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之棄婦翻身記

恢復高考那年,知青未婚夫回城路上出了意外,給我留下死訊、十塊錢和三斤糧票。
我哭瞎了一隻眼睛,咬牙未婚生下了孩子。
幾十年後,我累白了頭髮,滿身是病。
在售賣小喫時,意外在老家碰到帶妻兒來故地重遊的他。
他風華正茂,嬌妻愛子,衣錦還鄉。
指着我家方向說:
「我以前就在這插隊。鄉下女人窮瘋了,想進城什麼都捨得……沾上就甩不掉。要不是我說我死了,怎麼可能死心呢!」
我渾身顫抖,熱血湧上頭。
伸手端小攤熱油時。
他驀地認出我來,慌亂想開車掉頭,卻和另一輛車迎面相撞。
再睜開眼。
我重回到十八歲。
恢復高考的消息剛剛傳來。
爸媽還健在。
葉建柏剛剛回城探親,被他最愛的白月光拒絕,他正懊惱着賭氣回來。
前一世,他找我慰藉,佔有了我。
這一次——一切都來得及。

-1-
葉建柏在返城之前,一直住在我家。
他生得好看。
周圍村的姑娘媳婦都喜歡看他。
但他誰也看不上。
鄉下活多,老鄉對知青很照顧,活分得少。
老鄉捨不得的白麪和葷腥都進了知青肚子裏。
葉建柏臉皮薄,下不來面子搶,總喫不到。
臉又幹又黃。
過年我跟幺爸一起宰年豬,收攏豬毛做刷子換了半罐子豬油。
豬油埋在每天給他送去的飯裏。
他臉色才漸漸好看起來。
那三年。
我從小孩子也長開成了大姑娘。
葉建柏是掃盲班的老師之一,看過我寫的字算的算術後,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時間越來越長。
「你很有天賦。阿香,你和其他姑娘真不一樣。」
他還藏着手抄詩。
「等你,在造虹的雨中。蟬聲沉落,蛙聲升起。」
讀詩時,他目光溫暖,專注,落在夕陽下,格外深情。
我那時候就是被這樣吸引的。
十六歲,鄰村放電影青松嶺。
大傢伙三五成羣去看。
那天我早早喂好豬,收拾換好衣服,又曬乾了頭髮編好辮子,應付完來叫我的夥伴們。
他卻沒心情。
家裏人都走了。
我回去又叫他:「走吧,難得放鬆的好日子。」
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阿香,你最近和傅正揚他們走得挺近啊。連你也要和別人做朋友了嗎?」
「傅正揚也是知青呀,他挺好說話的,我是問他借書呢。」
「他哪裏好說話,他家裏人都不管他,一肚子壞毛病。以後別理他。」
他喫了醋,那天藉着夕陽吻了我。
他說他喜歡我很久了,他說下定了決心,他是願意爲我留下的。
他這樣沒開過葷的怎麼禁得住吻。
我無意勾了勾他脖子,他就渾身顫慄。
我一碰他腰,他就像被過電。
他越來越迷戀我。
說要擁有我全部。
我害羞,不肯。
直到今晚。

-2-
外面轟隆一聲,我回過神來。
我媽正滿頭大汗推着板車回來,她偷偷賣了自留地蔬菜,換了布票買新布回來。
她叫我出去給我量。
軟尺圍攏抱住我時,我一下哭出聲來。
轉身抱住了還沒因爲流言蜚語氣病的媽媽。
我媽笑:「傻孩子,一件衣服值得哭成這樣?我香香這麼俊,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是啊,好日子在後頭。
熬過這一年,馬上就開始大規模返城和恢復高考,第一年高考並不難。
我曾爲因爲葉建柏的「死」,將那一年高考的卷子都盤出了包漿,每個字每個符號都記得清清楚楚。
外面雨越下越大。
我爸叫我給去知青辦辦事的葉建柏送傘。
我拒絕,並且在晚飯給我爸媽還有自己都加了一勺豬油拌飯。
什麼都沒給葉建柏留。
喫完,我就回了房間。
外面驚雷一個接着一個。
上一世這晚。
葉建柏眼睛通紅從張主任家回來。
他在門口一把抱住了我。
「阿香,我以後都回不去了,家裏沒等我的人了。」
他將臉埋進我胸口,眼淚滾出來。
然後笨拙抬頭尋我的脣。
我一時心軟,沒拒絕他。
由着他將我攬進了工作間。
粗糙的窗臺上,他伏在我身後。
我蠢得還在安慰他。
「沒關係,都會好的,就算不能回去,我們可以一起考大學!我也可以考的是不是?」
他悶聲喘息,說着嗯。
卻沒想到,實際是因爲那一日他的青梅跟他鬧分手,他心灰意冷拿我當替身發泄。
更沒想到,第二日,他們又和好了。
他後悔了。
卻又一再來找我。
他上頭時一次次哄着我,等考完就來提親。
臨走那晚,他非要我送他,一路上他停了幾次。
「香香,我會愛你一輩子的,會永遠想着你。」他一次次說。
後來,我遲遲不來例假。
我爸媽知道端倪,事已至此,只能咬牙等着他來補票。
卻沒想到,考完了,他就「死」了。

