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仙

沈瑤靠我修爲續命的第五年，我自戕了，回到了現代。
沈瑤因此昏迷不醒，驚動了已經飛昇的仙尊謝塵下界。
所有人都知道，沈瑤是謝塵捧在心尖上的人。
當年爲了保她長生，謝塵騙我種下雙生蠱。
讓身爲凡女的沈瑤，共享我的修爲和壽數，活得驕傲肆意。
可這次，謝塵幾乎攪爛她的丹田。
只爲催動蠱蟲，逼我回到這個世界。
等我再回來時，他跪在我腳邊。
說當年傷我虐我種種，都是爲了護我周全。
堂堂仙尊，卻在我面前姿態卑微，聲音都在發顫：
「阿音，我回來了，來渡你成仙了。」
當年他曾諾我，等他飛昇，必渡我成仙。
我輕輕搖頭：
「謝塵，其實你從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成仙。
「我不願成仙。」
我回來，只是爲了永遠離開。
碧落黃泉，他再也沒辦法找到我，即便他是仙。

-1-
離開穿書世界後的第五年，我開始每天晚上都渾身發熱，夜不能寐。
直到系統找到我，說是我體內還留着，在那個世界做任務時種下的蠱蟲。
【蠱蟲長期留在體內會有異變風險，如果要回歸正常生活，你必須回去把蠱蟲取出來。
【還有，你走之後，那對父子當中有一個角色失控異化，導致那個世界隨時有可能崩塌。
【我希望你能回去一趟，找出失控的角色，穩定任務世界。】
【我有一個要求。】
【請說。】
【解開我體內的蠱蟲禁制，讓我不再因受蠱蟲控制，而不能傷害跟我共同種蠱的人，對方所受到的任何傷害，也不會反噬到我身上。】
【可以。】
【成交。】
於是，我又回到了那個我選擇丟棄的世界。

-2-
我沒辦法睜開眼，只覺得渾身僵疼。
耳邊隱約響起說話聲。
「母親怎麼還不醒？你不是說催動另一隻蠱蟲就能讓她回來嗎？
「你要是再騙我，我就真把那個女人殺了！」
另一道聲音冷冰冰的：「蠱蟲在她體內，殺了她，你母親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母親不會離開！不會不肯回來！」
像被觸了逆鱗，清冷的聲音也開始夾槍帶棒：
「難道不是你每天哭着喊着說她對你不好，你要給她下毒，才讓你母親傷了心自戕的？」
「我那是、是……我不管，我現在只要她回來！」
「閉嘴……別吵她。」
終於安靜了。
許久之後，我才睜開眼。
牀邊站着的少年，長得和謝塵很像。
卻又不那麼像。
他的眉眼不夠冷淡，眉心生一顆紅痣。
像開在陰冷處的極豔花朵。
【……系統，你這是給我幹哪來了？】
【任務世界裏已經過去十三年，現在你兒子十八歲。因爲這十三年沒找到你，到處發瘋，現在心理有點問題，你小心點。】
我看着眼前的漂亮少年：「阿凌？」
少年眼底湧出狂喜，卻在瞬間壓下：
「我只不過是母親生下來綁住父親的工具，一個賤貨，哪裏配母親這樣喚我？」
整個御靈宗都知道，他是我用來捆住謝塵的工具。
所以他恨我。
即便從前我再小心討好他，想跟他親近，他卻只愛黏着沈瑤，始終對我心思惡毒。
以前我也因他的話暗暗傷心過。
但現在無所謂了。
反正我這次回來，是爲了永遠離開這裏的。

-3-
我以爲是謝凌用蠱蟲復活了我，但他卻說是謝塵。
我驚訝：「他不是飛昇了嗎？」
我是親眼看着他渡雷劫的，怎麼又回來了？
提起謝塵，謝凌聲音冷冷：
「母親自刎後，沈姨受蠱蟲影響昏迷，父親自壓修爲下界，我們尋了十三年，才終於找到辦法讓母親醒來。」
果然，若不是怕沈瑤死，想來他們也不會千方百計逼我復活。
「既然這麼在意她的生死，何必把蠱蟲種在我身體裏？說不定哪天我又死了，她就得永遠昏迷不醒了。」
我淡淡說。
謝凌忽然沉下臉。
下一刻，一道冷冰冰的聲音插進來：
「你還想跑到哪裏去？」
是謝塵。
他好像知道這十三年我不是死了，而是去了別的世界。
我笑着望向他：「自然是，你下輩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謝塵的眼睫顫了顫：「……爲何要自戕？
「修仙者當以護佑蒼生爲己任，阿瑤因你自戕昏迷了十三年，今晨剛醒，但身體十分虛弱，你的心頭血可助她恢復。
「若你知錯，願跟我去取血救人，我不罰你，你我便還和以前一樣是夫妻。」
原來是爲了沈瑤。
正好，我想殺她。
其實只要殺了沈瑤，就能解蠱。
不過以前因雙生蠱禁制，我不僅不能傷害沈瑤，她受傷我也會受到反噬。
可現在，系統已經幫我解了禁制，我無須顧忌。
再見到沈瑤，就是她的死期。

