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代課,不小心找了個男生。
點到我的名字時,他響亮地喊了聲「到」。
老師疑惑:「陸佳言怎麼變成男的了?」
男生一怔,靈機一動:
「其實我是她男朋友。」
「她生病了,特意讓我過來錄課,她病好後要補課。」
全班譁然。
第一排,段星湛站起來,朝男生禮貌一頷首,皮笑肉不笑:
「不好意思,我纔是陸佳言的男朋友。」
「請問你是誰?」
段星湛是計算機系的風雲人物。
我是掛科邊緣的小透明。
一個月沒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
「佳言,你再不務正業,將來只會爛在泥裏。」
說這話時,他頻繁地看了三次表。
好像跟我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我點點頭,平靜道:
「我就是個爛人,配不上你。分手吧。」
爲了擺脫他,我請代課男生假扮男友。
成功分手後,他雙眼亮晶晶:
「太好啦!那我是不是可以轉正了呀?」
-1-
舍友打電話過來時,我已經在畫室裏,一動不動坐了十個小時。
「佳言,快看校園牆,你火了哈哈哈!」
「你快去和段星湛解釋一下吧!」
我動動痠麻的手指,打開校園牆,置頂是一條視頻。
視頻裏,老師正在點名。
點到我時,一個男生喊了到。
老師識破後,他快速靈機一動。
假裝是我男朋友,還給我立了個熱愛學習的人設。
沒料到,真男朋友現場打假。
評論區裏一片哈哈哈。
【段ẗŭ₎系草被養魚了?】
【笑死,這哥們一看就是代課的。】
【靈機一動,但沒想到遇到個有男朋友的,還當場被抓包了。】
……
我兩眼一黑,調出代課的聊天框:
【你怎麼不說自己是個男的?】
這是門專業課,老師認識學生,但不太熟悉。
原本的計劃是,讓代課女生戴上口罩,坐到後排。
這樣老師大概率認不出來。
加了代課好友後,看到微信性別顯示是女,我就沒多問。
但沒想到,對方是個男生。
對面秒回:
【對不起嗚嗚!我是第一次代課,不熟悉流程。貓貓對手指 JPG】
【我當時靈機一動,沒想到你男朋友在哇。貓貓哭哭 JPG】
【我和你男朋友解釋了,沒造成誤會。貓貓可憐 JPG】
【真的抱歉,要不我請你喫頓飯吧。貓貓流淚 JPG】
我退出對話框,嘆了口氣。
這下糟了。
段星湛又該生氣我逃課了。
一個月前,我們就因爲這事大吵一架,冷戰至今。
-2-
我和段星湛是門對門的鄰居,一起長大。
他從小就是特別自律的狠人,而我散漫成性。
別的小朋友自由玩耍時,我卻被他逼着做作業。
他繃着臉,抿嘴嚴肅:
「這裏錯了,罰寫十遍。」
苦不堪言。
高中時,段星湛申請和我坐同桌,每天 push 我。
Ţù⁼「你要努力,我們一起去 B 大。」
說這話時,一向清冷穩重的人紅了耳朵。
反覆強調着「我們一起」。
爲了這句話,我沒日沒夜地努力。
兩人雙雙考入 B 大最熱門的計算機系。
我爸媽感動得熱淚盈眶。
直言段星湛就是我家祖墳的那縷青煙。
要不是他,我就誤入歧途,自毀前程了。
接到通知書那天。
所有人都笑意盈盈,爲我高興。
七月豔陽天,我卻如墜冰窟,渾身發抖。
因爲,我親手報的所有志願裏。
根本沒有計算機專業。
而我的分數,也遠不需要調劑。
我只是,被人篡改志願了。
-3-
大學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自己討厭寫代碼。
特定的規則和秩序,只會讓我感到枯燥。
我頻繁逃課,偷偷學習畫畫。
