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兒子跟蔣鬱很像,冷漠擰巴,對我諸多挑剔。
他每週五雷打不動刪我微信,要我帶着手工小餅乾到學校苦站兩個小時,隨後背誦他爸寫的《蔣家家規》,才一臉冷淡地重新添加聯繫方式。
那天,我心神不寧把菜做鹹,蔣睿又把我拉黑。
旁人來勸:
「小睿是你沒了半條命才生下的,跟他爸一樣,做不出先低頭的事,當媽的要多擔待點!
「他就是嘴硬心軟,心裏肯定早後悔了。」
他們苦口婆心,試圖說服我再次讓步。
可我看着視頻裏,兒子親熱地抱着蔣鬱的小青梅,誇她衝的冰咖啡,比媽媽的熱牛奶好喝一千倍。
我忽然覺得很累。
推開門,我連夜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家。
-1-
「蔣睿,爲什麼把菜全倒進垃圾桶?」
六歲兒子稚嫩的臉上,滿是嫌棄。
他拿出電話手錶,氣呼呼地說:
「喂,你把菜做這麼鹹,一點都不關心我,我要拉黑你。」
「跟你解釋過了,媽媽這幾天幫你煎藥太累,不小心纔多放了點鹽。」
蔣睿捂着耳朵:
「我不聽!爸爸說過多少次了,不許爲自己的失誤行爲找藉口。
「家規寫得很清楚,你有沒有把我們的話放在心上?」
我愣在原地。
好似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渾身透着寒意。
蔣睿幾乎是蔣鬱的翻版。
樣子像、性格像,說話方式都一模一樣。
從他呱呱墜地起,是我深夜哄睡,精心準備每一頓飯菜。
在他被查出鼻炎時,是我每天早起準備溫熱鹽水浸溼的棉籤,小心翼翼幫他清理鼻腔。
我跑遍各大醫院,諮詢鼻腔專家,翻閱數不清的醫學資料,嘗試各種食療偏方。
耗盡時間,燉煮熬製藥膳,只求能讓他舒服些。
可我付出了這麼多。
兒子心心念唸的,仍是不理家務,跟他同樣有鼻炎的高冷父親。
-2-
我沒有像往常那樣,給蔣睿重新煮一份晚餐。
他轉身,氣呼呼地回了房間。
「砰」的一聲關上門。
很快,蔣鬱打來電話。
「溫昕,你又在鬧什麼?
「都ṭû₋跟你講了多少回,小睿只是個孩子。明明是你先做錯的,跟他發什麼脾氣?」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疼得厲害。
在一起八年,他每次都是不分青紅皁白,先定下我的罪。
等我卑微地承認錯誤,他纔會停止那些傷人的指責。
哪怕後來發現不是我的錯,他有心捧着一杯紅棗桂圓湯緩和。
態度也是高冷又彆扭。
我看了一眼剛熬好的藥。
最近換了一位老中醫,不想浪費心血,忍着氣,想讓蔣睿喝下。
我敲了敲門,正想進去,卻發現房門緊鎖。
裏面傳來蔣睿生硬的怒吼:
「好好想想自己錯哪兒了。
「不認錯就別想進來。」
我沉默不語。
很熟悉的句式,跟蔣鬱生悶氣時,跟我說的一模一樣。
我沒有像往昔那般哀求,哄勸。
只平靜地回道:
「好。」
一碗熬了三個小時的中藥,被我倒進馬桶。
-3-
從衛生間出來,蔣鬱回來了。
蔣睿像只歡快的小鹿,從房間蹦出來。
原本因鼻炎而略顯黯淡的眼睛,瞬間迸發光芒。
他撲進爸爸懷裏,親暱地蹭着。
看着父子倆親密的模樣。
委屈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無數個日夜的悉心照料,在兒子對父親的偏愛面前,變得無足輕重。
蔣鬱瞥了我一眼。
把一袋便利店食物,推到兒子面前:
「晴晴阿姨買的,有你最愛的白蘿蔔。」
「哇,是關東煮!」
蔣睿的小手迫不及待地打開,嘴裏興奮地叫着:
「晴晴阿姨最好了,知道我喜歡喫什麼。
「比媽媽好一百倍,媽媽做的飯一點都不好喫,還總讓我喫,真沒勁。」
蔣鬱摸了摸他的腦袋。
完全不在意兒子對我的惡劣態度。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本想說,兒子服藥期間禁食白蘿蔔。
算了,反正藥都倒了。
隨他吧!
