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京圈太子爺周厭辭在一起整整 5 年。
他卻拋下生病的我,去接歸國的白月光。
我心灰意冷地要分手。
周厭辭抱臂靠坐在真皮沙發上,聲線冷淡:
「誰說我和你是男女朋友?
「你不過是我養的一隻鳥,我不點頭,誰敢放你走?」
我溫吞吞開口:
「我考上公務員了,組織叫我去報到。」
-1-
我是京圈太子爺周厭辭唯一的女朋友,和他談了整整五年戀愛。
他帶我出席各種場合,和我形影不離。
旁人都道我好福氣。
只有我知道,這場戀愛快要結束了。
周厭辭的白月光黎婉心就快要回國。
她是他的初戀,愛而不ŧú⁶得的那種。
而我,只是一個替代品。
「晚飯要在家裏喫嗎?」我幫周厭辭倒了一杯茶。
周厭辭垂頭看手機,沒答話,濃密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緒。
不得不承認,周厭辭這張臉帥得人神共憤,很多時候具有止怒的作用。
我斂眸,又溫聲問了一遍。
周厭辭皺眉鬆了鬆領口:「隨便吧。」
一聽就是沒過腦子的回答。
我頓了頓,沒說什麼,去廚房告訴阿姨晚上只需準備我一個人的飯。
周厭辭擺弄了一會兒手機,轉身進了書房。
我看着「砰」的一聲關上的門,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找出考公的書繼續複習。
我知道我們倆遲早要分手。
戀愛可以不談,工作不能不找。
我之前在一家公司工作,周厭辭嫌我工作忙,直接找老闆開了我。
我不滿他的自作主張,他卻不以爲意:
「這麼想工作?給你開個花店好了。」
在周厭辭的觀念裏,我的工作掙不到幾個錢,根本毫無用處。
可我不這麼想。
我和周厭辭談戀愛,沒花過他一分錢。
我們就是一對普通情侶。
就算是談戀愛,我也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我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捨。
於是,從那之後我便開始偷偷複習考公。
我不停地刷題。
我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
我在奮鬥的微風裏薰陶。
我絲毫沒有察覺時間的流逝,直到阿姨來敲門,才驚覺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
-2-
走到餐廳,我才發現周厭辭單手插兜站在一邊,臉色很是難看。
桌上擺了三菜一湯,菜色十分清淡,飯是一人份的雜糧飯。
這些都Ťů₆是我特意讓阿姨準備的,畢竟考公得通過嚴格的體檢。
可週厭辭不愛喫這些。
「怎麼了?」我自顧自坐下開始喫飯。
「這都是些什麼菜?」周厭辭眉頭擰成了疙瘩,「怎麼沒有我的飯?」
「啊?你剛纔說不在家喫晚飯的啊。」
「……我說了麼?」
「你說了。」
我堅定點頭。
周厭辭和我對視,濃黑的眸子裏滿是懷疑。
而我一雙杏仁大眼無辜地眨啊眨,主打一個裝傻裝到底。
周厭辭最終沒說什麼,換了衣服就出門了。
客廳裏重新安靜下來。
阿姨在一邊忍不住了:
「我不該多嘴的,可少爺他對您真的挺好的。您隨口提一句想喫新鮮的海膽,他都要專門找人給您去買。您就不要跟他置氣了。」
我面無表情地乾飯:「日本都排放核污水了,他這是想害死我。」
「哎呀,少爺買的加拿大的。」阿姨被我帶跑了題。
「喫什麼進口海鮮,一點都不愛國。」
「……」
阿姨見我油鹽不進,嘆了口氣,轉身去收拾廚房了。
我垂下了眼。
在這場戀愛中,周厭辭對我很體貼,可這些都是表象而已。
一旦涉及我們的未來,他就會叫我不要想那麼多。
一開始我以爲他是疑心病重,不輕易對別人交付真心。
可我現在終於明白,他對我根本就沒有真心。
而我想要的,是可以一起面對風雨的同路人。
我曾經以爲可以改變他。
後來我終於明白,試圖改變男人,不如努力奮鬥。
道不同不相爲謀。
-3-
這段時間周厭辭很忙,幾乎見不到他的人影。
我抱着 Ipad 刷題刷得不亦樂乎。
我的申論水平還不錯,行測裏面的數量關係和資料分析有點拉後腿。
數學乃我一生之痛。
一天,我被一道行程問題難住了,反覆計算都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草稿紙鋪了滿桌。
正當我抓耳撓腮之時,房門突然「咔噠」一聲開了。
周厭辭沉穩的腳步響了起來。
我一個激靈直通天靈蓋,劈手就把 Ipad 頁面切換掉,草稿紙卻來不及收拾了。
「你在幹什麼?」
周厭辭修長的手指捏起一張草稿紙,瞥到滿頁的數字之後,有點遲疑地盯着我看。
幾秒鐘之內,我的心念百轉千回。
就在周厭辭要起疑之時,我緩緩開口:
「我有個侄女要升初中,我想幫她補補數學。」
侄女我是真有,不怕他查。
周厭辭眉骨銳利,一雙鳳眼優美狹長,看人時帶着點壓迫感。
我在他打量的目光中漸漸心虛,硬撐着不敢低頭。
許久,他放下草稿紙,哼笑:
「就你這數學水平還幫人補課,能耐。」
我炸了。
我這數學水平怎麼了?