不敢讓段星湛知道。
但紙包不住火。
他得知我逃課是爲了去畫畫時。
皺了皺眉,一字一頓:
「不務正業。」
語氣嚴厲得像當年的我爸媽。
上個月我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是因爲我提交了轉專業的申請。
段星湛很生氣。
覺得我太任性了,不爲自己的未來負責。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很疲憊。
不想再說服他了。
-4-
我打開段星湛的對話框。
ƭũ⁺
聊天記錄停留在一個月前。
想了想,給他發消息。
【星星,猜猜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有回覆。
我又發:
【再猜不出來就要罰你一個親親。】
一個小時後。
【好吧,就知道你爲了親親,故意猜不出來。】
【今天是世界海洋日,我們喫飯慶祝一下吧!】
【星星在哪兒啊,我去找你捏~】
我有些鬱悶。
和好的意圖這麼明顯了,他怎麼還不理我呢。
右手喫飯,左手不斷地向上滑對話框,等着段星湛回覆。
食堂網不好。
我怕消息延遲,沒有及時看到消息。
飯喫了一個多小時。
對面始終沒有迴音。
-5-
又問了段星湛的舍友,得知他在實驗室。
我到時,他正在測試 bug。
眉目低垂,安靜專注。
我用力地揮了揮手:「星星!」
段星湛聞聲,飛快地瞅了我一眼。
隨後將頭扭到一邊去,佯裝無意:
「你來幹什麼?」
我抱住他的手臂,猛地在他脣上啄了一下:
「星星,別生氣啦!」
「我錯了,好不好嘛。」
他的耳朵泛起淺粉色。
剛剛的清冷如積雪般消融,變成冬日清晨的陽光。
「嗯。」
「錯哪兒了?」
「……我們去喫飯吧。你都有黑眼圈了,又通宵寫代碼了吧,肯定沒顧上喫飯。」
我試圖轉移話題。
說實話,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段星湛恢復了面無表情。
「打擾一下兩位,現在還不能喫飯哦。」
我轉過頭。
是蘇妙妙,經常和段星湛組隊參加比賽。
她衝我歉意地一笑。
「有個重要比賽就要到截止時間了。我和段星湛需要趕一下代碼。不好意思啊,他不能陪你喫飯了。」
「我叫了外賣,馬上就要到了,你也要留下一起喫嗎?」
她語氣裏有種隱隱的傲慢,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但段星湛和我說過,這個比賽對他很重要。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星星,那等你不忙了,我再找你一起喫飯。」
段星湛淡淡地「嗯」了一聲。
蘇妙妙笑道:「那就不送你啦。」
關上門前的最後一幕。
是段星湛和蘇妙妙湊在一起,認真討論代碼的樣子。
我心裏忽然酸酸的。
-6-
段星湛好像真的很忙。
自那天實驗室告別後,又過了一個月。
他一直沒有給我發過消息。
聽他舍友說,他經常睡在實驗室裏。
上大學以來,他總是這樣忙。
忙到沒有時間回覆我。
更沒有時間主動找我。
這一個月裏,我沉迷於畫畫,沒有主動找他。
結果就是,我們一句話都沒說。
難以想象,我們居然是同一個專業的。
但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忙於績點科研競賽。
我忙於逃課畫畫。
他拿獎拿到手軟,成爲計算機系的風雲人物。
我在掛科邊緣徘徊,成爲輔導員的重點關注對象。
是什麼時候,我們開始疏遠的呢?
