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三億獎金,我參加了一場死亡遊戲。
每個玩家的頭頂都寫着一個絕不能做的禁忌。
觸犯禁忌者,會死。
-1-
當我睜開眼睛時,耳畔是密密麻麻的呢喃聲。
昏暗的鐵牆裏,擠着幾十道體態各異的身影,每個人的頭頂都掛着一個微亮的燈牌。
燈牌上寫着不同的字。
有人頭上是「哭」,有人頭上是「笑」,有人頭上是「跑」……
不僅如此,我還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頭頂,似乎也緊緊裹着一圈鐵絲,掛着和他們一模一樣的東西。
只可惜,因爲角度問題,我並不能看到上面的內容。
「所以……這是哪裏?」
面對完全陌生的場景和人羣,我有些愣神,腦仁像是被攪拌過一樣,疼得要命。
足足過了半分鐘,腦海裏的記憶才終於慢慢清晰。
沒記錯的話,我好像報名了一場死亡遊戲。
主辦方拿出了三億現金,引誘幾十位玩家,進行一場豪賭。
而賭注,就是我們的生命。
走投無路的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當場簽下了合同。
本以爲會給我幾天準備時間,好好寫份遺書告個別。
可沒想到,寫下名字的那瞬間,我便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這個擁擠的密室。
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我站起身來,剛想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就聽見,一道刺耳的喇叭聲,從四周傳來:
【歡迎來到禁忌遊戲。
-2-
【各位玩家請注意,本次遊戲規則如下。】
【1.絕不能觸碰禁忌!】
【每位玩家頭頂均列有一件禁忌之事,凡做出對應行動者,死!】
【2.禁止對他人的禁忌進行提示,違者,後果自負!】
【3.請勿擅自離開遊戲區域,否則將當場抹殺。】
【4.遊戲共設四個關卡,全部通過,抵達終點,並準確說出自身禁忌者,方可安全離開,並參與平分 3 億獎金池。】
【十秒之後,遊戲正式開始,請各位珍愛生命,謹記規則。
【第一關,噩夢長橋,祝大家玩得愉快。】
喇叭聲結束時,玩味地一笑,讓我後背有些發涼。
本以爲這會是一場,類似於魷魚遊戲的闖關遊戲。
可沒想到的是,在遊戲內容之上,主辦方還加了一條額外的規則。
觸犯禁忌的人,會死!
而且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頭上,到底寫着什麼樣的禁忌。
那一塊塊微微發亮的燈牌,此時就像是一把把懸在頭頂的劍。
不知何時,就會落下。
猜想自己的禁忌內容,無疑是每個人過關的重中之重。
可眼下,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去進行推理和揣測。
因爲……
隨着十秒倒計時的流逝,前方的鐵閘,已經緩緩打開。
第一個關卡,映入眼簾。
-3-
我做夢都沒想到,密室之外,竟是一片高聳的斷崖。
死寂的深淵橫亙在腳下,無數條駭人的鱷魚盤踞於此,張着血盆大口,眼神閃爍,彷彿在等待着獵物的到來。
而深淵之上,僅有兩座殘破的木板橋,懸在空中,連接到遠處的對岸。
大概有近百米長。
冷風吹過,木橋搖搖晃晃,時不時脫落幾塊木屑,無疑是上了些年頭的。
也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起幾十個人的重量。
正在我皺眉觀察眼前景象時,喇叭裏的聲音,卻是再度響起。
【請所有玩家在三分鐘內到達對岸。
【跑得慢的人,將統一打包,作爲鱷魚的口糧。】
規則一出,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喇叭裏的聲音都還沒完全落下,不少人就已經衝向了崖邊。
開始搶奪過橋的先機。
三分鐘轉瞬即逝,沒幾個人甘心吊在隊伍最後面。
萬一前面的人出了什麼差池,卡在了橋上。
後方的人,幾乎不會有半點生機。
而這樣的猛烈狂奔,自然會讓一些玩家,觸犯頭頂的禁忌。
我看到,奔跑的人羣裏,有不少身影毫無徵兆地停下,緊緊抱住頭顱。
渾身抽搐,青筋暴起,五官幾乎擰到一起。
最後活生生被額間的鐵絲挖破了頭。
徹底沒了氣息。
幾塊燈牌零零散散滾到了地上。
上面寫着死者各自的禁忌。
有人是「跑」,有人是「握拳」,有人是「咬牙」……
看着這殘忍的畫面,本就跑得不算快的我,下意識放慢了步子。
心臟瘋一樣地狂跳,幾乎ţüₗ要蹦出胸口。
遊戲纔剛開始,就有好幾個人,因爲觸犯禁忌而死。
那麼,決定着我生死的禁忌,又是什麼呢?
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我試圖瞥向水面,想要倒映出自己的禁忌內容。
卻因爲水質渾濁,什麼都看不清楚。
無奈之下,我只好跟在人羣的後面,踏上了其中一條,搖搖晃晃的木橋。
-4-
幸好,大家的求生慾望都相當強烈。
每個人都鉚足了勁,想要到達對岸,行進的速度並不算慢。
哪怕是處於隊伍的後方,我也幾乎沒受到什麼阻礙。
緊抓着木橋兩側的繩索,不停前進。
要不是腳下有無數條嗷嗷待哺的鱷魚,恐怕還能更快一些。
僅僅過去不到半分鐘,就已經有人走到了四五十米的位置。
只要不出現意外,橋上的所有人,應該都能在三分鐘內,順利通關。
想到這裏,我總算是鬆了口氣。
可就在我剛要放下戒備時,一道慘烈的嘶吼,卻猝不及防地從前方響起。
因爲視線被人羣阻隔,我不知道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能聽見一聲「撲通」的落水聲。
聞到了肉味兒的鱷魚瞬間一擁而上。
眨眼的工夫,水裏已經染上了一層污濁的血紅色。
死不見屍的場面,讓人毛骨悚然。
人羣之中,有人疑惑發問:「前面到底怎麼了?」
幾秒後,一個聲音哆哆嗦嗦地傳來了回應:「木板……木ƭŭ⁶板斷了。」
話音剛落,與我們平行的另一條橋上,也有一道身影落入水中,被咬成了一截又一截。
這一次,我甚至清楚地聽到了,木板斷裂的清脆響聲。
一瞬間,橋上的所有人都如墜冰窟。
果然,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些已經接近腐朽的破舊木板,可能根本經不起幾次,甚至哪怕一次踩踏。
就像埋在前路上的一顆顆地雷。
隨時都有,爆炸的風險。
-5-
發生墜橋的情況後,不少人都頓在了原地。
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來還算通暢的隊伍,突然變得停滯不前。
不僅如此,騷亂之中,隨着人們的交流變多,不少人都突然觸犯了禁忌,在木橋上忍痛翻滾。
最後跌落水底。
幾番折騰之下,木橋搖搖晃晃,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腳下的這塊木板,似乎也到了極限。
岌岌可危,彷彿隨時都會斷裂。
這樣緊張的氛圍,足足僵持了十幾秒。
