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周馳安住地下室的第三年,我在書桌下發現了一張別墅房產證。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彈幕:
【笑死,女配該不會以爲這是男主送她的生日禮物吧,一身窮酸氣還妄想住別墅?】
【男主寧願自己擠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也要給女主最好的物質條件,在他心裏,女主永遠是需要嬌寵的小公主啊!嗚嗚嗑死我了!】
【落魄少年搖身一變成當紅歌手 VS 落難的傲嬌小千金,想看男女主在廚房、在浴室、在陽臺大做特做!】
我呼吸一滯。
撥通周馳安的電話,卻聽到朋友和他打趣:
「給小青梅買別墅,送女朋友兩塊錢的明信片,不怕她鬧啊?」
周馳安輕笑一聲,篤定道:
「不會,文月一向溫柔懂事,況且她跟着我喫慣了苦。」
「不像瑩瑩被捧着長大,嬌氣得很,得有人寵着纔行。」
那一刻,堅持七年的感情忽然累了。
我轉身撥通號碼:
「爸,我決定接手自家公司了。」
-1-
周馳安似乎沒意識到接通了我的電話。
交談聲還在繼續。
那人追問:「對青梅掏心掏肺,都是男人,我就不信你沒半點意思。」
「真甘心就這麼和文月結婚?都戀愛七年了,不膩嗎?」
周馳安沉默半晌。
「不一樣,一個是夢,一個是現實。」
「文月很愛我,很乖很懂事,我必須對她負責。」
其他人紛紛笑贊他真是癡情種。
熱鬧吵嚷的氣氛繼續。
我按下掛斷鍵才發現手腳冰涼。
-2-
周馳安回來時,身上帶着酒氣。
醉意攀上他白皙的臉頰,他一如往常那樣溫柔地過來牽我的手。
被我躲開。
他一眼看到茶几上的房產證。
眸光閃了閃,語氣卻很坦然,沒有一絲心虛:
「蘇瑩家裏破產了,她一個小姑娘在京市不容易,況且小時候她爸媽資助過我,於情於理,我都該伸手拉一把。」
「只是拉一把,有必要送別墅嗎?」
周馳安皺了皺眉:
「蘇瑩從小被寵着長大,總不能讓她一個小姑娘和我一樣住地下室吧?」
我有些恍然。
原來他也知道不能讓女孩子住地下室啊。
陪周馳安在這裏住了三年,我也曾不滿。
可週馳安說,潮溼逼仄的環境,能讓他靈感爆棚,能創作出好的作品。
所以我忍受了三年帶着黴味的空氣,害怕到發抖的蟑螂。
愛讓人一腔孤勇。
不被愛時便成了笑話。
周馳安拉開外套,掏出一個超大的烤紅薯。
「知道你喜歡喫,特地繞路去買的,還熱着呢。」
「今天是你生日,我們不要爲不相關Ṫṻ₋的人鬧不愉快好嗎?」
我還沒說話,周馳安的手機響了。
我只聽到一道驕蠻的女聲。
不知道說了什麼,周馳安無奈地按了按眉心,臉上卻帶着笑:
「你是真能折騰人!」ṱů₅
「知道了,馬上就過來。」
掛斷電話,周馳安看了我一眼,笑容淡了許多。
他俯身,匆匆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朋友有急事,我過去幫個忙,等會兒回來陪你切蛋糕。」
他拎起外套走得着急。
生日禮物卻落下了。
一方明信片,裏面有一個手繪的二維碼。
用手機掃了一下,動聽的旋律緩緩在潮溼的空氣裏漾開。
卡片上有兩行周馳安的手寫字:
【一直說好要爲你寫一首專屬生日歌,今年終於做到了。】
【生日快樂,謝謝有你一直陪着我。】
原來他還記得這個承諾。
我仰頭,卻看到不斷刷新的彈幕:
【爺真是服了,女配怎麼什麼都要搶,明明是男主和女主重逢迸發靈感寫的歌,怎麼就成女配的了,不要臉!】
【這女配怎麼對別人的錢佔有慾那麼強?男主掙的錢人家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一天天耷拉個臉看到她就煩。】
【嘿嘿,男主去幫傲嬌小公主調琴嘍,衆所周知,調琴等於調情,鋼琴 play 指日可待!】
我打開周馳安的微信。
他不愛發朋友圈,唯獨半個月前發了四個字:
【又見陽光。】
可那天是個陰雨天。
根據彈幕,那天是他和蘇瑩重逢的日子。
紅薯已經徹底涼透,我沒有動。
三兩下撕碎明信片丟進垃圾桶。
彈幕罵我不識抬舉。
-3-
一個月前,我發現了奇怪的彈幕。
他們說周馳安有一個年少時的白月光,他的此生摯愛。
一開始我並沒有相信奇怪的彈幕。
直到周馳安果真帶回了一個女孩。
而我也根據彈幕所說,找到了周馳安爲她購置的別墅。
-4-
我從彈幕裏拼湊出了完整的故事。
周馳安和蘇瑩是甜寵小說的男女主。
周馳安的父母在蘇家當傭人,年少的自卑使周馳安不敢接近蘇瑩,只能遠遠望着。
直到蘇家破產,蘇瑩成了孤女,兩人再重逢時身份顛倒。可是在周馳安心裏,蘇瑩永遠是那個需要他珍之愛之的寶貝。
而我文月,只是周馳安的退而求其次,是他將就的選擇。
當他遇到蘇瑩時才發現,此生無法將就。
周馳安一夜未歸。
快到中午時,門口來了個年輕女孩。
一身精緻的小香風套裝,光是發上那枚普通的髮卡便要五千塊。
從彈幕裏我得知這便是女主蘇瑩。
「我來拿點東西。」進門後,她嫌棄地扇了扇鼻子。
徑直往最右邊房間走。
「這間房不能進。」
這是周馳安的錄音室,他從不讓外人進。
有一次我的珍珠項鍊斷了滾落到房間裏,我進去撿,周馳安發了好大的火。
我攔下蘇瑩後,她煩躁地「嘖」了聲,當着我的面撥通周馳安視頻電話。
「周馳安你煩不煩啊,讓我來,你女朋友又攔着不讓我進!」
說了兩句,女孩直接把手機塞我手裏。
「讓蘇瑩進去,我讓她幫我取點東西。」
視頻裏,周馳安看着我,語氣溫柔:
「文月,晚上ẗū́ₜ玩搖滾那幫小子聚會,跟我一起吧。」
我還沒開口,蘇瑩搶過手機:
「我也要去,周馳安你帶我一起嘛!」
命令的語氣。
周馳安並未惱怒。
縱容地扯了扯嘴角:
「別鬧,那圈子亂得很,都是幫混人。」
蘇瑩噘着嘴不說話了。
我沉默地看她從錄音室取了個小袋子。
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回頭。
眼神有幾分輕蔑:
「你放心好吧,我對你男朋友沒興趣,周馳安就是我的一條狗,你們這些女人,整天雌競來雌競去的,累不累啊?」
「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女孩子要懂得自愛,不管處在什麼環境中都要打扮自己、愉悅自己。」
彈幕又瘋狂了:
【太好啦,是馴狗文學我們有救啦!】
【妹寶還沒開竅呢,期待她把男主當狗騎的那天~】
【女配這真是的,每天穿這麼邋遢噁心誰呢,男主睡她都算工傷吧?】
【從女主嘴裏說出來拒絕雌競的話,真是很絕誰懂啊!我要愛死了!】
我低頭看自己的打扮。
居家短袖、闊腿褲,舒服隨性,怎麼就成邋遢了?
