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狼狽的女高中生找上門,自稱是我的女兒。
可我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她長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正在用絕望的眼神注視着我。
「媽,你死了以後,我天天被繼妹校園霸凌。」
「陸知禮和季櫻爲了霸佔你給我留下來的遺產,在我生日那天,把我從樓上推下去……」
她口中的陸知禮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竹馬,季櫻是我高中最好的閨蜜。
見我不相信,女高中生用半透明的手牽起我。
帶我去了十八年後。
-1-
一睜眼,眼前的景象讓我愣了幾秒。
我渾身劇痛,躺在病牀上,不遠處站着我的竹馬陸知禮。
想起前面遇到的女高中生,我只當是夢。
「陸知禮,我剛剛夢到自己生了個女兒,長得跟我一樣漂亮……」
「唐玥。」
陸知禮不耐煩地打斷我:「誰讓你直呼我大名的,連爸爸都不會叫了?」
我微微怔愣,立馬反應過來。
唐玥,應該就是女高中生的名字。
我還記得,她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髒兮兮的,我打量她,看到她的校服外套上用紅線繡着 ly。
見我不說話,陸知禮壓低嗓音。
「你季阿姨沒有推你,她是看到你站在窗口旁邊,想伸手拉你,誰知道你自己掉下去了。」
「如果外公外婆問你,你就這麼告訴他們,知道了嗎?」
我抬眼盯着這張熟悉的臉。
才發現他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眉眼間多了些許細紋。
察覺到我的視線。
陸知禮頓了頓,小聲哄道:「爸爸答應你,等你出院了,就讓你去北京集訓。」
幾句話的功夫我已經猜出錯綜複雜的關係。
陸知禮想伸手拉我,被我一把甩開。
「唐玥,你怎麼這麼沒教養?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爸?!」
他臉上難堪,指着我怒斥。
我冷着聲音:「我還以爲我沒爸呢。」
「如果事實真的像你說的一樣,你不會跟我解釋這麼多,陸知禮,你一心虛就破防的死樣子這麼多年還是沒變。」
-2-
話音剛落,我頭疼欲裂。
腦海裏瞬間湧入無數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
原來上輩子在我十八歲生日的晚上,我被季櫻灌醉,迷迷糊糊地進了陸知禮的房間。
我的經期本來就不規律,等發現自己懷孕,已經三個月了。
陸知禮知道以後,第一時間來我家,向我爸媽承認錯誤,並在我家門前跪了一整夜,發誓會對我負責。
我不喜歡陸知禮,雖然我們是青梅竹馬,但我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受到孕期激素的Ṱṻ₀影響,我不忍心打掉肚子裏的小生命,期間季櫻一直勸我向善,再加上陸知禮不斷地來我家殷勤示好,對我百般溫柔Ţŭⁱ呵護,我才動了惻隱之心。
久而久之,我爸媽便在我的默認下,同意了這段關係。
肚子顯懷前,我回家休學待產,卻死在生產當天。
我的去世深深打擊到最疼愛我的爸媽,他們不願再待這片傷心之地,在唐玥上小學以後就移民了。
他們一走,陸知禮夜不歸宿,從來不管唐玥。
之後僅僅半年的時間,他就跟季櫻辦了婚禮,帶着季櫻的女兒陸桃住進了我家別墅。
從此以後,唐玥在學校被造謠被陸桃孤立排擠,在家被季櫻明裏暗裏的欺負。
後來季櫻變本加厲,給唐玥買了鉅額保險,被發現以後惱羞成怒,直接把唐玥從二樓陽臺推了下去。
我猛地抬頭望向一旁的鏡子。
女孩跟我十八歲的時候,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獨眼角多了一顆淚痣。
也許母親天生就會愛自己的孩子。
我明明從未跟唐玥相處過,卻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心底湧起了充沛的愛意。
我看向陸知禮的眼神愈發冰冷。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震懾了,又似乎是因爲我這張臉,讓他心虛惱怒。
「張口閉口詛咒長輩,我看你是瘋了!」
「大吼大叫,沒大沒小的,一點教養都沒有,我看你根本就沒事,那就別待在醫院了,跟我回家!」
陸知禮從牀邊彈起來,想把我從牀上拽走。
我舉起旁邊的花瓶朝他身上狠狠砸去。
「幾句話就想軟硬兼施逼我就範,你當我傻啊?」
「你在怕什麼?害怕我待在醫院會告訴醫生護士,是後媽把親生女兒推下樓的事情嗎?還是害怕我揭穿你喫前妻絕戶娶前妻閨蜜,還企圖轉移自己親生女兒名下財產的醜聞被曝光?」
看着陸知禮愈發蒼白的臉色,我咧嘴一笑。
骨子裏的東西是改不了的。
他從小到大最虛榮,愛面子,衝動易怒,所以我才一直不喜歡他。
發現我聲音越來越大,陸知禮急忙上前想捂住我的嘴,我向後躲避,然後抬手往他臉上一甩。
陸知禮被我一巴掌惹急了。
他握緊拳頭,剛要舉手。
下一秒,我扯着嗓子喊道:「來人啊,救命啊,陸總殺女騙保了!」
-3-
趁陸知禮沒回過神,我迅速按下手邊的呼叫。
護士站就在門口,護士進來得很及時,剛好看到陸知禮抬手的一幕。
跟着一起進來的還有我爸媽。
昨天在生日宴會上的他們,還是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和風韻猶存的嬌美貴婦。
如今竟都鬢髮花白,面容憔悴,看上去何止老了二十歲。
「你想做什麼?你打玥玥幹什麼?!」
我媽厲聲呵斥。
然後快步到我面前,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瓷,一把將陸知禮攘開。
她坐在我牀邊,急得眼眶泛紅。
「玥玥,他打你哪裏了?」