最後還是迫於時間緊急,前方領頭的玩家,才終於在一道道催促聲中,重新前進。
而這一次的衆人,顯然要謹慎了許多。
一個個都死死攥住繩索,每踏出一步,都要先用腳尖輕踩,探一探前方的虛實。
但哪怕這樣,慘叫聲依然沒有斷絕。
時不時地出現在我們的耳廓裏。
直到兩分鐘出頭時,才終於有人踏到了對岸的地面上。
有了第一個成功的例子,剩下的人都安心了不少。
不再有過多的猶豫,紛紛循着前者踩過的木板,一路腳尖輕點,迅速爬上了岸。
看着前方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木板橋,我也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可就在即將到達終點的前一刻,一塊早已被前人驗證過,還算得上「堅固」的木板,卻驟然出現了裂縫。
似乎已經到了承重的極限。
我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剛想快速走過去,卻沒想到,它幾乎沒給我任何反應時間,就「啪」的一聲,當場斷開。
腳下踩空的我,瞬間失去了平衡,向下跌落。
-6-
涼風刺骨,一條條鱷魚興奮地在我腳下徘徊。
而跌落木橋的我,此時僅有一隻手,仍在死死攥着橋板兩側的繩索。
懸在半空,虎口脹痛。
若不是拽得夠緊,我恐怕已經死了。
但我平常鍛鍊不多,力量算不上大,這樣的姿勢撐死了也就能堅持幾秒鐘。
要是沒有外力幫助,我的死亡,幾乎已成定局。
幸好,絕望之中,一道身影從我的後方走來,俯下了身子。
那是一張憨厚的圓臉。
胡茬零零散散,頰上橫着幾條皺紋,顯然是個略有些滄桑的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頗爲隨意的老式背心,和我目光相對。
或許是擔心距離太遠,夠不到我,強行幫忙容易被我硬生生拉下水,他沒有第一時間伸出手。
而是皺眉思考了片刻。
隨後又站起身來:「你堅持一下,俺找個東西把你拉上來。」
本來已經近乎絕望的我,聽到這樣的話語,頓時燃起了一絲掙扎的念頭。
手掌攥得更加用力。
幾滴鮮血,甚至都從繩索間磨了出來。
幸好,中年大哥行事幹淨利落,沒有耽誤任何時間,從身後找了塊還算堅硬的木板,狠狠砸穿,扯下一根細長的木條,遞到了我的眼前。
我咬牙閉眼,把手搭在了木條上,一股力量傳了過來。
我拼上了渾身的力氣,總算在大哥的幫助下,順利回到了橋上。
十分狼狽地,卡着最後的時間,抵達了終點。
倒計時的鐘聲在耳邊迴盪,喇叭裏宣告着慘烈的「戰況」。
【恭喜各位,順利通過第一關。
【原有玩家總數:80 人。
【當前存活:38 人。】
足足有一半多的玩家,連第一關都沒能活着通過。
死亡遊戲的殘酷性,在這一刻得到了彰顯。
要不是有人對我伸出了援手,恐怕那個存活人數,還要再減去一個數字。
想到這裏,我不禁看向身旁喘着粗氣的大哥。
心中泛起感激,向他誠摯地鞠了一躬。
「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抬頭的時候,我下意識瞥了瞥他頭頂的燈牌。
可看清上面文字的一剎那,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頓在了原地。
冷汗,瞬間爬滿了我的全身。
-7-
他頭頂上的禁忌,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說「我」】。
也就是說,他只要講出「我」這個字,就會因爲觸犯禁忌,當場暴斃!
而「我」這個字,幾乎是每個人都句句不離的字眼!
攤上了這樣一個禁忌,就必須少說話,甚至乾脆不說話,才能保證自身的安全。
可我卻下意識向他道了謝,開啓了話茬。
一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很可能會因爲和我對話而死。
我的心裏就懊悔萬分。
爲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我急忙衝上前去,想要捂住他的嘴巴。
但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徑直躲開了我的手,讓我撲了個空。
還沒等我再次行動,他的聲音已經傳入了我的耳中:
「俺也是舉手之勞而已。」
隨後他撓了撓後腦,又繼續說道:「別那麼客氣,俺叫陳執,比你年紀大點,你叫俺陳哥就行。」
聽他說完,我愣在了原地。
回想起他救我時說出的話,我這才猛然發現。
他說話的時候,居然一直是用「俺」來代替「我」的。
真是虛驚一場。
我不禁長吁一口氣。
陳哥見我面色古怪,不禁皺了皺眉:「俺說方言習慣了,是不是有點難聽?」
我急忙擺手:「不難聽,不難聽,不用刻意糾正,我能聽懂的。」
隨後趕緊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林羽,羽毛的羽。」
-8-
休息五分鐘後,主辦方把我們帶到第二個場地。
空曠的廣場對面,並排設置了十個透明小隔間。
略有些反光的玻璃門上,分別寫着從 0 到 9 的十個數字,象徵着隔間的編號。
而每個隔間的天花板上,又都懸掛着無數鋒利的刀刃。
讓人看得後背發涼。
陳哥嘖嘖了半天,向我問道:「這是幹什麼?要把俺們凌遲處死嗎?」
還沒等我做出猜測,廣場頂端的 LED 屏幕上,已經出現了一排滾動的血色字體。
【歡迎來到第二關,刀光劍影。
【如各位所見,這裏有十個房間,每個房間都設有全覆蓋的刀刃,觸之即死。
【請各位按照當前站位的先後順序,等待屏幕出現指令後,依次做出選擇,進入其中一個房間。
【選擇完成後,其中九個房間的刀刃會落下,僅有一個房間安全。
【存活者,方可進入下一關。
【注意,每一輪的安全房間將在指令下發之前重置並鎖定,所以請放心,絕不會出現暗中操控生死的情況。
【一分鐘後,開始發出指令,請各位做好準備。】
-9-
屏幕熄滅後,陳哥有些發愣。
「俺怎麼看不明白,這規則是什麼意思?」
看着他撓頭的模樣,我不禁苦笑。
「就是說,這十個房間只有一個是安全的,你需要選一個進去,選對了就活,選錯了就死。」
「哦哦,原來是這樣,」陳哥嘿嘿一笑,「他要是也這麼說,俺不就懂了嗎?」
給陳哥解釋完,我下意識掃了一圈,看了看我們的站位。
很幸運,因爲一直走得比較慢,我們排在了隊ṭúₒ伍的最後方。
我在倒數第三個,陳哥在倒數第四個。
不管一個輪次是多少人,我們多半都可以先觀察別人的選擇和結果,謹慎思考後,再做選擇。
算是一個不錯的消息。
一分鐘轉瞬即逝,很快,第一個指令,已經出現在了屏幕上。
【請第一位玩家做出選擇。】
排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寸頭青年。
看着頗爲幹練,做決定也非常爽快。
幾乎沒有猶豫,就走向了編號爲「6」的房間。
或許是想博個「六六大順」的彩頭。
等他進去後,屏幕上出現了「選擇完畢」的字樣。
房間門也「啪」的一聲,被徹底鎖死。
看着略有些緊張的青年,我們也都屏住了呼吸。
忍不住在心中猜測結果。
他會活着出來,還是被亂刀砍死?