-4-
蔣鬱見我不說話,擰着眉,正想開口指責。
門鈴響了,是舒晴。
她妝容精緻、笑意盈盈,手裏抱着一沓資料:
「阿鬱哥哥,我考研的內容弄不明白,可以請教你嗎?」
蔣鬱年紀輕輕成了大學教授。
舒晴一心想考他的研究生。
兩人見面的時間,比我都多。
蔣睿無視我的存在,把她拉到客廳坐下。
「晴晴阿姨,爸爸說你很厲害,那麼晚還用功學習。」
他故意瞪了我一眼:
「一點都不像我媽媽,她是家庭主婦,連做飯都做不好,我覺得她不配做我的媽媽。」
空氣一下安靜。
-5-
面對兒子這突如其來的「任性」。
蔣鬱見我臉色不好,有些無奈,勉強解釋道:
「兒子只是鬧鬧小脾氣,過會兒就好。」
舒晴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
眼裏滿是嘲諷。
她覺得,是我乘虛而入,才靠懷孕嫁給了蔣鬱。
可明明是他追的我。
也是他哄我上的牀。
蔣睿剛出生,就查出有先天性鼻炎。
他的身體免疫力很低,一個普通感冒,弄得人仰馬翻。
蔣鬱忙着做研究,發論文。
連我生產那天,都沒有趕回來。
原生家庭不好,我一心想給孩子完整的愛。
於是,蔣鬱勸我辭去工作,讓我全心全意照顧父子倆的生活起居。
那時無人幫襯。
我白天陪兒子去醫院複診,晚上熬夜查閱各種鼻炎護理資料。
可如今,看着丈夫耐心指導着小青梅,眼中的寵溺,從未在我面前出現過。
兒子對他的晴晴阿姨,也是滿臉崇拜。
我感到無比挫敗。
原來,這對高冷的父子不是不會好好溝通。
是我不配。
-6-
時針指向十點半。
舒晴意猶未盡,提出離開。
「爸爸,我跟你一起送晴晴阿姨。她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蔣睿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上週五,我站在醫院門口,手中緊緊攥着爲蔣睿預約的專家號。
突然暴雨傾盆,打不到車。
我想讓蔣鬱開車來接,他冷冷拒絕。
到家後,他黑着臉,一句話不肯跟我說。
託人從學校接回的兒子,皺着眉頭,一臉不滿:
「爸爸很忙的,你別老拿小事強迫他。
「你就是個家庭主婦,這點事都依賴別人,有什麼用?」
聽了兒子的話,我如遭雷擊。
我爲他付出了這麼多,風裏來雨裏去。
一心只想他能好起來。
可在他眼中,爸爸永遠是對的。
而我不管做什麼,卻成了那個不可理喻的人。
-7-
蔣睿拉着兩人出門。
左手牽着他爸,右手牽着舒晴,儼然真正的一家人。
鄰居兼蔣鬱的表姐過來借東西:
「溫昕,又惹惱你兒子和老公啊?
「別跟晴ẗù₋晴計較了,蔣鬱跟她一起長大,只把她當成妹妹的。
「小睿可是你拼了全力才帶到這個世上的,跟他爸一個性子,死要面子,做媽的就得大度些,多包容包容!
「明天還給他們做早餐送去嗎?給我一份唄!」
我恍若未覺,只盯着手機。
她覺得無趣走開。
蔣鬱發來信息:
【太晚了!我和小睿住晴晴家客房,不用等我們。】
與此同時,舒晴發了朋友圈。
蔣睿緊緊挨着她,一臉興奮地嚷嚷着:
「晴晴阿姨衝的冰咖啡,比媽媽天天逼我喝的熱牛奶好喝一萬倍。媽媽啥都不懂,就會管着我!」
渾身力氣瞬間被抽乾。
沒有絲毫猶豫,我收拾好行李。
在昏黃路燈的映照下,我跨出了這個讓我滿心失望、壓抑得喘不過氣的家。
手機屏幕數度亮起,被我熄滅。
過了好久,我才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8-
【蔣鬱,我們離婚。】
發完這條信息,我坐上了跨城滴滴。
離婚協議放在牀頭櫃。
我簽好字了。
等他明天回家,就能看到。
凌晨一點半,手機叮一聲響起。
明明是決定好的事,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可發信息的不是蔣鬱。
舒晴拿了他的手機:
【溫昕姐,你該不會喫我的醋,跟阿鬱哥哥鬧脾氣吧?】
心涼了半截。
蔣鬱從不讓我碰他的手機。
我顫抖着手回覆:
【怎麼是你?】
【我說過,永遠在家裏爲他留一間房。他把手機給我查資料,有什麼大驚小怪。
【難怪睿睿總說,你好小家子氣。】
怒氣抑制不住地翻湧。
【舒晴,搶別人老公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你胡說,我纔沒有!】
【是嗎?那你半夜怕打雷,讓蔣鬱趕過去陪你是怎麼回事?
【你給蔣睿送繪本,非要問他更喜歡媽媽還是晴晴阿姨,怎麼解釋?