喫你家大米了?
我簡直想咬死這個嘴賤的男人。
周厭辭彷彿沒察覺到我的不快,食指點了點桌子,慢條斯理道:
「你這做的是追擊問題吧?公式用錯了。」
「啊?哪錯了?」我顧不上生氣,被周厭辭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周厭辭隨手拿起筆,在紙張上圈圈畫畫,勾了一張分析圖,寥寥幾句講清了其中的要害,又重新寫下一行算式,沒一會兒就得出了答案。
我沉默了。
對面的男人微挑着下巴,帶着一點自矜。
一看就是在等着我誇。
我豈能讓他得意。
「你做得太慢了。」
公考的數量題得在一分鐘內出答案,又不是做對就行。
周厭辭勾了勾嘴角,突然俯身湊近了我,溫暖的木質氣息將我包圍。
突來的溫情讓我有些恍惚,下一秒,不要臉的話語含着熱氣噴入我的耳廓:
「昨天晚上你也是這麼說的。」
我:「……」
-4-
我沒浪費周厭辭的腦瓜子。
逮着空我就去問他數學題Ŧü⁾,把他煩得不行。
「我給你侄女請個家教老師得了。」周厭辭揉着太陽穴。
我果斷拒絕:「國家禁止開展違法違規補課,我也就是偶爾指點她一下。」
Ṭū́⁻
「偶爾?」周厭辭挑了挑眉表示懷疑。
在周厭辭的指導下,我的數量關係突飛猛進,自測分數節節高漲。
我對他的態度也因此好了不少。
平心而論,周厭辭並不算一個差勁的戀人,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有不少閃光點。
這也是我能和他談 5 年戀愛的原因。
筆試的前一天,周厭辭帶我去會所跟幾個朋友小聚。
我本打算拒絕,但轉念一想,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去放鬆一下也好。
會所包間裝修得很豪華,流轉的燈光傾瀉在大理石檯面上,意大利進口的皮質沙發低調又奢華。
周厭辭和朋友們在打牌,幾個女生坐在旁邊觀戰。
我一個人縮在角落無聊,又忍不住刷起了題。
正當我全神貫注之時,一個捲髮女生突然酸溜溜地來了一句:
「周總,你女朋友沈蔓很高冷啊,都不帶搭理我們的。」
嚯,人在旁邊坐,鍋從天上來。
我抬起頭,只見捲髮女的長髮似無意般落在周厭辭手臂上。
這點女人的小心思,傻子才看不出來。
可週厭辭沒有開口幫我。
旁人都有女朋友作陪,周厭辭卻只有一個人。
他顯然對我也有點不滿,一手搭在椅背上,涼涼地瞥了我一眼。
壓力給到我這邊。
我有點好笑地上下掃了眼捲髮女,語帶諷刺:「這不是把機會留給你麼。」
捲髮女聞言不自然地偏了偏身體,臉立刻漲紅了。
她的男朋友臉上掛不住了,衝着我脫口而出:
「沈蔓你講話也太難聽了,連黎婉心的一個小手指都比不上,難怪厭辭不肯把你娶回家!」
此話一出,整個包間都安靜了。
我和周厭辭的關係就這麼被赤裸裸地揭示出來,像一根尖針般扎進了我的心窩。
指甲掐進手心,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帶着一絲希望去看周厭辭。
他冷硬的輪廓繃得很緊,眼神愈加冰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人說話。
許久,周厭辭推開桌子站了起來,開口時聲音極淡:
「心情不好,不玩了。」
他沒有否認。
雖然知道會這樣,可我的心還是沉沉地墜了下去。
周厭辭對我很好。
可這種好無關承諾和未來。
更不可觸及黎婉心。
-5-
這個小插曲還是不可避免地影響了我的心情,一整夜我都睡得不太踏實。
早晨起牀時我的頭昏昏沉沉,胡亂喫了點東西就去參加筆試了。
考場設在郊外的職業技術學院,考生很多,大多比較年輕。
ṭũₐ多年不考試的我非常緊張,手心直冒汗。
然而,長時間的紮實練習讓我很快進入了狀態。
言語就靠第六感,推理資料上大分,數量關係賭人品,申論是我主秀場。
時間飛速流逝,我完全是靠着肌肉記憶在答題,筆尖跳躍着在紙上飛舞,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直到傍晚交完卷子,我才長出一口氣,整個人癱在了座位上。
能不能考上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盡力了。
重啓手機,一連串的未接電話和消息跳了出來。
全是周厭辭的。
我剛把電話撥過去,他就接了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質問:
「你今天干嗎去了?怎麼不接我電話?」
我直接閉着眼扯謊:「跟朋友逛街。」
「逛街不看手機?」
「手機壞了,這會剛修好。」
我已經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他,周厭辭顯然也聽了出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
「這話你自己信麼?說謊也不知道編個走心點兒的?