只可惜,三秒之後,無數道刀光落下。
血色,瞬間染滿了整個 6 號房間。
-10-
看着像榨汁機一樣的玻璃牆,好多人都忍不住嘔出了聲。
這個畫面,實在是太過殘暴。
寸頭青年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就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血霧。
而唯一沒有落下刀片的房間,是排在最左邊的 0 號房間。
很明顯,他選錯了。
第一輪遊戲過後,房間裏噴起了水霧,機器自動打掃了房間。
雖然依然保留着很重的痕跡,但至少能見度好了很多。
與此同時,屏幕上的文字也發生了變化。
【上一輪遊戲結束,安全房間重新選定中,下一條指令即將出現,請做好準備!】
有了第一個玩家的死亡示範,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幾秒之後,第二條指令,也隨之出現。
【請六位玩家出列做出選擇。】
很明顯,每一輪遊戲玩家的數量,並不固定。
這一次,居然叫出了足足六個人。
按照順序,第二到第七位的玩家紛紛走出隊伍,各自做出了決定。
因爲沒發現什麼規律,幾乎每個人都硬着頭皮選了自己的幸運數字。
巧合的是,足足有三個人的幸運數字都是 7。
而剩下的三人,則選了 2、5、8。
所有人選擇完畢後,房門輕輕鎖上。
衆人紛紛閉眼,甚至不敢看接下來的結果。
緊張的氛圍,也讓我呼吸困難,幾乎感到窒息。
又是一番刀光劍影。
又是一攤攤恐怖的血色。
這一次,哪怕七個人上去。
也依然,無人生還。
-11-
安全房間的編號,是 3。
機器毫無感情地清理着碎裂的身軀,場下的我們,已經被這個場景徹底震懾。
「這一關……也太嚇人了吧……」
陳哥慌張地吞嚥着口水,忍不住看了看我:「你想選什麼啊?」
我深吸ŧû⁾一口氣:「還不確定,我想再觀察觀察。規則裏並沒講過安全編號是隨機產生的,說不定其實有什麼規律呢。」
「你加油,俺沒讀過書,沒什麼腦子,只能選俺的幸運數字了,999,長長久久。」陳哥長嘆一聲,「你的幸運數字是什麼?」
我搖了搖頭:「我不信玄學,沒有幸運數字。」
「那真是可惜了,感覺這一關你要糾結很久了。」
陳哥話音剛落,第三輪提示已經出現在了屏幕上。
【請第八位玩家做選擇。】
一個馬尾少女,走出隊列。
她的選擇,竟和陳哥的想法一模一樣。
徑直走向了 9 號房間。
陳哥期待地看着少女的動作,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只可惜,迎接她的,依然只有一片血腥。
所謂幸運數字的說法,在這樣的場景下,似乎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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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遊戲走過了一輪又Ṭů⁸一輪。
玩家死了一個又一個。
十選一的命中率實在是太低,34 個玩家,竟只有 5 個選對了房間。
其中一個生還者,還因爲劫後餘生,太過興奮,流出了悲喜交加的淚水。
而他的頭頂,赫然寫着「哭」的字樣。
好不容易走出滿是刀刃的險地,又被頭頂的鐵絲,擠爆了腦袋。
他這一死,也警醒了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
遊戲內容吸引了我們的絕大多數注意力,好多人都已經忘了,自己的頭頂,還有一個無論何時都不能觸犯的未知禁忌。
無關緊要的動作,一定要少做。
隨着屏幕上緩緩滾出新的指令,這一輪,也終於排到陳哥了。
【請下一位玩家做出選擇。】
陳哥往前走時,下意識回了回頭。
「到俺了,你有想到什麼規律嗎?」
我絞盡腦汁想了很久,也依然沒有半點收穫。
只好搖頭:「抱歉,陳哥,我還沒想出來。」
陳哥笑着擺手:「有什麼好道歉的,俺又不是沒有幸運數字可選,倒是你,要趕緊選個數字纔行啊。」
道別之後,我目送着陳哥慢慢走遠。
果然,他堅定不移地走向了心心念唸的 9 號。
我忍不住揪住了衣角。
可就在陳哥靠近 9 號房間的時候,我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找到了一條從未留意過的線索。
一番簡單的計算後,我急忙叫住了那道馬上要跨過門檻的背影。
「陳哥,選 2 號!」
-13-
陳哥回頭,愣愣地看着我。
顯然是被我這一嗓子給驚到了。
幸好,他對我十分信任。
沒等我費口舌向他解釋原因,他就匆匆扭轉了方向。
一頓小跑,趕緊溜到了 2 號房間。
門鎖自動關上,選擇完畢。
我抿着嘴脣,死死盯着玻璃房裏的陳哥。
心中默默祈禱,自己的猜想並沒有出錯。
幾秒之後,刀片紛紛落下。
「咔咔」的碰撞聲不絕於耳。
但唯獨陳哥所在的 2 號房間,平安無事。
驚魂未定的陳哥不停盤弄着自己光滑的腦袋,五官都有些抽搐。
過了許久,才兩腿戰戰地從裏面走出來。
「太刺激了,給俺嚇得夠嗆……」他哆嗦着走到我身邊,不禁發問,「你怎麼知道是 2 的?」
看着成功活下來的陳哥,我忍不住一笑。
「過會兒再跟你解釋,馬上輪到我了。」
因爲省去了清理的環節,下一輪指令來得很快。
【請最後三位玩家做出選擇。】
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字,我沉吟片刻,迅速往前。
走進了 9 號房間。
而剩下的最後兩位玩家,顯然是被我救下陳哥的畫面給鎮住了。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都做出了和我一樣的選擇。
狹小的房間裏,擠進了三個人。
門鎖關閉之後,我緊緊合上了眼睛。
哪怕心裏已經篤定 9 是正確答案,但揭曉結果這一幕,我ṱų⁶還是不敢看。
直到熟悉的喇叭聲響起,我才終於長吁一口氣。
【恭喜各位,順利通過第二關。
【當前存活:8 人。】
-14-
去下一關的路上,陳哥撓着腦袋,問了我半天。
我費了好久的工夫,才終於給他講清了第二關的規律所在。
這一關,乍一看有點摸不着頭腦。
其實藏在暗處的謎底,非常簡單。
只要想通了,幾乎沒有任何難度。
每一個安全數字,其實都和 LED 屏上的指令有關。
取決於指令總筆畫的個位數。
比如說,第一輪遊戲,指令是「請第一位玩家做出選擇」。
筆畫數爲 80。
選擇的數字就應該是 0。
第二輪遊戲,指令是「請六位玩家出列做出選擇」。
筆畫數是 83。
選 3。
輪到陳哥時,指令是「請下一位玩家做出選擇」。
筆畫數 72。
就該選 2。
只要數出了對應指令的筆畫數,就能選到絕對安全的房間。
這,就是「刀光劍影」遊戲的底層邏輯。
聽完我的解釋,陳哥不禁一陣感慨。
讀書原來是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本來救我只是單純的惻隱之心,沒想到,纔剛到下一關,我就反過來救了他一次。
好人有好報,原來也是真的。
看着陳哥一本正經地總結着「真理」,我笑着附和的同時,也開始思考着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我頭頂的禁忌,到底是什麼?
