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雷

老皇帝病重,爲了不陪葬,我勾搭侍衛生了個孩子,保住了小命。
後來國破,我帶着孩子死遁。
曾經的小侍衛卻一躍成了權傾天下的皇帝。
某天,我正在教育孩子:「好好喫飯,別學你那爹,挑食。」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落在了孩子肩上,冷不丁說道:「別學你娘,用完人就跑。」

-1-
我生產那天,趕上了敵軍破城。
雪下得很大。
我的婢女小芳只拿着一把小匕首,戰戰兢兢在長春宮外爲我守了一夜。
快天亮的時候,嬰孩的啼哭聲才終於傳了出來。
我虛弱地抱着女兒。
小芳看着我們母女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說:「娘娘和公主都平安就好……」
我抿了抿乾澀的脣:「外面什麼情況了?」
小芳搖搖頭:「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長秋宮和棲鳳殿的兩位娘娘都已經被……」
我心裏瞭然,趁着夜色深,宮裏正亂,帶着小芳收拾細軟,連夜抱着孩子溜了出去。

-2-
京城已經被盛軍佔領了。
我剛生產完,身子虛弱,所以一路逃到旁邊的青城,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
好在路上有小芳幫忙照顧孩子。
我給孩子取名宋幸,乳名好好,希望她一生都能幸運。
小芳常說:「小公主長得不像先皇,像娘娘多一些。」
我沒說話。
因爲這孩子還真不是我跟那死去的先帝生的。
瑞國自古以來就有個規矩,無子的嬪妃,便要爲皇帝陪葬。
我不想死,於是費盡心思,勾搭上了個侍衛,這才懷上了孩子,保住性命。
誰知道,盛軍趁着老皇帝病死,發兵攻打。
好在,他們並未在城中燒殺搶掠。
當初那個小侍衛,估摸着已經死在戰場上了。
我看着襁褓中的女兒,心中總覺得虧欠。
於是發奮,要好好努力。

-3-
轉眼四年匆匆過去,我憑藉着對胭脂水粉的熟稔,開了一家很大的胭脂鋪。
我正在屋裏算賬呢,小芳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姑娘,咱們店裏來了個員外,快來瞧瞧!」
員外?
土豪啊!
我臉色一變,匆匆跑了出去。
還沒見到人,就聽見一男一女在外面談笑風生。
「這個好看嗎?」
「嗯。」
我掀開簾子出去,抬頭看見對面的兩個人時,愣了一愣。
那個男人的臉,怎麼那麼眼熟……
想起那段荒唐的時光,我心臟直突突。
當這不是當年那個小侍衛嗎?
他怎麼還活着?
「姑娘,這個顏色很稱您。」還是小芳先一步走了上去,然後回頭朝我招了招手,「這位是我們家的老闆。」
那兩人這才注意到我。
容衍轉頭看向我的時候,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頓時爬滿了全身。
他旁邊的女子還在跟他搭話。
本以爲會被他大聲質問,沒想到,他只是輕描淡寫地收回了視線,然後對他旁邊的女子「嗯」一聲。
也不知道認沒認出我,畢竟已經四年了。
不過挺好的,認不出我來反倒省事多了。
我上去一陣猛誇後,那女子大包小包買走了許多胭脂水粉。
我拿着沉甸甸的銀子笑着送客:「兩位慢走。」
下一秒,一道「娘」聲劃破天空。
一個粉色的身影穿過人羣,停到了我面前,掀起袖子:「娘,我這裏又起紅疹子了,癢……」
我看着她白皙手臂上的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抿了抿脣:「你又跑去後山花田裏玩去了?乖乖在這等着,娘去拿藥來……」
還沒抬頭,我面前一暗,一隻手就伸了過來。
「塗上這個,明天就能好。」
我抬頭一看,是容衍。
他手裏還攥着一個白色的小瓷罐。
正猶豫着要不要接,容衍垂着眸子又開口道:「接觸花粉就會起紅疹,朕……我也一樣,所以隨身帶着藥膏,不會害你。」
一下子,店裏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那還真是有緣,我待會兒就讓孩子她爹去買藥。」我僵了僵,接了過來,轉頭對女兒說,「快謝謝這位公子。」
女兒奶聲奶氣地說道:「謝謝公子。」
容衍微微點頭,臨走的時候,又轉過身說道:「既然這麼有緣,正好我明日設宴,在城西陳宅,姑娘就攜上夫女一同前來吧。」
我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明……明天?」
「是,容某恭候。」
「這位公子……」
不等我開口拒絕,他已經轉身走了。
明天是沒什麼毛病。
但我上哪去找個夫君帶去啊?