「我知道你不開心昨天的事,回頭帶你去喫你最喜歡的日料店,那邊的藍鰭金槍魚很不錯。」
這就是周厭辭的讓步了。
轉移話題,逃避溝通。
我不愛跟人吵架,以往他給臺階,我也就順勢下了。
可現在,我突然不想繼續這樣了。
我安靜地垂下眼,話語淡漠:
「我現在不愛喫日料了。
「一堆臭魚爛蝦惹蒼蠅。」
我這指桑罵槐的話一出,周厭辭氣得和我大吵了一架。
前所未有的激烈。
他不明白爲什麼他已經讓步了,我還要沒事找事。
吵到最後,他像一頭髮怒的獅子,咬着後槽牙一字一頓地說:
「別人說你說話難聽還真沒說錯,你自己看看你這像什麼樣子!」
我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心臟彷彿一把重錘般怦怦直跳,我急促地呼吸,手指開始發麻,微微顫抖。
眼眶泛起一陣酸意,眼前的世界被淚水折射,變得扭曲而模糊。
不準哭。
我咬着嘴脣,抬手揉了揉眼睛,使勁把眼淚憋了回去。
公考人有淚不輕彈。
傻子才爲男人哭泣。
-6-
周厭辭沒回家,住在了別處。
反正他房子多得很,高興的話換着睡一個月也不重樣。
我樂得自由。
筆試成績很快出來。
我祖墳冒青煙,竟然以微弱的優勢排在了崗位第一。
於是,我火速報了個線下面試班,連夜打包行李住進了封閉基地。
不得不說,在面試班的半個月過得比我高三時還慘。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從早到晚地不停練習,嗓子都說啞了。
等到出關時,我就算扶大爺被訛了,也能情緒穩定地對大爺輸出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
我帶着這種狀態進入了面試考場,穩定發揮拿到了第一名。
一切塵埃落定。
出考場時,天色漸暗,陰雨連連。
可能因爲最近太過勞累,我胃疼的老毛病犯了,一開始只是隱隱陣痛,後來就像一隻鐵手在我胃裏翻攪,疼得我冷汗直冒。
考場偏遠,雨天又打不到車,我眼前一陣發黑,險些站不穩。
鬼使神差地,我給周厭辭打了個電話。
電話過了很久才接通,聽筒里人聲嘈雜,還有機場的提示音。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今天也是黎婉心回國的日子。
「什麼事?」周厭辭語氣很淡,近乎冰冷。
「我胃好疼,你能不能來接我去醫院?」我的聲音微微顫抖。
「呵,你這是說謊說上癮了。」周厭辭冷笑一聲,語氣毫不留情。
「……我是真的胃疼,這裏打不到車。」
「你不就是不准我去接婉心麼?這樣有意思麼?」
我張了張嘴,嗓子卻像堵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雨水淅淅瀝瀝地織成一張灰色的幕布,將我籠罩,心臟一點一點地被冷意侵蝕,逐漸麻木。
許久,我扯了扯嘴角:「是挺沒意思的。」
忙音從聽筒傳來,我突然脫力,眼前一黑就要朝前栽倒。
「同學!你怎麼了?」
溫潤男聲入耳,伴隨着一雙有力的胳膊扶住我的肩膀。
恍惚中,似乎有一個人着急地對我說話,然而我的意識已經沉淪進無邊黑暗……
-7-
那天后來我被送進了醫院,只差一點就要胃穿孔大出血。
年輕的值班醫生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痛斥我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乖乖低頭挨訓,聽着聽着卻笑了出來。
連陌生人都能幫助我、關心我,而周厭辭呢?
他在接他的白月光,忙着帶她去喫飯呢。
我還在這邊給他打電話,簡直就是個笑話。
出院後,我收拾東西搬了出去,租了個小屋開始調理身體。
我自己買菜做飯,閒時就看看書、逛逛公園,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
一晃幾個月過去,體檢、政審和公示都順利通過了,我安心地等待着入職。
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這天,周厭辭的一個朋友給我打了個電話,叫我去會所一趟。
問他有什麼事,他卻支支吾吾不肯說清楚,只說有急事。
我垂眸。
聽筒裏一片寂靜,會所的音樂聲、玩鬧聲都沒有,傻子都知道是周厭辭讓他打的電話。
只是不知道周厭辭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我思索片刻,還是決定過去一趟。
推開門的一瞬間,我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周厭辭靠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領口散開了一個釦子,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整個人看起來很陰鬱。
黎婉心就坐在他身邊,一身精緻的香奈兒小套裝,面色不豫地盯着我看,旁邊還有幾個他們的朋友。
門一打開,衆人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齊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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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門口,沒有說話。
「過來。」周厭辭眸中一片寒潭。
「你找我有什麼事?」我沒動,直接開門見山,「鑰匙給你放玄關了,你送我的東西我也都還你了。」
周厭辭聽了這話似乎更生氣了,咬牙一字一頓道:「你什麼意思?」
我語調輕鬆:「分手的意思啊,這還用我說出來麼?」
周厭辭面色狠狠扭曲了一下。
空氣彷彿凝滯了,衆人一臉見了鬼的驚恐表情,一個個正襟危坐得跟成了精的石獅子似的。
周厭辭脣線緊繃,許久,他抱臂靠坐在沙發上,聲線冷淡:
「誰說我和你是男女朋友?