-15-
首先,可以排除說話內容。
比如像陳哥,禁忌是說「我」。
如果是那樣,他就不可能一直主動和我聊天。
無疑會增加觸發的頻率。
所以在說話方面,我大可以放肆一些。
其次,比較常規的,跑、笑、大喊大叫、爬行,大部分都做過,也不可能是我的禁忌。
我做類似動作的時候,陳哥也從未試圖阻撓過我。
說明我的禁忌,或許是一個冷門且不容易實現的行爲。
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
說它好,是因爲遊戲過程中不用過於擔心,也不會面臨措手不及的開局殺。
說它壞,是因爲遊戲進行到最終階段,需要口述出自己的禁忌內容。
這樣的禁忌,顯然是最難猜的類別。
而反觀陳哥那邊,禁忌詞條簡直就像是爲他量身打造。
據我一路以來的觀察,哪怕他已經盡力在模仿普通話了,口音還是非常重。
說話從不說「我」,全都是用「俺」代替,無一例外。
別人心驚膽戰的禁忌,到了他這裏,直接成了絕緣體。
唯一的壞處就是,腦子轉不過彎的話,實在不可能猜出禁忌的內容。
我必須想辦法,在不主動提示的情況下,讓他知道自己的禁忌。
這也是一個難度不小的任務。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不愧是死亡遊戲啊,處處都是陷阱和難題。」
-16-
簡單的一段路程後,我們抵達了第三關的場地。
這一關的佈置,比前面兩關都要簡陋得多。
逼仄的走廊盡頭,只有兩扇門。
形狀大小幾乎完全一致,唯一的區別是顏色不同。
一扇紅色門,一扇紫色門。
【歡迎來到第三關,絕望走廊。
【雖然你們只能看到兩扇普普通通的門,但其實這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每扇門的背後,可能依然會有兩扇門。
【一扇門可以繼續做選擇,直到通向終點,一扇門後面是死衚衕,通向滅亡。
【請注意,在這裏,你們只能選擇往前走,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言。
【因爲,硫酸,已經來了。】
聽完最後一句話,我忍不住向背後看去。
果不其然,在看不清的遠處,有一抹水流正在朝我們緩緩滾來。
雖然速度不快,但威力卻很嚇人。
沿途觸碰到任何雜物,都會發出滋滋的聲音,將其吞個精光。
很快,便把走廊的三分之一完全侵佔。
毫無疑問,只要我們敢觸碰那些液體,很快就會被強力的硫酸,腐蝕個乾乾淨淨。
就連骨頭,都不一定能留下。
我們必須儘快做出正確的抉擇。
否則,百死無生。
-17-
「這一關該怎麼辦?」
陳哥一臉迷茫,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有了上一關的經歷,他已經完全把我當作了團隊裏的智力擔當。
只可惜,面對這樣的場景,我也有些一籌莫展。
紅紫兩扇門,一生一死,該選哪個?
這誰能看得出來?
兩扇門不管是材質還是形狀,幾乎都一模一樣,細看去,就連紋路走向都找不出區別。
若是能像上一關那樣,多給些時間和案例,我或許還能找出規律來。
可如今硫酸就在身後,我實在也沒辦法沉下心來,認真思考任何東西。
最後只能無奈攤手:「我也看不出來。」
本來有幾個玩家也在悄悄等待我的選擇,可見我這般反應,最終都搖了搖頭,在其中一人的帶領下,一股腦鑽進了紫色門。
只有上一輪被我成功救下的最後兩名玩家,依然堅定站在我們身旁,擺出了一副同進退的姿態。
眼看硫酸離我們越來越近,陳哥只好從衣服上扯下一個釦子。
「事關四個人的生死,咱們不能一直猶豫搖擺了,要不就用擲硬幣的法子,紐扣正面落地選紅,背面選紫,怎麼樣?」
看着慢慢逼近的硫酸,我點了點頭。
「沒問題。」
於是陳哥把紐扣往天上一扔,我們四人全都緊張地看着它緩緩落地。
最後正面朝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們立馬衝進了紅色門。
穿過一條漫長的走廊。
而走廊盡頭,擺在我們眼前的,又是兩扇門。
綠色和粉色。
-18-
看着這似曾相識的場面,我不禁長吁一口氣。
至少不是死衚衕,說明我們第一輪選對了。
身後的硫酸已經吞噬了第一扇門,選到紫色門的四人,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起點,重新選擇。
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死亡。
硫酸尚未完全抵達,哭喊聲和慘叫聲已經隔着牆壁,傳到了我們的耳朵裏。
「我靠……」
「我的天!」
「他孃的,爲什麼要選紫色!」
聽着隔壁狠狠捶牆的聲音,我們感到幸運的同時,也不禁有些害怕。
站在原地直面硫酸卻沒法逃跑。
這該是何等的絕望。
等死,比死更值得恐懼。
怪不得這個遊戲的名字,叫作「絕望走廊」。
幾乎每次選擇,都有 50% 的概率,感受到最濃郁的絕望。
再度看着眼前兩扇嶄新的門,我不禁呼吸一滯。
那麼,第二次,該選哪扇門呢?