-3-
外面門響。
葉建柏回來了。
他在廚房站了一會,見我沒有如以往一樣給他端飯,又走到了我門前。
敲了敲。
「阿香,你睡了嗎?」
「知道我睡了還敲?是不是有病?!」
木棍頂住的門外一下安靜了。
這一夜,我從來沒有這麼安穩睡過。
第二日,我神清氣爽起牀,走到廚房。
他居然起來了,還主動給我打了飯。
「早啊,阿香。」
我理也不理他,重拿了個碗用。
喫完我就去找做隊長的幺爸。
「知青在老鄉家也是輪着住的,這葉建柏在我家住了那麼久,該換了吧。」
幺爸驚異看着我:「之前是你非求着我不讓換——」
「還得講規矩呀。換吧,今天就換。」我走出門,又回頭看這個後來因肺癌過世的長輩,「幺爸,少抽點旱菸呀,人家說抽的都是財運。」
幺爸氣笑收攏旱菸袋:「死丫頭。」
他又問:「那換誰啊?」
「路山雪吧。」
一個回不了城瘋傻了,卻在我生孩子時狂奔五里去找醫生的女知青。

-4-
葉建柏上完掃盲班回來,就看到我冷漠將他包裹都捲了堆在門口。
他要面子,當下一言不發走了。
上工時他繞路來找我。
他眼睛轉着,仔細想:「你莫要聽那些風言風語,鄰村李三妹是給我送手套,我沒要呀。還有王姐給我的饅頭,我拿回來也分了你……還是因爲路山雪?她是我們唯一的女知青,說過幾句話,但她長得那樣,怎麼能和你比呢。」
我說我倆沒關係,讓他少煩我。
他不信,來拉扯我,一不小心我倆滾下水溝。
溼漉漉一身。
「別鬧脾氣了。是不是因爲那天我親你?我下回不會了……我們慢慢來啊。」
他的身體比他話更誠實。
靠近的地方已有了反應。
我頓覺噁心。
一把將他推開,他這回真生了氣。
「你要是想要名分,想要公開,我可以答應你。」
他站定了,等着我投懷送抱。
四周上工的鄉親聽見動靜過來來拉我們。
有人看出端倪,起鬨問。
「喲,你們什麼關係啊?」
葉建柏帶了淡淡笑意,挑了挑眉,看我。
一副給你臉了的模樣。
是啊,一個沒多少文化的鄉下女人,得了城裏知青的青睞,那是多大造化啊。
以往,他們這樣的,勾勾手指頭,多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會紅着臉湊上去。
哪怕知青禁止談戀愛也擋不住。
我撣了撣身上的水。
冷冷一笑。
「什麼關係?債主關係唄。他借了我家十八塊錢,我要錢呢!」
周圍醒悟:「原來是來要錢啊!」
葉建柏面色發青,他壓低了聲音。
「遲桂香,你的裝模作樣,讓你錯過了最後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呸,我改變命運的機會在五月後,在高考,管他什麼事!

-5-
回到家,爸媽還不理解。
「建柏不是對你很好嗎?你怎麼了?」
是啊,對我很好。
去年我割小麥不小心割到了腳。
沒有藥。
葉建柏聽得老年人偏方,到處去粘蜘蛛網,差點還被蛇咬。
他心疼的樣子當時都藏不住了,恨不得自己替我受了。
那一場鬧騰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我倆有戲。
現在我倆鬧掰了,半個村都在看笑話。
聽說我一晚晚不睡覺,都說我是被葉建柏甩了得了失心瘋。
我要借書看,葉建柏仗着和知青辦主任有關係,說誰幫我就是和他過不去,讓我因爲賭氣浪費國家資源。
其他人都笑:「一個鄉下女人還想考大學?做夢做瘋了。」
我媽勸我:「別跟建柏慪氣了,別說咱們村,咱們縣都不一定能考一個大學生呢!」
村小的老師也說。
「香香,不是我不借書給你,這高考不是看兩天書就能考的,語文,數學,還有要命的英語,你這就算上考場抄也來不及抄啊。」
爸媽嘆氣:「認命吧,香香,咱們就是泥腿子命,脫不了這層皮。」
只有半夜低着頭給我送教材的路山雪沒說話。
她沉默遞給我兩本破舊的教材。
「你不回城不考嗎?」
「我家裏就一間房子,哥嫂結婚,住了五個人,我媽叫我別回去,補助點錢就行。」
我伸手捏住這雙瘦得變形的手。
上一世,路山雪一直沒回家,知青辦說給她在縣裏安排了工作,結果沒過兩個月她就滿身是傷回來了。
一碰她就尖叫。
後來瘋傻後,村上有個跛子娶了她,婚後老捱打,她總是躲在我家草垛。
我大着肚子被其他小孩子扔泥巴,她就去驅趕,自己捱了滿頭包卻叫我躲躲躲。
我看着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的姑娘。
「他們說我要考大學,是瘋了,你覺得呢?」
路山雪眼裏帶着一閃而逝的苦笑。
我微笑。
「那,要不要一起瘋?」