-4-
沈瑤是謝塵渡劫後，從凡間帶回來的農女。
系統告訴我，沈瑤覺醒了自我意識，不在本書劇情內，要我小心對付。
當時沈瑤自稱無處可去，自願留在謝塵身邊爲奴爲婢。
從此謝塵的身邊總跟着她。
所有人都看得出，謝塵待她悉心呵護，比待我好過數倍。
不久後，我意外懷孕了。
宗門裏的人都說，我是爲了挽回仙尊，才故意用了上不得檯面的手段懷上這個孩子的。
但謝塵並沒有被我挽回，他並不喜歡這個孩子。
並且仍舊一心想着，如何渡本是凡女的沈瑤入仙門。
畢竟凡人有生老病死，修仙者一旦修煉得到靈力，就擁有永生之力。
他怎麼捨得自己修仙飛昇，而讓喜歡的人白頭枯骨？
然而很不幸，沈瑤是塊廢柴。
她急功近利，修煉走火入魔，被廢了靈根命懸一線。
謝塵便騙我爲她種下雙生蠱，用我的靈力給她吊命。
從此以後，沈瑤共享我的修爲，踏上修仙之路。
成爲不用修行就有修爲的修仙者。

-5-
「我可以給沈瑤心頭血。」我說，「但我要和離。」
謝塵皺眉。
我說完就要下牀，謝塵過來扶我，我避開了他：
「仙尊別忘了。」
「等阿瑤病情穩定了，再說。」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提和離。
在謝塵帶沈瑤沒多久後，我就提了和離。
謝塵當時很冷靜，也很生氣。
但並沒有同意。
之後沒多久我就有了身孕。
我不想對孩子不負責，就想着打掉。
是他紅着眼求我生下來，說想要這個孩子。
等生下孩子，和離這事到底是不了了之了。
……
謝塵帶我去了沈瑤的院子。
屋內，沈瑤柔弱地靠坐牀頭，臉色蒼白。
看到謝塵來了，就柔柔一笑：「仙尊。」
她笑起來，也有兩個梨渦。
其實第一次見沈瑤的時候，我很驚訝。
因爲沈瑤和我長得很像，就連臉上的梨渦都一樣。
這麼多年，她毫不避諱這點，甚至一直在故意模仿我。
她一直清楚知道自己是我的替身。
但謝塵的偏袒愛護，就是她驕傲的資本。
我走到牀邊，背對着謝塵，開始解衣帶：
「勞煩仙尊避一避，等我取完血後再進來。」
謝塵神色複雜地看着我的背影。
「只要半碗，不用多取。」
他留下一個玉碗之後離開。
「轉眼就是十三年，看來就算是生了個兒子，仙子到底還是沒能捆住仙尊的心，仙子比我蠢呢。」
沈瑤虛弱地靠在牀頭，微笑地看着我。
她忽然問：「仙尊給你做過梅花簪嗎？」
很多年前，謝塵一個人躲在假山後刻梅花簪，被我撞見後，立馬就臉紅到脖子。
現在那支木簪就在沈瑤頭上。
她驕傲得如同鳳凰。
好像炫耀謝塵對她的好，看到ţû₌我因此痛苦，就能讓她很有成就感。
然而我平靜無波。
系統解釋道：【因爲原劇情裏，她因爲長得像你，冒充你勾引你的愛慕者，被發現後爲人所殺。
【她覺醒意識時你和謝塵已經結婚，她恨你，於是沒勾引別人，只故意勾引了歷劫失憶的謝塵。】
偏偏謝塵還真被她勾引到了，愛上了她這個替身。
可那又怎樣，我又不愛謝塵。
我瞥了她一眼：「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要來做什麼，戴在頭上丟人嗎？」

-6-
沈瑤一噎，眼裏浮現惱怒。
這時，一隻白貓跑過來，跳上牀，柔順地趴在沈瑤身邊。
沈瑤見我愣住盯着貓，笑道：
「跟仙子之前那隻很像，是不是？
「這是仙尊爲我尋來的，餵了不少仙草丹藥，很通人性。」
從前，我也養過一隻白貓。
那是我撿謝塵回宗門時，一道帶回來的。
不過後來，它抓傷了想捉它回去自己養的沈瑤，沒多久就溺死在了後山的池子裏。
「我的這隻很溫順，仙子那隻太兇了，我費了好些力氣才把它按進池子。」
我冷冷地盯着沈瑤，彷彿看一個死人。
她竟然笑了，笑得溫婉，眼底惡毒。
「不過一個畜生，仙子很生氣嗎？可是再生氣，仙子也沒辦法對我動手，彆氣壞了身體纔是。
「不如我去求仙尊找點靈藥給仙子治治身子，若是治好了，我也能享用更多仙子靈力，倒是兩全其美。」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我係好衣帶，抬手間手中憑空出現一條鞭子，帶着細細密密的倒刺。
我沒給沈瑤多思考一秒的時間，狠狠甩出鞭子。
她的臉被抽得皮開肉綻。
一條深可見骨的鞭痕，從額頭斜着貫穿到下頜。
「啊！！！啊ƭû₋——！！！
「怎麼可能，你、你不能傷害我的……仙尊……仙尊救我！」
沈瑤淒厲地慘叫起來。
但她不知道，我在進來時就已經設了結界，謝塵根本管不了她的死活。
今天，我就要她死。
不知道我把她弄死了，謝塵會是什麼表情。
還會假惺惺地跟我演戲嗎？

