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竹馬遞給我一杯帶藥奶茶。
我錯過高考,相依爲命的爺爺被氣到腦溢血住院。
他攬着初戀耀武揚威。
「要不是你告密,我怎麼可能和林妍分手這麼久!你只是不能高考而已,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我倒在酒吧流血而死。
只因我擅自干涉他人命運,阻礙了竹馬自甘墮落的前路!
重來一次,尊重他人命運,縱享絲滑人生!
-1-
成績出來的時刻,班級羣裏滿是喜報。
我在省重點最好的班,高考對我們而言是必勝的比賽。
而我是班級第一,公認的清北苗子。
這本該是我三年努力揭曉答案的時刻,可我卻站在酒吧包間,聲嘶力竭質問着坐在我對面的人。
同我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江序。
「奶茶裏的安眠藥是不是你下的!江序!你明知道高考對我有多重要!」
他低垂着頭,晃着酒杯,一身混混打扮。
「是我下的藥怎麼了,開個玩笑而已,不就是高考嘛,你復讀一年不就行了。」
「再說,要不是你暗戀我,嫉妒林妍,甚至不惜煞費苦心找上我爸媽,林妍怎麼可能和我分手!這都是你欠我的!」
「讓你一次不能高考,換林妍同我複合,很公平,不是嗎?」
我聽得氣血上湧,臉漲得通紅。
復讀一年?說得輕鬆,我僅剩的親人倒在醫院等錢救命,我算好了考上清北的獎學金足夠拿來動手術。
憤怒之下,我砸碎酒瓶衝向江序,腰間卻忽然傳來刺痛,刀尖穿透了衣服。
刀拔出,鮮血噴湧,我重重倒在地上,看林妍和江序擁抱在一起。
「沒事兒寶貝,她爺爺也快死了,今天的事情不會有人知道,你也只是爲了保護我而已。」
他們親暱擁吻在一起,踩着我的屍骨歌頌他們爲愛情做出的付出。
一時天旋地轉,再睜眼,我竟重回十七歲,站在江家大廳,對面坐着江序父母。
他們問:「皎皎,是來找江序的嗎?他去參加保送考試了。」
愣神間,我下意識點了點頭,乖巧道別然後離開。
大門在我面前關上,我長出一口氣,一步步準備回校。
我知道,江序現在並不在保送考試的現場。
上一世,他也沒有去。
Ṱůₔ是我在學校自習室出來時碰到林妍,無意間聽到她和小跟班的對話。
她說江序是個蠢貨,爲了她一句話放棄保送考試在酒吧等她。
我沒來得及多聽,保送考試下午開始,時間已經很緊了,只是急忙同老師請假衝到江家,告訴江序父母這件事情。
江序父母也算有錢有勢,聽我一說,派了管家,調動人手翻了一條街的酒吧強壓着江序進考場。
江序因此順利得到保送名額。
可林妍去酒吧沒有見到江序,氣急敗壞提了分手。
「江序,是你先違背約定的,我告訴你,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了!」
前世我以爲這只是一場小小的插曲,朦朧的愛情不該拿前途去賭。
更何況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很清楚江序爲了保送付出的努力。
可我沒想到江序爲此恨上了我,覺得我擋了他和林妍在專科恩愛的前路,害他失去了所謂摯愛。
他同我道謝,同父母表示送我去考場,用一杯加了藥的奶茶換和林妍複合。
「我和林妍真心相愛,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天天計較什麼大學前程!金子在哪裏不能發光!」
我瀕死時,江序冷笑着的嘲諷如雷貫耳。
上一世刀子入體的痛苦太過鮮明,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們的愛情既然如此重要,那麼重活一世,我會管好自己,尊重他人選擇!