-19-
陳哥本想再度使用擲骰子大法,可當他扯下第二枚紐扣時,卻忍不住雙手發顫。
遲遲沒做出投擲動作。
顯然,是被隔壁撕心裂肺的求救聲嚇得夠嗆。
事關四人性命,他的心中估計已經滿是負擔。
做錯決定的後果,實在不是一個人可以承受的。
尤其是對他這種好人而言。
最後我們幾個面面相覷,只好由我來提出另一個「笨辦法」。
「要不,我們按照自己的幸運顏色來投票吧?少數服從多數,或者乾脆各選各的?」
聽我這麼說,陳哥有些納悶:「你不是跟俺說,你不信玄學嗎?」
「沒有辦法的時候,也只能依賴玄學了。」我無奈地苦笑,「我喜歡綠色,你們呢?」
見我做出了選擇,陳哥立馬跟上:「俺也喜歡綠色。」
剩下的兩人,是一個精幹的短髮少女,和一個年紀很小的小男孩。
因爲上一輪結束時,他們倆向我道過謝,所以我知道他們的名字。
少女有個罕見的姓氏,名叫洛葉,沉默寡言,頭上頂着「脫鞋」的禁忌。
雖然才 19 歲,但聽她的意思,已經工作了幾年。
或許是因爲名字的原因,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綠色。
小孩哥名叫許天天,頭上的禁忌是「咬手指」,幸好他已經過了那個年紀。
現在這個年代,成年人咬手指的概率可能反而比小孩大。
聽他說,他現在剛剛上小學二年級。
實在很難想象,這種年紀,爲什麼會想到來參加這樣的死亡遊戲。
他恐怕根本不具備對三個億的具體認知。
但事關別人的隱私,他沒有主動說,我也不好意思問。
小孩哥顯然是拿不定什麼主意,壓根沒做選擇,直接表示,我們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三票綠色,一票棄權。」陳哥捏着下巴,打開了綠色的房門,「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趕緊繼續走吧。」
深吸一口氣後,我們穿過綠色的門,進入了下一條漫長的走廊。
走廊盡頭,擺在我們面前的,還是兩扇門。
藍色和橙色。
-20-
好消息,還活着。
壞消息,又要做選擇。
而且更可怕的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前方到底還有多少個這樣的二選一,在等着我們。
煎熬,實在是太煎熬了。
硫酸跟在身後,滾滾向前。
雖然流動速度不快,沒有到急死人的程度。
但卻總能跟得緊緊的,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
聽規則的意思,這個迷宮的大小,恐怕超乎我們的想象。
少說也要再經歷二三十次選擇,才能到達終點。
連續二十次全部猜對的可能性……只能說是極其渺茫。
看着眼前這永無止境的門,陳哥已經瘋狂地抓起了頭髮。
哪怕壓根也沒有幾根。
「俺真是不知道怎麼辦了,到底要多少次才能到頭啊,也沒人給個準數?」
我本來也想跟着他感慨一番,但看着身後越來越近的硫酸,實在是不敢耽誤。
只好故技重施。
「要不……我們再投一次票?」
話音剛落,卻看見一直埋頭不語的洛葉,猛地抬起頭來。
她的眼裏閃着光芒。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是否正確。」
-21-
所有人屏住呼吸,齊齊看向了洛葉。
或許是沒被這麼多人期待過,她顯然有些緊張。
結巴了幾下,才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剛纔回憶了一下,感覺每一次的答案,都有一個共性。
「第一次的正確答案,是紅色。
「第二次是綠色。
「而第三次的選項裏,又出現了藍色。
「我記得小學時,美術老師曾經說過一個光學術語,叫三原色。
「三原色指的是色彩中不可以被分解的三種基本顏色,也就是紅、綠、藍,可以相加組合出各種各樣的顏色。
「所以,我猜想,會不會我們需要選擇的生門,都是三原色中的色彩,而通向死衚衕的門,全都是需要三色組合形成的相加色?」
聽完她的說法,我不禁皺眉。
雖然乍一聽有點牽強,但好像也是眼下唯一能把幾個答案聯繫起來的方式了。
而講完這些後,洛葉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緊咬着嘴脣,等待着我們的回應。
好像對自己的答案țų⁺不太自信。
但我權衡半天,也不可能找出比她更合理的解釋,於是果斷推動把手,進入了藍色門。
他們三人緊跟在我身後,一起鑽進了走廊。
穿過深邃的走廊,我們迎來了第四次門的選擇。
綠色和黑色。
-22-
看着眼前這兩扇重新冒出的門,我的心裏泛起一絲興奮之情。
不僅是因爲又活過了一輪。
更是因爲,這一次的選項裏,又出現了綠色。
也就是洛葉提出的,三原色概念裏的顏色。
這個畫面無疑向我們證明,洛葉的理論,多半就是正確答案!
想到這裏,我不禁長吁一口氣。
轉頭看向洛葉,她的眼神裏也充滿了激動的神情。
「我的想法居然是對的!」
接下來,面對一扇扇鐵門,我們不再猶豫。
確定答案之後,推門便進。
果不其然,出現在走廊深處的,永遠是一扇三原色門,和一扇相加色的門。
就這樣,我們一連鑽過了整整 50 扇門。
終於抵達了第三關的終點。
當喇叭聲響起的時候,我們回頭看去,已經想象不到這個可怕的迷宮,到底有多麼的龐大。
【恭喜各位,順利通過第三關。
【當前存活:4 人。】
-23-
因爲過關異常順利,我們的速度比硫酸快了很多。
也遠超過主辦方的預想。
所以在前往最後一關之前,給了我們整整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陳哥是個隨和的人,聞言直接躺到了地上,徹底放鬆自己。
見他這麼做,我們三個也有樣學樣,零零散散地躺在了一片空地上。
接連三個死亡關卡,好幾十人化作血霧,死在我的面前,讓我精神始終保持着緊繃。
此時此刻,總算是難得地輕鬆了下來。
迷迷糊糊之間,陳哥的聲音傳過來:
「洛葉大妹子,剛纔真是多謝你了,救了俺們三個的命啊!」
洛葉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應道:「第二關的時候,你們不也救了我的命嗎?現在也算是共患難了。」
「那確實,咱們四個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了。」陳哥嘿嘿一笑,「話說,馬上就最後一關了,要不咱們都講講爲什麼來參加這個死亡遊戲吧,最後誰要是能活着走出去,也好幫另外幾個人,把願望實現一下。」
聽他這麼說,每個人似乎都陷入了回憶。
沉默了很久很久。
遲遲沒有人回應。
見場面有些尷尬,陳哥自己率先開了口。
-24-
「你們可能都不太好意思,要不俺先說吧。俺要是死了,希望你們能幫俺完成心願,外面還有人在等俺呢。」
聞言,我抬起了頭:「陳哥你說吧,如果真到了那種地步,我一定會留着你的那份。」
陳哥撓了撓頭:「其實俺要的也不多,俺只是想要三百萬而已。」
聽他這麼說,我頓時湧起一分好奇。
「三百萬,是爲了做什麼?」
陳哥面色一變,顯得有些尷尬:「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其實俺,是爲了一個女人……一個在那種地方工作的女人。」
說完,他特地看了我們三人一眼。
我和洛葉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小孩哥依然瞪大眼睛,期待着陳哥的「故事」。
見我們不吭聲,陳哥自顧自地做出瞭解釋:「聽起來可能有點風塵,但確實就是你們想的那種地方……或許你們會覺得有點髒吧,但她是俺心中最純潔的女人了。
「俺愛她。
「愛上她很久了。
「俺工資只有四千多,長得還埋汰,父母走得早,親戚裏也沒誰瞧得起俺,相親也從沒被人看上過。