-7-
多年前，我帶着任務來到這個世界，成了御靈宗的大師姐。
系統要我渡謝塵飛昇。
他渡雷劫時，就是我任務完成日。
謝塵幼年父母雙亡，流落民間喫盡苦頭，是我把他帶回宗門，一路小心護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半妖，無論如何修煉都難以進步，時常被人欺辱。
是我幫他教訓那些人。
後來，我偷偷把自己的血換給了他。
他成爲宗門的修煉天才，人人都敬他一聲「仙尊」。
而我因靈力滯澀，修爲再難提升，從所有人眼裏的天才大師姐，成爲忽然天資耗盡的廢物大師姐。
再後來，他主動提出合籍成婚，我答應了。
直到他帶回沈瑤，讓我成了宗門笑話。
他明明被人撞見吻沈瑤吻得失神。
卻可以轉頭把臉埋在我頸項間，用顫音說：「乖，阿音，我們不和離。」
演得好像一直以來，是我叫他爲難了。

-8-
數十鞭子下去，沈瑤被抽得滿地尖叫亂爬，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和恐懼。
在我準備一鞭子結束她這條賤命的時候，忽然有一股強大的靈力將我震開。
我這才發現，沈瑤身上竟然有一股高階兇悍的靈力護體。
是謝塵放在她體內給她保命的。
下一刻，謝塵就破了結界，出現在了沈瑤身邊。
他看到竟是我將沈瑤傷成這樣，眼裏也閃過驚訝。
沈瑤見救星來了，爬起來就往謝塵懷裏倒，捂着被我抽爛的臉哭叫。
謝塵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而後抬手摟住她緊緊護住，不悅地看向我：
「阿音，這是在宗門，不要任性。」
他在警告我。
我卻懶得理會他，仍舊不顧一切衝過去要殺沈瑤。
謝塵怒不可遏，身上暴漲的靈力將我震出數丈之外。
他面若寒冰：「你當真是冥頑不靈！」
此刻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的宗門弟子。
謝塵索性用鎖靈釘封住了我的修爲。
「好個大義仙尊，簡直虛僞至極！」
我當着所有人的面，撕開他的臉皮。
「你這麼寶貝她，爲什麼不把蠱蟲種在自己體內，跟她同生共死？你還是怕死！」
謝塵死死盯住我，眼底隱有一絲暗紅劃過。
他走過來，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我想同生共死的人，只有你。
「爲何要自戕？爲什麼不等我？」
那日飛昇雷劫將降時，謝塵跟我說，等他回來，渡我成仙。

-9-
可我知道，他真正想渡的是沈瑤。
我冷冷盯住他的眼睛：
「謝塵，你這人真的很矛盾，你說你喜歡我，結果心心念唸的都是沈瑤，你千方百計讓我懷孕，生下來後最厭惡他的又是你。
「你虛僞得讓我噁心。」
我到底是惹怒了謝塵。
頭一次見他臉色僵冷成那樣。
最後，他讓人把我關到後山廢塔思過去。
……
廢塔內暗無天日，實在無聊。
我一邊打坐一邊問系統：
【謝塵是不是失控的角色？】
我總覺得，他怪怪的。
【失控角色的特點是性情大變，和劇情原本給出的人設不符，但系統無法判定角色，需要宿主自行決斷。】
【那我找到他之後呢，要用什麼辦法來穩定他？】
ṭų₆系統沉默了一瞬，才說：
【無法穩定，一旦確認失控角色，需要宿主立即抹殺。】
哦，原來是要我殺人啊。
不早說。

-10-
【我還不確定是不是他，不如我先把他殺了試試？】
謝塵不是還想要我的血嗎？
等他來取血時，我先衝開鎖靈釘，暗算他試試。
要是不行……就再說。
然而我沒等來謝塵。
來的是謝凌。
他神色複雜：「是真的嗎？」
我莫名：「什麼？」
「我聽到了，我不是你故意生下來利用的工具。」
原來是這個。
我不知道該說他蠢，還是單純。
「謝凌，你就光長個子不長腦子是吧，你是真的感受不到嗎？
「你只是自私地愛着自己罷了，所以哪怕你明明感受到我對你的關心愛護，你也依舊選擇用惡劣的態度來回應我，因爲你怕自己受到傷害。」
他慌張地解釋：「不，母親，不是的……」
他的表情有點病態，像瘋子。
我皺眉：「滾。」
然後他真的轉身就走了。
系統：【沒走，在外面。】
我走過去幾步，從門縫裏往外看，謝凌側身站在外面……抽自己巴掌。
一邊抽他眼神陰冷，一邊嘴裏自言自語：
「廢物，還是這麼沒用，怎麼都沒辦法得到母親的喜歡，她不喜歡你，你就是下賤貨色。」
【完了系統，他好像真是那個失控角色，他小時候絕對沒這麼變態。】