見我搖頭,她看向陸知禮,眼神彷彿能射出刀子。
「我女兒生下玥玥就走了,我本來想帶玥玥一起去美國,要不是你跪在牀邊跟我們老兩口發誓一定會照顧好玥玥,還讓玥玥跟唐家姓,我們怎麼可能把玥玥留在你身邊。」
「半年不到的時間,你娶了季櫻,撫養她的女兒也就算了,還敢讓玥玥出事!」
我媽音量漸高:「昨天是玥玥的生日,是我女兒的忌日,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寶貝女兒,現在玥玥又骨折進醫院,你這個當爹的,就是這麼照顧她的?!」
陸知禮臉色陰沉了一瞬,然後立馬換成溫和的笑容。
「媽,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把玥玥寵壞了。」
「玥玥生日想買個包包,但是要十萬塊,我覺得她才這麼大就買奢侈品不好,我不同意,她就去偷季櫻的錢,被我們發現以後她還大吵大鬧,說要跳樓,我也沒想到這孩子會做出這種傻事兒來……」
他說着,看了我一眼:「您不在國內,不知道學校裏的老師同學都是怎麼評價玥玥的。」
陸知禮顛倒是非的能力簡直讓我刮目相看。
沒等我反駁,我媽怒氣衝衝地打斷他。
「唐頌就是被我們富養長大的,我雖然不在玥玥身邊,但是我每個月都給你打三十萬撫養費,買個十萬塊的包怎麼了,爲這點錢你們要把她逼到跳樓,平時你們陸家是怎麼苛待玥玥的?!」
然後我媽眼睛一眯:「還有,前面進門的時候我聽到玥玥說你殺女騙保?」
不愧是我媽,極度護短。
不給陸知禮解釋的機會,我嗚咽着大聲哭道。
「外婆,自從後媽進門,我天天喫不飽穿不暖,後媽帶進門的妹妹要什麼有什麼,還說我是沒娘養沒爹疼的孩子,爸爸還叫我讓他們,不然就打我!」
「你給他們轉的錢,都被後媽拿來給我買意外險了,我就是發現了這件事才被她推下樓的!」
豪門辛祕是平民百姓最愛喫的瓜。
一套絲滑連招下來,很快有人認出了身爲本市知名企業家的陸知禮。
圍在門口的護士和病人越來越多,聽到我的話,他們看向陸知禮的眼神瞬間變了。
他咬着牙,還在強撐:「唐玥,所有人都知道你從小到大最喜ƭũ₆歡撒謊,現在你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要造謠嗎?」
我平時最會裝哭,此時戲癮上來了,眼淚說掉就掉。
「我沒說謊,我被推下樓了你還想打我,你根本就不配當我爸!」
護士看着我激動的樣子,上前撫摸我的後背:「你剛醒,情緒不要有太大起伏。」
她說話間,忍不住皺眉。
「這位家長,有話好好ŧŭₜ說,何必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動手動腳的,更何況她頭部受了傷!」
我嗚的一聲扭開臉,我媽護住我,狠狠地指向門外。
「你給我滾!」
-4-
陸知禮走了以後,我被爸媽帶去重新做檢查。
醫生看着片子,微微皺眉:「頭部有一小塊陰影,應該是摔下樓的時候,頭着地在腦部形成了淤血,但是面積比較小,不需要做手術引流,可以自己慢慢消失。」
但我能感覺到,這塊看起來不小不大的淤血,或許已經給唐玥造成了生命威脅。
不然,她怎麼會出現在我面前。
看着我媽如釋重負的表情,我張了張嘴,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報警,然後把玥玥帶走。」
走出辦公室,我爸終於忍不住罵出聲。
「姓陸的王八蛋,敢趁我們不在國內這麼對玥玥,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拉住他的手:「外公,季櫻敢動手,就不可能留下證據,而且她和陸知禮纔是真正的一家人,早就串供過了,就算報了警,最後也會以家庭糾紛處理。」
「而且他還是我名義上的監護人,我走不了的。」
我媽氣得眼眶微紅。
「那我就跟陸知禮打官司,外婆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了。」
我看着爸媽這副模樣,心底生出愧疚。
在唐玥的記憶裏,我的死令親者痛仇者快,爸媽一夜白頭。
這對狗男女不僅用我爸媽留給唐玥的錢大辦婚宴,還讓季櫻帶過來的女兒改名姓陸,當成公主來寵愛。
更可笑的是,她的女兒跟唐玥同年同月同日生。
並且對唐玥灌輸外公外婆都是壞人的觀念,禁止唐玥單獨接聽他們的電話。
我爸媽每個月只能靠寫信來聯繫唐玥,但幾年前,他們在國外換了住址,徹底跟唐玥斷了聯繫。
要不是他們有事回國,想來看看孫女,恐怕會被陸知禮矇騙一輩子。
那個杏眸含淚的女孩,原來是因爲我的一時心軟,變成了從小喪母,又缺乏父愛的可憐女兒。
既然因我而起,那就讓我來結束。
我抬眸望向唐玥的病歷,眼底一片冰冷。
「官司要打,但是外婆,你能不能想辦法調查一下我媽當年懷孕的事情。」
「我媽才死,陸知禮和季櫻就Ţūⁿ立馬在一起了,我懷疑其實他們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勾搭上了,甚至連我媽懷孕的事情,都是他們一起設計好的。」
「我聽說我媽懷孕那年,陸家剛好破產了。」
以前陸知禮和季櫻在我面前像是陌生人,除非我把所有朋友叫出來聚會,否則他們不會有相交的機會,即使見面了,也從不交流。
但如今,我很難不懷疑這一切都是他們故意算計,早有預謀。
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巧合。
我媽面色微凝:「當年,要不是因爲頌頌懷孕,我們是不會出手幫陸家的。」
「而且我一直懷疑過她的死因太突然了。」
「明明剛生完孩子還一切平安,怎麼我一上飛機就……可等我和你外公趕回來的時候,頌頌已經被火化了,我們想查也無從下手。」
她說着,眼尾再度泛起溼意,我緊緊抱住我媽。
「所以光是法律的制裁不夠。」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我扯出一個笑。