我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還早。
給女兒上完藥,就匆匆出門了。
我拿着一錠銀子相親去了。
挑了個樣貌中上,會寫幾句酸詩的文人後,把這一錠銀子給了他。
「銀子我有的是,假扮我夫君,少不了你的,明日午時,城西陳宅門口見。」
他拿着銀子掂了掂,一口答應了:「沒問題。」

-4-
午時,我帶着女兒在城西門口和謝成會合了。
他還特地打扮了一番,跟個花孔雀一樣。
「待會兒進去,你什麼都不用說,聽見了嗎?」我說。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着答應了。
我們「一家三口」進了陳宅。
入席的時候方纔看到坐在上方慢慢悠悠喝着酒的容衍。
沒想到,他不但沒死,而且還混得不錯。
當初怕他把我的事抖出去,我還去求了先帝,把他派到邊境去。
邊境消息閉塞,他去了那邊,大概連我有了孩子這事都不知道。
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見我們來,他終於掀起眼皮看了過來,打量了幾秒後,視線落在了我旁邊的謝成身上,脣角勾起一抹笑弧:「姑娘的夫君還真是……」
半晌,容衍才輕輕吐出幾個字:「生得不錯。」
我笑笑,沒說話。
可不是嗎?
女兒長得太好看,找個樣貌一般的人來假扮夫君,也不合適不是?
我們剛坐下,容衍就又開口了:「就是姑娘的女兒跟她父親長得不太像。」
我乾笑兩聲:「長開了就像了。」
「兩個人看着也不太熟。」
「……」
你哪兒那麼多事?
怕被他看穿,我暗暗戳了戳謝成。
他不緊不慢地喝着酒,小聲說了句:「我只答應演你夫君,沒答應演你女兒的父親。」
「那是另外的價錢。」
我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塞了塊銀子給他。
還沒商量好,容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幾歲了?」
「三歲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女兒喫着甜餅奶聲奶氣地說道:「娘,你記錯了,好好不是前兩天才過完四歲的生辰嗎?」

-5-
和容衍面面相覷兩秒後,我噎住了。
我僵着脖子笑着解釋:「小孩子不懂事,記錯了。」
女兒睜着撲閃的大眼睛,皺着眉頭,雖然不懂,但也沒再說話,埋頭找喫的去了。
容衍淡淡「嗯」了一聲,便垂下了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這時,一直坐在容衍旁邊埋頭乾飯的姑娘忽然喜滋滋地開口了:「姑娘貴姓啊?你家的胭脂真好用,我們下月就要回京……不是,回鄉去,想再買一些送給我家中的其他姐妹。」
是昨天和容衍同行的那個女子。
能與容衍如此熟稔,應該是他夫人沒跑了。
而且還是很受寵的那種。
我低頭笑笑:「我叫宋棠,姑娘要是喜歡,我明日再送一些到您府上。」
「宋棠?」容衍半笑不笑地開了口,「倒是個好名字。」
當初爲了躲避追兵,我才改了名,一直用到今天。
我看着他那笑,心裏七上八下的。
估摸着容衍是認出我了,剛剛那番試探,是懷疑孩子是他的。
但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況,我覺得挺好的。
靠我自己賺的這些銀子,把女兒拉扯大不是問題。
況且他也有了自己的妻子,下個月就要離開青城,莫名其妙冒出來個不明不白的孩子,難免招人厭煩。
畢竟當初要這個孩子,是我自己的選擇,現下無論如何,喫再多苦也要自己咽。
正想着,容衍忽然開口道:「今日夜已深,我爲諸位備好了廂房,今夜大家就Ṱūₗ留宿在此吧。」
在一陣道謝聲中,我的「不」字被淹沒了。
好吧,休息一晚也沒什麼。
正好晚上和謝成商量商量,明天怎麼演。
但我沒想到的是,容衍給我們「一家三口」準備的是兩間房。
我看着兩間隔了快一個院子距離的屋子,愣了愣:「公子這是?」
「你帶着孩子,三個人擠一間房總歸是不太方便,不如讓謝公子住那邊的廂房吧。」
他說得的確在理,Ŧŭ̀₈沒法反駁。
思來想去,我只能答應。

-6-
我早上醒來的時候,迷迷瞪瞪一睜眼,發現手邊空空蕩蕩的。
不是,我孩子呢?
