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時遇見太子殺人,我只能裝瞎。
他各種試探,故意讓我跨進河裏,拿劍對着我,我都忍了。
直到他躲在淨房……
忍不下去了,死吧。
-1-
我回京的路上,馬車壞了。
路旁剛好有一處密林,如今三月初,桃花開得豔,雲霞般落在枝頭。我坐車坐得憋悶,便一個人進林子裏去逛逛。
我鋪了塊帕子在地上,剛席地坐下,忽然從背後的樹幹旁跌出個人來。
那人穿着青色的官袍,補丁上還繡了鷺鷥,是個六品官。他臉色慘白,雙手死死捂着脖子,脖子上鮮血飛濺,噴了我一臉。
溫熱黏膩的液體順着臉頰滑落,我傻了。
下一秒,另一道身影從樹後繞了出來,手裏提着長劍,一腳踩上那六品官的後背。
「能死在本王的劍下,是你的福氣。」
他冷哼一聲,氣定神閒地把長劍插入六品官的後心處,儀態優雅,完全不像在殺人。
盯着他明黃色的長袍,我瞳孔劇震。
他媽的,太子!我死了!Ṱũ̂ₔ
我僵在原地,心臟跳得飛快,腦子急轉半天,忽然有了個主意。
我伸手摸了摸臉頰。
「怎麼下雨了?琉璃——下雨了,你扶我回車上吧,琉璃——」
我一邊喊,一邊用手撐着樹幹站起來,然後雙手向前伸直,摸索着朝外走。
太子站在旁邊,一臉懷疑地盯着我,劍眉緊皺。
「小姐,我在這兒——」
琉璃提着裙襬,興高采烈地從遠處朝我跑來。
「咱們運氣好,遇上陸夫人了,她說捎我們回去呢。」
太子聽見了,立刻隱回樹後,我渾身僵硬,死死地伸手握住琉璃的胳膊,指甲掐進她肉裏。
「呀,小姐你臉上怎麼有血,你受傷了?」
我停住腳步,猶豫道:「什麼血,方纔不是下雨了嗎?」
一邊說,一邊瘋狂朝琉璃使眼色,衝她比嘴型。
「我是瞎子,瞎子——」
琉璃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過來,軟聲哄着我。
「沒事,咱們先回車上。」
「小姐,方纔陸夫人說,她認識一個名醫呢,專治眼疾的,你的眼睛有希望了。」
我瞪大眼睛,給琉璃比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啊!
-2-
路上,我極小聲地把剛纔的情況說了一遍,琉璃聽得倒吸一口冷氣。
「太子蕭元?」
蕭元可不是什麼善茬,他獲封太子之前,一直在邊關領軍,是極不受寵的皇子。可前些年皇帝病重,蕭元回京侍疾,一來二去,不知怎的,皇帝竟下旨冊封他爲太子。
蕭元只是七皇子,前頭還有六位兄長,其他人自然不服,一羣皇子烏泱泱地鬥起來,京裏沒一日太平的。
我父親不過一個五品官,若是牽扯到這種大位之爭裏,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和琉璃都知道事態嚴重,兩個人當即便準備好了應對之策。
我自幼體弱,時不時就要病一場,我家在京郊有一處溫泉別苑,比京城裏暖和許多,天一冷,我就住到別苑裏,開春以後纔回京。
現在正好以此爲藉口,就說這次得了眼疾,去莊子裏休養的。
太子一時半會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讓琉璃立刻派人回莊子,幾個貼身伺候的人都對好口供,還收買了給我看病的大夫。
回到家,母親知道我雙目失明,抱着我哭了一場。
「瑤瑤放心,娘一定會找大夫治好你的病。」
應對完父母,我回到房裏,筋疲力盡地靠在門框上。
那身帶血的衣服剛上馬車就換過了,可背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汗,我叫琉璃放水沐浴。
浴桶就在臥房裏,擺在屏風後頭,對着一扇窗戶,窗外是一株玉蘭樹,有一縷一縷的幽香順着窗子縫隙鑽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整個身體都放鬆下來,解開腰帶,脫掉外袍。
脫到中衣的時候,我看見窗子忽然向外打開,一個黑衣人速度極快地跳了進來,然後伸手掩好門窗。
我嚇傻了,是太子,他要來殺我滅口了?
太子抱着雙臂靠在牆上,他顯然沒想到我正要沐浴,意外地挑了下眉頭,而後噙起一抹淡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太子好像不是來殺我的,所以,他是來試探我的?
-3-
要命還是要名節?這還用想嗎?