【你心裏多清楚這叫挑撥離間,怎麼有臉認爲是我大題小作?】
舒晴比我想象中的更無恥。
【溫昕,都怪你偷偷懷上阿鬱哥哥的孩子,他才迫不得已跟你結婚。】
【錯!是他當時太孤單想有個家,才騙我懷孕。】
如果早知道,是舒晴任性出國,蔣鬱想忘掉痛苦才找上我。
我一定把胎兒打下來。
可惜,一切知道得太晚了。
-9-
我千里投奔閨蜜家。
謝彤是我大學時的好友,在出版行業工作。
得知我爲了家庭放棄事業,氣得幾乎跟我斷了來往。
「溫昕,你好歹是我們文學院的院花。
「獎學金拿到手軟,怎麼甘心給一個男人洗手作羹湯?」
大概腦子進水了吧!
可偏偏,在我抱着蔣睿四處求醫時,也是謝彤板着臉,推薦最好的老中醫。
當時,蔣鬱沒有評上教授,房子要還貸,日子過得緊巴巴。
見我穿着幾年前的衣服,謝彤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笨死了!」
我也哭了。
她問我要不要寫童書,以我的文筆完全不成問題。
我答應了。
哄睡蔣睿後,我在安靜的天地創作。
有了新靈感想跟蔣鬱分享,但他從來不正眼看。
久而久之,我失去了分享欲。
蔣睿天生聰慧。
三歲前,他還是喜歡媽媽的,天天纏着我說睡前故事。
直到蔣鬱把他帶到舒晴身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蔣睿開始討厭我寫的兒童故事。
「晴晴阿姨說我是小小男子漢,不可以被幼稚的東西洗腦。」
他愛上了舒晴買的彩色繪本,裏面有恐龍、史前植物,比我這個家庭婦女有見識得多。
-10-
第二天傍晚,蔣鬱纔給我打電話。
上來便是質問:
「怎麼沒給睿睿送午餐到幼兒園?」
蔣睿對很多種東西過敏。
包括雞蛋和穀物。
爲了讓他補充足夠的營養,我每天額外送到幼兒園。
「你沒看到信息?」
「什麼?」
「我說我們離婚,協議在主臥。我什麼都不要,包括你的房子還有兒子。」
電話那頭安靜了許久。
直接掛斷。
蔣鬱喜歡冷戰,不想溝通時,可以一個月不理我。
我只能靠猜測、試探,去尋找他生氣的理由。
蔣睿遺傳了他的彆扭,動不動把我拉黑刪除。
必須是我低聲下氣地認錯,他才肯作罷。
直至我看到他們和舒晴的相處,才意識到自己長久以來的小心翼翼有多卑微。
清醒後回頭,可能那時的我,太害怕失去了。
往後不會了。
我發去信息:
【我把蔣睿不能喫的東西發給老師了,你不放心,以後給他請保姆專門做。】
我媽跑來指責我喪盡天良。
「睿睿喫壞肚子給我打電話了,有你這樣當媽的嗎?也就蔣鬱才慣着你。」
我斂下眸子。
爸爸車禍去世後,媽媽帶着賠償金嫁給繼父,把繼女當寶貝養着。
「囡囡,這是你最愛的牛扒,多喫一點。」
她把餐桌上的一大盤肉切好,全放到繼女碗裏。
見我眼勾勾盯着,破口大罵:
「沒見過肉啊?你寄人籬下,不許跟你姐姐搶東西喫。」
我低下頭,用眼淚泡飯。
那是噩夢的開始。
繼姐比我大三個月,我只能撿她不要的衣服,喫她挑剩的肥肉。
不聽,得到的是一頓毒打。
小時候踹到我嘴角出血,初中時提刀追趕,還當着同學的面扇我耳光。
長大後,蔣鬱送了我一條天藍色的裙子,幫我挑走不愛喫的菜。
在此之前,我沒有喝過奶茶,沒買過口紅,沒戴過首飾。
甚至連錢包都沒有,只用一個寒酸的包裝袋裝起零零散散的紙幣。
獎學金跟兼職,全部用來應付學費和生活費。
還有支付我媽所謂的「成長賬單」。
遇見蔣鬱後,他幫我抵擋住親媽的歇斯底里。
我以爲得到救贖。
卻不料墜入更黑暗的深淵。
見我不吭聲,我媽壓低聲音:
「你姐想到蔣鬱學校當輔導員,把人伺候好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我掛了電話。
看着手腕上的割痕發呆。
-11-
謝彤說我病了。
童年經歷讓我形成討好型人格。
不敢反抗。
原生家庭的影響比我想得要大。
無論蔣鬱如何擰巴,如何冷漠對我,都不鬆手。
嫁給蔣鬱後,我媽得知他學歷高,家裏條件好,年紀輕輕有望成爲教授,我又一舉生下兒子。
她對我的態度緩和了很多。
我迷迷糊糊地接受一切。
可一通電話,讓虛假親情打回原形。
我撫了撫胸口。
意外發現心臟的位置,不像以前那麼痛苦了。
經歷了抽筋剝皮、削肉剔骨的痛苦後。
我重塑了自己。
謝彤的女兒小花朵撲到我懷裏:
「昕昕阿姨,《突突和小花蕊的勇敢歷險》要大結局了嗎?