「以牙還牙,纔是對她們最好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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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玥的媽媽在她一出生就去世了,我爸爸和她媽媽是發小,看她可憐才收養了她,這麼多年以來把她當親生女兒對待,我也一直把她當成親姐姐。」
「她偷家裏的錢,在外面造我爸媽的謠就算了,可誰都沒想到她還跟別人走了,就因爲別人家比我們家有錢。」
「我媽媽每天晚上睡不着,都已經病倒了。」
陸桃在周圍人的簇擁下,紅了眼眶。
「也不知道姐姐什麼時候纔回來。」
她的好姐妹憤憤不平:「這不就是現實版的農夫與蛇嗎?」
「小桃,你和叔叔阿姨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要是在我家,我早就把唐玥這隻沒良心的賤人趕出去了!」
陸桃抬手捂臉,發出小聲抽泣。
「我不信姐姐會對我們這麼狠心。」
「人性本惡,她一直都是一個喫裏扒外的白眼狼,就你還信她!」
我悄聲出現在班門口,沒有一個人發現我的存在。
陸桃沉浸在自己編纂的劇本里。
她渾然不知過去怯懦的唐玥,皮囊裏已經換了一個靈魂,我們的命運都將要改寫。
我走到陸桃的桌前。
她察覺到眼前投下的一片陰影,正要睜開眼睛。
我伸出左手,拽住她的頭髮,右手從書包裏抽出我的病歷,一把塞進她驚恐張開的嘴裏。
「吔屎啦你。」
我彎腰湊到她面前:「我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善良的妹妹怎麼從來沒去醫院看我一眼?哦,忙着在學校裏煽動人心是吧。」
跟不知所措的陸桃對視片刻,我揚脣一笑。
「我狠心?那我應該讓你知道什麼叫真的狠心。」
說完,我按住她的頭,往桌面上砸。
砰砰。
我下手很重,沒幾下,她的額頭就紅腫一片。
陸桃的小姐妹們想要上前拉開我,被我手裏甩着的蝴蝶刀嚇退。
我笑着說道:「小心我連你一起打!」
-6-
一直到上課鈴打響,我才鬆手,拎着書包回到滿是髒話的書桌邊。
數學老師一進門,陸桃就哭着跑到他面前。
「老師,唐玥校園暴力我!」
男人眸光微顫,視線透過金絲眼鏡向我投來。
我攤開手:「你有證據嗎?教室裏的監控壞了,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用頭撞桌子,想栽贓在我頭上。」
教室裏的監控是陸桃小團體弄壞的。
她們當衆給往唐玥頭上澆廁所裏的臭水,被老師發現了,也這麼理直氣壯。
陸桃氣得跺腳:「我有人證,教室裏的人都看到了!」
「她還帶了管制刀具來學校,老師,不信你搜她的書包!」
我回頭看向一個短頭髮的女生,她就是剛剛幫陸桃罵我的人。
「人證算什麼證據,誰知道你是不是威脅了別人啊?」
「我知道你陪方婷去打過胎,還發誓要保守她的祕密,所以你們兩個人才這麼要好,你知道她的把柄,你說什麼她都會幫你。」
我嘖嘖說道:「方婷還傻乎乎的把你當好姐妹,都不知道你的事,早就被說出去了。」
方婷臉色驟然陰沉,猛地看向陸桃。
我笑了。
其實陸桃還真沒有到處亂說,因爲方婷家裏有錢有勢,她不敢。
她只敢在家裏把唐玥當成方婷罵。
「一個打過胎的臭婊子,有什麼資格跟我搶男人,對,陸桃就是這麼說的。」
我模仿得繪聲繪色,把方婷氣得臉通紅,她咬着牙:「陸桃,你給我等着!」
在衆目睽睽之下,她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我饒有興致的欣賞陸桃煞白的小臉。
昔日好姐妹決裂,陸桃顯然把方婷得罪死了,一時間,班裏沒有一個人敢爲她說話。
沉默片刻,數學老師開口。
「陸桃,擾亂課堂秩序,隨便污衊同學,我不教這樣的學生。」
「這節課,你在門口站着。」
陸桃一哽,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老師,我……」
「你不站,今天這課就別上了,除了唐玥,其他的人陪你站。」
我輕笑道:「陸桃,難道你想害大家都因爲你罰站嗎?」
我的一句話瞬間擊潰了陸桃,她很清楚,不能像我一樣,成爲衆矢之的。
爾後,陸桃眼眶裏浸着淚水,不情不願地走到門邊。
一節課在我愉快的心情中度過了。
數學老師臨走前,叫我:「唐玥,帶着你的管制刀具,到我辦公室來。」
我一愣,揹着書包跟在他身後。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什麼刀。」
我訕笑道:「裴老師,是沒開刃的蝴蝶刀,不會傷到人的,主要起一個裝飾作用。」
男人指尖一頓,他終於抬眸注視着我。
嗓音染上了不易察覺的晦澀。
「你……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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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注視我。
安靜的那幾秒鐘,我也偷偷打量他。
我和裴映珏在高中做了三年同桌。
印象裏,他總是戴着黑框眼鏡,用微長的劉海遮住大半張臉,沉默寡言。
裴映珏出身寒門,在私立ţù⁹高中裏交不到朋友。
只有跟我能說上幾句話。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告訴我向往醫學的人,會回母校當一名數學老師。
在唐玥的記憶中,裴映珏一直在悄悄幫助她。
甚至是偏袒她。
如果不是有他在,唐玥早就被陸桃那夥人欺負到自殺了,是裴映珏把她從天台上勸下來的。
只是世界上擁有太陽照不亮的陰暗面,他無法面面俱到。
反而因爲他的幫助,班上出現了數學老師跟未成年女學生有曖昧關係的謠言,而且愈演愈烈。
裴映珏被學校約談了兩次,今天才重新回到班裏教學。
可從今天他的行爲來看,這人一點也沒改。
更沒想到——
十八年以後的裴映珏,把頭髮收拾起來,竟然長成了英俊內斂的男人。