-2-
優班學霸爲愛放棄保送考試的消息不脛而走。
轟轟烈烈,全校皆知。
學校論壇裏一連飄紅了許多討論他們的帖子,江序擋在林妍面前,跟父母對吵的視頻更是火速流傳。
他被同學戲稱爲純愛戰神。
當然,不是好話。
江序放了頂尖學府的鴿子,代價最後還是要我們學校來承擔,學校老師對江序也沒了好臉色。
學校有專門走競賽的班級,那裏纔是大神雲集,一個靠父母幫忙纔拿到保送考試參加資格的學霸,還沒資格狂到讓老師遷就他的地步。
畢竟省狀元的有力競爭者也是我不是他。
一連警告江序數次不見效之後,爲不影響我學習,乾脆將他調到了後門獨坐。
替我換了新的同桌。
有好奇的同學問到我這裏,打聽江序是不是瘋了。
畢竟學校幾乎人人都知道,年級的第一第二是青梅竹馬。
我合上書,笑起來。
「我不知道,也許是吧。」
「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嘛,我們都還以爲你倆在談戀愛,愛情事業兩手抓,羨慕不來啊!」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哪裏到你們說的程度了。」
隔着來問我的同學,我遙遙同江序對望一眼,他扔下卷子,步履匆匆往外走,林妍正站在外面。
聽見了我的話,他腳步一頓,忽然拐了個彎走到我面前。
伴隨噼裏啪啦的響聲。
桌面上的書本掉了一地。
「你最好記清楚你說的,路ŧũ̂₁皎!以及,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還稱不上普通朋友!」
「我當然知道,也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說的話。」
我笑着回覆,絲毫不在乎他的怒火,他已經不配打擾我的情緒了。
江序反而憤怒到極致,一腳踹飛了旁邊的凳子。
同桌進來時,就看見自己的書本文具都在地上,氣得將澆水壺裏的水呼啦全潑江序臉上。
「江序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不學習還來打擾我們!真不知道你怎麼還有臉留在優班,這麼愛跟女朋友甜甜蜜蜜你怎麼不轉去她們班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3-
江序鬧着轉班的事情很快成爲學習之餘的第二個笑話。
校花是花錢買進學校的,班級在單獨的贊助樓,學校裏人盡皆知的差生聚集地。
不客氣地說,那地方里就沒有想學習的。
現在江序要爲愛勇闖沼澤地。
我抱着作業進辦公室時,裏面正吵得不可開交。
江阿姨穿着西裝,像是剛從公司趕過來,寒着臉聽班主任點評江序近一月以來的荒唐事。
上週的考試成績被摔在地上。
我路過,將作業放下,轉身正欲走。
重來一次,我僅僅只需要旁觀,就足以讓他失去一切——江家不止江序一個孩子,他還有個更出色的哥哥如今正在國外讀書,兄弟兩人並不親厚。
我有我的前路,江序不值得我浪費自己寶貴的學習時光。
還沒出門,就聽見江序突然的吼聲。
「老子就是不喜歡路皎那種只知道死讀書的傢伙!不就是她暗戀我,心氣不平,又跟你們告密了嘛,爲了給她那個該死的爺掙醫藥費一天天跟狗一樣圍着我,你們煩不煩啊!」
「老子就是不學習成績也不比她差!你這麼喜歡她有種收養她啊!一個孤兒沒完沒了了還!」
我父母去得早,家中錢財被親戚分得一乾二淨的同時也無人願意領養我。
是當時垂垂老矣的爺爺坐了三天的大巴從鄉下趕過來,養活了當時才五歲的我。
他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任何人都不能當着我的面侮辱他!
「啪!」
厚厚的一沓卷子砸在江序臉上,飛揚的紙張雖薄卻如刀片般割出血口。
「沒人搭理你你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了!我暗戀你?照照鏡子看看你配嗎?暗戀你什麼?暗戀你倒數第一的成績?暗戀你滿嘴噴髒侮辱老人?」
每說一句,我向前走一步,最後拽着江序的衣領,一拳砸上他臉。
我從初一開始就幫着樓下餐館的阿姨幹活,力氣比江序這種養尊處優的少爺大上許多。
他鼻子當即噴出鮮血,我嫌惡在他衣服上蹭乾淨。
「江序,我眼沒瞎,看不上一個分不清孰輕孰重的傻逼!你以爲你算個什麼東西,是個人就要看得上你?!」
我曾經很短暫地喜歡過江序,但從他第一次爲了校花打架的時候,暗戀就結束了。