「只有在她那裏,俺才能得到世界上唯一的一點溫柔。
「俺知道,這種感情,也許並不真實,但這就是俺能接觸到的,最可能接近愛情的東西了。
「所以有一次俺喝多了酒,趁着酒壯慫人膽,俺問她,要多少錢才能幫她贖身,幫她重歸自由,和俺一起走向正常的生活。
「她哭着對俺說,三百萬。
「三百萬,俺連十分之一都拿不出來。
「但俺願意賭上俺的性命,試一試。
「試一試,能不能幫她,恢復自由。
「哪怕是死在這個勞什子游戲裏面,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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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陳哥又找了根鐵絲,在地上寫出了對方的工作地址和名字。
隨後釋然地嘆了口氣,重新躺回了地上。
看着他複雜的眼神,和他所描述的有些畸形的「愛情」,我不禁想起了他的名字。
陳執。
執着的執。
因爲對愛情的執着和渴望,他走進了死亡遊戲的賽場。
放到武俠小說裏,怕也算是個「痴兒」了吧。
和他質樸的外表真是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見陳哥打了樣,我也不再沉默,說出了我自己的需求。
其實我的人生,沒有陳哥那樣轟轟烈烈。
需要錢的理由,也全是迫於無奈。
我的父親好賭,欠下了一屁股債,然後隱姓埋名,丟下我和母親,跑到了國外。
還債的日子還沒持續幾天,母親又突遭變故,生了重病。
沒辦法,一切的花銷只好轉移到我的肩膀上。
我放棄了學業,一天打五份工。
卻依然無濟於事。
我找不出什麼辦法,因爲需要的錢,實在太多了。
學着陳哥的模樣,我把母親所在的醫院,寫到了地面上。
我真的很想要錢。
做夢都想要。
洛葉看着我疲憊的臉,不禁有些感慨。
「沒想到,你的生活居然這麼苦。」
「和我的名字對應上了,林中一羽,命何其輕,生來註定是爛命一條,」我搖了搖頭,看向了她,「那你呢,又是爲了什麼?」
-26-
聞言,洛葉低下了頭。
扯了扯肩上的髮梢,小聲地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她是一個孤兒。
三歲時被棄養,在孤兒院長大。
但她非常爭氣,哪怕沒能順利完成學業,也靠着能力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喫飽穿暖,在寒冬中長大,走向了自己的人生。
只可惜,孤兒院卻並沒能熬過自己的寒冬。
因爲負債累累,佔地太大,被開發商看上了地皮,用不了幾個月,就會被拆除。
洛葉不想看到這個情況。
她說,那是她的家。
她想留下孤兒院,給那些失落於世間的孩子,一個安心長大的家。
可她一個普通上班族,根本不可能攢出足夠買下孤兒院的錢。
於是她來到了這裏。
她已經是一片落葉了,她不希望,自己連歸根的地方,都找不到。
聽她說完,就連一直算得上樂觀的陳哥,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爲了緩和氣氛,他搓手笑了笑,衝我們說:「看來大家的身世還都挺悽慘的啊……」
話還沒說完,他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俺真是廢話多,生活美滿的人能來這兒嗎……」
說到這裏,我們三人不禁齊刷刷看向了許天天。
直到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問一問這個二年級男孩。
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他這麼個年紀的小朋友,走向九死一生的死亡遊戲。
許天天抿了抿嘴,說出了一個讓我們難以置信的答案。
「其實我……其實我想要錢,是爲了去一次遊樂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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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麼說,我們三人紛紛陷入了震驚。
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爲了去遊樂場,賭上生命的代價?
開什麼玩笑?
見我們震驚,許天天的眼裏,瞬間彈出了幾滴淚來。
「我從很多年前,就開始幻想全家人一起去遊樂場的畫面了。
「同學們都去過遊樂場,全班就只有我沒去過。
「我問爸爸,什麼時候能去遊樂場啊?
「那會兒我剛上小學,他告訴我,只要考到班級前十就可以了。
「於是我很努力,考了班級第一。
「可他又告訴我,要年級第一纔行。
「所以第二年,我又考到了年級第一。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帶我去遊樂場。」
說到這裏,小孩哥的瞳子明顯黯了下來。
「爸爸跟我說,家裏很困難,他很辛苦,不應該把錢浪費在這種地方。
「而且他還經常打媽媽,說我們母子倆是敗家子,一直吸他的血,沒能珍惜他拼命賺來的錢。
「媽媽每次都很疼,她哭着對我說,她已經足夠省喫儉用了,但生活真的太難了。
「那時候我就在想,我解決不了爸爸的苦,也撫平不了媽媽的痛,只有錢纔可以辦到。
「只要有錢,我們就能家庭和睦了吧。
「只要有錢,我們就能一起開開心心去遊樂場了吧。
「所以……」
許天天沒敢說出最後的結論,可能是生怕我們否定了他的價值觀。
但聽到這樣一個家庭故事,實在是沒人能說出半句教訓小孩子的話來。
洛葉的眼淚稀里嘩啦,心疼地抱住了天天,不停揉着他的腦袋。
說是安慰對方,估計自己的心裏也碎成了幾片。
小孩的世界,就是這樣,純粹得讓人心疼。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我們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默默地消化着彼此的願望。
直到三十分鐘慢慢走完。
主辦方催促我們,走向最後一關的場地。
-28-
【歡迎來到第四關,火海之上。
【遊戲開始時,各位需移步進入一個地板透明的房間。
【而透明地板的正下方,是熊熊燃燒的烈焰。
【進入房間後,請你們各自選擇一塊不同的地板,站立在上方,並且在遊戲開始後,不可以主動離開自己的地板。
【隨着遊戲時間的推移,地板會一片片落下,直到只剩最後的四塊。
【請不要試圖尋找規律,地板的掉落將完全隨機,這一關考驗的是絕對的運氣。
【禁忌遊戲要篩選的能力,有體力、智力、勇氣、忍耐力,自然也包括最虛無縹緲的幸運。
【所以,幸運兒,來迎接你的三億獎金吧。】
喇叭陷入沉寂,擺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條鐵絲編成的長廊。
長廊的對面,就是那個承載着遊戲終局的房間。
我深吸一口氣,第一個邁步,走向了那個房間。
可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見一聲「哎喲」。
轉過頭去,我才發現,是洛葉的鞋跟,扎進了鐵絲網的縫隙裏。
她的鞋跟並不算高,乍一看甚至看不出是有跟的鞋。
一路闖關也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但偏偏在這片鐵絲網裏,彷彿走到了沼澤之中,寸步難行。
看着她摸上腳踝,準備脫鞋的樣子,我猛然想起了她頭頂的禁忌。
她的禁忌,就是「脫鞋」!