只猶豫一秒,我就乾脆利落地脫掉中衣,隨手把衣服朝太子臉上一甩,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
我跨進浴桶,渾身泡在溫水裏,蒸汽氤氳,我長舒一口氣,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太子摸了摸下巴,忽然從袖子裏抽出匕首,在指尖把玩着轉了兩圈。
什麼,蕭元,你是不是人啊,我是個瞎子啊。
這都下的去手,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又驚又怒,怕得要死,面上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浴桶旁擺着一把椅子,椅背上掛了我的衣裳,太子施施然地走到椅子旁坐下,蹺起二郎腿,長手一伸,橫過水麪。
匕首一下對準我脖子,一下對準我胸口,彷彿在考量從哪裏下手比較好。
看着一點亮光從鼻尖閃過,我嚇哭了。
我睜着眼睛,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從臉頰上滑落,滴進水裏,蕩起一小片波紋。
太子眉頭一挑,握緊了匕首。
我忙伸手捂住臉頰,長嘆一口氣,向後靠在浴桶壁上,兩眼無神地盯着天花板。
「蕭元——聽說你要定親了。」
太子:?
「我知道我沒資格喜歡你,你是太子,我父親不過一個五品官,本就門不當戶不對。我也不奢望能嫁給你,可如今我雙眼已盲,怕是日後見你一面都成了奢望。」
「你穿紅色的衣裳,一定很好看吧。」
「嗚嗚嗚,蕭元——」
我自言自語一陣,哀哀哭泣,墨髮散在水裏,眼尾通紅,將「楚楚可憐」四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太子傻眼了,猛地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面對一個眼瞎、不着寸縷,還暗戀你的少女,你他媽還能下得去手殺人,我服你。
我哭得更可憐了。
「三年前你帶兵回京,一身戎甲端坐馬背,我一見傾心,再不能忘。」
停頓片刻,我用水抹了把臉,皺着眉低聲嘆氣,滿懷哀傷。
「蕭元,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纔會注意到我呢。」
太子渾身一僵,指尖的匕首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4-
我忙轉過頭去。
「誰在那兒,琉璃嗎?」
「姑娘,可是要茶?」
琉璃在門外喊了一聲,蕭元見狀,立刻撿起匕首,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一陣冷風捲入室內,我心頭一鬆,整個身體滑進水裏。
腦子裏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覆盤一遍,我拍拍胸口,衝自己比個大拇指:沈瑤瑤,你真是個大聰明啊。
剛纔應對巧妙,全無破綻,希望蕭元不要再盯着我,就當個屁把我放了吧。
第二天父親下朝回來,我才知道我把事情想簡單了。
「瑤瑤,一會大理寺少卿陸大人會找你問話,你去換身衣裳,準備一下。」
母親大驚。
「老爺,瑤瑤身子不好,又受了驚嚇,怎麼好再去見什麼陸大人,你回絕了便是。」
父親眼睛一瞪,把手裏的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你這婦人懂什麼,昨日裴御史被人截殺在進京的桃林外,聖上龍顏大怒,便是翻個天,也得把殺人兇手找出來!陸雲景肯上門詢問已是客氣,我如果推三阻四,他一紙詔令,拘了瑤瑤回大理寺,那才真正是顏面掃地。」
裴御史的屍體被發現後,他臨死前一天彈劾三皇子的奏摺也剛好呈到了御前。奏摺上參三皇子十大罪,三皇子嚇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饒,說裴御史誣陷ŧũ̂²他。
朝臣不服。
「哼,若真是誣陷,怎麼有人還眼巴巴地派人去刺殺他呢?」
裴御史以自己的性命,證明了那封奏摺的真實性。三皇子百口莫辯,當天就被皇帝下令押入宗人府。
三皇子母家勢大,是太子蕭元最大的競爭對手。這一下變故,他母家立刻開始行動,找了素有神探之名的大理寺少卿陸雲景,親自辦這樁案子。
-5-
「瑤瑤,昨日你恰好路過那片桃林,你同陸大人老實說便是,他不會爲難你。」
父親溫言安慰我幾句,我心裏嚇得更厲害了。
裴御史是二皇子手下的得力干將,他這一死,衆人都疑心是三皇子刺殺的。三皇子肯定懷疑是二皇子的苦肉計,兩個人鬧起來,最後便宜的還是太子。
他心機如此深沉,我真能騙得了他嗎?