我穿上鞋匆匆忙忙跑出去,一推開門,就看到了正彎腰笑眯眯跟我女兒說話的容衍。
我步子忍不住慢了下來。
從前忘了容衍的臉,便不覺得像。
可今日他們站在一起我才發現,這父女倆長得真的很像。
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容衍笑着揉了揉女兒的頭,然後把手裏的糕點都給了她:「你叫好好?昨天瞧你喫了許多,今日特地叫人多做了些。」
他說完這句,抬頭纔看見我。
穩了穩心神,我走了過去:「多謝。」
好好也仰頭含糊不清地附和道:「多謝公子。」
「今日就不多叨擾了,我叫上夫君,便先走一步了。」
剛要走,容衍就忽然出聲將我叫住:「宋檀。」
那是我的本名。
我步子一頓:「公子還有事?」
他深深地看着我:「這孩子,跟我有關係嗎?」
我抿了下脣,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就聽到一個喊聲。
「容衍!快來幫我看看七日後的燈會穿什麼!」
是他夫人在叫他。
容衍沒接話,等着我的回答。
沉默了幾秒,我笑道:「公子想多了,我女兒三歲,而公子五年前就被趕去了邊關,再怎麼也輪不到跟公子你有關係吧?」
我尤其咬重了「趕」字。
既然要斷,就斷乾淨些,哪怕是讓他恨我。
往後,各自安好便是。
容衍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輕輕說了個「好」字。
那複雜的目光轉而化爲一抹笑。
他背過身子,轉頭走了。

-7-
我帶着孩子快進家門口的時候,在城門口看見一個乞丐。
女兒抱着喫的,看見那乞丐,拽了拽我:「娘,他好可憐……」
我低頭一看,這乞丐髒兮兮的,又瘦又小,的確可憐。
於是摸了摸兜,扔了點碎銀子給他。
他捧着碗,抬頭剛要道謝,看見我時,目光卻定住了。
半晌,突然喊了一句:「你……你是檀妃?」
我一愣,見四周沒人,才鬆了一口氣:「你是誰啊?可別瞎說……」
我帶着孩子要走,他卻一下跪在了我腳邊。
「娘娘,沒想到您竟然還活着,岑伏終於找到您了!」乞丐兩眼淚汪汪,看着女兒,「那這孩子豈不是先帝唯一的血脈?」
岑伏?我是有些印象。
但……
「誰跟你說這是先帝的孩子了?」
「當年您偷溜出宮,我一路上在暗中護着你們三人,只是因爲動亂,後來跟丟了。」他頓了頓又說,「我瞧這小女娃也不過三四歲,不是先帝的孩子又是誰的?」
我不想再同他爭辯:「你說是就是吧。」
「娘娘,岑伏在京城已經盤踞多年,定能光復瑞國,這孩子是先帝唯一的血脈,瑞國最後的公主啊!您前半生享盡榮華富貴,真的願意後半生這麼碌碌無爲嗎?」
我沒猶豫:「願意啊。」
先帝昏庸,暴虐無道,落得這個下場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我哪裏沒作爲了?
我有很多錢的,好嗎?
他噎住了:「娘娘好好想想吧,岑伏會再來找您的。」
「不用了,我不會改主意的。」我剛走沒兩步,步子一頓,就轉頭走了過去,「你剛剛說,你在京城盤踞多年?」
岑伏跟看見了什麼希望似的,連連點頭:「是啊娘娘,岑伏在這扮作乞丐,就是爲了尋我瑞國勇士,光復瑞國!」
扮作乞丐?
我皺了皺眉,彎腰把給他的那點碎銀子一把抓了起來,揣回了兜。
「你還是洗洗睡吧。」
「娘娘,我每天都沐浴的!身上這些都是假的!」
「……」
誰管你沐不沐浴了?
下午回到店裏,我就讓小芳包好各式各樣的上等胭脂,送去了陳宅。
那邊照單全收後,給了我一大筆銀子。
幾乎是按那批胭脂三倍的價給我的。
小芳笑着說:「姑娘,他們人真好,說勞煩我們親自送去,剩下的就當辛苦費了。」
我看愣了:「這麼多?」
跟你們這幫有錢人拼了!
「那收着吧。」
容衍混成了員外,這點銀子對他來說應該也不算什麼。
這麼想着,我便收下了。
「是。」
今天是燈會。
青城的燈會的熱鬧是京城也比不上的。
給女兒買了個老虎燈,我們就去了燈會。
路上還有人在說書。
他說到當今聖上名叫容衍的時候,我心裏沒什麼波瀾,甚至想笑。
因爲我知道,他跟我認識的那個容衍肯定不是一個人。
別的不說,當今聖上一直沒有娶妻,他卻有。
怎麼想都不會是同一個人。
而且誰家皇帝放着好好的皇宮不住,千里迢迢跑來青城啊?
「娘,他說京城有一座大房子叫皇宮,是真的嗎?」
「是呀。」
她坐在桌前,蕩着小短腿:「我也想去京城。」
我摸摸她的小臉蛋:「爲什麼呀?」
「因爲爹爹在京城呀。」她手心撐着臉蛋,一臉幽怨,「他什麼時候纔回來呀?」
我怔了怔。
好好剛學會說話那會兒,聽見別人叫爹爹,總來問我爹爹在哪。
爲了給孩子樹立一個積極向上的好榜樣,我只能說她爹在京城,努力賺銀子養我們。
雖然我也知道,瞞不了多久。
我硬着頭皮笑了笑:「等他賺的銀子多到我們都花不完的時候,就會來找我們了。」
她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那爹爹在京城賺的銀子夠買這麼大的房子嗎?」
我笑道:「夠。」
「喲,宋姑娘。」背後響起一道聲音。
我扭頭一看,謝成穿得騷裏騷氣,晃着蒲扇,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謝叔叔。」好好喊了一聲。
謝成脆脆地應了一聲後,好好突然乖巧地問了句:「謝叔叔,你賺的銀子多嗎?」
謝成先是一愣,看了我一眼,緊接着笑眯眯地應道:「還不錯。」
我撇了撇嘴沒說話。
可不是賺得多?