我不卑不亢對上她的目光。
「蘇小姐現在喫穿用住都是周馳野的錢吧,客觀來說,那裏面有我的一半。」
蘇瑩氣紅了臉。
不出意外,我又被彈幕從頭罵到腳。
-5-
晚上的聚會我沒去。
周馳安打來電話時,我正靠在沙發上追劇。
「很累,不想去。」我隨口敷衍拒絕。
周馳安頓了頓,溫聲道:
「那你先休息,我早點回來。」
「隨你。」
這次周馳安沒撒謊,回來得很早。
獻寶似的拿出身後的 C 家包包。
「看你放在購物車很久了,喜歡嗎?」周馳安眼底帶着笑意。
在我伸手去接時,他又接着道:
「蘇瑩有些驕橫,從小到大被寵壞了,但是性子不壞,你沒必要對她有敵意。」
「你今天說的話傷到她了,改明兒你給她道個歉?」
原來是爲蘇瑩撐腰來了。
我伸出手的手收了回來。
周馳安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
我靜靜看着他。
「我說錯了嗎?」
這些年周馳安只顧悶頭創作,他的衣食住行、作品宣發、合作贊助,哪一項不是我在操持?
他發佈的 120 首歌曲裏面,一半以上是我作詞。
我從沒找他要過一分報酬。
我愛他,我們是情侶,所以我不計較物質得失。
但不代表我能容忍他把錢投向另一個女人。
如今感情也不純粹了。
我有些胸悶。
心口絲絲縷縷地疼。
周馳安擔憂地扶我坐下,有些煩躁。
「我真的只是爲了報答他家對我的幫助,我跟蘇瑩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是你男朋友,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手機又響了。
看到聯繫人時,他幾乎立刻鬆開了我的胳膊。
「我開免提行了吧,免得你多心。」
周馳安接了電話,沒好氣道:
「大小姐,大晚上能不能別打擾別人?」
「周馳安!我剛剛做菜被油濺到,疼死我啦!醫藥箱在哪?」
周馳安神色一凜,立刻關閉免提,將手機舉到耳邊。
另一隻手已經拿起了外套。
邊走邊說:「沒醫藥箱,我現在買了藥送過去。」
「我不是給你點外賣了嗎,你又不會下廚,瞎作什麼!」
砰的一聲。
門又關上了。
潮溼、泥濘的空氣將我包裹得密不透風。
拉扯得心臟凌遲般的痛。
周馳安啊周馳安,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呢。
-6-
我繼續坐在沙發上追劇。
彈幕實時轉播周馳安和蘇瑩的一舉一動。
包紮。
公主抱。
呼吸交纏。
【妹寶不知道自己眼眸含淚的樣子有多勾人,男主怎麼還不上啊我真服了!】
【男主是純愛修狗啊,因爲愛所以不捨得動,不像對女配,純純泄慾工具罷了。】
【我雖然雷不潔,但男主多在女配身上練習,以後才能更好地服務女主呀~】
手機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
頭像很眼熟,剛纔周馳安接電話時我看到了。
是蘇瑩。
通過好友申請後,她發來一條視頻。
點開。
周馳安半跪在沙發前,手裏捏着棉籤。
蘇瑩把手機鏡頭對準他:
「喂,周馳安,你喜不喜歡我啊?」
周馳安無奈:「別鬧了好嗎,乖乖上藥。」
蘇瑩兇巴巴道:「反正我是不會喜歡你的,警告你,也別喜歡我哦!」
她塗着嫩紅色指甲油的腳,踩上了周馳安的胸膛,用力蹭了蹭。
「你就是我家養的狗而已。」
周馳安沒生氣。
攥着女孩的腳踝輕輕放到沙發上,眼皮微掀,嘆了口氣:
「知道了大小姐,我不會喜歡你的。」
視頻結束。
我怔了很久。
我從沒見過周馳安這麼生動鮮活的樣子。
和周馳安相識七年,在我面前,他始終是剋制的、溫柔的。
就連在牀上,也從未有過失態。
原來他也會有這麼幼稚、少年氣的一面。
會拖長了語調逗人笑,會認領屈辱的稱號,會露出慌亂又無可奈何的笑。
讓人陌生。
蘇瑩接着發來文字:
【看到了嗎,我和周馳安真的沒可能,你再這麼疑神疑鬼,我就讓周馳安和你分手!】
我笑了笑。
回她:【不用了。】
我自己會分。
-7-
和周馳安確定戀愛關係時,我沒想過會分手。
剛上大一的周馳安像個書呆子,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是學生會里最不起眼的那個。
我過生日那天,學生會讓他去取蛋糕。
周馳安沒有把冰激凌蛋糕放冰箱,大家來爲我慶生時,冰激凌流了滿地都是。
周馳安垂眸,雙手無力地攥緊。
「對不起,我沒喫過,不知道這和普通蛋糕不一樣……」
我給自己戴上生日帽。
雙手合十笑:「沒關係啊,就當我孝敬給土地公公了,保佑我們不掛科!」
周馳安抿了抿脣,沉默。
後來他兼職攢了錢,重新買了蛋糕補給我。
北方的十二月,他拎着個冰激凌蛋糕站在女宿舍樓下。
顯得特別傻。
我給面子地喫了一小口。
周馳安眼裏閃過一絲懊惱。
「對不起,我忘了現在是冬天。」
「你想要別的什麼禮物嗎,我給你買。」
他似乎不太喜歡欠別人東西。
我挑了挑眉:「周同學,我可以有幸現場聽你唱《入夢》嗎?」
周馳安呆了呆:「你怎麼知道是我唱的?」
我聳聳肩:「無意中在網上刷到的,覺得好聽,一看歌手頭像,和你書包掛件一樣。」