飯後我坐在湖心亭裏餵魚,前面的丫鬟發出一陣騷動,我便知道,是陸雲景來了。
陸雲景是出了名的好相貌,芝蘭玉樹,公子如玉,當年狀元及第時,半個京城的閨秀都擠在長安街上朝他丟帕子。
我也去丟過一回,嫌帕子輕飄飄的丟不遠,在裏面包了石頭,一下砸中他的後背,我還跟二姐吹噓好久。
「沈姑娘,府上這錦鯉養得不錯。」
一道清冷肅爽的嗓音在背後響起,我心頭一凜,丟下手裏的饅頭屑,嘆口氣。
「我眼盲之前,最喜歡看它們爭食,現在看不見了,聽個水聲也是好的。」
陸雲景一身緋色官服,儀容更甚往昔,我轉頭看向他的方向,藉着裝瞎的機會,盯着他的臉不動。
陸雲景被我看得尷尬,低咳一聲,伸手在我眼前揮了揮。
「姑娘這眼疾有幾日了?」
「小兩個月了。」
「本官會些岐黃之術,沈姑娘可否伸手讓我看看?」
離譜,什麼高超的醫術,難道看個手,你還能看出來我是裝瞎的嗎?我纔不信。我無所謂地攤開雙手,伸到陸雲景面前。
「看吧。」
陸雲景低頭端詳一陣,而後抬起頭,雙目如電,直視着我的眼睛。
「眼盲之人,向來習慣伸手去觸碰身旁的東西,手心難免會有些細小的傷痕。兩個月時間,指尖也會長出薄繭,姑娘的手倒是保養得好。」
靠,好有道理,嚇死我了,不愧是最年輕的大理寺少卿。
-6-
我這人有個毛病,受到驚嚇之後,反而呆若木雞,半天才能反應過來。等回神之後,之前那種驚恐的情緒已經過去了,因此依舊面無表情。
從小父親就誇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有大將之風。
我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有道理,不過我這兩個月整日在牀上躺着,凡事有丫鬟伺候,甚少去碰其他東西,倒叫大人失望了。」
大概是我態度太過沉着冷靜,陸雲景不再糾結這個點,話鋒一轉,忽然提到了那日在桃林裏的事。
「那日沈姑娘和我母親同車回來,上車前,先進自己馬車換了身衣裳?」
「姑娘不過下車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爲何要特意更衣,可是衣服上沾了什麼不該沾的東西,譬如——血跡?!」
陸雲景突然湊到我面前,壓着嗓音,一寸一寸探究我的神情。
我更慌了,啊,對,我爲什麼換衣服呢?
腦子急轉片刻,我臉頰通紅地低下頭去。
「陸大人,我是去小解的,看不見,尿到裙子上了。」
陸雲景:……
沒料到我回答得這麼直白,他明顯愣了一下,不自在地避開視線。
「馬車裏都備有恭桶,沈姑娘既然行動不便,爲何還特意下車去——去方便?」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大名鼎鼎的狀元郎當面討論我尿尿的事。但是拋棄了羞恥心,我反而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豁然。
「哦,我喜歡在野外小解,迎着風,聞着花香,有一種快意。」
我在說什麼,哈哈,無所謂,毀滅吧。
陸雲景白皙的俊臉一下漲得通紅,他努力維持專業的態度,繼續審問。
「那姑娘在桃林裏方便的時候,可有聽見什麼聲音?有人喊救命,有人說話嗎?」
我搖搖頭。
「沒聽見,尿尿聲音太大,蓋過了其他聲響。」
陸雲景說不出話來,他抿着脣,冷靜片刻,強行圓了幾句場面話,匆忙離開了。
「姑娘日後若想起什麼,務必告訴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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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一走,我立刻垮下肩膀,深吸一口氣,靠坐在廊椅上。
琉璃急匆匆地跑過來。
「小姐,怎麼樣了?」
我嘆氣。
「陪我回房間上吊吧。」
琉璃大驚。
「什麼?小姐,咱們被發現了?」
「沒事,哎,我就是感覺,接下來幾天,不想見任何人了。」
我在房裏躲了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妄想着等這件事風頭過去。沒想到,陸雲景查了幾天,這事卻又有了新的進展。具體什麼進展他也不說,只說已經有了嫌犯,但具體過程卻需要我的配合。
我很爲難。
「陸大人你看,我眼睛不便,還去參加什麼賞花宴,不合適吧?」
陸雲景板着臉。
「是通知你,不是懇求你。」
說完很避嫌地退了一大步,站得離我很遠,彷彿我身上有什麼髒東西。
我難道還能尿你身上?
氣死了。
陸雲景說的賞花宴,就辦在平陽公主東郊的溫泉莊子上。平陽公主和二皇子一母同胞,是聖上跟前最受寵的公主。
莊子裏種了大片大片的花木,桃紅柳綠,各盡芳菲,景色極好,我卻沒有心情欣賞。
因爲我一進院子,就看見不遠處的涼亭裏有幾道明黃色的身影。幾位皇子或站或坐,太子也在其中,正饒有興致地盯着我看。
「陸雲景,你帶她來做什麼?」
陸雲景不動聲色,淡淡地看了太子一眼。
「哦?殿下認識她?」
-8-
完了,我腦門開始冒汗。
我一個五品小官之女,身體又不好,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裏,太子怎麼可能認識我?
蕭元啊蕭元,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暴露了,你這個蠢貨!不要連累我啊!
