毫的厭惡和氣憤,更害怕她再次提出離婚。
於是他落荒而逃,前所未有的狼狽。
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傢伙此刻在心愛女人面前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4-
但很快。
許棲棲發現了那本日記。
他們之間最後的遮羞布被扯下。
許棲棲並沒有像記憶中媽媽唾棄爸爸的佔有慾那樣唾棄他,也沒有像媽媽那樣說他是變態, 吵着要他滾。
而是欣然接受了他不堪的那面, 並主動抱住他,說他是笨蛋。
他落了淚,緊緊回抱她, 像是終於抓住了懸在心口多年的那把刺。
原來愛不是一定要沉默的。
原來佔有慾也可以理直氣壯啊。
年上者的責任,不只是守護,還有坦誠相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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