其實我撒了一半謊。
我撞到他去街口錄音室錄歌,我偷偷打了招呼,讓舅舅少收點錄音費。
周馳安紅着臉,磕磕巴巴地唱完一首歌。
到高潮部分,我唱得比他還大聲,五音不全。
周馳安ƭųₜ愣愣看着我。
「怎麼了?」我不明所以。
他像是被燙到般移開視線。
眼睫顫了顫:「徐文月同學,你性格很陽光。」
我朝他咧嘴笑。
後來接觸逐漸多了起來。
周馳安會第一時間把歌曲小樣發給我,忐忑地問我怎麼樣。
第一首歌曲熱度破萬時他激動地抱住了我。
又很快撤開手,耳根發紅。
「徐文月同學,對、對不起。」
那天我們買了很多煙花,在河岸綻放。
周馳安靜靜地和我分享歌單。
然後他突然看向我,語氣很輕。
「徐文月同學,如果我以後開演唱會,你能做我的第一個觀衆嗎?」
煙花在他眼底綻放,那一刻我覺得,他看向我時的眼裏有星星閃爍。
「好啊。」
後來畢業,我不顧家裏阻撓,陪他去京市漂泊。
剛開始真的很難。
周馳安簽約了一家黑心唱片公司,我們被騙光所有錢。
那時候我才知道,泡麪不便宜。
三塊五一筒的麪條,夠我們兩個人喫三天。
周馳安不善言辭,我替他陪公關策劃喝酒喝到進醫院。
幫他寫歌詞寫到頭髮大把大把掉。
周馳安也無數個夜晚抱緊我。
滾燙的淚滴在我的頭髮裏。
「文月,我真的有未來嗎?」
我摸着他的臉,一遍又一遍堅定地告訴他。
有。
我會陪着他。
後來日子逐漸好起來,他的歌有了些名氣。
周馳安坦蕩蕩地將銀行卡交給我保管。
比起大學時的沉鬱,他終於開朗了許多。
「演唱會那天,我要在所有人面前向你告白。」
「是你的不離不棄,纔有了今天的我。」
如今看來。
物是人非。
一切成空。
打開和周馳安的聊天對話框。
手在抖。
七年的感情,半個青春的牽扯,像一根線纏着心臟繞來繞去,密不透風,又撕心裂肺。
我自嘲一笑。
揉了揉手腕,又閉眼靜坐了許久。
【周馳安,我們分手吧。】
長吁一口氣。
也許是這幾天一點點被失望侵蝕到極致,心空了,也就不痛了。
撥通通訊錄置頂聯繫人號碼。
剛響了一聲便接聽了。
「爸,」我忍住心頭的澀意:「我打算回家裏公司上班了。」
抬頭時,彈幕又出現。
【喜大普奔,嫌貧愛富的女配終於提分手嘍,等她知道前男友馬上就要全網爆火,賺錢賺到手抽筋後,估計要後悔到吐血哈哈哈哈!】
【活該,誰讓她插足男女主感情,拜金女沒好下場!】
【救命!她究竟在燃什麼啊,要不是我看了小說,知道她爸只是個小包子鋪老闆,我還真上當了。】
【死裝姐快滾,我爲了看男女主大做特做纔開會員的!】
我靜靜垂下眸,掩飾住眼底冷笑。
看來小說也並沒有那麼完整呢。
那麼,我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8-
我訂了最近班次的飛機票。
大概終於安撫好了蘇瑩,周馳安有空回我的消息。
只短短兩句。
【?】
【別鬧了。】
我沒理。
下飛機後,十幾條周馳安的未接來電。
手機又響了,我按了接聽鍵。
索性說清楚了也好。
周馳安聲音有點啞,帶着幾分疲憊。
「瑩瑩沒招你沒惹你,你爲什麼總因爲她鬧脾氣呢,就因爲我給她買了別墅?」
「文月,你以前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
是啊。
以前我總以爲周馳安是愛我的,只不過他性格內斂不善表達。
現在看來,是我自欺欺人。
真正愛你的人,又怎麼捨得讓你受委屈呢。
我語氣平靜: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
「既然已經分手,以後就別再聯繫了。」
我掛斷電話。
周馳安發了好幾條信息。
大概內容是,我不要蠻講理,他和蘇瑩是清白的,他只拿對方當作妹妹。
直到晚上,他發來一句:
【確定要分手?】
冷冰冰的。
按照我對他的瞭解,這是他耐心告罄,生氣的表現。
我沒回復。
【可以,你別後悔就行。】
我想,周馳安應該是回了地下室,看到我把他錄音室砸得稀巴爛的場面。
他自尊心那麼強,自然不會覥着臉求和。
無所謂。
看了眼爲男主和女配分手而歡呼的彈幕,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總裁辦公室玻璃門。
「媽,我回來了。」
-9-
桌前辦公的女人緩緩抬頭,鏡片下的眼睛犀利又透徹。
看了我幾秒後,淡淡點頭:
「先休息兩天,週一來上班,有問題嗎?」
我鼻子一Ţũ̂⁴酸,忍住眼眶的熱意。
「您不問我爲什麼回來嗎?」
「你回來就說明自己有了主意,我又何必再問?」
祕書將我帶去隔壁辦公室,裏面早已置辦好了全套辦公品。
大概我媽早已洞悉,我和周馳安不會走到最後。
落地窗前,能俯瞰到半個城市的縮影。
彈幕唏噓嘲諷。
【女配竟然是新月集團老闆的女兒?她爸不是擺攤賣包子的嗎?】
【這麼有錢……男主事業低谷她明明有能力卻見死不救,真冷血啊!】
【分手搞得好像男主有多虧欠她似的,明明是她辜負了男主的真心!】
【唉彆氣,男女主撒糖啦,男主已經搬進別墅了,他怕妹寶一個人住不安全~】
看着一葉障目的彈幕,我愈發覺得可笑。