很符合我的審美。
「唐玥,你現在是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嗎?」
見我點頭,裴映珏的眉心微微舒展,看上去似乎如釋重負。
他從包裏拿出一個 u 盤給我。
「交給他們。」
隨即,裴映珏輕聲說道:「你懂得反抗了,我想你媽媽知道了一定很欣慰,回去吧。」
我心裏微動,浮現出一個猜測。
「老師,你爲什麼幫我。」
他不動聲色地與我對視,但我恍惚想起高考百日誓師那天,在掛滿志願紅布的樹下,裴映珏站在我旁邊問我想考哪個學校。
我下意識反問他,是不是想跟我考同一個學校。
裴映珏的臉頰被布條襯得通紅,他笨拙地想要辯解,但是張了張口,也沒說出一個字不字。
如果我沒有懷孕休學,沒有死在醫院。
一定還有其他可能。
可是沒過多久,我就因爲校服難以掩蓋孕肚休學了,然後再也沒見過裴映珏。
我緊緊攥着手裏的 u 盤,向外走去,沒走兩步忽然福至心靈,回頭看去。
裴映珏還在看着我,目光落寞寂然。
一放學,我在校門口撞上了季櫻。
她挎着名牌包包,身上披着皮草,妝容精緻,完全不像高中那個規規矩矩的乖乖女。
見到我,季櫻微微怔愣,表情立馬嬌弱起來。
「玥玥,你去哪兒了,怎麼不回家?」
她語氣裏帶着哭腔:「聽說你還在學校把你妹妹打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你知道阿姨等你等得有多着急嗎?」
好啊,要鬧就鬧得大一點兒,所有人都知道纔行。
我笑了起來:「阿姨,你爲什麼不問問我怎麼光打她不打別人呢?當然是因爲陸桃欠揍啊。」
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還是溼潤了眼眶。
「我有哪裏做得不好,你衝我發脾氣都行,別怪你妹妹,她什麼也沒做錯。」
「這麼說,你承認跟司機有私情的事情咯?」
我提高了音量,故作驚訝。
校門口周圍來接孩子的家長紛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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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櫻一愣:「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
我睜大了眼睛,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阿姨,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你跟司機叔叔親密無間,無論做什麼、去哪裏,都只讓他陪你一起去,就連家裏的保姆都懷疑你們私底下有一腿,只是礙於面子不敢說而已,難道你敢說你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嗎?」
我說的當然是假話,可造謠不就是這樣嗎?
季櫻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微妙而又探究。
她頓時有些着急。
「玥玥,沒有證據的事情就是在造謠,你怎麼能亂說!」
視線越過她的肩頭,我望着她身後正在走來的陸知禮,看來陸桃爲了躲避方婷帶着小混混在校門口堵她,特地叫了家裏人來接她放學。
我扯起脣角。
「可我親眼看到司機叔叔把手放在阿姨腿上的啊。」
「而且阿姨你也沒推開呀,還把手搭在司機叔叔的肩上,笑得比平時見到爸爸還開心,你還跟他說,爸爸年紀大了,你喜歡年下小奶狗。」
季櫻上學的時候一直沒談戀愛,我問過她,她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恰好當時陸知禮也在場。
陸知禮腳步一頓,停在不遠的地方,我假裝沒看見。
季櫻沒想到我連她塵封已久的喜好都揭穿了,還能如此以假亂真,她被氣得雙目通紅。
「我沒有……」
可我哪會給季櫻辯解的機會,我是來鬧的,不是來講道理的。
我立馬搶在她前面,大聲說道。
「阿姨,我全部都看到了,你大腿上有顆痣!」
那顆痣長在季櫻大腿根兒處,只有最私密的關係纔會發現。
啪——
陸知禮大步走到季櫻面前,往她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賤貨!」
季櫻渾身顫抖:「知禮,我真的沒有,你聽我解釋……」
「都是唐玥、都是她在造謠,我根本就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這麼多年我只有你一個,就連桃桃都是你的親骨肉!」
陸知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眼睛一眯,沒想到這兩個人在季櫻頭婚的時候就勾搭上了。
只是她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因爲陸知禮此時此刻,只會想到季櫻能跟自己出軌,就能跟別人出軌,怎麼會記起兩個人過去的風花雪月。
剛從學校出來的陸桃,撞到眼前的一幕,嚇得不知所措。
她從我面前快步走過,狠狠剜了我一眼。
「賤人,我媽媽跟司機從來就沒有做過什麼事情,你在造謠!」
我歪着頭,笑了:「這不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嗎?」
「我只是原封不動的照做,而已。」
我說完,指着陸知禮和季櫻離去的方向,語氣嘲弄。
「你快追上去啊,不然你爸媽可就不要你咯。」
陸桃一哽,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回到家把 u 盤交給爸媽,我們一起在電腦裏打開了裏面的文件。
看到裏面的東西,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我媽崩潰痛哭:「他寧願要子宮,也不願意救我女兒的命!」