-6-
高考並不容易。沒有老師,沒有教材。
知青們一看到我就笑。
「Ťųₛ大學生又出來上工啦。」
村裏人也笑。
「他們拿你打賭呢,賭你一科能不能有 10 分。」
路山雪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爭辯:「香香很聰明的。」
「哦哦,那就 20 分。多一分我家包你家一年菜。」
「多一分我家包你家一年米。」
他們嘻嘻哈哈。
我也笑:「都記下啦,謝謝大家。」
卻不知道,我上輩子因爲葉建柏「死」於高考,幾乎將那一年的試卷盤出了漿。
家裏人不支持,我就和路山雪白天上工,晚上看書。
在我家喫得好些,路山雪長了些肉,露出清秀模樣。
我哥開始注意洗臉,收拾,留飯留菜。
有天晚上我倆看書,他居然送了一盤野枇杷過來。
一個個黃澄澄,洗得乾淨。
路山雪臉微微紅。
我按住她的手,關了門。
「山雪姐,這些枇杷就長在那裏,每一年都黃,我哥二十年從來沒給我爸媽做過這些。今年卻給你摘了,他什麼意思你應該懂。
但以後呢,不要因爲這種事感動,他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的,給三毛錢,村裏的孩子能給你摘一筐回來。
我們要好好讀書,以後你會知道,這山外有各種各樣的枇杷,個子大,味道甜,那時候你要是還覺得喜歡這野枇杷,再試試啊。」
山雪微微一愣。
「我只是覺得從來沒有一個人——」
她定了定神,收回了拿枇杷的手。
燈芯草燒油,燻得眼睛疼。
每天眼睛都是紅的。

-7-
中途葉建柏叫另一個知青來找我。
一是還錢,還只還了八塊。
二是給我一個出路,說他鄰居家缺個保姆,讓我去包喫包住,不給工錢,他得空可以來找我給我輔導。
我將人趕出去。
「他算個什麼東西!還來安排別人一輩子?滾滾滾,沒得叫人噁心。」
藏在一旁的葉建柏惱羞成怒按住門。
「裝什麼裝,你什麼文化水平我不知道嗎?親都親過了,你在我面前裝什麼讀書人啊。」
我媽頓時白了臉。
「建柏,你別亂說啊。」
「我沒有亂說……嘖,我親她她就閉眼睛,熟練得很。」
他壓低了聲音。
「鄉下女人名聲多重要不用我說了吧。你現在跟我走,還來得及。」
原來他也知道名聲重要啊,唾沫淹死人啊,上一世二十年,他非要離開前將我睡到懷孕,又將懷孕的我扔在鄉下,假裝死掉,難道不知道我會是什麼境地嗎?
他的壞,從來不是在以後,是從根子就有的。
這種人,地位越高,危害越大。
他盯着我。
眼裏只有不甘和佔有慾。
和上一世到手後對我的微微不耐煩態度完全不同。
「走你媽。」
我一個搪瓷杯扔過去,砸破了他的頭。
他捂住頭,這邊路山雪已經放了狗。
葉建柏們慌忙離開,撂下狠話:「那你們都等着一起完蛋吧!!」

-8-
高考要去外地,錢不夠,我和路山雪提前走路去。
走到村口,我媽給了我一道符。
「考不考的不說,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我抱了抱他們,他們還怪不好意思的。
我和路山雪到考場時,居然碰到了葉建柏。
他帶着我去年給他織的手套。
之前他總嫌醜,我以爲早就丟掉。
他看着我:「女人這麼要強,沒好果子喫。你這又花錢又費勁就爲了和我賭氣?」
這時一個,滿臉雀斑的嬌滴滴女聲問。
「建柏,這是誰呀。」
聽了我名字,蘇儀曼挑了挑眉。
「這就是你打算介紹給我家做保姆的那女的,看起來妖里妖氣的。」她聲音冷淡,「不如去我鄰居家,他們家有個殘疾兒子,正好配。」
我還沒氣,路山雪就罵:「你不更配嗎?一個身體有殘疾,一個腦子有殘疾。」
眼看就要打起來。
葉建柏選擇了退讓:「好了,曼曼,她們兩都是鄉下來的,說不定是故意讓我們生氣影響考試。」
原來生氣還可以影響考試啊。
我噗嗤笑出了聲。
「葉建柏,你連個線性代數都學得狗屎一樣,末速度和加速度分清了嗎?還敢上考場?」
蘇儀曼:「建柏不敢?你敢?你一個村姑來了也考不上!」
「那考上了如何啊?」
蘇儀曼:「你要是考上了?我手掌煎魚給你喫!」
我笑了笑:「別噁心我,我考上了,就讓他裸奔吧,繞大學一圈。」
蘇儀曼冷笑:「行啊!那你要考不上就你們裸奔!你們敢嗎?」
路山雪上前一步:「她考不上,我裸奔。她考上,你裸奔,如何?」
蘇儀曼一口應下:「行啊!做不到的倒黴一輩子!」
我微微笑起來。
葉建柏看着我微笑的樣子,一瞬恍惚:「香香,你何苦賭氣?」