我從未隱瞞自己的家庭,戀愛後,我向周馳安提出家裏有人脈,可以在事業上幫他。
周馳安拒絕得溫和且堅定。
「文月,我要靠自己走下去,我想我們的戀愛關係能一直單純下去,別讓你的家人牽扯進來,可以嗎?」
我知曉他自尊心強,從此再沒提過,陪着他一步步打拼。
他說蘇瑩從小被寵愛着長大,我又何嘗不是呢。
爲了他的前途,我不得不拋下面子,嚥下委屈,在偌大的京市掙扎求生。
我從不吝嗇付出,從小到大我耳濡目染父母的感情便是這樣。
我媽創業有起色後,我爸堅持要離婚,簽訂婚前協議後再復婚,他不想我媽用盡心血博取的事業變成夫妻共同財產,他怕自己上當受騙,又或受人引誘做出傷害我媽的事情。
我媽事業越做越大,空閒時間很少,卻還是會爲了我爸遠赴千里,認真爲我爸尋覓失傳已久的美食配方。
我自然而然以爲,相愛是要替對方考慮,是不計較付出和回報的。
而周馳安知道我爲他喫了不少苦,卻覺得只是因爲我能喫苦。
所以可以一直喫苦。
真心被作踐的感覺,可比眼前這杯美式苦澀多了。
我嚐了兩口,放下杯子:
「張祕書,能把公司的項目資料打印一份給我嗎?」
或許是從小父母太開明,我無拘無束地成長,養成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
既然撞了南牆,就該及時醒悟。
然後,拆了南牆。
-10-
在公司學習了一段時間後,我媽給我招了個助理。
祁迄,一米八九的大高個,腰窄腿長,西裝包裹下隱約可見緊實磅礴的肌肉。
臉也透着一股野性未馴的味道,聽說還是體院畢業的。
「你真的有經驗?」我挺疑惑。
「以前開過公司,」祁迄摸了摸鼻子:「但是倒閉了。」
行吧。
反正不用我發工資,不行就換。
出乎意料,祁迄比看上去細心很多,我到公司時他已經把郵件做好了分類,還能精準拿捏我喜歡幾分糖的咖啡。
部門還新招了兩個實習生。
剛畢業,帥氣又水靈,還很聽話。
我媽大手一揮,直接讓兩人跟着我做事。
「文月姐,你手機一直在響,不看看嗎?」實習生穿着白襯衫,嗓音低沉磁性。
真是賞心悅目。
美色在前,連工作起來效率都高了不少。
加班結束後,我纔拿起手機。
【文月,你快過來吧,馳安不聽勸,再喝下去要出人命了!】
是我和周馳安共同的朋友李升。
我無心過問周馳安的事,只說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李升接二連三發消息。
【馳安這個人外冷內熱,什麼都悶在心裏,其實特別在意你,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失落。】
【你再不來他真會把自己喝死過去!】
我沒再回復。
過了一會兒,我喊還沒下班的祁迄。
「幫我訂張去京市的機票。」
彈幕很暴躁。
【我擦這女配真夠精分的,都分手了還不放過男主。】
【要不說她是舔狗呢,賤得嘞!】
【補藥啊,今晚是男主酒醉,情不自禁和女鵝初吻的日子啊,跪求女配滾開!】
看了眼一身肌肉的祁迄。
「明天你和我一起,」還能兼職當個保鏢,花一Ťů₌份工錢,一人兩用,不錯。
早在兩天前我就和我媽提出想回京市發展。
畢竟這幾年人脈資源都在那邊,對行業動向也有所瞭解,老家公司有我媽坐鎮,在京市我的發展空間更大。
至於彈幕說的周馳安,我沒興趣管。
過了一會兒,李升又發來消息。
【額……文月你不用來了哈。】
【剛剛有個女孩子把馳安接走了,我看兩人挺親密,是他妹妹?】
坐飛機途中,無聊刷了會兒手機。
看到了昨晚蘇瑩發的朋友圈照片。
周馳安衣衫凌亂、臉頰緋紅,脣邊被人畫了童稚活潑的小貓鬍鬚。
配文:【撿到一隻流浪狗,把我沙發都弄髒了,嫌棄!】
看了兩眼,我果斷選擇拉黑。
抬頭一看,彈幕嗑 cp 的同時還不忘罵我破防姐。
有沒有可能,是單純被噁心到了?
-11-
認識七年,周馳安和文月很少吵架,即便是爲數不多的冷戰,最後也都是她來求和。
軟聲細語對他說一句:「別生氣啦。」
輕而易舉便能攻破他的心防,叫他刻意繃着的冷臉再也維持不下去。
文月愛他這點毋庸置疑,不然不會跟他熬了三年苦日子。
所以周馳安更加篤定分手只是她的氣話。
目的是趕走蘇瑩,把別墅讓出來。
周馳安不懂文月爲什麼突然對別墅那麼執着,明明在地下室也住習慣了。
他還年輕,遲早能掙更多的錢讓她過上好日子,何必要爲難一個小姑娘呢。
蘇瑩從前金尊玉貴地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離了他,誰能給她庇護?
和幾個搞民謠的歌手聚會,周馳安一言不發喝悶酒。
相熟的朋友拍拍他的肩膀,勸他:
「真那麼喜歡再追回來就是了,七年的感情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周馳安沉默半晌。
他真有那麼喜歡文月嗎?
並沒有。
文月家境普通,長相只能算清秀。
就像一碗沒有佐料的白粥,平凡普通。
對他而言,和文月在一起,只是因爲合適,她不作不鬧且支持他的事業,符合他對未來妻子的要求。
可自從他和蘇瑩重逢後,文月便處處不滿。
嫉妒他給蘇瑩購置別墅。
她有什麼資格和蘇瑩比呢?