區區兩天,就坑了我兩錠銀子。
也不知道他一個文人,怎麼這麼貪財。
「多到能買下京城和那個什麼宮嗎?」好好一臉天真地問。
「我不能。」謝成笑吟吟地擺擺手,「不過有人可以。」
好好眼前一亮:「誰呀?」
謝成彎下腰,在女兒耳邊悄悄說了一句。
知道他是在逗孩子,我也懶得湊過去,只在旁邊無奈地笑。
「宋姑娘!」一道清脆的女聲遠遠傳來。
我一回頭,就驀地對上了容衍的視線。
倒是忘了,他們也來了燈會。
還好還好,謝成也在這,不然他又要問了。
我安心了些,說道:「真巧,在這也能碰見二位。」
「宋姑娘攜着夫女一同逛燈會,真是羨煞旁人。」
謝成晃着扇子打斷道:「哎!容公子此言差矣,我不是……」
我清了清嗓,背在身後的手豎起兩根手指。
「不是什麼?」容衍追問了句。
「實話告訴容公子,其實……」
我氣得想罵人,又豎起兩根手指。
謝成揉揉鼻子,話鋒一轉:「其實是因爲謝某平時沒空帶她們娘倆出去。」
他說着,走到一旁牽起女兒的手:「走,帶你去買好喫的。」
我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了,才走沒幾步,就聽見前面的小女娃說道:「我想喫那個糕,謝叔叔。」
容衍眉心一擰:「謝……叔叔?」
我噎了噎,然後一臉便祕地轉頭解釋道:「她剛剛說的是……謝謝叔叔,在跟糕點鋪子的老闆道謝呢。」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哈哈……
想得太入神,我連腳下還有個木樁都沒注意到。
一腳踩了下去,卻踩了個空。
以爲自己要被摔個狗喫屎了,沒想到下一秒,我已經穩穩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容衍手快把我拉進了懷裏。
我剛站穩,便麻溜地推開了容衍:「多謝,我……」
再抬頭看向容衍旁邊的女子時,我又愣住了。
不是,她那一臉「嗑到了」的表情是什麼鬼?
女子隨手指了個商鋪:「容衍,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啊!」
可那好像是南風館啊……
我看容衍的眼神裏忍不住多了幾分敬意。

-8-
回去的路上下了大雨。
因爲雨勢太大,容衍將我們帶上了馬車,說順路送我們回去。
怕ŧů₉孩子淋雨,我答應了。
容衍他那夫人一直沒回來,其間,謝成又藉口先走了。
這會兒,馬車上只剩我們三人,一路顛簸,女兒歪來倒去,最後靠在容衍懷裏睡着了。
眼下,就剩我和容衍乾瞪眼了。
氣氛難免尷尬。
我開口說了句:「今天又要多謝你了。」
「舉手之勞。」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比起當年那個小侍衛,沉穩多了。
我「哦」了一聲,又笑着問:「看你這些年混得不錯啊,有沒有在宮裏謀個一官半職?」
容衍彎了彎脣角,沒說話。
不知道在笑些什麼。
他沒回答我,而是反問了一句:「你呢?這些年一個人帶着孩子,累嗎?」
「挺好的,也說不上累,就是偶爾……」
話說到一半,我才猛地反應過來。
原來是在這等着我呢。
容衍手撐着頭,慢悠悠地笑着:「謝成演技太差,不怪我。」
我一下子無言了。
沒別的感覺,只可憐我那些銀子。
「而且我找人查過了,在這之前,你跟謝成的往來只有買賣。」
「……」
少喫點鹽吧,你是真閒。
「我只問你一句,這孩子,是我ƭúₛ的嗎?」容衍頓了頓,像是怕我下一秒就要回答,又補了句,「因爲她跟我一樣,接觸花粉就會起紅疹。」
「當然,你也可以說很多人都這樣。」
馬車裏忽然響起他又輕又柔的聲音。
可落在我耳朵裏,卻像雷聲一般震耳欲聾。
是他第二次這麼問我了。
「是。」事到如今,我沒法再瞞,微微垂眼,「但我們畢竟……」
錯過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出乎意料,容衍什麼也沒問,他低頭看着孩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馬車也到了我家門口。
雨也停了。
「我送你們進去。」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我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容衍抱着孩子跟我進了屋子,我倆一路無言。
「宋檀。」
關上門快走的時候,容衍忽然叫住了我。
我轉過身:「嗯?」
他低頭看着我,一向沉穩的嗓音多了幾分顫抖:「這次我尊重你的選擇,下次再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
我抿着脣沒說話,直到他轉身離去。
不是,什麼叫下次啊?
你還指望我再給你生一個不成?

-9-
我們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日子。
聽小芳說,住城西陳宅的那戶人家沒待幾天就走了。
只是才安安穩穩過了半個月,就又收到了一封來信。
那會兒,小芳拿着信激動地跑進來,差點摔倒:「姑娘,你快看!」
我拿着信一看,竟是宮裏送來的。
小芳說:「姑娘,太后聽說您調製的香粉很不錯,來信請您到宮裏去呢!」
我差點沒站穩。
那可是太后啊……
可京城那麼多制香的能人,她怎麼就偏偏選中了我這個遠在青城的人?