這一路下來,我們又差點忘了禁忌這回事兒!
一個不留神,就險些在這種小環節上出了差池。
眼前這個畫面,驚得我滿身爬滿了冷汗。
趁着她還沒解開鞋釦,我急忙走了過去,衝她伸出了手。
「這裏光腳也不好走的,要不我揹你吧。」
誰知洛葉認真審視一番後,卻拒絕了我,轉而看向了遠處的陳哥。
「你看起來就沒什麼力氣,要不讓陳哥來揹我吧,他看着結實。」
聞言,本來默默走路的陳哥立馬跑了過來。
看了看洛葉頭頂的燈牌,又看了看我,狠狠點了點頭:「確實,還是俺來比較合適。」
看着他倆慢慢走遠的背影,我不禁有些納悶。
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雙腿雙腳。
真有這麼羸弱嗎?
-29-
跟上陳哥和洛葉,我帶着天天,匆匆走進最後的房間。
一盞紅燈閃過後,地板下燃起了火光。
溫度瘋漲,我的臉上很快就堆滿了汗。
喇叭聲催促着我們選定位置。
看了看房間的佈局,我憑着感覺,選擇了最中心的位置。
並且轉身告訴陳哥他們,大家最好離得近一點。
這樣的話,就算真有人掉下去了,也有機會被拽起來。
就像陳哥當初救我那樣。
畢竟規則裏也沒說過,被拽起來算不算主動離開自己的地板。
或許能在生死危急的時刻,卡一個小小的 bug。
但可惜,陳哥和洛葉沒聽從我的建議。
陳哥站到了離我五格遠的位置,洛葉則離我四格遠。
陳哥說,他希望大家站得分散一點,千萬不能互相拖累,死在一起了,至少也要出去一個人,才能完成大家的心願。
只有天天乖巧地採納了我的意見,選了大家中間的位置。
距離每個人,都差不多是兩格遠。
單塊地板的面積算不上大,他如果真掉下去了,大家說不定有機會把他撈起來。
所有人站定後,遊戲正式開始。
火海之上,一塊塊地板不斷脫落。
我緊張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裏默默祈禱,希望最後保留的四塊地板,剛好是我們腳下的四個。
可讓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才掉到第五塊地板,死亡就襲擊到了我們的頭頂。
陳哥腳下的方塊,產生了劇烈的晃動。
-30-
「俺靠嘞!」
聽着陳哥驚嚇的感嘆,我不禁心裏一緊,急忙看向他的位置。
他小心翼翼維持着平衡,想要讓自己別摔倒。
但我們都知道,這樣的掙扎只是徒勞。
幾秒後,地板徹底脫離,陳哥的身子也跟着往下掉。
他試圖抓住連接地板的支架。
可主辦方怎會允許這樣投機取巧的行爲,上面早已經塗滿了潤滑材料。
陳哥本就體型較重,難以支撐,遇上光滑的架子,更是有力使不出。
僅僅掙扎了幾秒,就徹底掉進了火海。
我幾次想要衝出自己的方塊,去救他。
可他卻拼了命地搖頭,示意我不能過去。
墜入火海之前,他聲嘶力竭地喊出了人生最後的遺言:
「別忘了俺的心願!」
隨後便再沒了聲響。
烈火焚燒的聲音噼裏啪啦,燒焦的味道飄到上方。
我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這一路來見識了太多的死亡,我本以爲我已經看輕了生死。
可直到陳哥死去的時候,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爲陳哥痛心,其他地板掉落的速度就又快上了幾分。
幾乎沒相隔多少時間,洛葉的腳下,也開始了劇烈的抖動。
-31-
我絕望地伸出手,卻根本不可能隔着這麼遠,拉住迅速下墜的洛葉。
她比陳哥要安靜得多。
幾乎沒說任何的遺言,就這麼咬着牙,默默掉進了火海里。
和我剛見到她時一樣沉默。
她總是不夠自信,一聲不吭,ṱù¹或許是因爲她那破碎的身世。
現在的她,被生命放棄了。
一如三歲的她,被父母放棄。
我趴在地板上,渾身發軟,本來堅定的心態,被現實打得粉碎。
天天更是早已手足無措,待在原地大哭起來。
幸好,接下來的時間裏,下墜的地板,沒有波及我們兩個的身上。
我咬緊牙關,死死盯着房間裏每一塊地板。
最後十塊……最後八塊……最後六塊……
直到只剩五塊的時候,我已經要鬆口氣了。
可我還沒來得及慶幸,最糟糕的事情,卻出現在了眼前。
天天腳下的地板,竟也開始劇烈搖動。
那是最後一塊,象徵着「死亡」的地板。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始下墜。
幸好,他用細弱的手臂,死死抓住了支架。
因爲體重輕,反而沒像陳哥那樣迅速落地。
看着我倆相隔不遠的距離,我趕緊俯下身子,保證着和腳下地板的接觸,伸出我的手,想要夠到他的手臂。
一邊努力嘗試,一邊安撫着他。
「天天,你堅持住,我會把你拉回來的。
「咬牙多堅持一會兒,我們就能一起活着出去了。
「你放心,你的體重很輕,我就算把你舉在頭頂,也算不上什麼負擔的。
「爲了你的遊樂場,千萬不能放棄……」
可當我們兩個四目相對的時候,天天卻突然憋住了淚水,笑了。
瞳子裏滿是遺憾和告別的味道。
這一刻,他彷彿徹底脫離了孩童該有的幼稚。
長出一口氣後,搖頭對我說:「以後不可以那麼辛苦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隨後如釋重負地放開了雙手。
我怔怔地看着他慢慢掉入火海,被烈焰迅速吞沒。
嘴上忍不住喃喃自語:
「爲什麼……爲什麼……我明明可以拉到你的。」
一瞬間,我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了一個想法。
讓我無奈地苦笑出聲。
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32-
【恭喜玩家林羽,順利通過四道關卡。
【請輸入你的禁忌內容。
【正確則獨享三億獎勵。
【失敗,則死。】
看着眼前的電腦屏幕,我不禁有些愣神。
屏幕的背後,是一張承載着三億現金的支票。
可現在的我,卻壓根提不起興奮的心情。
只覺得渾渾噩噩,悵然若失。
我機械地拿起鍵盤,輸入着自己的禁忌內容。
【肢體接觸。】
沒錯,貫穿在整個遊戲裏的,屬於我的禁忌內容,就是肢體接觸。
正因如此,陳哥在第一關救我的時候,沒有選擇立即伸手,而是回頭找了根木條。
當時我以爲是距離不夠,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他看到了我的禁忌。
也正因如此,洛葉纔會拒絕了我揹她行走的提議,反而叫住了更遠的陳哥。
也更是因爲如此,在最後關頭,天天才會主動放棄了我對他的救援,徑直掉進了火海的深淵裏。