「你不過是我養的一隻鳥,我不點頭,誰敢放你走?」
黎婉心突然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周厭辭,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和周厭辭在一起五年,從不知他對我是這種心態,我一直以爲我們是普通戀人。
我抬頭,溫吞吞開口:
「我考上公務員了,組織叫我去報到。」
此話一出,殺遍四方,寸草不生。
衆人皆震驚,一時難以把一身休閒裝的我和公務員聯繫在一起。
周厭辭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似乎無法理解我的話:
「你考了什麼?」
我用看傻子的眼光斜了他一眼。
果然公考就是要把這些理解能力差的人剔除出去。
省得拖我們國家的後腿。
「周哥,嫂子說她考上公務員了。」旁邊一個黃髮青年見我不理周厭辭,湊過去給他又重複了一遍。
周厭辭狠狠瞪了黃毛一眼,把人嚇得一個激靈。
「考上公務員很厲害麼?」周厭辭下頜微抬,眼神不肯退讓。
「不厲害,也就區區稅務局而已,你……確定要扣着我?」
周厭辭被我噎了一下,臉色陰沉得可怕,卻沒再開口。
我緩緩掃視了一圈,包廂內衆人臉上表情各異,都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這些二世祖們,誰家裏沒幾個公司?
誰能保證自家公司賬面上乾乾淨淨?
周厭辭的另一個朋友出來打圓場:
「哎呀,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嫂子你別衝動,周哥對你多好啊,賭氣說分手幹嗎呢?」
我平靜地說:
「我沒有衝動,也不是賭氣,我就是認真地在說分手。」
「畢竟……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可分手只需要一個人決定就可以了。」
周厭辭一雙眼睛發了紅,死死盯着我,嘴裏還在固執地重複:
「我不同意。」
我朝他輕輕笑了一聲:
「可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說完,我直接轉身離開了會所。
-9-
我以爲我跟周厭辭說得夠清楚了。
像他這麼高傲的人,在我這兒丟了這麼大的面子,應該是不會纏着我了。
可沒承想,上班第一天,我就收到了周厭辭的消息。
【我給你帶了早飯,下樓來拿。】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我有些無語。
之前我在公司上班時,常常因爲起得太晚而只能在工位上啃麪包。
周厭辭有時心情好會給我送早飯。
但那是以前。
現在我們都分手了,他這又是來哪一齣?
等了一會兒,眼見樓下的人沒有離開的意思,爲了避免引起同事注意,我只好回了條消息:
【我在單位食堂喫過了。】
周厭辭回得很快:
【這是米其林餐廳的大廚做的,你們那破食堂能比得了麼?】
【公務員不能私收賄賂。】
【一個早餐而已,怎麼就賄賂了?】
【你開公司的,我應該避嫌,巡查組正在抓違規喫喝。】
【……你出來一下。】
【工作時間不能無故擅離崗位。】
對面久久沒有迴音。
我不知道周厭辭突然抽什麼風。
可於我而言,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喫回頭草不是我的作風。
本以爲在我冷漠的回絕下,周厭辭能就此消停。
可誰承想,從此之後他就開始了消息轟炸。
早晨起牀,周厭辭邀我去晨跑。
我:【上午有會,我得早起去佈置會議室。】
下午下班,周厭辭約我去聽音樂會。
我:【不行,材料還沒寫完,今天就要改完發佈。】
週末上午,周厭辭約我去 SKP 看秋裝當季新品。
我:【沒空。創建文明城市,我們要去掃大街。】
快到節假日,周厭辭邀我去馬爾代夫浮潛。
我:【不好意思,護照上交了,出國得向單位報告。】
……
一個月後,周厭辭憋不住了:【你一個小小公務員怎麼事這麼多?】
我義正詞嚴:【這是我的工作,關你什麼事?】
【那也不能和我見個面的時間都沒有吧?】
我冷笑一聲,手下噼裏啪啦地回覆:
【你有什麼立場問我這種問題?我們現在非親非故,你的那些娛樂活動我也消費不起,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周厭辭破天荒地沒回懟我。
-10-
我的生活平靜了幾天。
結果週五下午,我去市政府給領導送文件時又遇到了周厭辭。
初秋的天氣仍然很熱,明晃晃的陽光烘烤着大地,我在路邊等了一會兒車,就感覺到一陣燥意。
出租車到了之後我剛想上車,周厭辭跟個幽靈似的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
然後就跟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跟着我鑽進了車子。
「你到底想幹嗎?」我被纏得很煩,語氣裏帶了三分怒氣。
周厭辭似乎在路邊等了很久,一縷劉海被薄汗粘在額頭上,昂貴的灰色高定襯衫上洇開了一圈汗漬,頗有些狼狽。
他從手提保鮮袋裏拿出一個粉色的便當盒,打開後小心地遞到我面前:
「我自己做的提拉米蘇,這總可以喫了吧?」
愛心形的蛋糕小小一個,蓬鬆又柔軟,綿密的內餡表層覆蓋着厚厚一層可可粉。
我愣住了。
周厭辭從沒下過廚,更別說做甜品了。
眼前的男人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緊盯着我,俊美的臉上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討好。
見我不說話,周厭辭有些着急地把便當盒往我面前遞了遞:
「我特意學的,很好喫的,你嚐嚐。」
周厭辭一直是天之驕子,何曾如此卑微過。
我突然有些心軟了。
然而就在這時,司機一個急轉彎,那塊深褐色的蛋糕「啪嗒」一聲掉到了我的文件上。
我:「……」
那可是要送給市長的文件!