難道我的手藝已經好到這種地步了?
想不通。
不過,太后既然喜歡我做的香粉,豈不是又有得賺了?
宋檀啊宋檀,你真是萬年鹹魚翻身了啊!
給宮裏去了封信,我就安排小芳留下來看店,然後帶上女兒往京城去了。
孩子不在身邊,我心裏總歸記掛着。
在京城找了家客棧,我們就安置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入了宮。
四年,宮裏早已變了模樣。
一路上,好好的嘴都在絮絮叨叨問個不停。
我又無奈又想笑,耐心給她解答了一大堆問題,入宮這段漫長的路也變得好走了些。
領頭的公公帶着我們到了御花園,一路叮囑着。
「待會見了太后,不用害怕。」
「你只是一介村婦,太后不會爲難你的,知道了嗎?」
我輕笑了一下,也懶得同他爭辯:「知道了。」
當年我在宮裏雖然不受寵,但家中權大勢大,別說太后,任誰見了我都得忍讓三分,腥風血雨見得多了,又怎麼可能會怕?
只是可惜,我家當年樹大招風,引得帝王忌憚,最終落魄了。
從前總想不通,爲什麼老皇帝待我喫穿用度都是上乘,翻了我的牌子,來了我的寢宮,卻從不碰我。
現在我想通了。
不過好在上天眷顧,當年我費盡心思懷上了孩子,等消息傳到老皇帝耳朵裏的時候,他已經連說話都困難了。
是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但他也沒轍。
因爲他快死了。

-10-
公公領着我們見到了太后。
太后是個慈眉善目的女人,另外還有幾個官家小姐也在,看樣子是在這兒賞花。
「民女拜見太后。」我說。
「起來吧。」
我站起身來才發現,太后正一直盯着我身邊的小女娃:「這孩子是?」
「回太后,是我女兒。」
我話音剛落,那幾個官家小姐就一股腦衝了過來,將我身旁的小包子團團圍住。
「哇!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退一萬步講,陌生人就不能爭奪撫養權嗎?」
「太后娘娘,只要你把我許給皇上,我保證明年就給你添上一個這麼可愛的小皇孫!」
「把你許給皇上有什麼用?皇上的樣貌自是無人能比,但你有這孩子她娘一半兒美嗎?」
「雖然但是,誰問你了?」
我站在一旁,笑笑沒說話,從懷裏拿出幾個香囊。
「聽聞太后對民女制的香粉頗感興趣,民女特意做了幾個香囊,還望太后莫要嫌棄。」
太后很喜歡,於是大手一揮,又賞了我許多東西,說對我一見如故,拉着我在這邊聊天,一直到傍晚。
正巧趕上今日太后中秋設宴,便將我留下了。
宴席上人很多,名門望族達官貴人們都在。
女兒貪玩,跟幾個小孩在那邊聊天。
「我爹是鎮國將軍!」
「我爹是學堂的太傅,將來可是太子的老師!」
「哎,新來的,你爹是誰?」
好好糯糯的聲音緊接着就響了起來:「我爹是皇上!」
聽到這話,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好孩子,你真是把你親孃給賣了啊!
保不齊人頭都得留在這兒。
我膝蓋一軟,趕忙跪在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恕罪,童言無忌……」
女兒的小嘴卻沒停:「我娘說的,能買下京城的人,就是我爹,謝叔叔說,只有皇上纔有這麼多銀子。」
這話還被旁邊的幾個大人聽了去,幾人相視一笑。
「笑死了,你們聽聽……」
「鄉下來的小丫頭就是土。」
「誰不知道陛下後宮空無一人啊?這小女娃要是陛下的孩子,那我就認陛下做爹!」
門外,一道聲音涼涼地響了起來:「陳大人此話當真?」
衆人齊齊往門外一看,那穿着一抹明黃的男人正滿面春風地往裏走。
我抬頭看去,差點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容衍目光淡淡往裏一掃,停在了我身上。
對上他含笑的目光,我頓時頭皮一緊。
我沒看錯。
面前這個穿着龍袍的男人,就是容衍。
不是,這叫混得好?
這簡直是混得牛逼啊!