周馳安又開了瓶酒,悶聲道:
「談不上多喜歡。」
「只是這麼多年,習慣了。」
對,就只是因爲習慣了。
文月離開,可是陰冷潮溼的地下室全是她留下的影子。
讓人心煩意亂,難以忍受。
所以他纔會搬去蘇瑩的別墅。
蘇瑩纔是他應該保護和珍視的人。
當初和文月在一起,周馳安想,也許是因爲文月笑起來的樣子和蘇瑩一樣明豔。
那是他心頭的明月。
只不過年少的自卑讓他有自知之明,他配不上蘇瑩。
周馳安喝得停不下來。
這幾個人裏頭有個青年一直對文月有好感,聽周馳安這麼說,他立馬興奮起來,表示自己打算追求文月。
周馳安直接砸了酒杯。
「我女朋友也是你能覬覦的?」
其他人面面相覷,捂緊了小年輕的嘴。
-12-
被彈幕劇透的時候,我剛含進嘴裏的水差點噴出來。
祁迄眼疾手快拽抽紙,眼神哀怨。
「知道我暗戀過你,也不用這麼嫌棄吧?」
「不是……」
我是被彈幕震驚。
【妹寶真的太善良了,爲了幫男主挽回前女友,竟然主動提出和男主假扮情侶,讓女配喫醋!】
【唉,遇到不開竅的女主怎麼辦,當然是寵着唄,男主要開心得三天合不攏嘴了吧。】
【女配也太那啥了,剛分手三個月呢就迫不及待找男人了,癢了就拿拖鞋拍拍得了。】
我當作沒看到,擦了擦嘴。
「我們高中認識?」
「你不認識我,但我總在榮譽榜上看到你,」祁迄笑起來很命苦的樣子。
「高考我沒考上你那所學校,等我復讀一年上大學後,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後來聽說你往娛樂圈發展了,我就開了家娛樂公司,前不久倒閉……」
現在成了我的助理。
我來了點興趣。
「那你在娛樂圈積攢了不少人脈吧?能不能幫個忙?」
看他臉色不妙,我又補充了一句:「在商言商,我會付薪資的。」
祁迄眼神更幽怨了:「你就不想問我點別的?」
「有,整合成 ppt 報告發我郵箱。」
……
手機響個不停。
難怪最近蘇瑩總是發好友申請。
也許是喝了酒,我突然有些好奇她想發什麼給我。
於是同意了好友申請。
蘇瑩的朋友圈充斥着大量和周馳安的合照。
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一起去了蒼山洱海、布達拉宮、巴黎街頭……
全都是我曾經想去,周馳安卻一直推脫說沒時間的地方。
周馳安不愛拍照,在蘇瑩的鏡頭裏卻寵溺又包容,臉上不見絲毫不耐煩。
加上好友後,蘇瑩秒發來一張照片。
周馳安雙眸緊閉躺在牀上,她湊過去吻他的照片。
【拜託,吊男人也得適可而止吧。】
【你要是再不回來,你男朋友可就歸我了呦。】
彈幕快要心疼死了。
【嗚嗚嗚,女主寧願自己扮惡毒小三也要撮合男主和女配,她怎麼這麼善良啊!】
【女鵝傻乎乎的,這時候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喜歡上男主了吧?】
【哈哈哈女配嫉妒得快要扭曲了,七年的感情不及女主一個月,要不說妹寶是撩人精轉世呢。】
【明天男主的歌就會爆火全網,坐等女配啪啪打臉,讓她嫉妒死後悔死!】
……
我不嫉妒,也不後悔分手。
「祁迄,去給我買個烤紅薯。」
他看了我一眼,掏出手機叫了份外賣。
不到半小時,熱乎乎的烤紅薯送來。
祁迄掰了三分之一給我。
「文總,喫點嚐嚐味就行了,大晚上剛喫過飯,喫這個不好消化。」
他眼裏藏不住的關切。
我忍不住笑了。
祁迄不明所以。
我擦掉笑出的淚水,解釋道:「曾經有個人爲了給我買烤紅薯,徒步幾小時很是狼狽,其實一個外賣就能解決的問題。」
祁迄震驚了一下。
「這人傻逼吧。」
是啊。
虛情假意撥弄人心。
只有我把那當作一片真情。
-13-
第二天,周馳安果然上了音樂排行榜第一。
霸榜超過一週。
歌手周馳安的名字全網爆火。
許多圈內人把賀喜的短信發到了我手機上。
誇我有眼光,抓住了一支潛力股。
我沒有回覆。
周馳安的代言、活動、採訪邀約多到手軟。
蘇瑩在朋友圈頻頻曬奢侈品。
像極了名媛貴婦。
我去一家日化公司洽談合作,在會議室等待的時候,周馳安貿然闖了進來。
許是紅氣養人,他溫和的眉眼如今也露出鋒芒。
由上至下打量了我許久,抿脣道:
「你在這家公司上班?」
「張總的女兒是我的粉絲,我可以幫你……」
「祁迄!」
端咖啡的西裝保鏢祁迄應聲而入。
他比周馳安還要高半個頭,身材健壯,低眉睨人時有些兇意。
「剛爆紅的周先生想因爲竊取公司機密被告上法庭嗎?」
祁迄狗腿地捧着咖啡:「文總,加了雙倍奶,您嚐嚐。」
周馳安呼吸一滯:
「文總?你創業了?」
「關你屁事。」
周馳安毫不掩飾眼底的輕蔑,瞥了眼緊緊站在我身旁的祁迄,聲音越發得冷:
「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家境不怎麼樣,別把父母的血汗錢全賠進去了。」
「關你屁事。」
被祁迄懟得一哽,周馳安臉色僵硬看向我。
漆黑的眸子像被水淋溼的紙船,慢慢沉了下去,似乎不敢相信我會縱容祁迄對他這麼不留情面。
那又怎樣呢。
僅僅如此便覺得自尊被踐踏,受不了了嗎?
結束項目洽談後,我在樓下看到了周馳安的房車。
蘇瑩悠閒地靠在車上玩手機。
瞧見了我,她撇撇嘴。
「追到別人公司樓下求複合,你也太飢渴了吧!」
「是不是知道了周馳安爆火,終於裝不下去矜持啦?」
蘇瑩嘟着嘴:「你趕緊把周馳安帶走吧,他晚上睡覺特別不安分,煩死我了!」
看她嘴巴噼裏啪啦真的很煩人。
我扭頭吩咐祁迄。
「給交警打電話舉報,這裏有人違規停車。」
周馳安纔剛火,當然不能因爲違章停車這種新聞上熱搜,蘇瑩手忙腳亂打電話。
我離開後,彈幕又開始激動了。
【女主寶寶爲了給女配讓位置,體貼地選擇離開,她逃他追,然後砰砰砰,嘿嘿嘿!】
【女主簡直是天使好吧,女配不領情就算了,還逼男主在演唱會上當衆承認她是正牌女友,耗盡了男主最後一點情分,簡直可惡!】
【來了來了他來了,男主帶着耳光走來了,女配敢欺負妹寶,等着受死吧!】
我挑了挑眉,開始期待。
剛開始喫飯,周馳安推門走進來。
滿面怒意在看到我身旁的祁迄時,罕見地頓了一下。
「他是誰?」
「別告訴我你們只是普通同事關係。」
周馳安下頜繃緊,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束玫瑰花,笑容譏誚:
「才幾個月的時間就移情別戀了。」
「又或者你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爲了他才和我分手,瑩瑩只是你搪塞我的藉口,對嗎?」
祁迄二話不說開始挽袖子。
「別在這動手,」我攔了一把。
「周馳安,你來找我,就爲了問這個?」
周馳安愣了一下,眼底重新湧起怒火。
「你對瑩瑩說了什麼,把她氣得離家出走!」
「她那麼單純,晚上一個人多危險?」
-14-
親眼見證彈幕預知的劇情發生,一切顯得荒唐又合理。
難道我真的只是小說裏的膚淺惡毒的女配,一個註定要被主角趕盡殺絕的紙片人物?