我心軟什麼心軟?狗男人害我之心不死!
我臉色難看地抽出紙巾,趕緊清理文件。
幸好文件裝在了透明的文件夾中,只有邊角蹭到了一點蛋糕。
然而那一點深褐色在雪白的文件紙上格外顯眼,怎麼擦也擦不掉。
周厭辭臉色微沉,攥住了我的手腕:
「別擦了,我陪你重新複印一份就是了。」
我簡直要被氣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上面有領導簽字,不能複印!」
周厭辭蒙了,小聲嘟囔:「這麼嚴格?」
見我一個眼刀甩過去,他委委屈屈地縮到一邊,默默地清理起掉到座位上的蛋糕。
我盯着文件瞅了半天,長長嘆了口氣。
罷了,事已至此,只能隨機應變了。
-11-
到市政府時已經 5 點了,我急匆匆地往裏面走,周厭辭默不作聲地跟在我旁邊。
來到政府辦,我抬手敲了敲門,市長祕書抬頭叫我進去。
我把文件遞了過去,祕書仔細地看了起來。
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他「咦」了一聲:「ṭů¹這是怎麼回事?」
我湊過頭去,只見祕書皺眉指着那一塊蛋糕污漬。
我立刻比他更誇張地「咦」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場面一度非常懸疑。
祕書無奈地搖頭,忍不住笑了出來,接着又板起臉教育我:
「你這小姑娘是新來的吧?工作不夠嚴謹啊……」
祕書這雙眼睛看透了太多,糊弄他是不可能的。
我苦着臉挨訓。
周厭辭想開口解釋,被我一手掐在大腿上,疼得悶哼一聲。
祕書人很好,說到最後,只叫我下次小心一點。
我們有驚無險地出了大門。
已是傍晚時分,昏黃的夕陽給市政府大樓鍍上了一層金光,更顯莊重威嚴ţū́ₜ。
周厭辭情緒有些消沉,低低地向我道歉。
暮色籠罩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打下一片陰影,價值不菲的襯衫袖口皺皺地挽起,右手食指還滑稽地包了一個創可貼。
想來是切甜品切的。
「真的不能原諒我嗎?」周厭辭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我終是停下了腳步,轉頭認真地看着他: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想沉溺在過往中,拖拖拉拉不是我的風格。我有自己的生活,你也應該開始新的生活了。既然你喜歡黎婉心,就好好對她,不要再三心二意了。」
周厭辭臉色蒼白,眼睫微微顫抖,語調急促地說:
「我不喜歡黎婉心,我喜歡的是你。我們已經在一起五年了,現在你要甩了我是嗎?」
「是分手。」我嘆了口氣,「但如果你一定要用『甩』這個字,那就是吧。」
周厭辭聽懂了我的決然,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無措和恐慌。
「提拉米蘇你也不喫了嗎?我做了很久的。」周厭辭執着地把便當盒遞到我面前。
蛋糕已經不成樣子了,稀碎得像褐色爛泥一般,在精緻的盒子裏顯得可憐兮兮的。
我撇開視線,抿了抿脣:「謝謝你給我做的蛋糕,可我現在真的不需要了。」
周厭辭渾身一震,高大頎長的身軀微微蜷縮,變得頹然、絕望。
他就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眼睛溼漉漉的,倔強得不肯低頭。
然而我還是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
周厭辭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我亦沒有回頭。
-12-
我在新的工作崗位適應得很好。
可是周厭辭似乎過得很不好。
從那天之後,我不再回他的消息,甚至開始有意躲他。
周厭辭先是在我單位門口蹲守,我讓保安驅逐了他好幾次後,他便整夜整夜地守在我家樓下。
他先是坐在車裏等。
夜色濃重,黑色的邁巴赫擠在老式居民樓下的一堆破舊電動自行車中,顯得格格不入。
有大爺大媽不滿這種擠佔空間的行爲,輪番「啪啪啪」地敲着車窗,讓他挪車。
於是,周厭辭只好把車停到附近的停車場,然後坐在髒兮兮的花壇上等。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曾經……我也是這樣等他的。
我是在讀大學時認識的周厭辭。
由於家境貧困,父親早亡,母親身體也不好,我一直靠助學金生活。
大三時,我拿到了周厭辭公司設立的獎學金。
那一年,爲了秋招,周厭辭親自來學校頒發獎學金。
當我從他手上接過獎狀時,他微笑着對我說了一句:
「我聽你們老師提過你的事,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
彼時我只當這是一句客氣的場面話。
可是半年後我媽重病住院,我借遍了所有能借的親戚,仍然湊不夠醫藥費時,我突然想到了周厭辭。
我坐在他公司樓下的花壇裏等了一個星期,才成功等到了他。
周厭辭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他同意借錢給我,可是前提是要我當他的女朋友。
我疑惑地問他:
「你喜歡我什麼?我們都沒見過幾次面。」
周厭辭單手插着兜,理直氣壯:「漂亮。」
我知道這人沒說真話,可我還是同意了。
我上學時努力做兼職賺錢,工作後拼命加班賺錢,我想快點還完我欠的債。
周厭辭很討厭我這樣,覺得佔用了太多時間。
然而這是我最後的倔強。
我希望至少在人格上,我和他是平等的。
在一起時,周厭辭對我很好,在生活上從未虧待過我。