-7-
我主動給段星湛打了電話。
等待接通時,微信羣裏彈出一條消息,我隨手點開。
是舍友轉發的報道。
講了段星湛和蘇妙妙參加的比賽獲了一等獎。
照片上,兩個人站在領獎臺上。
意氣風發,看起來很般配。
舍友艾特我:【你男朋友好厲害。】
我還沒回復,又彈出一條推送。
【學霸情侶雙雙保研……】
我用力地點了「不喜歡,減少推送」。
心裏卻止不住地泛起難過。
電話突然接通了,段星湛疲憊的嗓音傳來:
「有事?」
我的思緒還停留在那條推送上,下意識有些委屈:
「星星,你怎麼都不找我呢?我剛剛看到——」
「忙。」
「……那,你有時間,和我一起喫頓飯嗎?」
「哪裏。」
「就去食堂吧,不耽誤你太多時間。五點可以嗎?」
「嗯。」
「食堂見?」
「嗯。」
他掛了電話。
-8-
我在食堂門口,等了 1 小時 21 分鐘後。
段星湛踏着夜色姍姍來遲。
「抱歉,臨時出了點問題。」
我張了張嘴,想問:「爲什麼你不能發消息告訴我一下呢?」
但沒有問出口。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喫飯,我不想掃興。
我去排隊買麻辣燙,他去買米飯套餐。
他常喫這個,因爲不用排隊,而且喫起來快。
像他這種學霸,連喫飯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我端着麻辣燙過來時,他已經喫了一半。
看到我的麻辣燙。
他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麼。
麻辣燙有些燙,我仔細地把香菜和蔥挑出來。
餘光裏看到段星湛抬腕,看了一眼表。
第一次看錶,我心裏默默計數。
這是他的習慣,從高中就開始了,看錶計算一頓飯已經喫了多長時間。
他喫完時,又看了一眼。
我裝作沒有看到段星湛焦躁不安的神情。
開心地和他分享:
「星星,最近學校裏舉辦了一個小畫展,雖然我不是科班出身,但我的畫入選了,我特別——」
話沒說完,他抬腕看了第三次表。
就好像,跟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都是在浪費他的寶貴時間。
-9-
「佳言,你再不務正業,將來只會爛在泥裏。」
一個月沒見面,這是段星湛主動說的第一句話。
沒想到是這個。
我嚥下嘴裏的飯。
抬眸,平靜地看着他。
「你說得對,我就是個爛人,配不上你。」
「分手吧。」
我想了很久。
我和段星湛的性格相差太多。
他正經嚴肅,不喜我的幼稚撒嬌。
他追求的秩序穩定,恰恰是我最討厭的。
我厭惡他擅長的代碼。
他輕視我對畫畫的熱忱。
甚至連口味都如此不一樣,我無辣不歡,他偏愛清淡。
或許,蘇妙妙和他纔是一類人。
段星湛緊皺的眉始終沒有鬆開過。
「我是爲了你好。」
又是這句。
他總是喜歡清清冷冷地說一句:「我是爲了你好。」
顯得我多麼無理取鬧一樣。
「你冷靜一下。」
「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段星湛沒再看我,直接起身離開。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盡頭。
低下頭,接着喫麻辣燙。
喫着喫着,忽地掉了眼淚。
我手忙腳亂地拿紙來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10-
回到畫室。
我的畫板像是垃圾一樣,被丟在走廊裏。
幾張畫都被踩了黑腳印。
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差點掉出來。
我撿起地上的東西,抹掉上面的灰。
又將畫板搬進了畫室。
我打算在這裏待一晚。
趁着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時,趕緊畫一張。
剛剛落筆時,保安走了進來。
一臉嫌惡:
「怎麼又是你!」
「趕緊走,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畫室有規定,如果有學生作畫的話,保安就需要一直值守。
因宿舍定時斷電,我常常來這裏通宵。
每次來時,這個保安都面色不悅,大聲嘟囔:
「好煩啊,又耽誤別人下班時間。」
後來他得知我不是繪畫系的學生,就不讓我進畫室了。
我只好避開他。
沒想到今晚是他值守。
男保安今晚心情似乎很糟糕,直接上手拽我的畫板。
我好聲好氣,想要說服他:
「畫室沒有禁止非專業學生入內,而且我馬上就轉到這個專業了,麻煩您通融一下。」
「您可以直接離開,不必值守。」
他冷笑一聲。
「我說不行就不行!這裏歸我管,你一個學生還敢不聽我的?!」
「趕緊離開!」
「我不走!」
我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我的畫板。
心裏滿是憤怒。
爸媽不讓我畫畫,段星湛不讓,保安也不讓。
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支持我。
好難啊,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11-