我僵在原地,太子卻輕笑一聲,朝我的方向一抬下巴。
「你問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射向我,我捏着拳頭站在原地,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平陽公主見了,氣鼓鼓地瞪我一眼。
「怎麼誰都認識她?她是哪家府上的?陸雲景,你同她又是什麼關係?!」
聽到我父親只是個五品的戶部郎中,平陽公主更不悅了,她煩躁地扯了下旁邊枝頭垂下的柳條。
「這種人也配跟我們玩兒?你帶來幹嘛?」
「裴御史出事時,她就在那片林子裏。這幾日我要貼身護着她,須臾不離。」
陸雲景說完,所有皇子表情都變了,二皇子更是激動得直起身子。
「哦,那她看見什麼了?」
陸雲景遺憾地搖頭。
「沈姑娘身患眼疾,雙目不能視物,不過——她耳力過人,倒是聽到一些線索。這個,就恕在下無可奉告了。」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媽的,陸雲景這個賤人!ṭŭ¹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故意把話說得不明不白,這是拿我當魚餌了,誘人上鉤呢!在他的視角,真兇會疑心我聽見了什麼動靜,派人殺我滅口。
到時候他就可以順藤摸瓜,揪出兇手。
你可真機智啊,不顧人死活的機智。
-9-
果然,二皇子眼前一亮,走近了幾步。
「陸大人,那你可要護好這位沈姑娘,不然有些人聽了,只怕宗人府裏都待不住,要跑出來殺人呢。」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是三皇子一派的,聽見二皇子這樣說,頓時氣得上前同他理論。
「二皇兄什麼意思?這樁案子還沒定論呢。有些人,可別是賊喊捉賊。」
「就是,沈姑娘,你今兒在這園子裏,可得離這位二皇子遠些。」
幾位皇子當着我的面吵吵嚷嚷的,我聽得汗都滴下來。
我什麼身份,配聽這些話嗎?
好在平陽公主及時解圍,她翻個白眼,冷哼一聲道:「都吵什麼,審案子自然有陸雲景,你們誰都別瞎指揮,給他壓力。」
說完直接過來拉我的手。
「你放心,既然他說要護着你,今日在我府上,我自然不會讓你少了一根毫毛。」
我忙摟緊了平陽公主的胳膊,一臉感激地點頭。
「公主,你真是個好人。」
宴席設在湖邊的水榭裏,平陽公主把我的位置安排在她隔壁,叫她的貼身丫鬟親自給我佈菜。我機械地喫着菜,味同嚼蠟,根本沒有品嚐美食的心情。
因爲太子就坐在我正對面,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手指在桌上規律地敲擊幾下,忽然笑道:「能叫剪秋姐姐親自給你佈菜,倒是你的福氣。」
「是你的福氣」這幾個字,他特意加重了語氣,很耳熟的腔調,彷彿在哪裏聽過。
我愣了一秒,一個念頭竄入腦中。
「能死在本王的劍下,是你的福氣。」
我全身血液頓時僵住,渾身如墜冰窟,一顆心直直地沉到了腳底。
要死了,完蛋啦!
當時裴御史跌到我面前,發出響聲,太子殺他的時候,就說了這一句話。
我只是瞎,又不是聾了,不應該毫無反應的啊!
這個破綻太大,到底該怎麼才能圓回來?
毀滅吧,打個雷把這座亭子劈了,下隕石砸平京城吧,啊,我活不了啦!
-10-
「剪秋姐姐以往是跟在母后身旁伺候的,她自己一刻也離不得。等你開了府,卻又巴巴地把人賜給了你。平陽,你這恩寵,可把我們兄弟幾個都蓋下去了。」
幾位皇子七嘴八舌地聊天,剪秋笑着搖頭。
「幾位殿下抬舉奴婢了,沈姑娘,這菜可合胃口?」
「沈姑娘?」
剪秋提高音量,大家都朝我這個方向看過來,我卻愣在原地,依舊一動不動。直到平陽公主出聲提醒,我才反應過來,忙紅着臉給剪秋道歉。
「對不住,剛剛沒聽見。」
嗯?
我眼前一亮,頓時計上心來。
「我這人打小有個毛病,經常愛發呆走神,走神的時候,旁人說什麼都聽不見,叫各位看笑話了。」
解釋很牽強,但好過沒有,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信。我雙眼發直,盯着太子的臉看,他不動聲色,看不出什麼表情,旁邊的五皇子卻笑着插嘴。
「可真是巧,前兒陸大人盯着勤政殿旁的一叢竹子發呆,首輔大人連喊三聲都聽不見。首輔贊他有王陽明之姿,看來沈姑娘,也是個勤思哲的妙人。」
啊對對對,你怎麼這麼會解釋?我就是愛思考人生哲學啊!
我感激地看向五皇子,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彷彿信了。
我立馬鬆一口氣,剛剛太緊張,現在一放鬆,就想去方便。我向公主告了罪,剪秋親自帶着我去如廁。
離水榭不遠就有一處花廳,剪秋扶我沿着湖邊走,湖岸在前頭拐了一個彎,剪秋卻忽然鬆開手,站在旁邊不動了。
太子懶洋洋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往前直走就是了,我跟着你,別怕。」
青石路沿着右手旁拐了個彎鋪設,我再往前,必然一腳跨進湖裏。太子不懷好意,分明是還不信我,故意試探。
我心中哀嘆,卻只能裝作感激地點點頭。
「多謝太子殿下。」
然後伸直雙手,摸索着朝前走去。
-11-
就在我一腳快要踩進湖裏時,剪秋忽然在身後喊道:「沈姑娘且慢。」
她快步追上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帶着我朝右邊走,輕笑道:「姑娘怎麼一個人走得這麼快?」
我緊繃着的背部放鬆下來,這個考覈算是過了吧?