我從不跟他聊起未來,我們就這麼稀裏糊塗地談着戀愛,直到我看到了黎婉心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一頭大波浪捲髮,鵝蛋臉,皮膚很白,一雙眼睛形態優美,顧盼生輝——
長得和我很像。
那是周厭辭的初戀,和他門當戶對,畢業後就出了國。
我終於明白了周厭辭和我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從那之後,我無法再心平氣和地和他在一起。
我明白了他看我的眼神、他對我們未來的敷衍是因爲什麼。
然而,渺小如我,平凡如我,卻也不願意做他人的替身。
畢竟……我是真的喜歡過他。
-13-
不久後,單位阿姨得知我單身,開始了傳統保留節目——介紹對象。
我推脫不過,只好選了一個看着順眼的去見面。
男生叫陳覺,是隔壁單位的,也是新入職的公務員。
我和陳覺約在一家火鍋店見面。
我提前五分鐘到的時候,陳覺已經等在桌前了。
看到我,他眼前一亮:「是你!」
從陳覺那裏我才知道,面試那天送我去醫院的人就是他。
「不好意思啊,我後來有急事,只好把你託付給醫生後先走了。你身體沒事了吧?」
「早就沒事了。真的太謝謝你了,之前一直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送的我。這頓飯我請了。」
我和陳覺相談甚歡,從備考的艱辛一直聊到寫材料的痛苦。
突然,旁邊的落地玻璃窗被人敲了兩下。
我轉頭,只見周厭辭一臉怒氣地站在旁邊。
他似乎憔悴了很多,頭髮有些長了,凌亂地搭在額前,衣服也是隨便穿的。
周厭辭邁着長腿很快來到我們桌邊,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
「這位是……」陳覺疑惑地詢問。
「前男友。」
周厭辭聽到「前」字,臉色更差了,卻沒有開口辯駁,只是執拗地坐在一邊。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不必這樣的。」
周厭辭神色懨懨:「我自己願意。」
陳覺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沉吟了一會兒,開口:
「沈蔓很優秀,你放不開可以理解。如果你想重新追她,那我們公平競爭。但是前提條件是,沈蔓自己願意。愛應當是尊重,而不是一廂情願地綁架。」
周厭辭睫毛動了動,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這番話。
我站了起來,直接去拉陳覺:
「我們換個地方吧。」
「哎?那這個人……」
「不用理他。」
我拉着陳覺往外走,而周厭辭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
這些天都是這樣。
即便他堵到我,我也不跟他多說什麼,直接轉頭就走。
他只會眉眼低垂,默默地跟着我。
可今天,周厭辭似乎不太一樣。
他沒再跟上來,就那麼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
轉身出店門時,我用餘光看了他一眼。
周厭辭慢慢地,慢慢地伏低了身體,把頭埋進了手臂。
-14-
周厭辭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
我努力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
快到年末了,局裏要對重點Ťù₈稅源企業進行數據統計和分析。
我跟着科長負責這一項工作。
科長是個 40 多歲的大哥,人很和善,頭髮總是亂翹成不羈的姿態,日常穿一件藍色的衝鋒衣。
我懷疑他批發了好幾件。
由於要改善營商環境,局長要求多和企業對接,深入瞭解他們的需求。
於是,科長便讓我對重點稅源企業進行約談。
周厭辭的公司排在名單的第一位,和我對接的稅務總監是一位幹練的女性。
稅務總監向我提供了一系列詳盡的報表後,我又約她來局裏座談。
本以爲這就是一次平常的會議,然而,當我在會議桌上擺好席卡後,周厭辭卻兩手插兜優哉遊哉地走進了會議室。
之前的脆弱彷彿只是曇花一現,他又變回了原來不可一世的模樣。
我呼吸一滯:「你來幹什麼?」
周厭辭懶洋洋地用下巴點了點銳豐集團的席卡:
「我的公司,我不能來?」
稅務總監並不知道我們倆的關係,抬手朝我介紹周厭辭,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很快,科長也到了,會議就要開始。
周厭辭突然開始作妖:
「小沈,這個杯子我用不慣,你幫我換一次性紙杯倒點水吧。」
我太陽穴的青筋狠狠抽搐了一下。
科長驚訝的目光在我們倆之間來回:
「周總認識我們小沈?」
周厭辭突然朝我瞥了一眼,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我心下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那張弧度優美的嘴一張一合地開始陰陽怪氣:
「當然認識了,小沈公考筆試還是我輔導的呢!」
我:「……」
狗男人心眼子就針尖那麼大。
科長更驚訝了:「你輔導小沈?你們是……」
我人都要炸了。
然而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惡狠狠地盯着周厭辭,用眼神威脅他。
周厭辭似乎收到了我的威脅,沒再亂說話,只是含糊地回答:
「她是我一個朋友的侄女。」