不,我是鮮活活着的人,絕不受劇情擺佈!
「周馳安,一個禮拜後是你的演唱會吧。」
「你什麼意思?」周馳安目光冰冷。
我笑了笑,有些懷念地望向窗外月色。
「你還記得大學時候嗎,你問我願不願意做你演唱會的第一個聽衆,你說會告訴演唱會上所有人,我是陪伴你從無到有的摯愛。」
周馳安沉默。
漆黑的眸子垂下,勾出一抹輕嘲:「你是在求複合嗎。」
「我只是不希望愛了七年的男人是個剽竊別人的自私鬼,演唱會那天,我要你向所有人說出真相,這幾年你所有的原創歌曲是我幫你一起完成的。」
「我剛開的唱片公司沒什麼人氣,如ṭŭ₉果有出圈作品的話,後面籤藝人會更有利。」
我看着他的眼睛。
「當然,爲了你的名譽,你也可以說是我給了你創作靈感,我要聽到我的名字出現在你的演唱會上,也算我們的故事善始善終了。」
周馳安沒說好或不好。
幽深的視線久久凝在我臉上。
直到他走後半小時,彈幕還在罵我。
【女配果然是綠茶婊,知道男主重感情,故意威逼利誘讓男主幫她,心機真重啊,跟搶我論文的導師一個德行,沒皮沒臉剽竊怪!】
【但是劇情變了,估計她也知道男主心裏只有女主,根本不會和她複合,所以退而求其次吧,希望男主別讓她得逞!】
【憑什麼男主的作品要署她的名啊,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配!以後女主會成爲男主的靈感繆斯,期待男主問鼎歌壇頂流的那天!】
【別答應,氣死她哈哈哈我就爽了~】
周馳安離開後祁迄也消失了。
過了半小時纔回來,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緊緻的麥色肌膚。
「去打架了?」
他「昂」了一聲:「你讓我別在這動手,所以我去了外面才動手,沒人看到。」
他抱起桌上的玫瑰花,有些懊惱。
「上當了,那小女孩明明說好賣完這束就能回家喫飯了,剛剛我出門,她又抱了一束花在賣。」
我笑了笑。
看到彈幕都在心疼男主,我笑得更開心了。
演唱會這天,周馳安臉上的傷還沒消散。
我坐在第一排,與他垂下的視線相撞。
-15-
一天前,我收到了周馳安的回信。
寥寥四個字:【我答應你。】
果然如此。
周馳安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他討厭被人看輕,旁人無心的一句調侃便能讓他的眼裏泛起寒光。
和他戀愛的幾年,我總是小心照顧他的情緒,鼓勵他包容他,想幫他抹平童年的陰影。
也許是出於羞愧,又或者是爲了不讓我瞧不起他,他必然會答應這個要求。
我只是看了周馳安一眼,彈幕又熱鬧起來。
【看女配得意的,她應該還不知道男主跟我們妹寶已經擦槍走火好幾次了吧,就差沒做到最後一步嘍~】
【那晚女主離家出走喝醉,被焦急的男主抱了個滿懷,女主當時就心動了,終於發現眼前人是心上人!主動起來的妹寶純情男主招架不住呦。】
【演唱會結束後男主就會官宣寶貝女友,女配會不會活活氣死啊哈哈哈。】
說起來,沒有彈幕的幫助,我還不能及時看清周馳安的真面目。
那不如,現在我也幫幫彈幕,如他們的願。
演唱會中場休息,穿插了一場偶像互動環節。
祁迄的人脈發揮了作用,聚光燈照向了觀衆席的紫衣男人。
他舉起手機,鏡頭將他的手機屏幕投到了大熒幕上。
周馳安和女孩牽手散步的照片,在巴黎街頭浪漫擁抱的照片,以及在餐廳同喫一隻冰激凌的畫面。
最後一張照片,周馳安躺在沙發上,女孩俯身親吻他。
「周馳安先生,請問你和這個女孩是什麼關係?」
周馳安愣住,以前不溫不火,所以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下意識看向我,又很快移開目光。
握緊話筒:「她是我的女朋友。」
不管真相如何,親暱的照片不會作假,無論是爲了蘇瑩還是他的名譽,他都得承認是情侶關係。
幸好,他並不走偶像路線,也沒有所謂的女友粉。
現場一片唏噓。
紫衣男並沒有就此打住。
他笑容更燦爛。
「我是周馳安先生的忠實粉絲,有一天深夜你發了條微博,雖然很快刪除但我保存了下來。你說很感謝一個女孩用整個青春陪你一路成長,如果有機會,你會在演唱會上把她介紹給粉絲,請問這個女孩就是你的女朋友嗎?」
熒光花海里,閃爍着無數雙期待的眼睛。
周馳安神色一怔,脣色慢慢泛白,他再次看向我。
我回了個微笑。
他答應過我會在現場承認我對他的幫助,可現在他騎虎難下,如果透露我的名字,明天的熱搜詞條將會是新晉歌王腳踏兩條船玩弄感情,蘇瑩也會成爲旁人口中的情感插足者。
他那麼珍重蘇瑩,又怎麼捨得讓她受人指指點點呢。
幾乎是瞬間,周馳安就做出了決定。
選擇再一次背棄對我的承諾。
他淡笑道:「是我的女朋友,我很感謝她對我的鼓勵和支持,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
紫衣男似乎滿意了,終於放下了話筒。
周馳安向工作人員耳語了幾句。
過了一會兒,他新招的助理在臺下攔住我。
「這位女士,周馳安讓你去後臺等他。」
我拎包起身。
「告訴他,我不等。」
離開時,隱約窺見周馳安慌亂的神色。
沒想到追出來的人竟然是蘇瑩。
-16-
她攥住我的手腕:「照片我只發給過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發給我的時候沒想過有這一天嗎?」
蘇瑩氣得更狠。
「我那時擺拍!爲了撮合你和周馳安!」
我淡淡望向她。
「所以結果是你和周馳安在一起了?」
她瞬間紅了臉,委屈噠噠,像是被狠狠欺負似的。
「我又不是小三,是讓你自己沒有魅力,怪不了別人!」
彈幕爲她助威。
【妹寶說得對,愛就是要大聲說出來!】
【明明是女配搶了女主的情緣,還在這裝什麼大婆呢,不要臉!】