「他們會發現最終的寶藏所在地嗎?」
我摸摸她雪白的小臉。
笑着頷首。
小花朵是看着我的童書長大的。
三年前,她生了一場大病,需要做手術。
謝彤前夫丟下母女倆離去。
爲了緩解謝彤的壓力,也爲了給小花朵打氣。
我一邊拼命寫其他童書,一邊構思這個故事。
突突是蔣睿的小名。
那時,他很喜歡各種車子,喜歡模仿小汽車突突的聲音。
我幻想着兩個孩子一起在童話世界裏,打怪通關,成長爲更好的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我把對人生的妥協、掙扎、醒悟,滲透在故事裏面。
三年的不斷修改、意境昇華。
等到故事完整呈現。
我終於接住命運打瞌睡時拋來的繩子,緩緩走出泥潭。
時至今日,小花朵依舊在期待美好的結局。
然而,蔣睿早就嫌棄了。
他爸爸隨便給他念一首酸詩,都比我爲他量身定製的角色,更容易讓他亮出星星眼。
很神奇的是。
在謝彤跟我說,這本書有望成爲年度暢銷書時。
我突然覺得捆在腳下的鐵鏈,徹底消失不見了。
-12-
蔣鬱再次打來電話,說兒子住院了。
他不會主動罵街。
但懂得如何讓旁人衝鋒陷陣。
我媽打來好多個電話,被掛斷。
舒晴惺惺作態,指責我丟下親生兒子不管,我反手拉黑。
蔣睿用我買的兒童手錶打過來,張口就是指責:
「喂,你算哪門子媽媽!我病得那麼難受,都不來照顧我。」
從前受這對父子牽引情緒的我,淡淡道:
「蔣睿,你出生就病懨懨的,但你爸沒有陪你去過一次醫院。
「照顧你六年,我累了,讓你的晴晴阿姨來吧!
「你不是一直很想讓她當媽媽,還跟幼兒園同學說我是家裏的保姆。」
那頭,傳來蔣鬱不敢置信的聲音:
「蔣睿,怎麼可以這麼說媽媽?」
蔣睿哇的一聲大哭:
「都是媽媽的錯,她把不好的東西都遺傳給我!」
「誰跟你說這種話的?」
「晴晴阿姨,奶奶也是這麼說的。」
蔣鬱媽看不上我的出身,覺得她兒子哪都好,不該娶我這麼一個女人。
她更喜歡從小看着長大的舒晴。
可惜,小女孩太想進步,跑到國外追求學業。
不過,她能力不行。
考的只是野雞大學,聽說爲了考試過關還跟同學睡了,讓人幫她作弊。
回國後才解釋是謠傳。
但當初,蔣鬱意志消沉,爛醉如泥,差點被車撞死。
是我推開他,被撞斷一條腿。
清醒後,蔣鬱來醫院照顧我,給我送禮物。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以至於我忘了,是他害我受傷。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拄着柺杖給蔣鬱做飯,幫他整理房間。
他向我表白了,我驚喜萬分。
眼前男人長得好看,學歷高,對我溫柔。
自卑告訴我:這不可能。
本能告訴我:有點危險。
內心卻小聲說:不如試試。
那是一個午後。
蔣鬱拿出項鍊,小心翼翼幫我戴在白皙的脖頸。
向外望去,晚霞映滿天邊,透過窗柔柔地灑進屋子。
我們緊緊依偎在一起。
-13-
我聽見自己冰冷的聲ṱûₜ音:
「蔣睿,你奶奶對雞蛋過敏,你爸有遺傳性鼻炎。
「你身上所有不好的東西,都不是我帶給你的。」
別把鍋甩到我頭上了。
蔣鬱隱隱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
他不知道。
真正的告別都是不聲不響,悄無聲息的。
心也一樣。
最後一次關門的聲音最輕。
深夜,蔣鬱再度打來電話,聲音疲憊至極:
「溫昕,我教訓過蔣睿了。你是不是在謝彤家?」
他知道我跟我媽不合。
唯一的依靠是閨蜜。
「過了十二點是你的生日,我託人給你送了百合,收到沒?」
「在垃圾桶。」
蔣鬱愕然:
「你不是最喜歡百合嗎?」
心臟被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我閉了閉眼:
「蔣鬱,你的舒晴喜歡,我最厭惡。」
小時候,爸爸最疼愛我了,我想要的都給我買。
夏日的午後,電閃雷鳴,媽媽非要他開車出門買一束花。
失控的大貨車,幾乎碾碎了爸爸的車。