裴映珏給的 u 盤裏只有一張圖片和一段錄音。
是一份病歷單,原來我因爲孕期憂思過重,導致早產生子,還引發了產後大出血,必須進行子宮摘除手術。
但陸知禮爲了我能接着生個兒子,不願意籤知情同意書,我纔會因此搶救無效死亡。
「知禮,我已經讓我姑姑把唐頌的病歷單銷燬了,只要她一火化,屍骨無存,就再也不會留下我們的把柄。」
「但是我不能馬上娶你,唐頌爸媽還沒有完全信任我,不會把財產交到我手裏,我不能讓他們帶走唐頌的孩子,只有孩子在我手裏,他們纔會源源不斷的給我送錢。」
「沒關係,我願意等你……」
錄音結束,短短幾句話,我和爸媽瞬間就都明白了。
我的懷孕和我的死,都是早有預謀。
-9-
聽完錄音,我迫不及待地打給裴映珏。
幾乎是下一秒,電話就接通了,隔着線路,他的聲音微微沙啞。
「唐……」
我趕緊問道:「裴老師,u 盤裏的東西,你是從哪弄來的?」
他沉默了幾秒。
「我跟你媽媽是同學,當年陸知禮在學校炫耀自己讓你媽媽懷孕了,我才知道你媽媽是要生產了,我翹課想去看她,然後無意間在病房外聽到陸知禮和季櫻的對話。」
「我爸媽都是醫生,託了關係在醫院找你媽媽住院期間的全部病歷,但是都已經沒了,只剩下 u 盤裏的那張了。」
想不到我爸媽花錢找私家偵探都沒調查出來的東西,還能夠有備份。
我遲疑片刻,又問:「你爲什麼……之前沒有拿出來?」
又是長時間的安靜。
如果不是若隱若現的呼吸聲,我差點以爲電話已經掛斷了。
裴映珏低低開口:「我想過去找尋真相,但被陸知禮察覺到了。」
「他讓人在高考那天把我堵在學校附近的廢棄工廠裏,下午我才翻出去,等我到考場的時候,已經錯過一門考試了,所以我沒考上醫學院。」
「等考試結束的時候,你媽媽已經變成一捧灰了。」
他的語氣晦暗不明,彷彿藏着一片潮溼的雨季。
「我嘗試過告訴你外公外婆,但是陸知禮對我有所防備,我無法通過任何途徑接觸到他們,直到後來,他們就出國了。」
「回到學校,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我想過很多次把證據給你,但沒想到你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接近你,反而是害了你,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你,因爲我害怕陸知禮他們發現,才一直拖到今天。」
「結果你還是沒能逃過去,我很抱歉。」
說着,他頓了頓,彷彿是在自嘲。
「如果我沒有那麼膽小,早點告訴她……」
「或許就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
我心跳驟然漏跳半拍,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
「我……我媽媽不會怪你的,如果她知道你因爲她被連累,她一定會良心不安。」
「要怪應該怪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裴映珏似乎輕嘆了一聲。
「謝謝你。」
寄出律師函的第二天清晨,我家門被敲響。
外面站着陸知禮三人,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名貴保健品,身後還跟着攝影和記者。
我媽看到這來者不善的陣勢,臉色驟然陰沉。
她剛要關門,陸知禮把手卡進了門縫裏。
他跪在地上給我媽磕頭。
「岳母,我知道您心裏一直怪我,但我的老婆和女兒是無辜的,她們從來沒有插手過我跟唐頌的感情,我給您道歉,求求你放過她們!」
看來是季櫻已經把陸知禮哄好了,這兩夫妻今天是來做戲的。
「阿姨,我跟頌頌是好姐妹,但我和知禮也是真心相愛,如果頌頌泉下有知,也會祝福我們的,她那麼善良,我一直都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也一直把玥玥當做親女兒,我真的不想你們對我有什麼誤會。」
季櫻見狀,也跟着在旁邊跪下,而陸桃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姐姐,我再也不敢跟你搶了,你放過我和我媽吧!」
看他們三口一唱一和,哭成一團,我媽鬱悶得捂住心口,剛要說話。
我拉住她,搖了搖頭。
一個去世的可憐女人,剛出院的未成年女學生,還有早年喪女的老夫妻,無論怎ŧúₐ麼看都是弱勢的一方,我根本就不需要去解釋,自然會有人幫我縷清他們混亂的關係,所以還不如什麼都別說。
我媽瞭然,也閉上了嘴,我們母女二人就靠在門邊。
靜靜看他們表演。
-10-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過去了。
陸知禮已經磕不動了,季櫻哭得流不出眼淚,陸桃嚎得嗓子都乾啞了,我也沒說一句話。
攝影師扛不住機器,歪着頭問我。
「陸太太給我們看了家裏的監控跟和司機的聊天記錄,證明了她從來沒有出軌過,你爲什麼要說她背叛了陸先生?」
「你是不是對你的後媽心懷怨恨,所以纔在校門口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故意造謠?」
我剛纔打了個哈欠,這會兒正困着,眼眶瞬間就溼潤了。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而且司機叔叔把手放在阿姨腿上,不也是真的嗎?」
季櫻臉上劃過一絲慌張:「那是因爲我出門的時候高跟鞋斷了,不小心把腳崴了,他是在幫我看鞋!」
「哦。」我滿臉無辜,「可我也沒說你們在幹別的什麼呀。」
「阿姨,如果我說的是假的,大可以當場跟我解釋清楚,這樣誤會不就解除了嗎?」
「你緊張什麼?」
陸知禮聞言,抬頭瞥了眼季櫻,他眸中透出的森冷被我盡收眼底。
懷疑一旦產生,罪名就已經成立了。
即便季櫻能洗清跟這個司機的關係,可是還有下一個年輕力壯的司機,甚至張三李四呢?