【演唱會官宣好浪漫啊!女配竹籃打水一場空,沒威脅到男主反被女主臊了一臉,哈哈哈哈臉都氣綠了!】
【是不是大結局了?番外都是男女主做飯細節吧,香香的飯我大喫特喫!】
……
結局當然……還沒有來。
演唱會結束後,我第一時間接到了周馳安的電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
「抱歉,我不能把瑩瑩推上風口浪尖。」
「你想要什麼補償可以提。」
「你不是想要住別墅嗎,我現在有能力……」
我打斷了他的話。
「周馳安,我要補償,但不是靠你的施捨。」
他的錢我看不上。
但該是我的,我一定要拿回來,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不吝嗇本錢,十二點一過,網友最精神的時候,二十條熱搜裏周馳安佔了十條。
#周馳安塌房現場,深情告白小三#
#周馳安抄襲前女友作品實錘#
#娛樂圈渣男再添一員,周馳安滾出樂壇#
#周馳安商業代言緊急解約#
……
我通過營銷號上傳了所有作品創作歷程,有證據證明,這些年周馳的作品幾乎都是與我合作完成的,他負責作曲演唱,我負責作詞,但他從未將我的名字署上去,一直對外宣稱自己是獨立音樂人。
我回京市後,簽約了不少實力不錯但一直沒混出頭的地下歌手,都是舊相識,加上我給的簽約條件不錯,他們很樂意發帖,證明我和周馳安相戀七年,住了三年地下室,在他攢夠錢後卻第一時間給蘇瑩買了別墅。
而後又有「熱心網友」扒出,周馳安的現女友是老賴的女兒,她的父母欠了工人幾千萬的項目款,雙雙逃亡國外,獨獨留下女兒投奔有了名Ṱŭ̀ⁿ氣的周馳安。
輿論快速發酵。
一夜爆紅全網的歌手周馳安,在這一夜又迅速塌房了。
彷彿曇花一現。
彈幕在尖叫。
【女配也太陰險了吧,七年前的手稿竟然都還留着,原來她一直不信任男主,一直防備他,這心機,細思極恐!】
【還是女主那種傻寶寶最惹人憐愛,劇情怎麼和小說裏不一樣了,誰能告訴我男主什麼時候打個漂亮的翻身仗啊!】
【這已經不是女配了,這他媽是邪惡反派啊!】
【網上那幫傻逼憑什麼罵女主,她爸是老賴關她什麼事,禍不及子女不知道嗎!】
什麼叫心機深重呢。
那不過是一個女孩想要留存愛情的產物而已。
-17-
周馳安代言的品牌紛紛和他解約。
他揹負了許多違約金在身,不得已賣出了那套別墅。
他捨不得讓蘇瑩住地下室,租了個普通小公寓。
錢依舊差很多。
他簽約的公司表示可以幫他還款,但是當初的經紀合約要重新簽署。
周馳安來公司洽談新合同時,在會議室看到了我。
他愣了一下。
他的經紀人向他介紹:「這位是文總,目前是我們公司最大的股東,也是文總看你不容易,主動讓公司幫你早日還清違約金。」
周馳安遲滯的目光再次看向我。
一個月沒見,他瘦得幾乎只剩一副骨頭架,臉色蒼白,下巴青色的胡茬也沒刮。
與過去冷峻挺拔的男人判若兩人。
「文月,你——」他動了動脣,目光晦澀。
我沒有和他寒暄的慾望,下巴點了點桌子上那份合同。
「你先看看新合同吧。」
他遲鈍地翻開,看了兩頁,瞳孔驟然緊縮。
「你想讓我後面十年給公司當槍手?把我的作品給其他人,不署我的名字,給我的創作費用只有市值的十分之一?」
「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似乎氣得狠了,指關節攥到泛白,冰冷的視線死死盯着我。
我無所謂地笑笑。
「很意外嗎,這幾年你不是一直這麼對我的嗎?」
「你也可以不籤,不過我勸你最好想想你揹負的違約金。」
聽清我言語裏的嘲弄,周馳安蒼白的脣線幾乎壓成薄刃。
漆黑的瞳仁裏冒着火光。
很快又湮滅下去,只留下滿眼血絲。
「這一切都是你故意設計的,對嗎?」
我笑而不語。
周馳安抓起筆尖,嗓音像釀了許久的濃茶一般苦澀。
「如你所願,我籤。」
在我面前挺拔了七年的脊背,終於在這一天彎了下來。
他緩緩落筆,彷彿受了數不盡的折辱。
彈幕罵我蛇蠍心腸、見利忘義、冷血無情。
我反倒想謝謝這奇怪的彈幕。
如果沒有它們,我怎麼會知道周馳安還會創作出一首接一首驚才絕豔的作品呢。
出軌、抄襲,在娛樂圈並不是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東西,更何況歌手並不像明星那樣引人注目。
多則一年少則半年,網友多半會忘了劣跡藝人的行徑,在他們拿出有實力的作品時,依然會歡呼喝彩,將其視之爲偶像。
所以我入股周馳安的唱片公司,借新月集團投資商的名義邀約周馳安作爲品牌代言,再利用祁迄圈內的人脈資源讓輿論快速攀頂。
我要周馳安倒下。
我要周馳安成爲傀儡。
既然他是男主,劇情註定他才華橫溢能賺得盆滿鉢滿。
那些錢,爲什麼不能入我囊中。
他欠我的補償,今後我會一筆一筆慢慢收回來。
簽完合同後我滿意離開。
漸漸地,從手下藝人的口中聽到周馳安的近況。
聽說他和女朋友鬧矛盾了。
按照合約規定,周馳安需要每個月提交五首原創歌曲。
他不得不日夜埋頭苦幹,再沒有時間給女友做飯,也沒有多餘的耐心安撫嬌氣的蘇瑩。
又聽說兩人分手了。
蘇瑩傍了個富二代,口口聲聲和別人做兄弟,卻被富二代原配捉姦在牀。
周馳安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創作。
住的地方從公寓又回到了地下室。
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彈幕罵我喪盡天良拆散官配。
我直接把罵聲當下酒菜,多喫了半碗飯。
-18-
周馳安又搬回了地下室。
好像冥冥之中註定一樣。
可是這一次,身邊沒有文月陪伴。