-11-
系統委婉開口：
【也許他小時候就挺變態的，比如每次他對你惡語相向後，實則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扇自己巴掌？】
我嘆氣。
系統：【你不想殺他？】
【要多殺一個人，我壓力很大。】
我在心裏盤算着該怎麼動手，謝凌忽然又從外面進來了。
我後退一步，故技重施：「滾。」
結果這次他不僅沒滾，還幾步上前，把我打橫一抱，就往外走。
我一驚：「你要帶我去哪？」
他不說話，帶着我連夜離開了御靈宗。
……
山下大路上，馬車內，一路沒說話的謝凌在幫我療傷。
「不如你先幫我把鎖靈釘取出來，我自己可以療傷。」
「不要。」
他現在沒有一點病態的影子，換了一副乖巧的模樣：
「取了鎖靈釘，母親就不會聽話跟我走了。」
我問他要帶我去哪。
「南疆。」他靠過來蹭了蹭我的肩窩，抓着我的手放在他臉上摩挲，「母親的蠱是在南疆種的，我們去解了。」
我默然許久，才問：「謝凌，你到底想幹什麼？」
「果然什麼都瞞不了母親。」他笑得天真，「我想讓母親永遠不會離開我，所以我要把沈瑤的蠱移到我身上。
「我取了沈瑤的心頭血，到了南疆用心頭血重新餵養一隻蠱蟲，等新的蠱蟲種到我體內後，她那隻就會死。」
看來他是真瘋了。
不過，謝塵會同意他移蠱嗎？
動了蠱蟲，沈瑤死了，只怕謝塵會扒了我倆的皮。

-12-
我問：「你的沈姨你不管她的死活了？」
謝凌立馬開始委屈認錯：
我沒工夫跟他搞煽情：「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不會爲任何人留下。」
他聽懂了，把我抱得死緊，逃避似的將臉埋在我的脖頸裏。
我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滑下。
「可父親不會讓母親走的。」

-13-
去南疆需要半月，一路上謝凌都在發瘋。
晚上我們在一家小客棧落腳，他只要了一間客房。
我戴着帷帽，只因店小二稀奇地多看了一眼，他就要對他痛下殺手。
最後被我攔住。
晚上我沒胃口，他看着一桌一口沒動的東西，立刻就要去殺廚子。
我索性打了他一巴掌。
「謝塵滿口仁義道德，怎麼把你教成這樣？」
謝凌捂着臉，眼睛紅紅地看着我。
我轉身上樓，他沒跟上來。
系統：【又在扇巴掌。】
我：……
尊重，祝福。
……
謝凌許久之後纔回來，漂亮的臉上頂着幾個明晃晃的巴掌印。
他進屋先是坐在我腳邊，見我沒趕他，這才把頭枕在我腿上。
「他沒教過我，他恨不得掐死我。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從小到大，我一看到有人接近母親就受不了，就想殺人，我知道這不對，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想要母親喜歡我，親近我，永遠只看我。
「我與母親血脈相連，我纔是世上與母親最親密的人，母親可以不要任何人，唯獨不能不要我。」
我低頭看他。
發現他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抹和那日謝塵眼裏一樣的暗紅。
我沒回應他。
謝凌就這樣頭枕着我的腿睡着了。
我忽然注意到，他被衣領遮住的後頸下，隱約有塊痕跡。
【系統，胎記能後天長出來嗎？】
那是一枚月牙狀的胎記，淺紅色。
謝塵身上也有，位置和樣子還都和謝凌的一模一樣。
可我記得謝凌小時候是沒有的。
系統：【不造啊。】
……
我伏在桌邊睡過去，半夜時忽然驚醒。
屋內正有一面水鏡憑空凝結。
「追魂術。」謝凌也醒了，正側着臉趴在我腿上，一臉興趣盎然地盯着那面半人高的鏡子。
很快，鏡中便出現了謝塵的身影。
我是頭一次看到他這麼陰沉的表情，聲音也像是淬了冰：「謝凌，把你母親帶回來！」
謝凌卻故意氣他，不僅不答應，反而直接抱着我的腰炫耀：
「母親已經原諒我了，以後要讓我永遠跟着她，她纔不愛你！」
兩個人看起來，都對對方抱有很深的敵意。
而謝塵，更是在看到謝凌拉着我的手，往自己臉上蹭的時候，怒不可遏：
「別碰她！」
謝塵平時情緒很淡，是第一次這麼暴怒。
我忽然反應過來，這很反常。
他好像只對自己兒子敵意最大。
謝凌還在不依不饒地挑釁謝塵，謝塵一個帶着殺意的眼神像是透過鏡子掃了過來。
下一刻，水鏡裂開了。
鏡子消失的一瞬間，謝凌立馬站起來，拉着我就往樓下跑。
「父親隨時會找來，我們必須馬上換條路走。」
謝凌換了小路，趁着夜色趕路。
然而他不知道，我悄悄在路上留下記號，引謝塵前來。
因爲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14-
謝凌帶着我連着趕了五天的路，夜裏也不停。
卻因走的小道太偏，我們最終迷路，闖入了一片詭譎密林。
我們下了馬車，眼前是一片熒熒花海，很快又變成我在御靈宗的房間。
是熒花幻境。
會營造幻境中人身上曾發生過的真實過往。
謝凌在屋內走了一圈，看到桌上壓着一張和離書。
他眼睛一亮：「母親是不愛父親了，是嗎？」
「我從來沒有愛過他。」
謝凌說：「我們都知道母親身上有祕密，當初我和父親都以爲你死了，可是你體內的雙生蠱不見了，我們就知道，一定有辦法能讓你回來。
「只要蠱蟲還在母親體內，不管母親去哪我都能找到。
「所以，母親別跑了，我們會把你抓回來的。」
他有些負氣地威脅。
可這威脅不到我。
我淡淡道：「只要我想，我有的是辦法不讓你們找到。」
謝凌愣住，沉默了下來。
我想打破幻境離開，一轉身卻撞上一個人。
是謝塵。
他追來了，聽到了我剛纔的那些話。