爭執中,正巧一位女老師經過,聞聲進來:
「怎麼了?」
我認出了她。
是我最近蹭課的主講老師。
男保安立即變臉,一臉爲難道:
「安老師,我正準備走呢,看到畫室的燈亮了。我就想到最近有孩子說畫室裏老丟東西,哎呀,我就琢磨,是不是小偷?一進來就看到這個女學生抱着畫板不撒手,我要帶她去保衛科,她不走……」
畫室裏有監控,能證明我的清白。
但保安可以改口說誤會我了,不會受到任何處罰。
但一旦傳出我是小偷的謠言,即使被澄清,人們也不會關注所謂的真相。
只會將我拒之門外。
我氣到渾身發抖:「你胡說!」
保安咧嘴一笑,神情挑釁。
安老師將目光轉向我。
良久,她緊皺的眉舒展開:
「是你?」
-12-
安老師將我從地上拉起來,遞了張紙巾,柔和地看着我:
「你是上我課坐第一排的那個外系學生吧。」
「我相信你。」
剛剛的憤怒化成了委屈。
順着臉滴在地上。
好丟臉,一天之內哭了兩次。
她掃了一眼被踩了黑腳印的畫。
立即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小張,這是我的學生,是我讓她來這兒的,明白?」
保安的臉在老師剛剛說出「是你」的時候已然變得慘白,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安老師離開時替我合上門。
我在窗邊架好畫板。
月光清凌凌地灑在畫紙上。
心裏又湧起希望。
深吸一口氣。
就着月光,肆意地畫起來。
-13-
熬了一宿,天光大亮。
我打着哈欠,朝樓下包子鋪走去。
忽然感覺有毛茸茸的東西在蹭我的腿。
低頭一看,是一隻橘貓。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貓貓抬頭「喵喵」幾聲,又要走過來蹭我的腿。
我再次躲開。
「你好狠的心啊。」
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生向我走來。
兩手插在兜裏,整個人挺拔筆直。
「它這麼可愛,你竟然能忍住不摸它?」
「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我面帶猶豫:「它一直蹭我的腿,是不是它身上的跳蚤太多太癢了?」
風衣男「……」
他欲言又止:
「有沒有一種可能,它只是喜歡你,想親近你?」
「如果身上癢,它會蹭牆,而不是蹭你。」
他隨意地蹲下來,朝着貓貓伸出手。
手指修長白皙,指節分明。
很漂亮的一雙手。
貓貓盯着他。
良久,一甩尾巴,扭着頭不理ţů₃人。
風衣男湊近,想要摸它的耳朵。
只見貓貓亮出指甲,齜牙咧嘴。
我也蹲下來。
還沒伸手。
貓貓就走過來,溫順地蹭我。
風衣男:「……」
他一臉幽怨:「怎麼會這樣?我可是餵了它兩年……兩年了它都不肯讓我摸一下。」
「你餵了它什麼好喫的了?」
我一臉疑惑:「實不相瞞,我是第一次看見這隻貓貓。」
我試着伸手摸了摸貓貓的耳朵。
軟軟的,熱熱的。
ẗů₋
我從小就招貓貓喜歡。
以前一直想養一隻來着。
但被爸媽罵不務正業,心思不在學習上。
漸漸地,也就不再想這件事了。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
我還是這麼招貓喜歡。
風衣男:「該死的羨慕,糯糯是社團裏最高冷的貓了。」
「我們爲了它的青睞爭破了頭,沒想到栽在了你手上。」
「我是愛貓社團的社長。」男生雙手合十,「能拜託你以後和我一起喂糯糯嗎?」
「它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你喂的話,它一定會好好喫飯的。」
原來它叫糯糯。
還是隻不愛喫飯的高冷貓貓。
我點點頭:「好。」
「那加個好友吧。」
掃了對方遞過來的二維碼。
跳轉的頁面不是「添加到通訊錄」。
而是「發消息」。
這說明我倆加過好友了。
「……你就是那個代課?!」我睜大眼睛。
一個月前,被老師現場識破後,僞裝是我男朋友的代課。
-14-
男生一怔,撓了撓頭。
「啊,好巧。」
「我叫陸名揚,是大二繪畫專業的。」
繪畫專業?我眼睛一亮。
熱忱地自我介紹:
「學長好!我是陸佳言,大一計算機專業,前不久提交了轉專業申請。」
「幸運的話,下學期就會是繪畫專業的一員啦。」
陸名揚一挑眉,嘴角彎出淺淺的弧度:
「看來我們真有緣。」
他的神情轉而變得落寞。
「我一直想請你喫飯道歉,但你始終沒有回覆我……」
陸名揚給我發過幾次消息。
我嫌煩就把他屏蔽了。
「那我們現在去喫?我剛好有問題想問學長。」
「好,我知道一家餐廳,好喫到跺腳……」
我笑了笑。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餐廳。
還挺有趣的。
-15-
陸名揚的推薦果然好喫。
我猛猛炫了三碗米飯。
「對了,佳言……」陸名揚狀似無意地問我,「既然你男朋友在,爲什麼還要找代課?」
我撇撇嘴。
「我逃課是爲了去畫畫,他不同意。」
陸名揚挑眉,眉眼裏都是遺憾。
「畫畫這麼好,不懂畫畫的人有難了。」
我拼命點頭贊同。
「我看你右手用筷子不太自然。」
「你以前是左撇子?」
我頓了頓。
陸名揚一眼就能看出。
和我從小長大的段星湛,卻不知道我以前是個左撇子。
是陸名揚心細?