好在科長沒在意這個小插曲,我們很快進入了正題。
出乎意料的是,會議開始後周厭辭沒再說什麼,只是聽稅務總監和我們交流。
我們很快從電子報稅聊到稅收優惠新政策,再談到企業目前的難點、痛點。
周厭辭似乎對這場會議並不感興趣,一手撐着下巴,一手無聊地轉筆。
然而他卻聽得很仔細,間或還能補充上一兩句。
我真是搞不懂他來幹什麼。
會議結束後,我送他們出去。
周厭辭看出了我的疑惑,仿若毫不在意般牽起一個冷笑:
「我就是來看看你心心念念考的單位怎麼樣。」
我用眼神表示詢問。
周厭辭將嫌棄的眼神從我的科長同款紅色衝鋒衣上移開:
「土死了。」
我:「……」
-15-
在周厭辭來過局裏之後,黎婉心竟然也親自來開會了。
她是另一家公司的總經理。
黎婉心的捲髮柔順地披在肩頭,一身迪奧西裝裙將姣好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我攏了攏炸毛馬尾上掉下來的碎髮,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科長對我們錯綜複雜的關係恍然不知,受寵若驚地搓手:
「哎呀,企業現在對我們政府工作真是重視啊。」
黎婉心柔柔笑了,話語卻夾槍帶棒:
「可是你們好像對我們企業並不重視呢。」
科長一聽這話愣了,連忙詢問怎麼回事。
黎婉心輕蔑地斜了我一眼:
「讓這麼個沒水平的科員和我們對接,說不過去吧?」
我看了她一眼。
我和黎婉心此前並沒有任何交集,唯一見過的一面就是我去會所和周厭辭分手。
周厭辭愛的是她,而她一直對周厭辭不冷不淡的。
現在我和周厭辭都分手了,怎麼也輪不到她對我有敵意吧?
場面有些尷尬,科長連忙打起了圓場:
「我們小沈雖然年輕,業務水平還是很不錯的,她有什麼不到位的地方,你和我說。」
黎婉心冷哼一聲:
「她能有什麼水平?一朵菟絲花而已。這公務員崗位也是別人給搞定的吧?」
這就是來找茬的。
科長也聽明白了,他臉色微沉,正色道:
「公考很公平的。你說小沈的崗是別人給搞定的,那麼請問是哪位領導給搞定的?」
黎婉心被噎了一下,有些惱羞成怒:
「你們自己人護着自己人,還不是蛇鼠一窩?」
科長被氣得直喘氣,頭髮更炸了。
眼見黎婉心帶來的人偷偷端起手機,我連忙拉住科長,掛起一個職業假笑:
「黎小姐看來是對我個人有意見。沒關係,你儘可以拿出證據,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你舉報。但我必須要說一句,你在我們單位這麼鬧,是擾亂政府行政秩序,請你也要考慮考慮後果。」
黎婉心被我一嚇唬,氣焰小了三分。
她怨恨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意味不明地說:
「等着吧,自有人收拾你。」
-16-
黎婉心這種千金大小姐哪裏受過氣。
我本以爲這只是她面子掛不住的氣話,沒想到後來卻一語成讖。
這天快下班時,單位樓下突然來了一個老大爺,嚷嚷着要上訪,點名要我接待。
我很蒙。
作爲稅務部門,我們基本都是對接企業,很少有個人業務。
然而很不湊巧,領導們都去開會了。
眼見大爺聲音越來越大,我怕他太過激動出什麼意外,還是趕緊下去了。
大爺約莫 50 多歲,穿着灰色的襖子,模樣很樸素。
見我下來,他上來就衝我大罵:
「就是你這個小女娃騙我!作爲人民公僕不幹人事!欺負我們老百姓!」
路人紛紛衝我行注目禮。
我努力回想,印象裏自己根本沒見過這個大爺,於是出口詢問:
「您是有什麼事要解決?」
「你們看看!連答應解決的事都忘記了!這不是糊弄是什麼?」
大爺肉眼可見地更加憤怒。
「您先別急,您不跟我說清楚我也沒法解決,不是嗎?」
「你們把我的錢都扣走了!就因爲不滿我去信訪局上訪!」
「個人納稅是按照相關稅法標準統一劃扣的,並不會特意多扣某個人的呢。」
「你胡說!」
眼見大爺臉都氣紅了,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越來越多,我上前一步:
「要不咱們進去說吧,您喝杯水,我慢慢向您解釋。」
「你別碰我!」大爺突然跳了起來,一把將我用力推開。
猝不及防之際,我只覺一股大力向我襲來,踉蹌幾步朝後狠狠摔倒。
「砰」的一聲,我的後腦勺磕在地面上,眼前陣陣發黑。
意識彌留之際,我彷彿聽到了周厭辭焦急的聲音。
呵,都磕出幻覺了。
我自嘲。
這能算工傷了吧。
-17-
再睜眼,我又到了醫院。
眼前竟然還是那個很囉嗦的年輕值班醫生。
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嚯,這麼快就二進宮了啊。」值班醫生見到我後眉頭一皺,開始開大。
「你這人怎麼老進急診?先是急性胃潰瘍住院,現在又……摔了腦袋?你對自己的身體能不能上點心?」
可能因爲有點暈,我的話沒過腦子就衝出了口:
「你不也老待急診麼?」
這話對一個年輕的醫生很是扎心,他筆尖在記錄表上一頓,轉頭朝一邊大喊:
「家屬呢?送你們家病人去拍腦部 CT,她這會精神得很呢!」
跟着轉頭,我才發現暈倒前並不是幻覺,周厭辭竟然真的坐在一邊。
他笨手笨腳地削着蘋果,好好的一個果子被霍霍得坑坑窪窪。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之前住過院?」周厭辭放下蘋果,打破了沉默。
「嗯。」
「什麼時候?」
「胃疼那一天,後來暈倒了。」
周厭辭瞳孔驟縮了一下,顯然也想起來那天的情形了,他語氣艱澀:
「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
「沒關係。」我很快回答。
沉默又在兩人之間蔓延。