-15-
謝塵面色冷硬。
「阿音，跟我回去。」
「又是爲了沈瑤吧，我說過……別演了！」
話落，一道劍風掃出，謝塵退出數丈外。
這些天我一直在偷偷逼出鎖靈釘，今天正好最後一顆被取出來。
謝塵遠遠站着，像是不高興我的這種誤解：「我沒有。」
他垂眸，視線從我小腹上一瞥而過，「你還是在怨我當年讓你種下蠱蟲，所以才離開。
「可只有這樣我才能保住你。」
謝塵說，「沈瑤她知道你是半妖。
「當時她修煉走火入魔，命懸一線，她用這件事威脅我，若她一死，她的人就會把事情公之於衆。
「歷代修仙宗門仇視妖族，下場可想而知。
「所以我答應用靈力救她不死，可她有殺你之心，想取你的金丹助她修行。我只能把你的命和她的命綁在一起，她纔會有所顧忌。」
謝塵說完，深深看着我，眼底有些苦澀。
我是半妖這個祕密，這是成婚那夜我告訴謝塵的。
「師姐，我從未想過要害你。」
謝塵紅着眼，頭一次用祈求的眼神看我。
「等我找到沈瑤的暗樁，她沒辦法再說出祕密，我會親手殺了她。阿音，你可以爲我留下來嗎？」
我一時沉默。
他以爲，我們之間的矛盾只是這個嗎？
何況所謂暗樁，憑仙尊的能力，這麼多年還沒找到嗎？
我嗤笑出聲。
然而眼前幻境忽然開始變幻。
我這才發現，謝塵手臂上被我劍風擦出血痕，血濺落在熒花上。
現在，幻境裏的一幕幕，都是以謝塵爲主的畫面。
過往從前，歷歷在目。
原來，在我自刎後，沈瑤昏迷，是他幾乎攪爛沈瑤的丹田，才把蠱蟲逼回她體內。
梅花簪子，原本是給我雕的，只是他自卑不敢送我，藏了許多年。
在他的過去，好像總是一個人在偷偷仰望我。
他不敢對我說的話，不敢對我做的事，不敢對我表露的感情，都用在了沈瑤身上。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於是打碎幻境，一切消失。
只剩我們三人置身花海。
謝塵拿出最後的底牌：
「阿音，你跟我回去，然後，我來渡你飛昇。」
飛昇成仙，俯瞰蒼生，就算在現代，也是多少人做夢都求不來的。
系統之前告訴過我，完成任務後也可以選擇留在這個世界。
但我當初拒絕了。
即便成仙再好，可那個世界有人在一直等我。
我要回去。
「謝塵，其實你從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成仙。
「我不想成仙。」

-16-
那瞬間，謝塵的眼底有什麼東西裂開。
他近乎不理解地追問：「爲什麼？」
我說：「因爲你縱容沈瑤，虐殺了我的尺玉。」
尺玉是我養的那隻小貓。
「只是因爲這個？」
「嗯，只是因爲這個。」
「阿音，你跟我回宗門，我會再還你一隻一模一樣的，不管去哪我都給你找回來，直到你滿意。」
可那都不是我的小貓，謝塵不明白。
「其實我知道你縱容沈瑤虐殺它，是因爲你那扭曲的佔有慾，你連我身邊的一隻貓都容不下，又怎麼會是真的愛我？
「所以，我不會跟你走。」
我從未見謝塵臉色如此僵冷。
但該說的都說完了，我轉身要走。
謝塵卻對我動手，想強行把我綁回去。
我和謝凌兩人對謝塵一人。
交手間我挑斷了謝塵的衣帶，反手一扯，謝塵的白衣被扯得掛在肩頭搖搖欲墜。
謝塵一滯，複雜地看着我。
「抱歉，手滑。」
「你故意的！」謝凌氣得跳腳，「都什麼時候了，你在想什麼！他有什麼好看的！」
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謝塵後頸的月牙胎記還在不在。
事實果然如我所想，不見了。
「你還看！」
……
謝凌醋意大發ťű̂₂，拼了命地跟謝塵打，簡直殺紅了眼。
最後成功帶着我狼狽跑路了。
謝塵卻瘋了，讓整個宗門開始追殺謝凌。
那些人只想活捉我，但每次對謝凌都是下死手那種。
不過謝凌也不是喫素的，他修爲很強。
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殺意，他次次殺得痛快，活像個天生的殺人魔。
我很奇怪，他明明從小在除魔衛道的修仙第一宗門長大，耳濡目染也不該如此。
【難道我生了個超雄？超雄也能修仙？】
【……】系統，【不是。】
【那他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系統沉吟片刻，才說：
【其實我一直都在懷疑，謝凌是那個失控角色。因爲他其實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他是謝塵爲了留下你，創造出來的一個孩子。】
原來，因爲我一開始就告訴過系統，我完成任務後要回到現代，不會留在這裏。
所以系統的設定裏，我命裏是無子的。
這樣我離開這個世界，纔不會沾染因果。
可那次我提和離，謝塵怕我離開，就想方設法讓我爲他生下一個孩子。
【目前來說，謝凌不受天道所制，不在六道因果之內，他只聽你的。】