我只是因爲江阿姨對我的資助而投桃報李,才聽江阿姨的話,幫忙看着江序。
而如今,我對江序,唯餘恨意。
江序抹了把鼻子,反手就要打我,被我直接推倒在沙發上。
林妍尖聲叫着。
「你居然敢當着老師的面打人!毆打同學違反校規!」
我停下向外走的腳步,轉身衝老師鞠躬。
「打人是我不對,但江序辱罵我爺爺,他該打,我接受校規對應處罰。」
班主任皺眉看向江阿姨,適才開了口。
「打人不是學生該做的事情,不過事出有因,你回班髮捲子吧,回頭寫份檢討給我,以後不準這麼衝動了,去吧。」
「憑什麼!她打人至少要通報批——」
江阿姨放下茶杯,臉上終於多了幾分波動。
「打得好,侮辱長輩,江序,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江阿姨是我媽媽的好閨蜜,也是同鄉,早年——江阿姨還沒有白手起家開起公司的時候——和我媽媽一起跟着我爺爺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江阿姨曾說,她沒有父母,爺爺和我媽媽就是她的家人。
江序辱罵爺爺,我動手,江阿姨不會責怪我的。
「你幫着她不幫我?你特麼是我親媽嗎?你是不是出軌了,她是不是你跟野男人的私生——」
身後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我抱着卷子往外走。
快上課了,我還沒髮捲子呢,時間來不及了。
-4-
當天午休結束前,兩個體育生進教室搬走了江序的桌子。
「咱江學霸還真是純愛戰神啊,看着樣子是不打算高考了吧。」
「切,什麼學霸,就他現在的成績,就算自己不走,回頭期中考完也一樣要灰溜溜滾出去,自己走還體面些。」
「走了好,他女朋友天天上課時間帶着一羣人在樓道里打鬧,他們不學習我們還要高考呢,毀人前途如殺人父母,煩死了!」
「……」
我安靜整理着自己的錯題,不曾參與這些話題。
按道理,同學們本不會對同班同學有這麼大惡意,尤其江序曾經也是學校爲人稱道的學霸男神。
但和林妍在一起後,江序變得極爲煩人,最寶貴的高三時間,他不願學習大家無話可說,但他干擾別人學習就是又蠢又壞!
半月之間,江序在學校論壇上的名聲發生了逆轉。
但跟我的生活沒多少關係。
放學回家已是深夜,老舊的小區周圍總是一片黑暗,我加快腳步衝過去,仰頭看見黑漆漆的一棟樓,唯有我家窗口亮着燈光。
爺爺還在等我。
「皎皎,上學累不累啊,爺爺給你燉了梨,還在爐子上坐着,快去收拾洗漱,等會喫完梨趕緊休息,可別累壞乖乖了。」
我打開房門的一剎那,狹小的客廳實木沙發上,蒼老的老人從睡夢中猛然驚醒,催着我去休息。
每天晚上都會發生的對話,卻讓我忍不住熱淚盈眶。
「哎喲,是不是誰欺負我乖乖了!爺爺去跟他算賬!別哭,跟爺爺說說怎麼了?」
他一瞬間慌了神,抖着手顫顫巍巍來爲我擦眼淚。
前世——我離世之後,這個慈愛的老人,該是有多麼的難過?
失去了一手養大的女兒,又失去了辛苦拉扯大的孫女,他該是多麼孤獨地承擔着病魔的折磨?
酸澀糾纏着恨意,我擦乾眼淚,笑起來。
「沒人欺負我,就是考了年級第一太高興了,爺爺不用擔心我的,都說了讓您不要熬夜等我了嘛,您身體又不好,着涼了怎麼辦?」
「沒事兒,我身體好着呢,別人家姑娘放學都有人接有人等着,我們皎皎也要有。」
我將爺爺勸回房,抱着溫熱的梨碗一口口吃得淚流滿面。
久違的親情,自上一世爺爺知道我沒能考成試後突發腦溢血倒在醫院,我就再也沒體會過。
比起仇恨,這輩子我更想好好考試,取得獎學金,給爺爺養老送終,而非糾結於江序,白瞎了上天送我的機會。
-5-
我不欲糾結,可惜江序不樂意放過我。
又一次聯考,優班書籍被統一放在走廊盡頭的另一個小房間,等考試結束再統一取回。
等一天接連不斷的考試結束,我們去搬書的時候,卻發現房間一片狼藉。
「我的筆記!誰啊有沒有公德心,怎麼亂踩別人書啊!我辛辛苦苦整理的母題!」
「大家先把東西搬回去,查查自己東西少沒少,尤其是筆記一類的!」
我心裏咯噔一聲,覺得有些不對,組織大家先收拾東西。
整理到最後,班上成績最好的幾人的全科筆記都不見了。
包括我。
不僅是辛苦整理出的筆記,我的課本也被人爲毀壞了,全是黑漆漆的墨水。
離高考還有半年,複習早已脫離書本,最珍貴的筆記此刻不翼而飛,對接下來的複習無疑是一種重創。
「走,找老師調監控!看看是誰這麼不要臉趁着大家考試毀別人努力成果!」
班上同學義憤填膺。
一方面是同學之間關係融洽,另外也是這次自己逃過一劫,下次呢?