沒想到,我還是太天真了。
公主府的淨房很豪華。
擺着屏風,燃着薰香,紫檀木鑲金的恭桶旁邊,甚至放了張椅子。
我也不知道椅子是幹啥用的,但是此刻,太子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面,雙手抱臂,眼神銳利地盯着我看。
剪秋又及時消失了,我伸手扶着牆,額角青筋跳動。
受不了了,太子還能更變態一點嗎?看完我洗澡,要看我如廁。
活下去真的好難啊。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只是個雲英未嫁的美少女啊!
指甲摳入牆壁,我深吸一口氣,摸索着往太子靠近。
想逼死我是吧,我不能一個人受辱。
我手朝前晃動幾下,剛好碰到椅子扶手,我握住扶手,提起裙襬,往太子腿上一坐。
「不愧是公主府,連恭桶的設計都別具一格,這樣溫熱有彈性,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
太子:……
我伸手拍了拍太子的大腿。
「在這樣的恭桶上如廁,感覺自己——啊——」
太子猛地推了我一把,面紅耳赤地跑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邪魅一笑。
跟我鬥,這幾天我丟的臉比喫的飯還多,我有什麼好怕的。
出了淨房,我哭哭啼啼地拉住剪秋的衣袖。
「剪秋姐姐,好可怕,剛纔恭桶突然彈起來,把我撞飛了。」
剪秋:……
「咳咳,沈姑娘說笑了。」
-12-
回到宴席上,太子裝沒事人一樣,淡定自如地喝着酒,耳尖卻是通紅的。
幾位皇子時不時地向我套話,我都搖頭,一臉真誠。
「我當時在發呆,什麼都沒聽到,陸大人是瞎說的。」
陸雲景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就按這麼說。」
可惡啊。
陸雲景目的達到,用完午膳,就帶着我離開了。
「沈姑娘不用害怕,本官已經讓人在沈府ṱũ̂⁾埋伏好,今晚不管來的是誰,都叫他插翅難飛。」
結果陸雲景埋伏得太好了,皇子們又不是傻子。一連幾日,沈府都風平浪靜,半夜連只蚊蟲都不曾光顧我的閨房。
陸雲景又特意讓我經常出門,還放出風聲,說案子已經有了眉目,三日後連同刑部、都察院三堂會審。
這一下,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
大明寺在南郊附近,寺廟後山植被茂密,連着南山。
陸雲景說,這地方最適合行刺,一擊得手之後從南山逃跑,便如水入大海,無跡可尋。他帶着我在後山閒逛,專挑僻靜的小路走。
我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握住他的胳膊。
「陸大人,我們這樣太明顯了,到底行不行啊?」
陸雲景輕哼一聲,胸有成竹。
「我們這是陽謀,他知道這是本官給的機會,卻不得不上鉤。」
「那你要保護好我啊。」
我感覺陸雲景的算盤要落空。
因爲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兇手是太子。
太子武藝高絕,想殺我易如反掌,前面幾次試探,卻屢次放過了我,這說明什麼?
說明我演技精湛,他應該相信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聽見,纔不殺我的,那自然也犯不着現在再來行刺,把自己暴露了啊。
這麼一想,我又放鬆下來,沒啥好怕的。
-13-
誰料,我們往前拐了個彎,迎面就撞上了太子蕭元。
他今日一反常態,沒有穿明黃色的蟒袍Ťŭ⁷,反而穿了件青色長衫,和背景的山林融爲一體。
陸雲景腳步一頓,握緊我的胳膊。
「太子殿下?可真是巧了。」
蕭元板着臉,走過來扯住我另一隻胳膊,往他身側用力一拉。
「不巧,本王在此恭候多時。」
「瑤瑤,琉璃怎麼沒跟着你?你貼姓陸的那麼近做什麼?」
太子語氣艱澀,飽含醋意,我都聽傻了。陸雲景也大爲震驚,看看他,又看看我,伸手指着我們兩個。
「你們,你們兩個——」
太子點點頭。
「我們相識已久,早就互定終身。瑤瑤把事情都告訴我了,陸大人,你拿她當魚餌,可曾考慮過她的處境?」
嗯?太子也猜到陸雲景在釣魚執法,所以他相信我什麼都沒聽見?
那他現在特意等在這裏,說這些是要幹啥?