想到前不久我問他的那句「有沒有在宮裏謀個一官半職」,我突然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不但謀了,一謀,還謀了個最大的。
在我呆愣的幾秒裏,在場的除了太后和幾個老臣,全都跪了下去。
一大一小兩個人面對面站着,還是容衍先開了口。
「好好,過來。」他的聲音很輕,緩緩彎下腰,「到父皇這兒來。」
「父皇」兩字一出,衆人又是一陣唏噓。
女兒一路小跑過去,撲進容衍懷裏,仰着小臉:「你真是我爹爹嗎?」
「是。」
「我就知道爹會來找我和孃的。」
容衍摸了摸好好的腦袋,笑得溫柔:「當然。」
重新遇到容衍的這段時間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笑得這麼開心的模樣。
「那爹爹之前怎麼不認好好和娘?」好好皺着眉頭又問。
容衍又摸摸她的臉蛋:「……是爹爹的錯。」
聽見這話,我多少有點心虛。
事情發展成這樣,是我完全沒想過的。
好好也笑了起來,看向了陳大人,一臉天真地問:「叔叔,那你是不是該改口了呀?」
陳大人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我也是一陣汗顏。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開口就是驚天大雷。
「什麼事啊這麼熱鬧?」門外又一個女聲響起。
我往外一看,是那幾天一直跟在容衍身邊的女子。
不對啊,容衍既然是皇上,他應該沒有娶妻纔對啊。
那她是?
「母后,兒臣去尋了幾壺好酒,這纔來晚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被她這句話整沉默了。
聽說當今皇上還有個姐姐。
所以這是ţű̂₁容衍他姐姐容媛,不是他夫人?
這事整得……

-11-
太后喜得皇孫,抱着好好高興了一晚上都不肯撒手,直說好好跟容衍小時候生得一模一樣。
女兒性子討喜,大家輪番哄着,所以我這一晚幾乎都不用怎麼抱着她。
但我和容衍的氣氛卻尷尬了。
晚上,好好玩累了睡着了,容衍抱着好好一路往外走。
「現在……去哪兒?」我沒由來問了一句。
「朕的寢宮。」
我沉默了幾秒,忍不住問出心中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你的身份,爲什麼瞞我這麼久?」
「好好是朕女兒這件事,你不也瞞着朕嗎?」
「……」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瑞帝暴虐,民不聊生,當年去了邊關,已經有了許多對睿帝不滿的人,要起兵造反。」容衍勾了勾脣角,繼續說,「我一路做到了領軍,說起來,還要多謝你。」
真不知道他是在諷刺我,還是在誇我。
「後來瑞帝病死,朕還以爲你已經……」
容衍說到這兒,我才抬頭看他。
他的臉和五年前一樣,幾乎沒變。
現在在我面前的,彷彿還是五年前的那個小侍衛。
在我迄今爲止一生中最苦的那段時光裏,他就像是救贖。
那時候,家族衰落,瑞帝對我的態度也大轉變,我每日都提心吊膽,只怕一睜眼就聽到那老皇帝駕崩的消息,然後被拖去陪葬。
我們也度過過一段快樂的時光。
對他,我大概是喜歡的。
可我更愛我自己。
他只是換個地方生活,而我稍不注意,就會丟掉性命慘死,所以只能鋌而走險,讓他到邊關去。
畢竟這事要是抖出去,我會死得比陪葬還慘。
誰知道會變成如今這個結局呢?
我不免有些感慨:「任誰也不想莫名其妙多個孩子,所以我想……你不會喜歡這孩子。」
容衍抱着孩子,聲音又輕了些,聽得人心裏癢癢的:「我喜歡你,又怎麼會不喜歡這個孩子?我這一生只有你一個女子,所以就算是有孩子,也只會是與你的孩子,談不上莫名其妙。」
「現在是,以後也是。」
這算是在跟我表白嗎?
一個遲到了五年的袒露心聲。
猶記得,他當年還是個隨便逗兩句就會臉紅的少年。
我呼吸一滯,愣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問道:「倘若我真死了呢?你打算一輩子不娶妻嗎?」
「是。」
這個字容衍回答得太過乾脆,幾乎沒有猶豫,反倒讓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因爲我不信。
他只是四年沒有娶妻而已,又不是四十年。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我也不想跟他爭辯這件沒有意義的事,抱着手轉頭問他:「那你打算怎麼處置我們?」
容衍的脣一張一合,淡淡吐出兩個字:「娶你。」
我大概能知道,他要是真想娶我,會頂着很大的壓力。
畢竟我現在只是個鄉下來的村婦而已。
我挑了挑眉,想讓他知難而退:「可以,但我不做妾。」
我的前半生幾乎都在這深宮裏,我不想後半生也被困在這宮牆之中。
容衍什麼也沒說,看着我的臉,突然笑出了聲。
見他在笑,我微微蹙眉:「笑什麼?不樂意啊?不樂意就放我走。」
「皇后那個位置,永遠是你的。」容衍斂了斂脣角的笑,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天高海闊,任你走,但這次,我不會放手了。」
我看着他,有些動容,說不出話來。
久違的心動,原來是這種感覺。

-12-
又過了幾日。
容衍上朝去了,叫人送來了些御膳房做的早膳。
好好喫不慣這宮裏的飯菜,在這磨皮擦癢。