-17-
系統的話讓我沉默了許久。
我現在不確定，謝凌和謝塵到底誰是失控的角色。
不過沒關係，只要都殺了，就好了。
如果謝凌帶我去南疆，成功把蠱換到他自己體內，殺了他，我的蠱就能解。
而假如他失敗了，我被謝塵帶回了御靈宗。
那我就要殺了謝塵，之後才能殺沈瑤解蠱。
反正就是——都別活。
……
謝凌每次殺完人，都會跑到我面前裝可憐，嚶嚶嚶說手上有血害怕，讓我幫他擦擦乾淨。
他眉間紅痣越來越豔麗，好像他越殺人，越興奮，
我勉強伸手給他擦臉上濺到的血，他馬上星星眼，笑得特別開心。
「母親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等我種了蠱，母親會喜歡我的。」
我倒胃口，把帕子扔給他，轉身走了。
然後系統告訴我，謝凌偷偷把那塊帕子搓乾淨收了起來，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拿出來蓋臉上幸福幸福。
我表示想扇他兩個大耳刮子。
系統驚訝：【你何必獎勵他？】
我：……
……
我和謝凌順利到了南疆。
謝凌拿到子蠱，以沈瑤的血餵養了一夜。
準備第二天把蠱蟲種到自己身體裏。
然而在此之前，謝塵來了。
還ţű₅Ţù₌帶來了病歪歪的沈瑤。
「如果是因爲她你才一直不肯原諒我，那現在我把她帶來了，只需留她一條命，她任你隨意處置。
「以後你不願成仙，那我就永遠留在凡間陪你。」

-18-
沈瑤半昏迷狀，意識昏沉地躺在地上。
最不可思議的是，謝塵竟然沒給她治傷。
她臉上那條被我抽出來的傷口很深，已經潰爛，發出惡臭。
我很驚訝，謝塵不心疼嗎？
我沒有如謝塵所想的那樣，馬上對她動手泄憤。
因爲——
「我現在只想殺她。」
可沈瑤身上還有謝塵的靈力，只要謝塵還活着，我就殺不了她。
謝塵用近乎示弱的語氣：「再等等，阿音，我答應你，我會親手殺了她。
「你先跟我回去可以嗎？」
「別聽他花言巧語！」謝凌把我拉到身後擋着，「母親不可能跟你回去！」
謝塵皺眉，瞥到他手裏裝蠱蟲的玉盒，一抬手，玉盒已成齏粉。
心血被毀的謝凌暴怒，提劍就衝了上去。
謝塵雖爲下界壓制了修爲，但實力遠非常人可比。
幾個瞬息，謝凌就捱了兩掌開始吐血。
謝塵冷冷地收回手：「不知死活。」
但我卻發現，謝塵跟謝凌要弒父的那股瘋勁不同。
他處處在對謝凌留情，從沒有哪一招是朝他要害去的。
țűₒ他好像在忌憚什麼。
按理說，謝凌這十三年是他眼前長大的，暴虐成性他不會不知道。
這些天謝凌殺的那些人，謝塵更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竟然絲毫沒有要因此重罰謝凌的樣子。
這對「深明大義」的仙尊來說，太古怪了。