我感覺腦子亂成一團糨糊,不會思考了,正一ťū́³臉懵逼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尖利的破空聲,一支箭矢旋轉着呼嘯而至。
我瞳孔驟縮,千鈞一髮之際,太子一把摟住我,往旁邊一避。我堪堪避過了箭頭,太子胳膊卻被擦傷了,濺起一大蓬血花。
從斜前方的密林裏鑽出一隊黑衣人,舉着刀劍,朝我們衝過來,太子勃然大怒。
「陸雲景,看你乾的好事!瑤瑤小心!」
陸雲景和那羣黑衣人混戰在一處,太子也抬手擋了幾招,然後拉着我,轉頭就跑。
他跑得飛快,兩側有枝葉從我臉頰掃過,勾住我的髮釵,我一會工夫就披頭散髮,像個瘋婆子似的。
我喘着粗氣,腦子依舊是懵的。
不是,這都誰啊,太子纔是兇手啊,那現在這些殺人的又是誰?
剛纔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又不像是假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14-
我很快就跑不動了,太子把我背在背上,貓着腰在密林裏鑽。
「沈瑤瑤,抱緊了。」
他滿頭大汗,嗓音發乾,我更不懂了。
剛纔如果我死在黑衣人箭下,他不是剛好達成目的,他爲什麼又要救我啊?
算了,大腦超負荷,想不通我就不想了。反正他花那麼大力氣救我,總不會又要我的命。
背上忽然一涼,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我抬頭一看,遠處層雲翻卷,雨勢漸大。
太子鬆口氣。
「雨水會沖刷掉我們的腳印,他們追不上來,我們暫時安全了。」
太子找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帶着我躲進洞裏,又在洞口稍微佈置一番,遮掩好痕跡。
我坐在地上,握着裙襬,擰出一團水跡,開始出言試探太子。
「太子殿下,剛纔那些刺客,都是三皇子派來的嗎?我好害怕。」
我抱緊膝蓋,臉朝着太子的方向,一臉羞澀。
「殿下是怎麼知道陸大人以我做餌的?又怎麼會恰好出現在此處?」
太子在洞裏撿了些枯枝,生起火堆,走到我旁邊坐下,處理自己胳膊上的傷口。
「我猜的。」
「昨日宴席上,看你表情誠惶誠恐,我便猜測是你被陸雲景利用了。」
「他那人素來如此,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顧旁人死活。我放心不下,今日特意跟來看看。」
呵呵,好善良,好關心人哦,我都要感動了。
我害羞地抿脣一笑,伸手捂住心口。
「沒想到太子殿下這樣關心我。」
「嗯,我注意你很久了。」
太子忽然握住我的手。
「三年前我帶兵回京,於千萬人中一眼就看中了你。你一襲白裙,站在人羣中,花容月貌,我一見傾心,再不能忘。」
嗯?
我嘴角的笑意瞬間僵住。
-15-
太子看着我,深情款款,我盯着太子,雙眼發直。
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媽的,大意了,太子還是在試探我,他還是不相信我!
那你花那麼大力氣救我幹嘛啊?讓我死了算了。
我實在搞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是站在太子的角度,我暗戀他被他聽見了,這個時候他也對我表白心跡,那我是不是該有所行動?
我頓了片刻,握緊太子的手,眼含淚花。
「那我們這不就是——兩情相悅?」
太子:「……」
「實不相瞞,我心悅太子已久。」
我撲進太子懷裏抱住他。
「嚶嚶嚶,蕭元哥哥——」
手下的身軀瞬間僵硬。
我仰起頭,太子如玉般的臉龐籠罩在橙黃色的火光下,眉角瘋狂抽動。
我心裏竊笑:不是學我嗎?噁心我,嚇唬我?呵呵,來呀,讓你知道,擺脫羞恥底線以後的我,有多可怕。
太子低頭看着我,眉頭緊皺Ṱú⁴,眼神晦澀不明,像一汪深潭。
就在我以爲他要退縮的時候,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啞聲道:「瑤瑤,衣裳都溼透了,脫下去火邊烤一烤。」
我大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這不好吧。」
太子眼中瞬Ṭů₍間閃過一道銳芒,我反應過來,他還是在試探我,我要穩定好癡戀他的人設,不能崩啊。
我害羞地側過頭,伸手摸上他的腰帶。
「蕭元哥哥的衣裳也溼了,要脫一起脫。」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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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太子互相試探,彼此都想逼對方退一步,露出馬腳。
如果我輸了,暴露我不是瞎子,那結局就是我死。
如果他輸了,暴露他言語前後不搭,邏輯不通,他並沒有心悅我,那他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就很可疑。那結局就是——嗯?還是我死?
那我在幹嘛?
該死的,我好像想岔了,我應該立一個害羞的人設,躲在旁邊不說話就好了啊。
我心中懊悔不已,卻已經來不及了。
洞內狹小,火光燃燒,氣氛陡然變得很曖昧。
我坐在太子懷裏,太子伸手撫着我肩頭,嗓音沙啞。
「沈瑤瑤,你當真心悅本王?」
我點頭,視死如歸地盯着太子。
「蕭元哥哥在懷疑什麼?」
太子瞳眸漆黑,眼中倒映着火光,也映出我單薄的身形。
我們兩個湊得太近了,呼吸交纏,我心跳如鼓,鼻息間全是太子身上清幽的冷松香味。
火星跳躍,乾柴被燃燒得發出一聲脆響,太子忽然低頭湊了過來。
「懷疑你是個小騙子。」
太子親我了,我整個人都麻了。
爲什麼,到底爲什麼情況會變成現在這樣?