「娘,我不愛喫這個。」
「還有這個,這個也不好喫。」
我很是無奈:「好好喫飯,別學你那爹,挑食。」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落在了孩子肩上,冷不丁說道:「別學你娘,用完人就跑。」
我抬頭一看,是容衍。
一句話,把我堵得沒法反駁。
我算是知道好好這一開口就是驚天大雷的功夫是跟誰學的了。
下午,長公主容媛來了一趟。
一進來就對着好好又親又抱,跟往常一樣,帶着好好四處去宮裏玩。
正巧容衍叫人給我整理了一處寢殿,讓我今日去瞧瞧還需要添什麼。
從新的寢殿出來的時候,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姑娘,不好了!」
外面太陽正大,曬得人心焦:「怎麼了?」
「長公主和小公主午後出了門,按說這會兒應該回來了,可現在還不見人影,陛下這會兒在書房與幾位大人議事,小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她們去了多久了?」
「兩個時辰。」
我匆匆趕出宮去找人,一直到傍晚也不見人影。
我氣喘吁吁地站在樹邊休息時,一支箭飛了過來。
沒打中我,射在了我跟前的樹樁上。
上面還綁着一封信。
等我再抬頭,射箭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摘下信,打開看了看。
不出所料,果然是岑伏乾的。
他要我獨自去城東的幽冥山。
要是敢告訴別人,就撕票。
對面武功之高,這會兒定是在暗中看着我的。
思來想去,我獨自趕去了幽冥山。
才走到半山,一道刺耳的笑聲就響了起來,迴盪在山間:「大家看到了嗎?那是檀妃啊!檀妃還活着呢!」
緊接着,像星點般的火光就在黑夜中亮了起來。
「真是檀妃啊!」
「檀妃還活着,所以今日抓來的那小女娃還真是先帝唯一的血脈?」
我算是聽明白了。
岑伏叫我來,是給他們增長士氣來了。
在那片火光中,一聲哭喊傳了出來:「娘!」
是好好的聲音。
岑伏拎着好好,又把被綁住的容媛推了出來。
我眸光暗了暗,說道:「只要你把人放了,你要多少銀子我都給你。」
岑伏奸笑着說道:「娘娘應該明白,我要的纔不是銀子,我要的……是光復我大瑞!」
「所以呢?」
我話音剛落,一把匕首就被扔到了面前。
「用這把匕首,把長公主殺了,我就放了小公主。」岑伏說,「否則,我就殺了小公主!」
這是要逼我與他們爲伍。
我在路上做了些記號。
是當年爲了跟容衍私會,我們自己設計的,所以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現在我只希望容衍能快點來。
大概是看我沒說話,岑伏又說道:「娘娘怎麼就不明白呢?只要您跟了我們,小公主就能變真公主了,到時候,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這孩子,現在已經是真公主了啊……
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必須拖住。
直到他們第三遍問我想沒想清楚,我才慢慢吞吞地說道:「我答應你們。」
剛撿起匕首,我又放下了:「人有三急,我內急。」
「娘娘,您不會是在拖延時間吧?」
「怎麼可能?」
我吸了吸鼻子,又撿起了匕首,然後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容媛走去。
但也並沒有拖延很久。
在她面前站定後,我說:「你這匕首,鋒利嗎?可別髒了我的手。」
「娘娘只要捅得夠快,保準一下斃命。」
「真的?」
岑伏像是沒了耐心,也掏出來一把匕首,架在了好好脖子前:「需要我給娘娘演示一下嗎?」
好好的哭喊聲更大了,聽得我的心直抽抽。
「不用……」Ṭũₐ我看了一眼長公主。
她視死如歸地閉着眼:「要是我不帶好好出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是我害了好好,一命換一命,宋姑娘來吧。」
我嚥了嚥唾沫,正琢磨着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的時候,岑伏身後那片火光忽然暗了下去。
緊接着,成百上千的侍衛一股腦殺了進來。
我知道,是容衍帶着人來了。
「都別動!」岑伏突然大吼了一聲,「誰敢動,我就把她殺了。」
烏泱泱的人羣中,容衍從裏面走了出來,輕蔑一笑:「朕是來救長公主的,你威脅錯人了。」
等岑伏回頭一看,我已經給容媛解開了繩子。
容衍一邊說着,一邊朝他走去:「長公主沒事就好。」
「你……」岑伏眼看着他的人越來越少,氣急敗壞地抓起好好:「那就讓她給老子陪葬好了!」
他舉起匕首就要往下扎。
在好好的哭喊聲中,我和容衍同時上前。
一個搶孩子,一個把人推開。
一如既往地默契十足。
但他的手實在太快,沒扎到好好,卻在容衍手臂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刀痕。
他眉ŧŭ̀⁻頭都沒皺一下,只是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抬手揮了揮。
蜜蜂似的一羣人將岑伏圍了個水泄不通,把他給活捉了。
緊接着就聽到容衍說:「宋棠抓捕前朝餘孽有攻,又救下了長公主,有勇有謀,所以朕今日就擬旨,封她爲皇后,諸位可還有異議?」