浩浩蕩蕩一羣人趕到辦公室。
出乎意料的是,江序正在辦公室內。
「你憑什麼不准我參加集訓!上學期公佈名額的時候明明有我!憑什麼讓一個不如我的廢物去!」
他面色通紅,情緒激動。
「江序,學校集訓名額有限,不會浪費在一個自甘墮落的學生身上。」
「你信不信我告訴我媽——」
「我們徵詢過江女士的意見,她告知我們一切遵循學校安排,即使是她的兒子,也沒資格特殊化。」
班主任笑得淡定,話也淡定,越過了跳腳的江序,含笑問我。
「皎皎,怎麼忽然一羣人都過來了?」
「老師,有人偷我們筆記,還毀了我的課本,我們想麻煩您幫忙調監控查查誰幹的。」
我開口,班主任臉色一瞬間嚴肅下來。
「行,你們放心,學校走廊都有監控,絕不會姑息這種惡意偷盜行爲!」
涉及學業,班主任格外重視,視線冷冷掃過江序,趕他離開。
「行了,你也少來找我鬧,集訓已經開始,你鬧也沒用,我現在也不是你班主任了,沒義務對你負責。」
江序一反常態,一句話沒說就要走。
「站住!」
我一把拽住江序。
「別急着跑,這件事是不是你乾的!」
砰!
江序反應極大,猛地推開我,還好同學攙扶,我沒摔倒,江序也被衆人圍住。
「你、你少血口噴人!你有證據嗎!說不定就是你嫉妒別人成績好,自己乾的,現在在這兒賊喊捉賊!」
他越激動,我越確信。
「能這麼精準拿走班裏前五的筆記,肯定對我們班很熟悉,考試時間又不在考場有機會搗亂的多數是資助樓的吧。」
「當然,以上只是猜測,江序,你倒是急什麼?」
「你空口白牙誣陷人還不準說了!老子要去上課了,滾開!」
他要走。
班上同學自然不讓。
「別急着跑啊,看完監控不就知道了。」
「我筆記本里夾了張銀行卡,讓我逮着偷筆記的——都是成年人了,怎麼也要進去蹲兩天!」
筆記被偷的另一位受害人寒着臉,狠狠剜了江序一眼。
大家都不是傻子。
下學期考試極多,校方也沒心情一次次公佈成績,上一次排名還是在江序搬走前。
更何況筆記大家都放得很好,那麼多作業本能快速拿走寫母題的本子也是本事!
拖監控的福,偷偷翻窗進去的四個人影子拍得清清楚楚。
江序掙開拉着他不放的人。
「看清楚了吧!是我乾的嗎?優班就敢平白無故冤枉人了?你們這素質活該東西被偷!」
他大搖大擺甩手就走。
趾高氣揚的,「就算是我,你們有證據嘛?呵,一羣蠢貨!」
-6-
我們找到垃圾桶裏的筆記時已經來不及了。
墨汁髒水,毀得乾乾淨淨。
兩年半的心血,一次次增添修改,如今躺在垃圾桶裏。
正是壓力大的時候,有人已經繃不住眼淚。
我一拳砸在牆上。
「這事絕對跟江序脫不開關係!那四個人我認識,不是咱學校的,都是林妍的狗腿子!」
可沒有證據。
「報警吧。」
「警方不管 50 塊錢以下的事——」
「我銀行卡丟了,裏面有五萬塊錢,合理懷疑他們四個就是衝着錢來的偷盜犯。」
是了,小混混哪有那麼多道義。
筆記註定要補,怎麼也要出口惡氣。
小混混被抓到很快,本來也就是普通不愛學習的不良少年,一聽要坐牢嚇得全交代了。
筆記是誰偷的不重要,銀行卡倒是在江序手裏。
錢還被花了。
「我密碼就寫在卡背面。」
行,有錢。
跟着警察找到江序的時候,他正在酒吧,攬着林妍喝酒。
「那卡是我的。」
跟着來的同學指着吧檯上的卡,平鋪直敘。
江序還沒發現我們,正在高談闊論。
「寶貝,你是沒看見路皎那個臉色,誒呦,丟個東西跟死了親爹一樣。」
「不對不對,是死了爺爺哈哈,她個沒爹沒媽的孤兒怎麼知道什麼叫死了爹——」
「別這麼說嘛,聽說她可是你的小青梅喲。」
「什麼小青梅,勾勾手指就湊上來的舔狗而已,一天天就知道學習的蠢貨,被她喜歡上我真是倒黴!」
我氣得手攥得咔咔響。
上次的一拳還是砸太輕了!