幸好沒多久以後,外頭有喊聲傳來。
「太子殿下——」
旖旎之氣頓消,我們兩個同時清醒過來,太子把外袍披在我身上。
「在外頭等着。」
洞外,陸雲景一身破衣爛衫,看見我們毫髮無損地出來,長舒一口氣。
「太子殿下,刺客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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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是死士,嘴角藏着毒藥,可他衣服上卻沾着異香。陸雲景順藤摸瓜,排查了整個京城的香料鋪子,最後查出這香味是二皇子府上一名丫鬟的。
這下真相大白,二皇子派人行刺我,那他就是真正的兇手。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可是裴御史參他的奏摺裏,許多罪狀卻都是有真憑實據的。
他雖然被放出宗人府,但也被皇上剝奪了封號。
最後,只有太子纔是真正的贏家。
我一下就明白過來,那些刺客全是太子派的。他那日出現在後山,一是爲了陷害二皇子,二是爲了自證清白,三是順便再試探我,想看看我到底有沒有看見。
好一個一石三鳥,我嚇得冷汗直冒,不停地在腦子裏覆盤,自己當時的應對有沒有漏洞。
應該沒有吧,我都賠了一半清白了,他這還能再懷疑我?
我心中忐忑,與此同時,一樁謠言卻風一般傳遍了整個京城。
說太子心悅我已久,那日偷偷跟着我們上南山,結果遇到刺客,我竟不顧自己生死,拼死救了太子。
兩個人雙向暗戀,最終修成正果,真是可歌可泣。
我父母大驚。
「瑤瑤,外頭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你的名節已經全毀了,這該怎麼辦?」
我臉色灰敗。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出家?」
「怎麼,瑤瑤不是說心悅本王,這就想不認賬了?」
太子一襲明黃色的蟒袍,抬腳跨入廳內,我父母忙低頭行禮。他今日戴着金冠,眼神凌厲,氣度威儀,我嚇一跳,立馬扯起嘴角。
「我說的是出嫁,蕭元哥哥,你是來提親的嗎?」
我循着太子的聲音摸過去,抱住他的胳膊。
「我們都這樣了,不成婚很難收場呀。」
太子眉頭跳了跳,卻伸手攬住了我的肩膀。
「好啊,我這就向父皇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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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撒一個謊,要用無數的謊話去圓。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嫁給了太子,本來以我的身份是不夠格的,可坊間都傳言我救了太子一命。我母家勢弱,其他皇子也樂見其成,紛紛出手撮合這樁婚事。
我一個眼瞎的五品官之女,居然就成了太子妃。
洞房夜,我頭上蓋着喜怕,坐在牀上發呆。
之前裝裝也就算了,現在我和太子成婚,日夜同處一室,我肯定會露出馬腳的。到時候怎麼辦,要不我就找個機會,說自己復明了?
現在會不會有點刻意?對,我再裝一個月,到時候就說被御醫治好了,就這麼辦。
而且就算有一點刻意,我們都成婚了,他總不會連太子妃都殺吧?
我正想得入神,門外忽然傳來一聲低喝。
「把他拖下去。」
「太子殿下饒命,我伺候了您十五年,這件事我不是有意泄露的,饒命啊——」
「哼,本王最恨撒謊背叛之人,拖下去,杖斃。」
太子冷漠的嗓音傳來,我嚇得揪緊喜袍。
媽呀,嚇死了,認識十五年的都殺,我算個屁啊。
我決定,先繼續裝瞎,裝一輩子都行。
房門打開,太子走到我面前,掀起蓋頭。
他今日穿了一身大紅喜袍,面如冠玉,眸似朗星,俊得我呼吸一窒。
平心而論,太子長得很好看啊,這樁買賣不虧。
「沈瑤瑤。」
太子俯身湊到我耳旁。
「剛纔你聽見了,撒謊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你可有事情欺瞞本王?」
我嚇得心頭狂跳。
「沒有沒有,我從小就老實,不會騙人的。」
「嗯。」
太子輕哼一聲,張開雙手。
「替本王寬衣。」
我伸手往他腰帶上摸去,他卻往後一退。
「再往下一點。」
我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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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怎麼辦?當然是屈服啊。
我總不能爲了自尊,連命都不要了吧?
古有勾踐臥薪嚐膽,今有我沈瑤瑤忍辱負重,生活不會辜負你受過的苦難的。
第二天醒來時,我恍惚間還以爲自己在閨房,我揉了揉眼睛。
「琉璃——光線太刺眼了,把窗簾子拉上。」
話音剛落,才反應過來腰間怎麼還搭着一隻手。
我低頭看了一眼,瞬間石化。
草!