-9-
考試毫無意外。
一個月就能電臺查分了。
其實在查分之前志願就已經報了。
我和路山雪都選的北京的學校。
查完分數回來,路山雪的手一直抖,整個臉刷白。
我低着頭繼續幹活。
等在大院裏的鄉親們倒是也不意外。
「我就說,怎麼可能考得上?咱村小的老師也考了,說題目都看不懂,才考了八十多分。」
「白瞎幾天時間。」
大家一鬨而散。
山雪緊緊抓着我的手,努力壓住心頭的波瀾。
「爲什麼連家裏人都不能說?」
「去年二嬸偷偷家裏種了一茬韭菜,還給四鄰送了,只是因爲在縣裏換了個搪瓷缸,第二天韭菜根都被拔了。好事要藏,要忍。」
「香香,我聽你的。」

-10-
又過了一個月,陸陸續續通知書開始下來了,報紙上一天天的喜報發出。
我忙着用舊木板給我和山雪做個行李箱。
院子裏忽然熱鬧起來。
是葉建柏回來了,他滿臉得意,人還沒到,就聽到他考了 210 分。
我微微一愣,這比上一世的分數足足低了三十分。
按照今年的錄取線,他要繼續選上一世的上海學校,這個分數定然不夠了。
村民一片恭維。
他偷偷進了工具間,說要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香香,我跟曼曼說好了,你到底照顧我那麼久,你要在這混不下去,可以跟我去北京,先從她親戚家保姆開始做,總比在這鄉下好啊。你名聲不好,又折騰沒上學,留下該怎麼辦呢?」
說罷,他的手按在了我肩上。
我回頭,他下意識看我的脣。
「這麼多年,我對你……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他說:「回去以後,總是做夢夢到你,不知道爲何,總是夢到這間工具房……」
我一愣,這些上一世的舊事難道變成了夢。
他的聲音低下去,按住窗棱,手指忍耐般收緊:「外面下雨,你站在這裏伏身在這個位置,那種感覺太真實了……香香,我很想你,想得幾乎睡不着。我總覺得,我們應該是這樣的——你就該,是我的。」
他的眼底是毫無遮掩的欲色。
「跟我走,想好了嗎?」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喜報,喜報——來了,來,考,考上!考!」

-10-
來的是村子裏的跛子叫石光,這人上一世偷佔了山雪,我一向噁心他。
他媽死的第二天他就攔路要錢,不給不讓進去送葬。
一進門就要錢。
葉建柏頓時大喜:「怎麼這喜報都追着送到了這裏來?誰來接我了?」
跛子推開他。
說是我和山雪的喜報,他跑得快來送喜,郵遞員馬上就要來了,還有鎮上的領導也要來了。
葉建柏根本不信。
「怎麼可能?她們倆?都考上了?那你還不如說村小那個老師考上了呢!」
他忽然恍然:「哦,我知道了,你串通她倆來騙我吧?我知道你貪嘴路山雪——幫着她是吧?」
跛子急得跳腳:「真的,我來叫遲桂香過去的!不信你也一起去!」
葉建柏更不信。
正好外面接他的人來,他按住門扉,同情看了我們一眼。
「遲桂香啊,最後一次機會,跟不跟我走?曼曼善良又不勢利,你誠心誠意跟她道歉,她不是那麼難說話。要是不走,你啊一輩子就這樣了!」Ṭű⁼
話音未落,外面吹吹打打,竟然真的來了一波人。
剛剛在外洗衣服的路山雪走在最前面,她手裏的盆子早被人接了去。
看到了一瞬間,她抿着嘴,眼睛卻笑着,眼淚一下滾出來。
我微微笑着。
其他人轟隆隆湧進來,早有兩個鄰居去請我爸媽和大哥。
「還澆什麼水啊——考上了,你女兒考上了。」
「北京的大學!」
「呸,亂說,不是北京的大學,是北京大學!」
我爸媽渾渾噩噩被推過來。
看到眼前一切,呆呆轉頭看我。
我伸手,雙手接過那郵政通知書。
四周一片死寂。
我轉頭看向幾個眼熟的同村。
「李三哥,你說過的,我一科最多考二十分,超過一分就包我家一年菜。」
「九哥,你說的超過一分要包我家一年米。」
他們這回不嘻嘻了。
改爲打哈哈了。
「香香,都是家裏長輩,長輩們激勵你呢!早就看出來你聰明!」
「是啊,這孩子打小就不一般,生下來滿屋子紅光,墳上着火,這不就是祖墳冒青煙嗎?」
只有一旁的葉建柏如同被雷劈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都才二百多分,她怎麼可能三百多分,她是不是文科理科八科一起加上算的——」
他伸手要來奪我通知書,立刻被幾人架開!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不對。」
我看着他,輕輕一笑:「兩百分讀北京的學校倒是的確不可能,你可以選個湖北的分低的學校試試?」
葉建柏大怒:「我就是死也不會報湖北的學校!」
很好,上一世,他就是撿漏二選了湖北的上岸的。