他的腦漿全流出來,眼珠子崩裂,渾身都是血。
我跪在太平間,耳邊充斥着,我媽逼肇事司機賠錢的聲音。
蔣鬱明明知道的。
可如今,他竟送我百合。
看來——他從未把我的過往、我的傷痛放在心上。
「蔣鬱,你真想送我禮物,簽好離婚協議吧!」
-14-
蔣鬱端着的性子,註定不會糾纏太深。
但不妨礙他找來「救兵」出面。
民政局外,蔣教授依舊西裝革履,身材挺拔。
我媽衝上來,狠狠扇了我一個耳光。
我猝不及防,只覺得耳朵轟鳴,臉上迅速紅腫一片。
「反了天了,你要跟好女婿離婚?」
蔣鬱上前攔了攔。
見我揚起巴掌,他沉聲道:
「溫昕,不能對媽動手,這是不孝。」
耳光驟然落下,打在蔣鬱的臉上。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既得利益者,扯着旁人做大旗,我真討厭你道貌岸然的嘴臉。」
他臉上的血色一下褪盡。
我媽瞪大雙眼,厲聲訓斥:
「溫昕,老公都敢打,你不想活了?」
她上前想揪住我的頭髮。
像小時候一樣,打完關起來兩天,餓死前再餵我一塊蛋糕,苦口婆心說她的不易。
謝彤說:
「你媽是在馴狗!」
我曾以爲抓住蔣鬱,就能擺脫原生家庭的桎梏。
後來才知道,自救者,方能自渡。
-15-
我反手捏住了我媽的手腕。
半年前,我報了巴西柔術,每天偷偷練習。
她被掐得生疼,嗷嗷大叫。
我湊近耳邊,輕聲說:
「繼姐以前跟小混混在一起,打過三次胎。
「如果她進了蔣鬱的學校工作,我不介意幫她發揚光大。」
名義上的好繼姐,視我爲入侵者,厭惡至極。
我媽爲了討好她,讓繼父開心,不惜拿我爸的賠償金給她早早買了金器當嫁妝。
既要又要,貪得無厭。
我不介意同歸於盡。
「夠了!」
蔣鬱失望地看着我:
「溫昕,你怎麼變得如此蠻橫?」
「被你們逼得。」
見我毫無悔意,他終於耐起性子問:
「你要離婚,是爲了舒晴買的關東煮,還是睿睿誇的那杯冰咖啡?
「又或者,是他那一句你不配當媽媽?」
看,他心裏清楚我在意什麼。
只是不在乎。
「舒晴還戴着我給你買的限量款手錶,你想聽聽我對你有多失望嗎?」
他猛地看向一旁的舒晴。
那是我拿到第一筆童書的稿費。
爲了週年紀念日,我蹲在電腦前,無數次刷新頁面,好不容易纔搶到。
手錶的價格很高,買了它,我甚至沒捨得給自己買一件新衣服。
可蔣鬱說,舒晴很喜歡這個牌子,碰到她生日,隨手就送了。
「我不能讓她失望!」
我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是,沒有被偏愛過的我,不敢反抗。
涓涓細流,可決長堤。
忽然在某個瞬間。
我決定捨棄一切。
-16-
我拿出最後的撒手鐧。
舒晴發來炫耀的,被我及時保存。
她穿着輕薄紗裙,幾乎透明到看見裏面的點點滴滴,害羞躺在蔣鬱身邊。
蔣鬱的呼吸沉了下去,蒼白解釋:
「晴晴的房子在學校隔壁,我只是去睡個午覺。」
「跟我解釋沒用,貼到你們學校的公告欄,應該會吸引不少人的興趣。」
舒晴氣得眼眶泛紅:
「溫昕,這事因我而起。要打要罵,你衝我來。」
「這麼有擔當,以後照顧蔣睿,就拜託你了。」
簽下離婚協議那一刻,蔣鬱像極了蔫掉的氣球。
我不要他的房子,不要蔣睿,只要了家裏的車和一半存款。
蔣睿被接了過來,衝我露出尖尖的虎牙:
「晴晴阿姨說家裏的錢是爸爸掙的,你憑什麼拿走?」
「你晴晴阿姨有沒有說,請一個保姆、兼營養師和醫院陪診,每個月得花多少錢?」
蔣鬱呵斥住蔣睿,薄脣緊抿。
「以後沒事別打擾兒子的生活。」
篤定我還在鬧脾氣,不可能放得下兒子。
畢竟過去的六年,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是我守在他的身邊。
沉沒成本太高。
我想起《突突和小花蕊的勇敢歷險》裏,兩位小主角最後的分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蔣鬱,我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他驟然轉頭凝視着我,拉着蔣睿的手微微發顫。