只要我和任何人產生了肢體接觸,就會當場暴斃。
他們三個各自用了善意的拒絕,向我暗示着一切。
只可惜,直到天天鬆手的那一剎那,我才猛然醒悟。
他用自己的善良,替我搭建了通關的最後一座橋。
用戰友的鮮血換來的「戰果」,就算再誘人,也依然難以下嚥。
拿着三億獎金,我孤零零地回到了現實世界。
這場關於禁忌的遊戲,終於,結束了。
番外 1
不得不說,三億現金,真的能做很多事情。
離開遊戲之後,我很快就付清了手術費和住院費用,給母親安排了最好的病房。
也沒費什麼力氣,就還清了賭鬼父親留下的所有賭債。
他聽說我一夜暴富,還清了所有欠款和利息,興高采烈地回了家,向我伸手要錢。
我請了幾個保鏢,把他打回了國外。
染了幾十條人命的錢,他不配。
解決了自己那一團亂麻的生活,我開始尋找他們三個給我寫下的地址。
許天天的城市離我最近,所以我第一個跑了過去。
可當我找到那兒的時候,他的家庭已經橫生變故。
因爲兒子失蹤的事情,他的父母大鬧了一場。
暴躁的父親一失手,把菸灰缸甩飛,砸到了母親的頭。
當場休克,搶救失敗死亡。
他父親被判過失殺人,關進了監獄。
看着這支離破碎的家庭,我搖了搖頭,也實在無可奈何。
於是,我在這個城市,蓋了一座遊樂場。
用小孩哥的名字命名,叫作「天天開心」。
那裏的摩天輪永遠不會停止,讓許天天的在天之靈,一直都能看清整個遊樂場的模樣。
緊接着,我又去了洛葉的老家。
找到了即將被拆除的孤兒院。
二話不說,用業內最高的價格,拿回了這塊地。
我把孤兒院重新裝修了一遍,留下很多資金,用以幫助那些找不到家的孩子。
院長對我感激涕零,甚至想要下跪道謝。
我拉住他的手,告訴他,買下這裏的,是一個叫洛葉的人。
或許這樣,也算是一種歸根吧。
最後,我去了陳哥那裏。
在燈紅酒綠的小巷子裏,找到了一家,破舊的按摩館。
番外 2
那個被陳哥偏執地喜歡着的女人,叫李紅梅。
很樸實的名字,卻打扮得相當惹眼。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蹺着二郎腿,抽着煙,手臂上的文身黑漆漆一片。
實在很難,把她和陳哥眼中純潔的白月光聯繫到一起。
她說,一般很少有客人會直呼她的全名,多半都是喊她的編號。
9 號。
當我和她講起陳哥的愛情,她只是搖了搖頭,不屑地彈了彈菸灰:「你說的原來是那個肥豬啊。
「神經兮兮的,喝多了跟我鬧,一直哭,一直哭,居然還說是老孃哭了,開玩笑。
「他抱着我就不撒手,一直逼問我,到底要多少錢,才能幫我贖身。
「真是個神經病,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贖什麼身?老孃要是想金盆洗手,直接辭職不就是了?
「關鍵是,就他那點可憐的工資,來消費都經常欠賬,能養得起個什麼東西?
「低端消費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情聖了。
「爲了糊弄他,我就隨口說了個三百萬。
「果然吧,男人就沒一個靠得住的。
「那天聽了我的話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跟死了有什麼區別,笑死了。」
看着她嗤笑的神情,我忍不住問:「那……你就沒有一刻,期待過他的諾言嗎?」
她笑得更大聲了。
「拜託,這店裏人來人往的,都是老江湖,誰還沒套深情的話術了?爲了折扣和白喫罷了。我要是見一個信一個,我還活不活了?」
我沉默了很久。
爲了不辜負陳哥的遺志,還是留下了一張三百萬的銀行卡。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紅梅愣住了,她問我:「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陳哥給你的,三百萬。」
她疑惑:「那他爲什麼不自己過來?」
我搖了搖頭:「分手費。你不該是他故事裏的女主角。」
在她震驚又不解的神色裏, 我悄悄退出了那間破舊的小店。
走出巷子時,涼風捲落了幾片樹葉, 但牆角的三角梅依然自顧自地開。
番外 3
很幸運,我完成了每一個人的願望。
我的,陳哥的, 洛葉的,天天的。
手裏的現金, 也只不過花了一千萬。
其實有時候,讓我們感到絕望的困境, 在真正大額的金錢面前,好像壓根算不上什麼。
連塞牙縫都難。
離開遊戲的時候,我向主辦方要來了他們三個人的骨灰。
我帶着他們三個, 在新建成的「天天開心」遊樂場, 把每個項目都體驗了一圈。
然後把他們帶上了摩天輪, 一起看看這個複雜但依然美麗的世界。
最後,我把他們葬在了洛葉名下的孤兒院後山上。
看着母親痊癒後, 我給她留了一筆錢,又分別給遊樂場和孤兒院留下了足夠維持幾十年的運營資金。
剩下的錢, 通通捐了出去。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 我就從坐擁三億的富豪, 變回了孑然一身的窮人。
但做完這些事情, 我還蠻開心。
也算是人生圓滿。
只可惜,離開遊戲以後, 我變了很多, 變得提不起生活的興致。
似乎幹任何事情, 都覺得索然無味。
不知是患上了什麼心理疾病,我越發渾渾噩噩。
再也不想工作, 也不想拓展自己的人生, 隨便租了個破爛的海邊民房,每天躺在無人的海灘上,曬着太陽。
茫然地過了一天又一天。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
直到一個電話,打破了生活的死寂。
「遊戲結束之後, 你是不是變得很無聊?」
我沉默不語。
「想不想再來參加一次, 生死之間的遊戲?」
我的眼角忍不住跳動:「禁忌遊戲嗎?已經被我打通關了,還能有什麼意思?」
「不, 我是說全新的遊戲,」電話那頭的人, 有些興奮地解釋道,「不僅更換了全部的遊戲內容, 就連禁忌這個元素也被新的元素代替了。」
「哦?」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他笑了笑,「隨時歡迎你過來看看,禁忌遊戲之後, 我們很期待你的表現。」
夕陽西下, 對方掛斷了電話。
我看着漁船緩緩駛入港口, 天邊的飛鳥往四面八方飛去,風在趕雲在走。
深呼吸了很久,終於打開手機, 買了一張,重回舊地的機票。
或許遊戲的旅程,並未結束。
而是剛剛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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