-11-
葉建柏拂袖要走。
我攔住他:「等等!」
他餘怒未消,卻還站定:「什麼事?遲桂香,你別以爲你僥倖考了個大學就能配得上我——我家可是城市戶口。」
「我想問問,你還欠我的十塊錢!什麼時候還?現在跑了想賴皮?!」
上一世,他給我留下的十塊錢,讓我噁心了一輩子。
這一世,一分錢我都不會相讓。
葉建柏麪皮漲紅,卻摸不出錢。
「你……怎麼變得如此市儈!就十塊錢,你至於嗎!」
我冷眼看着他。
十塊錢是我一個月工分了。
可以買四十斤米。
兩百斤白菜。
還夠交中學一年的學費了。
當初他說家裏親戚生病了,我拿出了攢了幾年的錢借給他,說不用着急還,後來才知道他是給對象買禮物去了!
他拿不出來正羞怒,門外傳來一聲女聲。
蘇儀曼說她來給。
那高高在上的音調一如上一世來故地重遊時,捻着絲巾在下巴扇風的樣子。
滿臉的麻子格外醒目。
她輕蔑看着我們:「建柏,你也是的——我們是北京城裏的,和一羣鄉下土包子計較什麼?!不就是幾個錢嗎?我媽說了我考上大學,獎勵我五十呢。」
她說罷看着紅鑼,頓時眼睛一亮。
「這麼熱鬧,是不是慶祝你考上了?你肯定考得很好吧!都追到這裏報喜了,哇,讓我猜猜,是不是北大……建柏,你怎麼突然臉色這麼難看?」
我噗嗤笑出聲來。
蘇儀曼蹙眉:「你高興什麼?我家建柏考上也沒你什麼關係!」
我不緊不慢叫我哥:「哥,後塘的甲魚幫我取一隻來,蘇儀曼說,我考上,她要手掌煎魚給我喫呢!」
蘇儀曼立馬破防:「你考上?你怎麼可能考上?」
路山雪微笑看着她:「我也考上了!當初我們可是有約定,你們倆預備怎麼跑?」
聽說他們倆要裸奔,村民頓時轟動,跛子更是拼命往前擠了個好位置。
「現在就跑嗎?」
「可以跟跑嗎?」
蘇儀曼立馬反悔,羞怒轉身要跑,卻直接摔翻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我大聲提醒:「別忘了,你說的,做不到的倒黴一輩子哦!」

-12-
我和山雪都去了北京。
大學學費不要錢,畢業還有分配。
我分數不錯,但實際基礎並不好,選的是外語系。
山雪在我的建議下選的是無線電電子學系,同年併入了計算機科學技術系。
大學生活和曾經完全不同,我捨棄一切無用交際,將一切時間用在學習上。
站在歷史的肩膀上,我不敢浪費一絲一毫時間。
卻沒想到,在某個上自習的午後,竟然再碰到了葉建柏。
他這時候已頂替父親的班進了印染廠。
他說找了我好幾次,跟了我好幾天。
他收拾了一通,是來找我和談的。
「我承認之前是有些地方不成熟,這一年我上了班也掙到了錢,我請你喫飯。香香,我也一直在準備考試,明年我也能考上北大。」他低了姿態,「之前那個蘇儀曼我就把她當妹妹而已。你別誤會。」
「我媽聽說你考了大學,前兩天來看過你,她很欣賞你,說她認下了你做她兒媳婦。」
他臉上帶着笑意,說話的腔調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祈求。
手裏的網兜拎着的是我之前送過給他的禮物。
「你看這些東西我都留着。之前我和蘇儀曼,都是家裏逼的——在鄉下一起那麼多年,香香,我什麼人你還不瞭解嗎?」
我眉頭跳了跳。
我叫着路過的班長,伸手虛虛挽了一下班長胳膊。
「葉建柏,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對象。」
葉建柏一瞬愣住,難以置信。
「你對象?你有了對象?——你天天讀書上課,你哪裏有時間找對象?你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他手指收緊。
「你故意氣我的是不是?爲了氣我你連自己名聲都不要了?一個女的跟了一個男的還跟第二個?」
「鬆手。」
「不可能!我絕不可能在放開你!回了城,我才知道我們是最合適的,我也才知道你爲我做了什麼。你都忘了嗎?香香,你怕我生病,冬天半夜起牀給我燒炕,平日捨不得喫的豬油給我埋在碗底,我扔掉的廢紙你撿回來重新做成練字的草紙。」
四周開始圍學生。
我一甩手:「放尊重點!葉建柏!你的未婚妻來了,你還要在這裏耍流氓嗎?」
他一愣,鬆開手。
蘇儀曼哭聲還沒出來,保安就跟着到了。
周圍一片議論。
「真不要臉啊,明明有未婚妻還來糾纏別人。」
「明明是自己問題,還怪女生,我看女生選的這個對象可比他好多了!」
「郎才女貌。什麼鍋配什麼蓋!」
葉建柏臉色鐵青,他惡狠狠瞪了一眼蘇儀曼。
「你來幹什麼?」
兩人很快就在原地吵起來。
班長看了我一眼:「遲同學,老師讓我們去搬書。」