江序被警方押走的時候還拍着銀行卡讓上酒。
卡里五萬,只剩兩千。
江序本不該缺這個錢,可他罵江阿姨出軌的話氣得江阿姨斷了他的零花錢。
當着警察的面,江序多了對熊貓眼。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江序,再讓我聽見你侮辱我爺爺,我絕對送你進醫院!」
警察拉開我,要江序交代犯罪事實。
「滾蛋!還不趕緊放開我,一會我媽來了有你們好受的!」
「我讓你們在這裏混不下去!」
原先好聲好氣的警察冷了臉。
「讓我們在這裏混不下去?江少爺,遵守法律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你今天喊誰過來都沒用!」
「信不信老子讓你們滾出雲城!」
隨後走來的江阿姨聽見這句話,面無表情甩了江序兩巴掌。
黑眼圈紅臉頰,倒是像個上妝的小丑。
「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江家不會包庇任何一個犯罪分子!」
江家在雲城風評素來不錯。
江阿姨看着江序的眼裏已經沒了過往的慈愛,取而代之的是嫌惡,像是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拿着溼巾反覆擦拭手指。
我覺得有些奇怪。
江序是江阿姨親子,我其實沒想過真能給江序送進監獄蹲兩天,只是現在來看,江阿姨反倒沒有任何幫江序平事的意思。
「媽!你什麼意思媽!我可是你親兒子!不就是五萬塊錢,你替我賠了!要不是你斷我零花錢我也不會……」
江阿姨坐在警局沙發上,伸手招我過去,擦乾淨我掌心的血跡,懶洋洋抬眼瞥了江序一眼。
「我可生不出一個違法犯罪的兒子來。」
她眼眶微紅,像是哭過一場,卻格外冷酷,看向江序的眼神裏不含分毫溫情。
很奇怪。
我心裏浮起一個有些離譜的猜測,猜測一起,卻又意外覺得有些合理。
它可以解釋江序完全不似江阿姨的原因。
-7-
江阿姨並沒有按着江序的想象救他出來,甚至明確拒絕了替他賠償。
江序一個月前就已經成年了。
盜竊五萬元,他面臨着三年以上的牢獄之災。
當警察公事公辦將後果告知他的時候,江序倒開始發瘋了。
「不是我偷的東西,是他們主動給我的!跟我沒有關係,要坐Ṱũ̂ₙ牢也該是他們!」
可惜,一來那羣小混混指認了江序,被認定爲從犯;二來,他們未滿十八,而江序是教唆主犯。Ṱû₋
「憑什麼只抓我,還有她!錢都花她身上了!她也要賠,憑什麼不抓她!」
「她也是罪犯,我是爲了給她出氣,她纔是主犯!」
刀捅到他身上,真到了要入獄的時候,江序忽然不說他那感天動地的愛情了。
「放屁!警察叔叔,我可不知道他錢是哪裏來的,作爲男女朋友,他主動送我東西也不能怪我吧。」
林妍也不是個好惹的,三言兩語將自己摘了出去。手緊握着包不鬆開。
「明明就是你說要給路皎一個教訓我才幫你的!」
「我就是想罵路皎兩句,誰知道你一個富二代會去偷錢啊!關我什麼事!」
眼見攀扯不到林妍,江序又開始衝着江阿姨哀嚎。
「媽!你救救我媽!我不能坐牢,我還有大好的前程,你不能讓家裏繼承人坐牢!我爸不會同意的!」
江阿姨慢條斯理站起身。
「誰說你是繼承人了?家裏公司我開的,我放着品學兼優的兒子不選,挑你一個三無人員做繼承人?」
我抱肩站在一旁看江序垂死掙扎。
說實話,我真沒想過解決江序會是如此輕易。
正出神時,話題忽然又扯上了我。
「路皎,皎皎,我媽最疼你了,你快幫我求情,你不是喜歡我嗎?只要這次你幫我,我就同意做你男朋友!」
真是……荒唐。
他怎麼敢這麼自信的?