但,一切與我無關了。
-17-
我開啓了人生中第一場旅程。
以前有過幾次機會,蔣鬱都找各種理由,帶上蔣睿不帶我。
後來才知,是爲了陪舒晴。
我從昆明出發,開啓一場環洱海的騎行之旅。
晨曦鋪灑在大地,山巒綠意盎然。
第一站抵達喜洲古鎮,白族風情的建築映入眼簾,青瓦白牆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我停下腳步,品嚐地道的喜洲粑粑。
途經雙廊古鎮時,我在洱海邊的咖啡館裏,看到一個可愛的Ṭûₗ小女孩險些被車撞到。
我上前護住了她,她送我彩色的糖果,甜甜喊我阿姨。
見她手上拿着一本我寫的童書,不動聲色送她一朵小雛菊。
眼看她的「爸爸」匆匆趕來,笑着與她告別。
洱海邊,我靜靜地佇立許久。
天地如此廣闊,人卻常常爲瑣事所困。
當我的目光停留在小普陀那精巧的寺廟上時,接到小花朵的電話。
「昕昕媽媽,收到你寄回來的鮮花餅和禮物了,愛你。」
喜歡你的人,會感念你點點滴滴的付出。
不在意你的人,纔會對你的好視而不見。
好在,我想明白了。
人生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程。
我所失去的,也必定在別處以另一種方式得到。
-18-
正式領離婚證那天。
蔣鬱穿着一套黑色西裝,氣質灑脫不羈,路旁的店員都忍不住投來目光。
只有我看見他衣領的摺痕,還有袖口上的污漬。
過去六年,他的每件衣服,都由我熨燙摺疊。
看見我的臉曬得有些紅,蔣鬱上前拉住我的手:
「溫昕,在外面一個月,知道工作有多辛苦吧?你想回家,我可以撤銷離婚。」
我將手抽回,如避蛇蠍。
「不必!」
他呆呆盯着我輕鬆的背影,無意識抓了一下發梢,緩緩跟上。
出來時,舒晴拉着蔣睿ƭů₈站在門口。
一見面,她就上前瞪着我:
「有你這麼狠心當媽的嗎?睿睿病了半個月,不聞不問,電話不接。」
「這不是蔣鬱從前常做的事嗎?
「怎麼,爸爸可以用工作忙當藉口,丟下兒子出國跟小青梅團聚。
「離了婚,還不許媽媽松一口上吊的氣?」
蔣睿沉默看着我,沒了先前的囂張和霸道。
這一個月,蔣鬱的表姐沒少通風報信。
「妹子,你咋還不回來,不怕新保姆虐待你兒子啊?
「他嫌人家做飯難喫,把碗給砸了,氣得你老公一天揍三頓。」
說好的孩子還小,不能打呢?
怎麼換了人,原則就變了?
看來棍子落在誰身上,誰才知道疼啊!
小花朵拉着謝彤走了過來。
「昕昕媽媽,給你送漂亮的向日葵,願你天天開心。」
我抱起新認的乾女兒,親了親她軟乎乎的小臉蛋。
「乖,我帶你們去喫海底撈慶祝。」
蔣睿衝了過來,一把想推開小花朵。
「誰讓你喊媽媽的?我纔是媽媽的兒子。」
我急忙護住小花朵。
他猛地往前衝,狠狠摔成狗啃泥。
「蔣睿!是你先不要媽媽的,是你一直想要舒晴當你媽媽。」
「我後悔了!」
蔣睿痛訴舒晴只會給他做泡麪,爸爸在時,才肯對他露笑臉。
「媽媽,回來吧!我想喫Ṱū₊你做的糖醋排骨,我再不會偷偷倒掉你熬了三個小時的藥了。」
他年紀雖小,心裏什麼都清楚。
卻依然選擇用他爸爸的方式對我。
人這一路上,最忌諱的是回頭。
-19-
三個月後。
《突突和小花蕊的勇敢歷險》上線大賣。
我成了暢銷童書作家。
籤售會當天,我穿上精心挑選的新裙子。
整個人好像年輕了很多。
「小雛菊阿姨,你是大作家嗎?」
是洱海旁遇到的小姑娘。
她拉着一個身穿黑夾克的男人,酒窩盪漾:
「小舅舅,她是那天救了我的阿姨。」
男人冷酷的表情,如冰山消融:
「溫心小姐,謝謝你,還有你的書。」
溫心是我的筆名。
小女孩說她叫程歡,小舅舅叫程焰。
媽媽去世後,小舅舅給她唸了三年我寫的童書。
世界之大,緣分好巧。
我搬來了謝彤所在的城市,而他們恰好住在距離我不到五公里的街區。
程歡的乖巧熱情,讓我們很快熟絡起來。
沒過多久,我就被動知曉了有關程焰的事。
小時候,他活潑好動,愛冒險還老是闖禍。
父母走得早,是姐姐把他帶大。