陸知禮快四十歲了。
他已經老了!
我脣邊勾起笑意,彎腰扶起陸知禮,裝出一副心軟的模樣,扒出他鬢邊的幾根白頭髮。
陸知禮喫痛,我立馬開口:「只要爸爸和阿姨能好好過日子就行,我也不忍心看你們有什麼隔閡誤會,你看,爸爸都長出白頭髮了。」
提到年齡,陸知禮臉色微變,但礙於記者在場,沒說什麼。
我在心底發笑。
「好了,我沒什麼想說的,你們可以走了。」
面前幾個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覷,陸桃紅着眼睛,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但一開口就是個破鑼嗓子。
「姐姐,你是不願意原諒我們嗎?」
「做錯了事情,承認錯誤,那才叫求得原諒。」
我昂起下巴,挑了挑眉。
「所以你們承認自己做錯了。」
陸桃被我的邏輯折磨到崩潰,她害怕自己說多錯多,只能撲上來緊緊抱住我的膝蓋。
「其實我和爸媽是來跟你破冰的,姐姐,下週是你的生日,爸媽想幫你舉辦一場盛大的成人禮,彌補過去對你的虧欠。」
季櫻連忙點頭:「我們打算在生日宴上,把這些年幫你管理的財產都還給你。」
「我們商量過了,你爸爸打算給你一部分公司的股份,不管你接不接受,都是我們爲人父母的心意。」
說着,季櫻在鏡頭前,朝我深深鞠躬。
「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
就連記者跟攝像也一起勸我。
「是啊,一家人能有什麼隔夜仇呢,說到底他們還是生你養你的爸媽和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妹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誤會說開了就好。」
「你後媽都做到這份上了,恐怕就算是你親媽,也不見得比她更好,你也應該大度點,家和萬事興嘛。」
一句句話把我擂上道德的制高點,彷彿再計較下去,就是我的不對了。
可卻沒人想到。
陸知禮他們說要給我的財產和股份,本來就是我的。
我的視線緩緩從他們的臉上掠過。
爾後,我揚起一個微笑。
「我就不去。」
只要我沒道德,我就不會被道德綁架。
陸桃沒料到我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拒絕的話,臉上登時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可是請帖我們都已經發出去了,到時候會來好多的人呢。」
我輕飄飄地說道:「關我什麼事。」
「還有,我只是個普通人,沒做過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所以我拒絕接受採訪和報道,如果我在任何節目上看到跟我有關的新聞——」
「我一定會起訴你們,把你們這家無良電臺告到傾家蕩產!」
記者沒想到我會把矛頭指向他們,登時壓低了攝像頭。
陸桃咬着下脣:「姐姐,過去都是我不好,我是真心想跟你重修於好的。」
「在我媽的忌日大擺宴席,這就是你們的真心嗎?」
我挑了挑眉,望着她蒼白而又不甘的臉,微微翹起脣角。
「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除非你明天早會上,把對我做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告訴學校裏的人,裴老師和我是清白的,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操縱輿論,我纔會答應你。」
陸桃雙脣顫顫:「我……」
-11-
眼下已經由不得陸家人拒絕了。
即便他們手裏拿着我的撫養權和戶口本,但再過不久我就要成年,變成法律意義上的民事行爲能力人,再也不受他們的操控和管束。
即便我提出來的條件再丟人,再難堪,季櫻也會逼着陸桃答應。
這是他們毀掉我的最後一次機會。
沉默良久,在季櫻幾番催促下,陸桃蒼白着一張小臉點頭。
一想到她小白花的外表將要被徹底撕開,我就忍不住想笑。
週末結束,我特地挑了個踩點的時間進大門。
剛進學校就聽到廣播響起滋滋的電流。
陸桃是廣播員,她聲音帶着哭腔,抖個不停。
「今天我想跟所有同學說一件事,其實……」
我給陸桃發了一條消息,她停頓了幾秒。
再張口,幾乎快哭出來了:「我是高三 7 班的陸桃,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其實學校裏有關於裴映珏老師和我姐姐唐玥的不實傳言,都是我傳播的。」
「我因爲嫉妒她,纔會去造謠……其實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編纂出來的,他們之間只是普通的師生關係。」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的……」
我在她難以抑制的哭泣中,勾脣冷笑。
與此同時,我的心臟跳得極快。
彷彿是藏在身體裏真正的唐玥,我的女兒,也聽到了陸桃的道歉。
上課的時候,一道視線始終如影隨形,我回頭跟陸桃四目相對,她眼底還殘留着來不及掩飾的怨毒。
我只是淡淡看着她,然後嗤笑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轉回去。
很快生日那天就到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到後腦勺有淤血的地方,正在隱隱作痛。
但無心去管這件事,我媽請了專門的造型師幫我化妝和打扮,爲了讓我在成人禮的這天能夠盛裝出席。
選禮服的時候,她們挑了好幾件色彩鮮豔的裙子,但我指尖掠過,停在一條黑色的連衣裙上。