-13-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書。
轉過樹叢,班長問:「別擔心都過去了,需要我再去和安保處說聲嗎?」
「這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沒見我真的喜歡別人,他是絕不肯死心的。」
他的臉微紅。
我鬆開了手。
「謝謝班長。等會我先去和老師彙報一下,免得給學校惹麻煩。」
有了老師支持,葉建柏的流言還沒傳播出來,就被徹底粉碎。
之間,他曾假裝栽花工人和送菜的來,還沒到門口,就被保安攔下來。

-14-
這之後,我很久沒見過葉建柏。
第二年的新生裏面自然也沒有他。
倒是山雪在外面碰到了他一次。
他跟山雪說我沒什麼了不起,他會找個比我漂亮百倍千倍的女生。
他在外貌上着了魔。
徹底跟蘇儀曼分了手。
我想起上一世,他帶着蘇儀曼來故地重遊,蘇儀曼臉上的斑點都去得七七八八。
言談中也是蘇儀曼家裏給了他諸多支持。
這一世,看來他是徹底變了自己的人生方向。Ŧůₒ
回望人生軌跡交匯。
彷彿我正在拿回原本屬於他的那一份劇本。
我不敢辜負命運的饋贈。
只是將報紙上的報道一個個剪切下來。
大四畢業,我沒有選擇做記者,也沒有考慮出國的機會,而是選擇了去深圳。
葉建柏在老家聽了這消息,特意藉口參加廟會,去待了幾天等我。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狗肉上不得檯面,開始我還以爲你要去當大記者——沒想到去個狗不拉屎的地方。」
他騎了一輛新鳳凰牌自行車,後面帶着個樂呵呵的妹子。
這妹子我認識,是隔壁鎮的。
家裏七個女兒一個兒子,她腦子不太好使,不愛說話,據說是剛出生溺水影響了智力。
但生得非常漂亮,十里八鄉有名的美人,脣紅齒白,很像鄧麗君。
葉建柏盯着我。
「你長得是好看,但也沒好看到第一的地步。」
我徑直走過,他放下車追上來。
「遲桂香,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你知道嗎?剛剛我去你家,你家裏都鬧翻了,知道你選了那麼偏的地方,你爸媽都說還不如不讀大學,還不如當初就跟了我——」
後面這句話明顯他加的。
他看我微停腳步,軟了聲音。
「香香,不瞞你說,這四年,我一直沒結婚,我就是在等你——我夜夜夢到你,夢到我們睡在一起,我們ťü₍是有感情的啊。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難道,就因爲我當初爲了家裏人動搖,給蘇儀曼送了一個禮物,多說了幾句話,你就要賭țūₜ氣到這種地步嗎?」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
「我以爲我都說得夠清楚了!」
葉建柏搖頭:「我早問過了,你那個班長根本不是你對象。」
我輕輕一笑:「以前不是,不代表以後。」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香香,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翻頁?要我給你跪下嗎?」
我伸手抓住他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我們連開始都沒有,談什麼翻頁。」
他的聲音徹底慌亂。
「你要是因爲她,我立刻將她送回去。我送她回家,是故意給你看的。」
我輕輕一笑:「毫無興趣。順便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失控道。
「遲桂香,你會爲你的倔強和自尊心付出代價,你等着ţŭ̀ₕ後悔吧!我準備好了海淀區的婚房,我攢下了積蓄,我有北京的戶口。有可以交班的工作。」
我哦了一聲,大步向家走去。

-15-
我到深圳第二年,葉建柏結婚了。
據說是因爲他的傻白甜老婆懷孕奉子成婚。
但是傻白甜生了孩子真的更傻了,在家裏鬧騰不休,什麼東西都要往孃家搬。
再聽到他的消息,已經是七年後了。
這時我已開始自己辦廠,上了正軌,當年的利潤和收益,除了擴大產能,我選擇了回鄉修路。
那一日,一如當日送喜報,跛子第一個去了我家。
山雪讀了研究生,成了大學老師,正在帶着學生做網絡建設的研究。
她站在院中等我時,那上一世折磨她的跛子根本不敢看她一眼。
我心頭一軟,抱了抱她,又將小禮物送給侄兒侄女。
哥哥老了,爸媽也老了。
他們驚異看着我外面的小汽車。
「哇!你開的嗎?姑姑?」侄女問。
「好好讀書,等你長大了,姑姑教你。」
哥哥立刻說:「聽到沒有,好好讀書,你弟弟讀書不好,就看你的了,以後像姑姑一樣。」
外面還有個小男孩探頭探腦,然後一個大嗓門女人叫屈來了。
問爲啥路不通過他們家。
我一問才知道。
第一條柏油路的規劃連通了小鎮和村上,大概因爲都知道葉建柏和我不和的緣故,這回特別避開了葉建柏老婆家的位置。
他們家是來鬧事的。
還把葉建柏葉帶來了。
讓他給我道歉。
葉建柏羞得滿臉通紅,惱羞成怒,摔了門就走了。
這下他岳母才帶着他兒子親自上門。
我聽完了這通來龍去脈,和村長客氣了幾句,拿來了規劃圖,將那筆加上。
我修路,是因爲九三年時候,我爸媽在這條路上翻車出的意外。
這一世,有了改變的機會,希望任何的悲劇都可以不再發生。
看到我同意。
女人激動得一下按住了小男孩:「來,給姑姑磕個頭,謝謝姑姑。」
村民將她們扶起來。
他們千恩萬謝走了。
我開車回去的時候,後視鏡中的樹林後,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是葉建柏。
不過十來年沒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頭髮竟然半百了。
他在後面站了很久,過了一會,他彎腰撿起一個石頭狠狠扔了過來,砸在了地上。
心有不甘。氣急敗壞。