我笑眯眯半蹲在他面前。
「真的啊,你願意當我男朋友?你不是和林妍是真愛嗎?」
「只要你替我求情,我就勉爲其難做你男朋友,雖然你又呆又蠢,不過勉強配得上我!」
他好像喫準了我會幫他一樣,傲氣十足昂着頭。
被我一拳砸醒。
「做夢呢?上次讓你照鏡子你看來是沒聽進去,我這輩子就是看上條狗都看不上你!又呆又蠢這形容真不錯,你倒怪有自知之明的。」
江序臉上的自傲一寸寸破裂。
我站起身,接過同學遞來的紙巾,擦乾淨手。
江序被暫時羈押。
等候提起公訴。
走出警局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
就這樣?原諒解決仇人竟是如此的輕易?
這樣的滋味真是——
太爽了!
-8-
林妍跑得很快,沒來得及逮到她。
我倒不着急,等高考完,我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林妍。
同學同我們告別先回校,江阿姨請我喫飯。
「江序不是我親生的。」
我低頭沒說話。
猜到了。
江序跟林妍在一起後,處處表現得都更像是一個混混,我實在沒辦法將他和我記憶裏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孩聯繫起來。
那必然有一方是裝的。
「我原以爲是基因變異,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怎麼會一身混混習氣。」
「爲了扳正他,我花了大力氣教育,請人幫忙時時盯着,要不是如此,恐怕我還真難發現——」
許是發覺自己說多了,江阿姨住了嘴,轉換了話題。
「這些年委屈你幫我盯着他了,皎皎,你媽媽和我親如姐妹,她離世後,我想過讓你和江序訂婚,我就是你的家人,如今看來,倒也幸好你爺爺攔下這婚事。」
「有什麼麻煩就來找我,尤其是和你爺爺相關。」
一張卡推到我面前,我剛要推拒,爺爺不會願意我收下,我很快高考,之後也可以憑自己能力掙錢。
沒有收錢的理由。
「拿着,你爺爺身體不好,你之後還要上學。我知道你跟你媽媽一樣倔強,但你爺爺照顧過我多年,我該孝順他老人家。」
江阿姨板着臉,盯着我將卡收下,這才離開。
我有些恍惚。
江阿姨資助我很長時間,從上學開始,爺爺本不願意收錢,阿姨便說這是對我的投資。
她也願意收下爺爺寫的欠條,尊重爺爺和我的自尊心。
她是個很好的人,江序確實不配是她的兒子。
倒也不讓人意外。
-9-
江序判了三年,念在他剛成年的份上。
很快也到了最後衝刺階段,我將這個消息拋之腦後,全心全意放在高考上。
我的成績穩在年級第一,省狀元的有力爭奪者,同前世一樣。
前世我至死未上考場,這一次,我會親手彌補過去的遺憾。
江阿姨給我的那筆錢被我用來治療爺爺的慢性病,手術很成功,爺爺很快就恢復了健康。
每當我傍晚回家,永遠有一盞等着我的燈光,一碗喝下去暖到骨子裏的湯。
一切都那般美好。
我哼着歌走上回家必經的小路,步履輕快想着今晚爺爺熬了什麼湯。
「咔嚓」
身後傳來塑料瓶被踩踏的聲響,迴盪在漆黑的路上。
我腿腳一僵,只覺得後背發涼,連頭都不敢回,沒命地向前狂奔,一直到走上大路,扶着電線杆子腿都是軟的。
回頭時,只有一個揹着書包學生打扮的人路過。
心臟怦怦地跳,我稍微鬆了口氣,一氣走回家,倒在牀上。
第二日到校,隨口跟我的新同桌,那位幫忙把江序送進去的富哥許舟提起這件事。
「嚇我一跳,我還以爲有人擱哪兒埋伏我呢,幸好只是看錯了。」
許舟皺起眉頭,手指輕敲桌面。
「你回家的路沒路燈嗎?」
「中間這個小巷口沒有……」
我拿張紙,順手給他畫了下我的回家路線,給富哥科普了一波城中村的狹窄小道。
我倒沒太將此事放在心上,小道走多了,總有那麼幾個晚上會聽見各種細細碎碎的聲音。
多是貓啊狗啊的,每次我都嚇得夠嗆,但其實習慣了也還好。
可事情到底超出我的預期。
刀抵在腰上時,我頭一次後悔自己習慣獨來獨往,拒絕許舟送我回家的提議。
「錢在我書包裏,你可以拿走自己搜。」
定了定神,我主動開口,試圖交上財物先脫身,但是——
「錢?路皎,我可不是爲了錢來的。」
透過昏黃的月光,我看見了熟悉的臉,江序。
怎麼可能!