它的一字肩上還綴着白色的蕾絲,看起來就像是——孝布一樣。
我媽眼眸微凝:「玥玥,你不用顧忌什麼,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笑着拿起那件衣服。
「外婆,你放心,我只是覺得這條裙子比較適合今天這個隆重的場合。」
陸知禮雖然是個喫絕戶的贅婿,但這幾年,也仗着我爸媽的人脈和身份,在本地混得風生水起。
我一進門,屋內觥籌交錯,竟真的來了不少人。
甚至還有老師同學。
季櫻遠遠見到我,熱情地迎了上來。
「玥玥,你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她身邊站着一箇中年男人,「這是你爸爸生意上的朋友,李叔叔。」
我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他,男人穿着價格不菲的西裝,可因爲賊眉鼠眼,氣質油膩,反而讓這身正品淪爲假貨。
季櫻迫不及待地問道:「李先生,你看我這個女兒如何?」
他也在我身上來回巡視。
「不錯啊。」
-12-
把我當成商品審視過後,兩個人就不再跟我說話。
陸桃怯生生地過來,把我帶到同學們一塊兒聊天的區域去。
我剛站定,身邊一杯杯酒就遞了過來。
「生日快樂唐玥,既然大家都成年了,那我們一起幹一杯吧。」
「這個酒我嘗過了,度數很低的,不會醉。」
這幅場景像極了季櫻當時給我灌酒的模樣,要不怎麼說她們是親母女,連下作的手段都換湯不換藥。
我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
「我酒精過敏。」
那幾個同學愣了一下,看起來有些尷尬。
陸桃從旁邊的桌上拿起橙汁。
「你們別爲難我姐姐了,都是學生,喝酒不好,還是喝果汁吧。」
我盯着面前的橙汁,沉默片刻,抬眼盯着陸桃。
她坦蕩地回望我,眼中看不出任何心虛。
陸桃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你放心,這裏人那麼多,我不可能會給你下藥的。」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
「不用了,我愛喝水。」
這裏所有人的話,我一個標點符號也不會信。
陸桃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差點被灌酒的事情,讓我對在場的幾個同學都心生戒備,敷衍聊了幾句話,我便藉口離開,轉身向衛生間走去。
我擰開水龍頭,低頭洗手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的門把手被人擰開又迅速關上。
隨即,陸桃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唐玥,你以爲你不喫不喝就能躲過一劫了嗎?」
「來了陸家,我就沒打算讓你走。」
……
酒過三巡,本來該到了切蛋糕的時候。
季櫻四處找不到唐玥,從服務員和同學口中聽說看到她上二樓休息,便帶着幾個同學上去。
誰知還沒有走到二樓,她就看到方婷站在休息室的門口,邊舉着手機邊大聲嘲笑。
「陸桃,我還以爲你有多清高呢,還不是個爬老男人牀的貨色!」
「我要讓全班看看你到底是什麼德行!」
季櫻一愣,提着禮服裙襬快步衝了上去,片刻後房裏傳出一聲尖叫。
季櫻站在牀邊,氣得發抖:「你敢對我女兒下手!」
走到門口的陸知禮和幾個同學立馬圍了進去,發現陸桃衣不蔽體的躺在牀上,眼神迷離,渾身都是曖昧的痕跡。
就在他們驚愕的時候,身後的門被悄無聲息地關上。
然後「噠」的一聲,反鎖。
-13-
我裝作聽不到休息室裏的動靜。
將手裏的一沓複印件分發給了在場來賓,上面親子鑑定四個大字清晰可見。
之前拽陸桃頭髮的時候,我扯下了一把頭髮。
本來想扔掉,但腦海裏閃過一個猜測,我就在他們找上門的時候,伺機拔下了陸知禮的頭髮。
如我所料,陸知禮和陸桃是親生父女。
這本不是什麼值得震驚的事情。
但重要的是,今天本來是一場雙生花的生日宴會。
因爲陸桃跟我同一天出生,同歲。
可所有人都知道,季櫻是陸知禮喪妻再娶的續絃,陸桃也是季櫻帶回來的孩子,她跟我同歲,就意味着陸知禮在我媽死之前就已經出軌了。
感受到臺下賓客臉上微妙的變化,我笑着拍了拍手。
「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歡聚在這裏,是爲了慶祝我的好妹妹陸桃——跟她親爸爸相認!」
「叫了十幾年的養父,突然發現是親爹,我相信她一定很感動。」
僅僅是這樣,還沒結束。
我環顧四周,放下了大廳的幕布,上面投影出我的死亡記錄和季櫻給唐玥買的大額保單,還有醒來的住院記錄。
種種線索串聯在一起,將主線劇情緩緩鋪開。
「我的天,這位陸總殺妻騙錢以後還想殺女騙保?」
「你看他的兩個女兒一樣大,估計跟第二個老婆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我看小卡片上還說,這個老婆還是他前妻的好朋友呢,真不要臉。」
「我就說他家奇怪,親女兒平時看起來灰頭土臉的,養女反而光鮮亮麗……」
我滿意地笑了笑,叫我家的保鏢在室內所有角落裏放上了藍牙音箱。
包括休息室的門口。
然後 360°無死角立體循環的,播放陸知禮和季櫻密謀奪取財產的事情。
休息室的門被拍得更響了,隱隱約約還傳來女人崩潰的哭喊聲。
我若無其事地拉了拉領口的蝴蝶結。
服務員的衣服真難穿。
半個小時,陸桃在衛生間跟服務員想要合夥迷暈我,把我綁到房間裏給那個李先生當小老婆,反而被我用藏在腰間的電擊器電癱了。
換了服務員的衣服,把穿上我裙子不省人事的陸桃送上樓。
我便在宴會里四處遊走,把陸知禮和季櫻的十大罪行小卡片一一發放到在場來賓的手裏,生怕他們看不懂後面的劇情。
欺騙好友、謀財害命、喪盡天良!