-16-
我跟着山雪重新回到了母校,拜見了老師。
故地重遊,山雪伸手握了握我的手。
「當初,我喜歡過你的哥哥。那時候,換個人,可能都會想方設法讓我留下。謝謝你,香香。」
我微笑:「你要是留下了,誰幫我建外貿網啊。」
繞着路走,轉過兩條街,門樓和臺階錯落寬窄不一,青磚牆上掛着薄薄的青苔。
我一眼看到了一個轉賣的告示。
走過去撕下來。
竟然是葉建柏家的。
在門口略一打聽就聽出端倪。
葉建柏家取了個腦子不好的媳婦,三天兩頭打架,那姑娘漂亮得驚人,力氣也大的驚人,家裏東西都要她霸着喫,她婆婆略搶一點,被她按在院子裏打。
她婆婆受不了,要葉建柏帶老婆搬出去。
葉建柏正好回來撒氣,就要賣房子。
說自己也要去辦廠,也要創業,自己被耽誤了。
大媽嘖嘖:「這葉建柏啊,就是看着這頭想那頭,聽說之前腳踏兩隻船,一會要追人家大學生,嫌棄人家鄉下的給不了助力還花錢,一會又回來找未婚妻,又嫌棄未婚妻長得醜,現在好了,這個漂亮,這個也不花錢。天天光打架了!」
山雪拉我,我卻心頭一動,看着那告示。
「我想買。」
那時候的房價一千多塊,但同期一般工資也就兩百多塊。
我找了中間人出面,按照一千五一平買了下來。
山雪蹙眉,問我爲什麼幫他。
「這不是幫他,這是幫我們自己。天予不取,反受其禍。老天爺給你的,都不要,那不是打老天爺的臉嗎?」
我建議山雪也別想別的,手裏有錢,先買房。

-17-
除了房子,我繼續投資她的網絡項目。
從最開始的聊天室到網站建設。
忙忙碌碌眼看就過了三十關口,談過兩個不鹹不淡的戀愛。
轉眼又分手。
我重新遇到了曾經的班長,他仕途有成,彼此相見,握手一瞬,他臉上露出笑容。
「遠遠看到就是你,卻沒想到真的是你。」
他請了兩天假多留了兩日。
這十年,變化頗大,他結了婚又離了婚。
他給我看前妻的照片,我看到第一眼微微一怔,和我實在有幾分相似。
他說:「畢業時我以爲你會留在北京,畢竟報社都給你意向,沒想到你決然離開。後來,我也想過來深圳,但我家都在北京,家裏只有我一個兒子,我……」
他沉默了一會,抬手搖手裏的酒杯,看那掛壁的紅酒。
「我一直很後悔,那時候沒有堅持一下。後來,我一心工作,如今不能說出人頭地,但也有了些成績。」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抬手碰杯。
「是啊,我也是。」
第三日,他不得不回去了。
臨行前,他問我:「考慮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笑:「不了,我喜歡這裏。這裏感覺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他最後看着我,頓了幾秒,點了點頭。
「可以抱一下嗎?老同學。再見了。」

-18-
轉眼又是幾年過去,我明顯感覺身體開始走下坡路。
一隻眼睛的視力也開始變弱。
上一世,我便是這樣離開。
這一世,難道也是……這樣嗎?
去山廟踏春時碰到居士攔着給我算命,搖出來的籤斷了一截。
那個白頭Ŧú₌發居士看了簽好一會。
最後送了我一句話。
「多行好事是行善積福,但不能再幹涉未知的命運,畢竟天機不可泄露。」
而我,泄露了太多的天機。
所以,這就是我這一世提前這麼多就開始生病的緣故嗎?
老家的希望小學修了起來,我再回家的時候爸媽已經不再催婚。
他們開始放開界限:「不結婚,生個孩子也可以啊。」
我說:「我有過一個孩子。也不再想要其他孩子了。」
上一世,那個還沒到十歲就夭折的孩子,每每想起,胸口就開始鈍痛。
侄女學習很用功,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和上一世的輟學命運完全不同。
就連侄子,也在哥哥好好讀書的鞭笞中上了中專。
我在北京給他們準備了合適的新房。
沒想到買房時竟然再次遇見了葉建柏。
他更老了,還有點禿了。
他是來阻止他弟弟買房的。
「這房價早晚會降,現在 4500,幾年前纔多少,1200!這不是坑人嗎?」
他弟弟氣呼呼:「你不就是要拿錢去創業嘛!說那麼多好聽的!這份是爸媽留給我的!」
「勢利的女人不能要,沒有房子就不能結婚啦!你一個北京戶口,還怕找不到老婆?想當年,那些女生是搶着來追我。」
他弟弟最終同意了。
我直接全款下完了單,順便買了他們爭論那套。
扶了扶墨鏡,踩着高跟緩緩走出去,年輕的祕書緊跟着我拎起包包。
葉建柏轉頭看着我,眼神複雜,卻根本不敢來問我。
我上了車,看到他快速跑出來。
愣愣站在門口。