他不是還在監獄裏——
四五個人跟着江序一起將我堵在牆角,江序摸着臉上的刀疤滿是恨意。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入獄!你沒想到吧,我爸有的是本事把我撈出來!」
「看不上我是吧,老子今天好好給你鬆鬆皮!我看那個賤女人還會不會爲了你針對我!」
我靠着牆沒動,緊張思考着該怎麼脫身。
我打不過五個人,而江序手上有刀。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家裏人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要什麼?是不是錢?我有錢,我都給你們!」
又一個熟人被拖過來,是林妍,她被人拽着長髮,奮力掙扎。
「江序?你還不快讓他們放開我!」
林妍看見江序,趾高氣揚的大吼,跟江序倒是一個德行。
砰!
江序一刀捅進林妍肚子,沒有一句廢話,眼裏一片猩紅。
「賤人,老子爲了你花了那麼多錢!你居然敢丟下老子自己跑了!老子今天弄死你!」
他瘋了一樣一刀刀捅進林妍身體,我在角落看着林妍斷氣。
上輩子我被林妍一刀捅死,傷在肚子,如今林妍同樣Ŧũ¹死於刀傷。
天道好輪迴。
江序昏了頭,反而給了我機會,趁他們不備,我撂倒左側站着的男生,仗着身體瘦小擦着牆衝了出去。
「快追!不能讓她跑上大路,不然我們都完了,不能放過她。」
身後男人大吼,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我悶頭前衝。
隱約看見前方光亮。
只要衝過去,我就得救了!
-10-
一根棍子從身後襲來,重重敲在我背上。
我踉蹌兩步,左腿重重砸在粗糙牆壁上,猛然傳來刺痛,我腿一軟,就此倒地。
「媽的,這小娘們跑得還挺快,多虧江哥扔得準,敢打老子,老子今天就給這小娘們好好上一課!」
我撐着身子勉強站起。
他們步步逼近,我步步後退,血液滑過皮膚的感覺太過鮮明,左腿使不上力,我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
爲什麼!
爺爺還在家裏等我Ťū́₃,還有不到一個月我就要走上考場。
我好不容易能奔赴我的未來,爲什麼還要毀在江序手上!
雙手緊攥成拳,就是死,我也要拖江序墊背!
「誒喲喂,江哥,這娘兒們還敢瞪你呢。」
「回頭眼睛都給她挖了,她那個老不死的爺爺知道孫女被姦殺,你們猜會不會直接氣死啊——」
「誒呦,那到時候可要好好給他描繪描繪這娘們的慘狀。」
他們似乎是覺得我必死無疑,肆無忌憚說着畜生不如的話語。
我連手都是抖的,怒火一陣陣衝上大腦。
砰!