十七歲輟學,程焰被人騙去捅下大婁子,是姐姐賣了房救他。
可是,輪到姐姐生病時,家裏沒錢了。
程焰悔不當初,學着跟人跑業務,一步步打拼,又在職進修頂尖商學院的 MBA 課程,如今開了一家兒童玩具公司,遠銷海內外。
日子好起來了,故去的人卻回不來了。
「小雛菊阿姨,小舅舅怕別人欺負我,不敢娶老婆呢!」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笑了笑,把她抱在懷裏。
小傢伙突然語出驚人:
「小舅舅看你寫的書時,說你是個內心柔軟的人。他不抽菸不喝酒,像大金毛一樣聽話,你要不考慮考慮?」
我捏捏她的小臉蛋:
「人小鬼大,第幾次幫小舅舅做媒了?」
「第一次!初次見面,你爲了救我差點被車撞倒,後面小舅舅給你報酬都不要。」
-20-
我當程歡是開玩笑,並沒放在心上。
頻繁出入這座城市的圖書館,構思下一本童書。
程焰卻認真起來。
一有空就請我喫飯,給我送小雛菊,還給我帶來喜歡的愛爾蘭咖啡。
他的觀察細緻入微。
知道我怕冷,車裏會給我準備一條幹淨柔軟的圍巾。
知道我喜甜,在程歡的烘焙課,特意給我做好喫的小蛋糕。
知道我愛看小語種電影,四處找遍,把清晰度最高的原聲影片送到我面前。
那天下着大雨,程焰叮囑保姆照顧好程歡,開車來圖書館接我。
我很驚詫:
「你不是剛從鄰市出差回來?」
他的褲腳溼了一片,卻把一把傘和一件外套遞了過來:
「你感冒沒好全,我怕你淋了雨,明天生病更難受。」
突然間,我明白了被偏愛是什麼感覺。
路上下着大雨,有對文着情侶文身的男女撞了我,想讓我道歉。
程焰不由分說撥打律師電話,嚇得他們落荒而逃。
我想起舒晴從前給我使了不少絆子。
用剪刀弄爛蔣鬱送我的藍色裙子,故意弄壞爸爸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我還沒開口責備,蔣鬱就跳出來護着。
上車前,見旁邊有個小水坑。
程焰把我抱起,不讓我沾溼半點水,乾乾爽爽上了車。
一個念頭在腦子裏冒出:
「程焰,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颳了刮我鼻子:
「我做得不夠明顯?」
可是,爲什麼?
-21-
我只是離過婚的女人。
囿於廚房多年。
除了寫故事有點靈氣,好像沒有太多優點。
程焰笑了:
「爲什麼懷疑自己?」
原來,我跟他的淵源遠在兩年前就開始了。
爲了替蔣睿找名醫,我加了不少家長互助羣。
程歡小時候身體不太好,程焰在羣裏求助過好幾次。
我耐心提供幫助,把好醫生的聯繫方式整理成列表,供大家參考。
程焰成了其中的受益者。
「不過,我喜歡你,僅僅因爲你這個人。
「我覺得你很有魅力,做事細緻,待人溫和。像歡歡說的,優點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露出點破綻吧,讓我知道你也對我有意。」
他很坦誠。
讓我明白了哪來那麼多無話不談。
無非是他鐘情於我,我分享的書籍他覺得富含哲理,我聽的歌他覺得很有意思,連我提及的街角小店都覺得獨具魅力。
我勇敢跨出第二次,跟程焰在一起了。
最開心的莫過於程歡。
她嘴巴好甜。
喫飯時,誇我做的菜好喫;
逛街時,拉着我的裙襬說好看;
寫新書時,纏着我給她安排一個大反派角色。
程焰比小傢伙誇張一百倍,我打個噴嚏,都覺得格外響亮。
我不自覺想起蔣睿的貶損。
「喂,你穿這裙子好老氣,根本比不上晴晴阿姨。」
蔣鬱一手插兜,在旁邊冷漠看着。
原來,跟打從心底覺得你好的人在一起,看到優點肯定你,在你不夠自信的時候給你鼓勵。幸福感會如此強烈。
-22-
婚禮前夕,程焰巴不得昭告天下,邀請了親朋好友、合作伙伴。
他邀請我到高中同學飯局,跟大家打成一片。
恍惚Ťū⁴間,我想起蔣鬱,從不帶我出現在人前。
我小聲說很少跟人聚會,也想參加。
他卻諷刺:
「沒有朋友,肯定是你的問題,怎麼就不反省自己?」
社交需要金錢和時間。
我忙着學習,忙着兼職,忙着填補我媽的賬單。