在場的人無不嘖嘖感慨。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畜生。
就在我欣賞他們的表情時,休息室的門終於被砸開了,陸知禮大步走到門口,發了瘋似的把藍牙音箱摔到地上。
可我買的音響質量太好了,即便四分五裂,還在堅強的重複播放。
更何況屋裏還有不下十個音響。
陸知禮不僅摔得自己手疼,還氣得面紅耳赤,在賓客的指指點點下,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你……」
我面帶微笑地從懷裏拿出黑白遺照。
音響也隨着我的動作,切換成了我提前錄製好的索命咒語。
「陸知禮,你爲什麼不願意救我,你害死我,我詛咒你和季櫻一起下地獄!」
他聽到這番話,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你給我全部關掉!關掉!」
我挑了挑眉,將聲音調到最高音量。
「你說最大?最大?」
陸知禮站在欄杆旁邊,氣得急火攻心,伸手指着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然後他突然抽搐了一下,重心不穩地向前摔倒,直接從二樓翻了下來,正好是從當初季櫻把唐玥推下樓的位置。
我向後退一步,耳邊響起了警鳴聲。
再抬頭看向二樓,季櫻趴在欄杆上,看着躺在地面一動不動的陸知禮,面容呆滯。
她驀地抬頭朝我大喊:「你會遭報應的!」
我毫不猶豫地對上她那雙憎恨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一切不就是當初你們對我做的嗎?」
-14-
「你……」
季櫻愣了一下,張了張口,還沒反應過來,她身後的房間傳出女孩兒淒厲的爆鳴。
「你對我做了什麼、你怎麼敢、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我跟你拼了!」
緊接着,是男人痛苦的哀嚎。
季櫻猛地回頭,當她看清屋裏發生的一切,登時大驚失色。
我嘖嘖一聲,估計那位李總現在非死即殘。
可關我什麼事。
迷藥是他們買的,他們拿的,他們自己吸入的,我只不過是個搬運工,我怎麼會知道李總會進休息室?
我又說道:「對了,我還把親子鑑定給你前夫也寄了一份,聽說他脾氣不好你們才離婚的,希望他現在脾氣能變得好一點吧。」
我轉身準備離開現場。
「唐玥,你就是個賤人生的雜種!」
眼前來接我的爸媽和裴映珏剎那間表情驟變,隨即身後一聲怒喝,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後腦勺突然一陣劇痛。
我瞬間就不省人事了。
……
再醒來,在我自己的房間裏。
回過神,我從牀上彈了起來,看日曆是我生日的第二天,翻桌上的書包,每一本書,每一個證件上的署名, 都是唐頌。
「這一切,難道真的是……夢?」
我意識自己已經回到身體裏, 卻無法感到絲毫的開心和解脫。
反而悵然若失。
輕輕撫摸平坦的小腹, 我毅然決然地去醫院婦產科做了抽血。
檢查出來,我確實懷孕了。
看到報告結果的那個瞬間,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似乎停了好幾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回到家,我遠遠就看到一個瘦高的背影站在我家門口。
陸知禮?
我磨了一下後槽牙,但下一秒, 那個人回過頭,竟然是裴映珏。
他看到我,也是一愣, 然後快步跑到我面前。
裴映珏慌亂地跟我解釋:「唐頌,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可能……我是夢到……我猜,你可能懷孕了……」
「你不要生下這個孩子、你會死的, 或者, 或者你不要跟陸知禮在一起, 就是他害死你的。」
「我不想你死,也不想那個孩子死……」
我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零下的冬天, 裴映珏卻穿着單衣,腳上是兩隻不一樣的拖鞋,像是從家裏跑出來的, 他凍得鼻尖微紅,眼鏡片上結滿了霧晶。
我忽然伸手摘下他的黑框眼鏡。
底下露出了一雙懇切而又哀傷的眼眸。
「求求你,相信我。」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裴映珏沒想到我答應得如此輕鬆, 他微微怔愣,眸光閃動。
「難道你也……」
「不對, 你是……唐玥。」
我呵出一口白氣, 聲音發緊:「你怎麼知道?」
裴映珏盯着我,倏忽低垂眉眼, 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上大學以後,我就換了手機號, 但從前那個也一直在繳費,因爲——」
「那個手機號只有你知道。」
「所以,」裴映珏試探地問,「不會再重蹈覆轍的,對不對?」
我只思考了幾秒, 很堅決地回答。
「我不會生的,我還沒學會怎麼做一個好媽媽, 她會過得很辛苦, 而且她不應該有這麼一個人渣當血緣上父親,現在我不僅要處理陸知禮迷姦我的事情, 還要被你一起參加高考……是我對不起她。」
我低頭撫摸自己的肚子。
明明才一個多月,按理來說孩子只不過黃豆大小,可我總覺得, 自己能感應到她的心意。
我輕聲說道ṭű̂ₑ:「等我學會怎麼做一個好媽媽,再來找我吧,玥玥。」
「一切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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