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孩,日復一日溫聲軟語地鼓勵他。
眼裏熠熠生光,堅定地捧着他的臉:「周馳安,你一定會成爲萬衆矚目的歌手!」
他曾經做到了。
最後也失去了。
他怨恨過文月,後來想想他有什麼資格呢。
他的成就有一半來自文月。
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失去名與利大概就是上天對他始亂終棄的懲罰。
大學時,文月曾提出讓親友幫他一把,周馳安婉拒。
並不是因爲討厭其他人摻雜進單純的校園戀愛中,而是他看不上文月的身世。
父親是小攤販的家庭能有什麼了不起的資源,幫了芝麻大小的忙,等他來日功成名就,又要被逼着還數不清的人情債。
他拒絕女朋友的家庭成爲他父母那樣的拖累。
如今周馳安才從別人口中得知,文月是新月集團總裁的女兒,生在富貴窩裏,錦衣玉食長大,比蘇瑩不知道嬌貴多少倍。
她卻願意放棄安逸的生活,陪他在地下室漫長地煎熬。
也是那時候周馳安才明白,從來不是文月能喫苦。
而是爲了他,嚥下委屈,忍受苦楚。
周馳安一直以爲他對文月不過是將就。
蘇瑩纔是他的心之所向,埋藏在少年時期的滿腔愛意,唯獨只能對她綻放。
可當真的和文月分手,與蘇瑩在一起後,周馳安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開心。
他帶蘇瑩去蒼山洱海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
文月一定會很喜歡這裏。
但他不應該這麼想。
蘇瑩纔是他從小珍視,應該疼愛一生的女孩。
一切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會在某一個瞬間突然想起文月,驚覺七年的日夜相伴已經如同呼吸一般刻入他的生命。
文月是很淡的女孩子。
她的愛意卻濃到比生命長久,比死亡深刻。
她是陰暗潮溼地下室裏唯一的溫暖與乾燥。
意識到這點時,故事已經走到了終結。
周馳安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卻再也挽回不了。
況且他也不配挽回。
他是一個將自尊當作麪皮的醜陋男人,就連微笑都是可以度量出來的虛僞,他時時用最現實的眼光揣度每個人的價值。
這樣的他,不配得到原諒。
可是日復一日,也許是愛意洶湧到藏不住,又或者是他被創作逼瘋了。
周馳安想,哪怕有一絲可能呢。
只要文月還愛他。
-19-
新公司漸漸步入正軌,我偶爾會去周馳安所在的經紀公司學習管理經驗,順便互換資源。
後來次次去都能碰到周馳安。
就好像他特地在這裏等我。
失魂落魄的目光看向我。
祁迄二話不說,又開始捲袖子。
我按住他。
「他這個月的創作任務還沒完成, 先別動手。」
祁迄慢吞吞「哦」了一聲。
我放下車窗。
周馳安眼睛一亮, 跑了過來。
他胖了許多, 臉還是帥氣的,多了些滄桑。
聽經紀人說他整日躲在房間裏, 一日三餐全靠廉價外賣。
大概是地溝油喫多了, 渾身充斥着油膩的厚重感。
「文月, 我想和你道歉。」他緊張地蜷了蜷手。
「你能原諒我嗎?」
我托腮看他。
「讓我原諒你, 然後呢?」
「然後……」他伸手想拉我,似乎又不敢, 掌心虛虛地貼在玻璃窗上。
透着和清冷氣質不符的可憐巴巴。
「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我還沒開口, 開車的祁迄先嗤笑了一聲。
周馳安垂眸, 似乎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這樣的眼神, 讓我想到了大學時生日那天。
他無意弄壞了蛋糕,也是這樣低下頭, 用冷淡和沉默掩飾少年的自卑和不知所措。
我想了想,朝他笑。
「也許吧。」
周馳安猛地抬起頭,滿臉震驚中藏着一絲喜悅。
就連彈幕也驚訝得忘了罵我。
回去的路上, 祁迄時不時咳嗽,似乎憋了一肚子話要說。
把我送到門口,他終於忍不住了。
磨磨蹭蹭開口:「文總,真打算原諒他啊?」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聽經紀人說, 這幾個月周馳安的狀態下滑厲害,確診抑鬱症和焦慮症, 創作出的作品一首不如一首,再這樣下去, 簡直白給他賠那些違約金了。
商人逐利。
爲了讓他創作出好作品,我是不介意多騙他幾次的。
但這沒必要告訴下屬。
「祁迄, 你是以什麼身份問我呢?」
他麥色的臉染上一抹紅暈,結結巴巴憋出來一句:
「追求者,行嗎?」
我含笑看他。
「你行不行我可不清楚。」
他怔了一下,臉更紅了, 離開時幾乎同手同腳。
有點可愛。
其實我媽早就告訴過我, 祁迄,還有那兩個實習生, 都是她爲我考察過的聯姻對象。
家世與我門當戶對,三人都是家裏的次子, 雖然繼承不到全部家業, 但有錢有閒, 能任我差遣,爲我所用。
過去了一年多時間,另外兩人熬不下去離職了, 只有祁迄一直在我身邊。
當助理, 也做保鏢。
我媽問, 有沒有考慮再多給他一層身份。
我笑笑。
「看他表現。」
彈幕好像精分了。
一會兒說我歹毒心腸耍着男主玩兒。
一會兒又罵我死丫頭喫得真好,酸言酸語。
即便彈幕罵罵咧咧,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如今的我不畏懼情愛, 也不耽溺於情愛。
我有足夠的資本立於不敗之地。
我不再是小說裏的炮灰女配,我活出了自己的色彩,以後也會譜寫自己的故事。
我是我的女主。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