-19-
我正出神，那邊謝凌爬起來再戰，趁機對謝塵用了蠱毒。
謝塵一時靈力不濟，落於下風。
謝凌對謝塵是真下死手，長劍直取謝塵心口，眼看就要成功。
忽然有一根橫樑坍塌，從屋頂朝我砸來。
偏偏我靈力在此時滯澀不能用，也逃不開。
千鈞一髮之際，謝凌爲救我，被謝塵趁機打成重傷，砸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四周一時靜極。
一片狼藉殘垣中，煙塵未散，我和謝塵遙遙對望。
「這就是你說的愛我？」我瞥了眼砸在地上的橫樑。
我看到了，橫樑是謝塵故意動的手腳。
「在你自己的利益面前，別人什麼都不是。其實仙尊大人自私自利，只愛你自己。」
滯澀的靈力漸漸恢復，我舉劍指向謝塵，他巋然不動。
偏偏此時，沈瑤醒了。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我提着劍，便一臉驚恐。
在看到謝塵站在不遠處後，就趕緊爬了過去。
「仙尊、仙尊救我，她要殺我！」
謝塵眼裏的厭惡幾乎不再掩飾。
抬手間，沈瑤就被謝塵掐着脖頸提起來。
「我縱容你這麼久，不過是你還有些用處，可你三番兩次對她動手，你覺得你配嗎？
「下賤之人，豈可與她相比？你這張臉我早就想劃爛了！
「你不配用和她如此相似的臉！」
謝塵神色猙獰，哪裏還有一點謫仙清淡之姿？
而對於沈瑤來說，謝塵的偏愛一直都是她驕傲的資本。
她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竭力發出聲音：
「仙、仙尊……爲什麼……你明明對我——」
我替她解惑：「因爲他根本沒有成仙。」
謝塵脣角浮現一絲笑意，把沈瑤狠狠扔在地上，抬眼看向我。
沈瑤不肯相信：「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知道他爲何一直護着你，爲何一定要助你修仙嗎？
「你以爲他是愛你，想和你長相廝守。
「其實你不知道，他恨死你了。」

-20-
系統曾經讓我看過，謝塵在凡間渡劫時發生的事。
修仙者飛昇前必渡凡劫，結清凡世因果才能成仙。
渡劫者入世便會失憶，修爲被壓制九成。
當時謝塵以爲自己是個散修，一路懲奸除惡。
他遇見沈瑤，因爲癡迷她的那張臉，甚至和她成了親。
沈瑤知曉謝塵是男主，以後必成大道。
於是在成婚那夜，沈瑤讓他向天道發誓。
「我謝塵今日以天道起誓，不渡我妻沈瑤成仙，今生絕不飛昇。」
沈瑤當時只是想用這個誓言捆住他，讓他謹記此誓，不要辜負自己。
卻沒想到，這個誓言會成爲謝塵凡劫的一環。
當謝塵渡完凡劫，恢復記憶時，其實他自己已經開始懷疑渡劫是否真的結束。
但他不敢賭。
於是他把沈瑤帶回了宗門，處處維護，甚至讓我爲她種蠱，一心要助她修仙。
後來沈瑤確實有了靈力修爲。
謝塵的飛昇雷劫也終於來了。
可雷劫過後，他到底沒有飛昇成功。
因爲沈瑤還未成仙，他因果未完，那個凡劫還沒真正結束。

-21-
「他這種極度利己自私的人，因爲你的那個誓言沒能成仙，你說他恨不恨你？
「他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了，你還以爲他愛你愛得要死。
「沈瑤，你纔是真的愚蠢。」
所以一直以來他不肯殺沈瑤，只是因爲他自己。
所謂的被沈瑤用我的身份威脅才騙我中蠱，和所謂的要查暗樁纔不能殺她，都是他編造的謊言。
地上的沈瑤臉色慘白，那張醜陋的臉實在可笑。
在謝塵厭惡的目光裏，她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心如死灰一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謝塵神色冰冷，看她如同看一條死狗。
【系統，現在我可以確定，他就是那個失控的角色。】
我必須殺了他。
我調動體內靈力倒衝，修爲可以在短時間內提高數倍。
但與謝塵對劍幾個回合後，我開始體力不支。
他雖是僞仙，但確實已修成金身，只差半步就能飛昇。
「阿音，我對你那麼好，你明明都在幻境裏看到了我有多愛你，那些都是真的，你爲什麼還不心軟？
「你心裏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我？」
我抬眼看去，謝塵雙眸猩紅，竟是有入魔的徵兆。
若我能引他入魔，擾他道心破他金身……就有贏他的機會。
我擦掉脣角的血，挺直脊背：
「謝塵，你是不是一直覺得很挫敗？很自卑？
「因爲你知道，你身體裏讓你成爲天之驕子的血，是我的，你一直都只是個可憐蟲。」
其實換血的事，謝塵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裝作不知道，免得自己那點可憐的良心不安生，也傷了他可憐的自尊心。
被我說中的謝塵，果然臉色扭曲，眼中戾氣更重。
「你知道自己配不上我，知道我不屬於這個世界，知道你在我心裏什麼都不是，我遲早會離開。」
我不慌不忙步步緊逼。
「你自卑，所以你看我從天才變成廢人，你心裏比誰都高興，你以爲你這樣就配得上我了。
「但事實就是，你的所有陰暗自私，見不得光的卑鄙無恥，我都知道，你就是這樣讓我噁心。
「你比塵埃還下賤，你的愛我踩在腳底碾爛了也不要。」
謝塵心神大亂，雙目血紅。
「閉嘴！」
他白衣獵獵卻如羅剎，眼裏已然有了殺意。
他明明道心已損，神智入魔，卻仍舊……金身不破。
還差什麼？