蔣鬱明明知道的,卻在得到後,用最隱祕的尖刀刺向了我。
這一刻,我真正釋懷了。
道不同者,永不爲謀。
-23-
蔣鬱父子來找我時,我剛試好婚紗。
下樓時,我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驚豔與誇讚。
蔣睿的臉還是高高仰着,像極了被雨淋透的流浪小貓。
卻等着別人蹲下來,擦乾爪子才肯進門。
蔣鬱跟他爹一樣,認定我再婚只是鬧脾氣。
小小人兒,大聲嚷嚷:
「媽媽,我不相信你捨得丟下我不管。」
男人從出生到死,都是少年。
我離開這個家一年有多,除了定期給撫養費,沒有回去看一眼。
我問小花朵:
「爸爸走後,沒有看過你,會不會覺得他喪盡天良?」
「會呀!」
「我不去看突突,你覺得乾媽是壞人嗎?」
她堅定搖頭:
「纔不是!我爸以前對我不好,還丟下我不管,像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我討厭他是對的。
「乾媽以前對突突可好了,他還罵你不配當媽媽,這叫自食惡果。」
我釋懷了。
不是所有母子,都有能走完一生的緣分。
像我和我媽。
繼姐想當大學輔導員的夢想落空,把氣撒在她頭上。
把她趕出家門,一把推下樓梯,半邊癱了。
我媽哭號着:
「你姐是個沒良心的,把房子霸佔了,還不理我。」
她想讓我養老, 被狠狠拒絕。
我找了個態度很兇的護工, 不喫飯就扇巴掌那種。
-24-
我左手牽着小花朵,右手拉着程歡。
「蔣睿,我已經是別人的媽媽了。你不是想讓舒晴當媽媽,趕緊找她。」
「不!我纔不要那個惡毒的女人。」
蔣睿大聲控訴。
他是過敏體質, 容易生病, 把照顧他的人折騰得半死。
氣走五六七八個保姆後, 蔣鬱只能自己帶着。
他有學術會議要參加, 拜託給舒晴照顧。
舒晴嫌蔣睿麻煩,直接給他上了安眠藥,蔣鬱提前回來看到大吵一架。
她恨恨道:
「你就跟狗一樣,是沒用的東西!
「誰稀罕當你後媽,我巴不得弄死你, 免得影響阿鬱哥哥幫我複習。」
舒晴真的是學習腦啊!
不管傍上白人黑人還是黃人,都是爲了好好學習。
可惜腦容量不足。
蔣鬱知道舒晴騙了他。
她在國外跟別人睡是事實, 一怒之下, 取消她的考研資格。
腦回路奇葩的人,行事很勁爆。
舒晴複習那麼久了,根本不肯罷休, 索性把她和蔣鬱的「牀照」主動曝出去。
傷敵一千, 自毀八百。
她原想逼蔣鬱娶了自己,結果他不願。
涉嫌睡女學生,蔣鬱被停職了。
名聲掃地, 兒子難帶。
他不得不紆尊降貴跑來找我:
「昕昕, 我知道錯了。
「你的每一場籤售會, 我都有去。但你變得好漂亮, 好自信,我不敢靠近你。
「我天天晚上失眠, 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你。」
曾經的高嶺之花,越說越委屈:
Ťù⁰「老婆,人和人之間如果能像電腦那樣,可以恢復出廠設置就好了, 我想重新追你。」
蔣鬱碎碎唸叨:
他不敢喝醉,因爲沒有人深夜來接;
他四處求醫, 因爲兒子的病無法根治;
他說他快要窒息, 因爲再沒人在寒冷時爲他煮一碗熱湯,房子好冷清。
高大的男人, 低聲嗚咽:
「好好的日子,怎麼會過成這樣子了呢?」
我不想回答沒有意義的問題。
第一顆紐扣就扣錯了。
不及時止損, 搭上的是一輩子。
-25-
婚禮當天,陽光明媚。
我的手機響個不停。
據說一大早, 蔣鬱帶着蔣睿求醫。
路上遇到車禍, 一個傷腿,一個斷手。
謝彤幫我狠狠掐了, 嘴裏說了一句:
「Tui, 真晦氣!」
她是懂我的。
知道天塌下來, 我也不會放棄婚禮,跑去醫院探望。
時間兜兜轉轉,彷彿回到我和蔣鬱初識的那個盛夏。
只是這一次, 我沒有再去救他。
我穿着雪白的婚紗。
身後跟着當花童的小花朵和程歡。
眼前是英俊張揚的程焰。
他在前方朝我伸手。
我提着裙襬,踏入下一趟列車,前往更詩意的未來和遠方。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