我整個人都嚇傻了,身體繃緊,大氣都不敢出。太子卻翻個身朝另一側睡了,呼吸深長,一聽就睡得熟了。
我這才鬆口氣,老天保佑啊。接下來的幾天,我更加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能不說話儘量不說話,免得暴露。
誰料,到晚間,太子忽然丟給我一身衣裳。
「這是給你新做的衣裳,等會換上,陪本王去書房。」
我看着手裏半透明的布料,手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我深吸一口氣,結結巴巴道:「這布料摸着很薄呀,現在外面風大,很冷的。」
從臥房到書房,要經過一條連廊,晚間雖然護衛都在院外值守,但廊下每隔幾步就有丫鬟伺候。我要是穿這個走出去,立馬抹脖子上吊。
太子還在逼我。
「冷嗎?如今已經六月,愛妃說笑了。」
「換上。」
太子把衣裳塞到我懷裏,我坐在牀上,提起衣裳,這幾片破布,也能叫衣裳,他怎麼好意思的啊?
我繼續求饒。
「要不就在房裏穿吧,我不想去書房。」
太子點點頭。
「也行。」
「那就在房裏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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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斜靠在榻上,手肘搭在一旁的案几上,他人高馬大,手肘稍微往桌上一推,旁邊的茶碗眼看着就要翻了。
我立馬驚呼一聲。
「小心——」
太子出手快如閃電,伸手扶好茶碗,半點茶水都沒有溢出。
他鬆口氣,繼續一臉興奮地盯着我。
「快換。」
嗯?
我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我們兩個互相看着對方,我神色驚悚,戰戰兢兢,太子卻依舊沒事人一樣。
「瑤瑤,快換給本王看看。」
我愣住了。
我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茶碗。
「剛纔茶碗差點翻了。」
太子不以爲意。
「這不是沒灑嗎?沒事,你快換衣服。」
我是瞎子,不是傻子。我再也忍不了了,下一秒,我把手裏的破布往地上一丟,撲過去死死掐住太子的脖子。
「士可殺不可辱,我跟你拼了——」
太子哈哈大笑起來,摟住我的腰,向後倒在榻上。
我從來沒見他笑得這麼開心過,滿腹恐懼,化成熊熊怒火,我用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太子還在笑,凌厲的眉眼彎起,格外柔和,傻子似的,我突然就沒那麼怕他了。
「哈哈哈,你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假話。」
「剛剛發現的。」
「實話呢?」
「桃林裏那天就發現了。」
「什麼?」
我瞪大眼睛,氣急敗壞。
「這不可能!」
「嗯,我騙你的,確實是剛剛纔發現的。」
我一臉迷茫。
「你不是最恨撒謊的嗎?」
「你不殺我?」
我們的相識,整個過程全是一場謊言,而且我握着太子那麼大的把柄,要是有朝一日兩個人翻臉, 他怎麼還敢留着我?
他沒說話, 低頭吻了下來, 窗外海棠樹盛開,一陣風吹過, 撒落滿地花瓣。
很久以後,他纔在我耳畔低聲說道:「先養着,再等一等。」
後來,太子登基爲帝, 冊我爲後, 我的把柄, 徹底沒了用武之地。
我比他更明白,夫妻一體, 他倒下了, 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我。
到這時候我才真正鬆了口氣, 也才知道,他說的等一等, 等的是什麼。
番外(太子視角)
我殺人的時候, 意外發現旁邊樹下坐了個小姑娘。
她瞪圓眼睛, 神情驚恐得像一隻小兔子。
這下麻煩了,我雖然很少殺無辜婦孺, 但事關大業,倒由不得我心軟。我拔出劍,皺眉看着她。
她卻忽然撐着樹幹站了起來。
「下雨了嗎?琉璃——下雨了——」
她伸出手摸索着朝前走,邁步乾脆,步伐利索,完全不像一個瞎子該有的樣子, 我差點笑出聲來。
呵,還挺有趣。
這麼怕死,想來也不敢把我的事抖摟出去。
當天晚上, 我翻窗進了她的閨房, 小姑娘正要沐浴。
我收回剛纔的話, 不算小姑娘了。
我看着她裝模作樣地演瞎子,全身破綻, 便想掏出匕首嚇唬她,她果然嚇哭了,下一秒, 卻說出了讓我更意外的話。
傾慕我?
嗯,事情好像更有趣了。
我在軍中兇名赫赫,京城裏的閨秀見了我, 十個有九個怕的,傾慕我,倒是頭一次聽見。
何況京城裏聰明人裝傻, 我見多了,傻子裝聰明,還這樣自以爲是的, 卻極難得一見。
我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本來只是感覺好玩,可事情好像逐漸不對勁。
兩個人躲在山洞裏時,我幾乎情難自禁。
想了想, 知曉我祕密的人,娶回來放在身邊,似乎纔是最不錯的選擇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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