我撇着嘴角。
大家肯定不答應啊。
「其實我也沒做什……」
我想開口緩和一下氣氛來着,面前的侍衛卻都統統跪下了:「拜見皇后娘娘!」
「?」

-13-
我真成了皇后。
聽說那一晚,全京城的女子都失戀了。
不過有功績在身,別人也不敢多說什麼。
只是沒想到,我這一生才過了不到一半,就毫不費力地坐到了皇后的位置。
跟做夢一樣。
可我當初真的只是想保住小命來着……
原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我把好好被岑伏帶走的事告訴了謝成和小芳。
沒想到,沒過幾天,謝成就快馬加鞭來尋我們了。
來的時候,帶了好多好多的錢。
「拿着這些錢把好好贖回來吧,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有我呢!」
我還挺感動的。
但在他知道好好已經平安無事,以及我們現在的身份的時候,他意外地沉默了。
走的時候,不但把他自己的銀子帶走了,還不忘從我宮裏順走幾樣寶貝。
早知道不說了,心疼我的寶貝們一秒鐘。
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村婦,一下子成了皇后,我知道,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總有些不滿。
好好入了宮,就該上學堂了。
容衍又上朝了,所以我白天的日子,就變得十分無趣。
無奈,我偷摸找了幾個懂些推牌九的,跟我湊了一桌,消遣消遣。
「娘娘,今日您要是贏了,臣婦就把這個給您。」陳大人的夫人晃了晃手中亮閃閃的瓷瓶。
我瞥了一眼,扯着脣角:「那我就替你把這個東西送給皇上,告你個欺君之罪。」
她晃着瓶子的手一頓:「你不過一個鄉野村婦……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的奇珍異寶,比你喫過的飯還多。」我搓着牌,笑道,「我和了!給錢給錢!」
當年那老皇帝可沒少賞賜我好東西。
幾個人乖乖遞上了銀子,ƭů⁺又拿了幾樣寶貝到我面前:「娘娘,那您幫我看看,這個是不是贗品啊?」
「一眼假。」
「那這個呢?」
「倒是個真的,就是不怎麼值錢。」
「這個呢,這個呢……」
「這個夠你判十年了。」
「……」
一下午過去了,說好的推牌九,結果變成了鑑寶大會。
不過在這之後,再沒人說我是村婦了。
我回去的時候,容衍剛批完奏摺。
他受傷的手還裹着,指了指茶壺,示意我給他倒杯茶。
我倒也沒什麼事,於是就倒了杯茶,給他拿了過去。
容衍抬了抬手,就皺起了眉頭:「手疼,你喂朕。」
想着也不麻煩,我便拿起茶杯吹了吹,送到了他嘴邊:「給。」
容衍低頭喝了一口,卻沒嚥下,抬手將我一把拽進了懷裏,低頭吻了下來, 撬開了我的牙關。
微苦的茶帶着淡淡的澀勁, 順着脣流進了喉嚨裏。
我還沒開口,容衍就低頭看着我笑道:「話本子裏,女主人公都是這麼喂男主人公的。」
「你……」
我剛想說點什麼, 看見他活動自如的手, 蹙了蹙眉:「玩我呢?」
「嗯。」容衍倒是應得乾脆,將我抱起, 往牀那邊走去。
將我放在牀榻上後, 還不忘挑眉補一句:「如何?」
欠收拾!
我翻身爬了起來, 摟着他的脖子還沒做什麼呢, 門外, 好好的聲音就忽然傳了進來。
我心尖一顫, 一把抓起杯子, 把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
「爹爹,我娘呢?」
「你母后……」
我掐了一把他的腰,才又聽到容衍含笑的聲音:「一直在父皇心裏。」
番外
我叫容衍,是宋檀的容衍, 今年八十一歲。
其實宋檀一直不知道, 她認識我, 是在宮裏, 而我認識她, 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當初聽說她入宮的時候,我的天彷彿都塌了。
於是也跟着入了宮。
我想,雖然不能得到她, 但能在宮裏護着她, 也不錯。
我以爲我們會一輩子沒有交集。
直到某天,她父親遭了難。
她也被關了禁閉。
來巴結她的人一下子都跑沒了影,她一個人坐在屋檐下發呆, 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奉命去給她送喫食,看她傷情, 忍不住坐下陪了她一會兒。
我們坐在火堆旁的時候,她突然親了上來。
她說要我幫她。
我問她怎麼幫,她什麼也沒說, 而是用行動告訴了我。
那天之後, 我剋制不住地想去找她。
也總帶很多新鮮玩意去逗她開心。
但我總覺得,她不是真的開心。
皇帝病重前,我被派去了邊關。
我知道,是她做的。
不過,我早就不恨了。
我只希望她能活着。
瑞帝病死那天, 我以爲她已經陪了葬,我消沉了很久,下定決心,不會再娶。
直到那天在胭脂鋪再次看到她。
我又驚又喜, 但卻沒表現出來, 一晚上沒睡着。
我是裝的。
可看到她女兒和夫君的那一刻,我的手還是抖得不聽使喚了。
但她那夫君的演技實在拙劣。
知道好好是我們的孩子的時候,我高興得又一晚上沒睡着。
我很珍惜她, 就像我說的,我這一生都沒有再另娶。
而今天已經是她走的第三個月了。
我也終於要去找她了。
但願她不會埋怨我,又讓她等吧。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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