巷口出現了一個人,一塊兒磚徑直砸上江序的臉,過大的力氣扯着我開始狂奔。
「我、我腿受傷了,跑不了。」
踉蹌兩步,反而拖累了救我的人。
「你快跑,別跟他們正面衝突他們有刀,幫我報警就好,別牽連——」
「閉嘴!」
我被人抄了起來,風吹過頭髮,藉助不多的光亮,我終於看清救我的是誰。
許舟。
他是校運會短跑冠軍,據說是二級運動員,即使抱着我,也將一羣人甩在身後。
我聽見東西砸中人的聲響,許舟悶哼一聲,速度卻絲毫不減,很快衝進監控範圍,警笛聲忽地響起。
「我不放心……就跟過來看看,提前報警了……」
他邊說邊喘,將我放下後自己卻忽然倒地。
紅色的血液沾溼了白色襯衣。
我書包被搶,周邊無一家開着的商店,只能跌跌撞撞求警方幫忙叫救護車。
怎麼會這樣。
沾血的匕首落在半路,林妍的屍體被迅ƭŭ̀ₚ速發現,江序和那羣混混見勢不妙想跑,卻被抓了正着。
人贓並獲,連查案都省了。
我渾渾噩噩跟着一起上了救護車,蹲在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許舟面前泣不成聲。
林妍的死會讓我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可對許舟卻是無妄之災。
「小妹妹,別哭了,來,姐姐給你處理腿上的傷。」
護士姐姐拉着我坐下,乾淨的紙巾擦乾臉上的淚。
「別怕,沒事了,他傷得不重,刀沒捅進去,昏迷只是情緒波動過大,很快就會醒的。」
-11-
傷口包紮好,我先去了警局做筆錄。
筆錄做完出來,警局已經站着許舟的家長,江阿姨和林妍的父親。
都是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江序本來就是被江叔叔以保外就醫爲由保出來的,如今故意殺人,又要再次提起公訴。
林妍的父親雙眼赤紅,放話會讓江序在牢裏待到死。
他有這個本事,我卻並不高興,他女兒死了,他悲痛欲絕,上輩子我被林妍害死的時候,也是他替林妍收的尾,他也是幫兇!
江序瘋狂大吼。
「媽,你必須救我!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走上歧路,都是你的錯!」
「我是有兩個兒子,大的在國外讀書,小的剛出生就離世了。江序,我跟你爸離婚了,你也不用叫我媽。」
「對,我還有我爸,我要見我爸!他不會同意你們這樣對我——」
「他啊,貪污受賄入獄了,你可以在牢裏跟他團聚。」
江阿姨說得風輕雲淡,看向江序的眼裏帶着冷意,拍了拍我的肩,就先行離開。
林妍的父親已經忍不住上前拽起江序衣領。
許舟的家長拍了拍我。
「醫生說小舟醒了, 你要跟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嗎?」
我深深鞠躬。
「叔叔阿姨, 對不起, 許舟的醫藥費我會盡快賠償的,是我不好,害得許舟無辜受傷。」
「我家小舟從小就想着要當英雄, 救了你開心還來不及呢, 醫生也說了,都是皮外傷,他一天跑跑跳跳地受傷都是常事了。」
-12-
醫院裏, 我坐在病牀前削蘋果,天已經矇矇亮了。
「許舟, 謝謝。」
在林妍父親的運作下,江序被定罪判刑, 這一次,他再也沒機會鑽漏洞了。
如果不是許舟救下我, 即使江序還會入獄, 我的人生也會終結。
「嗨,謝什麼,我昨天晚上帥吧?我媽說我摔地上姿勢特醜,我纔不信,你說我倒地的動作是不是酷斃了!」
許舟像個活寶一樣逗我笑。
「誒呀, 我沒事的,你還不去上課,到時候誰給我帶作業啊?」
「我跟老師說了,你是因爲我受的傷,我陪你在醫院學習。」
「卷子保姆會幫你倆取的。」
許阿姨拎着午飯過來, 笑着抱抱我,「有勞皎皎盯着我家小舟學習啦。」
在許舟的哀嚎聲中,我忍不住笑起來。
-13-
學習的時間過得很快, 我踏上考場時手有些抖。
兩世寒窗, 終於走上了我的前路。
站在考場前等進場的時候, 手機叮咚一聲, 才學會用智能機的爺爺蒼老的聲音傳來。
「乖Ṫũ̂⁽乖,好好考,等考完, 爺爺做頓大餐犒勞我們乖乖。」
跟我同考場的許舟拍拍我。
「最後一次決勝負啊,這次我考得肯定比你好!」
我忍不住一笑。
「少說大話,我這次一定會成爲省狀元!」
做過無數次的知識點, 反覆過無數次的錯題母題,早五晚十的刻苦鑽研,最後化成我在考場上行雲流水的字跡。
最後一科考完時天很好, 晴空萬里, 也不算很熱。
考場門外,站着等待我的家人。
爺爺堅持要來接我,他要陪我走過人生每一個重大時刻。
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14-
我創造了學校新的歷史。
721 分, 省理科狀元。
我進了一直嚮往的學校, 學了喜歡的專業,在軍訓開始之前,林妍父親同樣因爲一封說他貪污受賄以權謀私的舉報信而落馬。
前世的仇恨, 到此宣告結束。
「皎皎,你快點,一會兒咱倆可就趕不上飛機了!」
許舟正揮着手在樓下喊我。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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