周厭辭擦了擦手,起身推我去做檢查。
等候的間隙,他告訴我,大爺是黎婉心找來的,精神不太正常,人已經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得,我就說應該離狗男人遠點。
周厭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半低着頭:
「婉心不滿你把我搶走,策劃了這起事件。我偶然得知她的計劃,想趕來阻止,卻還是遲了一步。
「其實上次開完會後,我知道你是真的找到自己喜歡的生活了。我本想遠離你的,沒想到還是給你帶來了麻煩。
「真的……對不起。」
我歪頭看了周厭辭一會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周大少爺也會道歉了?恭喜你學會一個好習慣,記得常對下一個女朋友說哦。」
周厭辭乖順地點點頭。
他抬起手,似乎想再揉一揉我的發頂,但頓了頓後又縮了回去。
這對他而言,已經是逾矩的動作了。
-18-
三個月後,我終於攢夠錢,連帶着利息打到了周厭辭的銀行卡上。
他沒再對我說些什麼。
一年後,我和陳覺準備結婚了。
婚禮那天,周厭辭突然給我發了個 2 萬塊的大紅包,祝我新婚快樂。
我直接點了接收,麻溜打字:
【錢我收到了,心意拿回去吧。】
然後,我反手就把錢捐給貧困兒童了。
畢竟作爲稅務部門的一員,對社會財富再分配乃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過了很久,周厭辭那邊又發來一句:
【他哪裏比我好?】
我不假思索:【他是黨員!】
【……懂了。】
又過了幾個月, 周厭辭也結婚了,對象和他門當戶對,是個很溫婉的女孩子。
他把邀請函發給了我。
我給他回了 200 塊錢的禮, 附言:
【在趕會議記錄呢,沒空去哈。】
他回:【明白,熟悉的配方。】
而後我們的聊天框便再無往來。
我趕着截止線的最後一秒把文件發出去, 然後伸了個懶腰。
夜空遼闊, 璀璨的星星點綴其中, 一閃一閃地發着光。
我眯着眼睛眺望遠方。
雖然所處的位置不同, 可我們每個人都是最獨特的那一顆呀。
番外:周厭辭視角
第一次見到沈蔓, 我就覺得她長得很像黎婉心,可是細看又有些不同。
婉心像一隻高傲的白天鵝,而沈蔓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像雜亂卻生命力蓬勃的藤蔓。
沈蔓找我借錢的時候, 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彼時婉心剛出國, 我的初戀無疾而終。
我讓沈蔓當我的女朋友, 只因她和婉心七分相似的容貌。
其實我對婉心的情感很複雜。
13 歲時母親離開了家,是婉心陪着我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時光。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她的。
她從小就要強,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於是我也努力地讓自己更加完美, 好配得上她。
然而和沈蔓在一起的時候, 我似乎更輕鬆。
沈蔓也要強,可是大多數時候她很隨意。
穿幾十塊錢的衣服也可以,喫路邊攤也沒什麼大不了。
欠了債就努力賺錢, 煩惱了就看上一晚上的小說。
彷彿對她來說,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也漸漸變得鬆弛下來。
在沈蔓的理論裏,母親離開我,只是因爲她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並非我不夠好。
我不必過於苛求自己。
我和沈蔓大多數時候都相處得很愉快,除了提到未來時。
我不明白這樣一個簡單隨性的人,爲什麼非要這麼糾結以後。
開心了就在一起, 不開心了就分開,這樣不好嗎?
沈蔓卻認真地告訴我, 這樣的是玩伴, 而她想找的是同路人。
我不曾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直到突然有一天, 她從家裏搬了出去。
我這才知道她悄悄考了公務員。
她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 要和我分手。
她簡直不知好歹。
可是她好久也不來找我。
我很煩躁, 控制不住地想她。
一開始我以爲她只是耍性子,於是我找了各種藉口接近她。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她是認真的。
沈蔓她,是認真地不要我了。
我消沉了一段時間後, 找了個機會去她的單位看她。
她在工作的時候是那麼神采飛揚, 充滿了活力。
她已經有新的生活了。
我想, 我也是時候從她眼前消失了。
沈蔓結婚時,我的心裏到底還是起了波瀾。
憑什麼別人可以,我卻不可以?
我偷偷 p 了個結婚請帖發給沈蔓, 她卻給我回了 200 塊錢。
我簡直要氣笑了。
這女人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對我摳門。
可是,我捨不得花那 200 塊錢。
這大概是她給我的,最後一點祝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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