-19-
九九年的時候,我身體已經很差了。
有時候睡覺,沉沉醒不來。
上一世的所有個人的遺憾都已經彌補。
經濟高速騰飛,財富已經變成了具象化的數字。
而這些數字可以幫助更多具象化的人。
我去了山區,到了礦場,探訪過醫院。
在一切越來越恍惚的時候。
我選擇了一個海島度過最後的日子。

-20-
卻沒想到最後竟然在出發機場竟然碰到了葉建柏。
他帶着兒子妻子大包小包。
看到我蒼白的臉,他嚇得渾身一震, 差點轉頭就跑。
之前他老來打聽,我就跟侄女侄子說要再問就說我死了。
估計是把他嚇到了。
察覺我還是我。
他正了正衣領,問我去哪。
聽聞我去海島旅行。
他有些不屑。
他說他是賣了家裏所有的房子資產, 準備去移民的。
不過四十的他如今頭髮全白了,面色發黃。
「旅遊啊, 外國一天兩天旅行是玩不了什麼的,得常住,我們準備移民呢。」
我問:「去哪?」
「去最有潛力的國家。」
「?」
他昂了昂頭:「墨西哥。」
「……祝你好運。」
「你這什麼表情,不懂了吧, 通過墨西哥可以去阿妹國。」
他看着我手上一個包都沒拎。
「聽說你一直沒結婚。我去了墨西哥,最多兩年就能過境去美國了,到時候家屬可以帶去,你現在後悔啊興許……」
我勾了勾手。
他低下頭。
我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他猛然懵逼:「你……你敢打我?!」
左右的保鏢立刻上前。
我看着他:「這一巴掌是你應得的!」
他捂住臉,怒氣騰騰:「等我將來去了紐約,你啊,你這種鄉下人就等着羨慕吧!」

-21-
爸媽得空和我一起度假。
爸爸學會了游泳。
媽媽學會了拍照。
躺在沙灘上, 海風溼潤。
「這日子,好像做夢一樣。」媽媽說。
她說當初以爲葉建柏是最好的選擇了,還暗暗生氣我沒有抓住,後來聽說我考大學,覺得我瞎胡鬧。
結果沒想到我考上了。
我考上了結果神來之筆選擇了去深圳。
更沒想到我一輩子都沒有結婚。
她起初還爲我難過了好久, 怕人家說閒話。
「現在想想,女人這一輩子, 爲什麼不能這麼過呢?」
「有孩子很好。沒有孩子也沒什麼不好。」
我微笑。
她伸手給我蓋上薄毯。
「香香啊, 你就像什麼都知道一樣。當初你考試, 三百多分,但是你在那之前, 只上過初中——媽媽真是覺得是老天爺都在幫你。」
我笑:「也許我真的知道呢。」
我將手上的黑卡和資料給她。
這是單獨給她的養老費。
孩子長大了,總是重母輕夫。
「媽媽, 你辛苦了一輩子, 這些器材都是給你的, 裏面有全球各地的酒店入住和導遊服務,都已經交過錢了, 你啊,以後想拍什麼就拍什麼,想去哪就去哪。這個攝影網站是山雪專門爲你創立的。」
路山雪創建了海角社區,一時火爆。
作爲最大的投資商, 我要了一個超級管理員賬號。
路山雪問:「就這麼簡單?」
我咳嗽着微笑:「就這麼簡單。我唯一要求, 這個社區你就算ƭṻⁱ虧本也要再繼續開十年。」
她抱了抱我。
「好。」

-22-
兩千年即將到來的時候, 世界末日的傳言風起雲湧。
我第一次在這個繁榮的社區用了超級管理員賬號。
置頂給所有用戶推送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
2001 年 9 月 11 日, 紐約世貿雙子塔, 襲擊。
手指越來越沉重, 幾乎無法再輸入。
鼻血開始緩慢流下。
一隻眼睛開始模糊。
鏡面上,我看到屏幕裏自己已滿頭白髮。
這一條消息勉強能輸入,應該是並未曾改變太多命運, 泄露天機,畢竟末日預言成千上萬。
但。
第一條被印證後。
第二條。
將被很多人知道,傳播。
2008 年 5 月 12 日 14,地——
鍵盤滋啦一聲, 來不及完成了,最後一刻,我點擊了發送。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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