-22-
我被謝塵打成重傷。
身上的骨頭似是一塊一塊斷掉了，手裏的劍都握不住。
到底還差什麼？
謝塵白衣染血，直直朝我走來。
就在他手裏的劍朝我刺來的瞬間，忽有一柄飛劍將其擋開。
是謝凌。
謝塵注意到他，眼裏的殺意暴漲幾分。
他要殺謝凌！
……不行！
我拼盡全力撲過去護住謝凌，背後卻狠狠捱了一掌，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打碎了一樣。
系統聲音焦急：
【宿主，如果你現在這具身體死亡，就不能回到現代了，還有，謝塵必須死，蠱蟲必須解，否則也回不去。】
我意識昏沉，想回應系統的話，卻怎麼也做不到，整個人陷入了無盡黑暗。
好像回到了從前，一直躺在醫院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黑暗，但媽媽每天都會在我耳邊說話，給我擦身體，幫我按摩肌肉，問我什麼時候能醒來看看她。
自我車禍後，成了植物人在醫院躺了三年。
我能聽到媽媽的每句話，每一聲嘆息，多少次聽到她偷偷地哭。
但是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直到系統找到我，告訴我完成任務就能醒來，恢復健康的身體。
於是我答應了。
我知道另一個世界還有人一直在等我，所以我不會爲這裏的任何人停留。
我必須回去。
忽然，眼前似有一道白光，身體湧入陣陣暖流，疼痛在慢慢消散。
我終於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臉色慘白的謝凌。
謝凌撐起的結界，暫時擋住了謝塵。
他正把全身的靈力都灌輸給我。
結界搖搖欲墜，謝凌終於倒在地上。
我嚥下一口湧上來的血腥，靠牆坐起，把他扶進懷裏。
他也傷得很重，半邊身子都是血，如今更是渾身冰涼。
好像只剩一口氣了。
我用衣袖擦了擦他被鮮血弄髒的臉：
「謝凌，你聽我說，你是因果之外，現在只有你能殺他。」
謝凌已經有些意識渙散，他呆呆看着我，好像有點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但一瞬間他好像又懂了我的意思。
其實謝凌，就是謝塵。

-23-
他是謝塵的一縷神魂。
當年因我命中無子，謝塵多次嘗試都無法讓我懷孕後，就抽了自己一縷神魂化爲靈胎，讓我孕育。
而這縷神魂裏封着謝塵的惡念，所以謝凌才喜怒無常嗜殺成性。
謝凌是另一個謝塵，是謝塵的陰暗面。
謝塵厭惡另一個自己，所以纔對謝凌抱有最大的敵意。
也正是因爲這一縷藏着惡念的神魂離體，他纔能有道心純粹、金身不破的本領。
「謝凌，你願意幫我嗎？」
我懷裏的謝凌奄奄一息。
他彷彿第一次享受我的懷抱，拉着我的手蹭Ťŭ⁼了蹭臉，不捨地望着我：
「母親，帶我一起走吧，不要丟下我。」
我看着他：「好。」
此刻他眉眼間的邪氣褪去, 眼裏滿是依賴眷戀：
「母親，再喚我一聲阿凌。」
我溫柔地摸摸他的頭：「阿凌乖, 孃親帶你走。」
他笑着, 眉間紅痣漸漸消散。
下一刻，他整個人化作一縷輕煙, 毅然決然迴歸本體，奔向光明, 融合在我的劍裏。
在結界破裂的瞬間，我的劍直取謝塵的心口。
手中的劍似有生命, 並沒有被謝塵強大的護體靈力震開, 反而勢如破竹，直接穿心而過。
謝塵低頭，詫異不解地看着胸口綻開的血花。
彷彿還沒想明白，我的劍爲何能破他金身。

-24-
一縷紅霧從劍身鑽入謝塵的心口，惡念歸體，他金身已破。
謝塵周身的靈力在急速潰散，容貌也在瞬間迅速蒼老。
他跪倒在地, 須臾白髮蒼蒼，嶙峋老骨。
他背脊佝僂，聲音蒼老嘶啞：「阿音……師姐, 爲什麼……我只是愛你, 我沒有錯……」
我拔出了劍。
謝塵以爲我心軟了, 剛要朝我伸手。
然而我掐了個劍訣，剎那間萬劍懸空，齊齊朝他飛去。
「謝塵, 帶着你見鬼的愛下地獄去吧。」
萬劍穿心, 謝塵死了。
我望着四周廢墟，撐着劍喘氣。
腦海中，系統發出通知：
【失控角色生命特徵已經消失, 宿主體內蠱蟲已解, 現在本世界數據很穩定。
【於音, 最後要謝謝你, 也恭喜你, 系統馬上開啓倒計時，將你傳送回現代。】
我這才發現, 角落裏的沈瑤，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一面倒塌的牆砸得血肉模糊。
地上幾條鮮血淋漓的痕跡, 應該是她想掙扎着爬出來，但最後失敗了。
腦海中傳送倒計時開始了, 5、4、3、2……
最後一刻, 我收回視線，問系統：
【主角死了，這個世界不會廢掉嗎？】
【不會。芸芸衆生不是假的, 你救了所有人, 也救了這個世界。
【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鮮活的人生, 歷史不斷被他們推進，天地風雲，大勢起落, 百年之後會再誕生一位氣運之子，也就是男主，這裏的故事會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