還是段星湛根本不在乎我?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
小時候喜歡用左手畫畫。
被爸媽說不務正業。
硬生生地用棍子將手打出血。
強行將左撇子掰成右撇子。
我也答應不再畫畫。
但始終沒有放棄。
閒暇時就在紙上畫。
畫完後捨不得扔掉,只好送給同學。
同學也不要時。
就拿着橡皮一點一點擦乾淨。
報志願時,雖然不能直接報繪畫專業。
但可以報理論專業。
我以爲高考後,就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興奮地報了相關專業。
最後卻被潑了盆涼水。
被錄到了計算機系……
陸名揚聽完我的故事後,神色沉寂下來。
滿是心疼地開口:
「你當時一定很疼很害怕吧。」
「你走到今天,真的很厲害。換我可能就折斷在半路了。」
「現在我們長大了,即使所有人阻擋,也決不要放棄。」
「大膽地往前走吧,陸佳言。」
-16-
當年被打到流血時,我梗着脖子一聲不吭。
被改掉志願時,我咬着牙發誓要轉專業。
當陸名揚說出那句:
「大膽地往前走吧,陸佳言。」
我忽然哭了。
心裏的盔甲轟然倒塌。
這麼多年了。
我的努力,終於有人看到了。
-17-
「早上好!今天是國際奧林匹克日!節日快樂!」
收到陸名揚消息的時候,我正在上機器人編程課。
看到「國際奧林匹克日」七個字時,我會心一笑。
這段時間,我和陸名揚逐漸熟稔起來。
驚奇地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之處。
就比如這個,我們都會關注小衆節日。
我以前總是給段星湛發小衆節日祝福。
除了覺得有趣外,最重要的是,可以借節日祝福,和他多說說話。
沒想到陸名揚也有這個小習慣。
他還是個愛分享生活的人。
每日都與我分享貓貓趣事和繪畫知識。
我也配合他餵了幾次糯糯。
陸名揚爲了感謝我,指導我畫畫。
我才知道,他在繪畫專業是小有名氣的天才……
我彎了彎眼睛。
給他回覆「感恩有你,天天好心情」的抽象表情包。
「陸佳言?」
忽然被點名,我嚇了一跳。
慌不迭站起來,將手機扔進書包裏。
喊了聲:「到!」
老師站在臺上,語氣稀奇而溫柔:
「今天來啦?」
舍友通知我今天上課要講評實踐作業。
「老李放話了,誰不來期末直接掛。」
不得已,我忍痛捨棄了今天的素描課。
我以爲老師要公開痛斥我逃課。
沒想到,老師話鋒一轉:
「陸佳言這次做得不錯,很可愛的作品。」
我一怔,纔看到投屏上正展示着我的編程機器人。
觸發關鍵詞,它就會抱大腿嚶嚶嚶:
「男朋友,對不起,我錯啦!」
「不要不理我啦!」
「我錯啦我錯啦我錯啦!」
同學們都被它逗笑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段星湛。
他露出淺淺的笑意,整個人帥得發光。
老師佈置作業時,我和段星湛還在冷戰。
那時候滿心想着和好。
就構思出這個道歉機器人。
熬通宵,查教程,請教同學。
本來想那天喫飯時給他一個驚喜。
沒想到,我直接提了分手。
自那以後,段星湛再也沒聯繫過我。
-18-
下課後,段星湛朝我走來。
我不想和他說話。
壓低帽檐,轉身快跑幾步。
身後傳來一陣風聲,我的手腕被拉住:
「你跑什麼?」
我甩開,回頭平靜地看他:
「有事?」
段星湛伸出手:「機器人呢?我很喜歡。」
哦,我還以爲他要道歉。
原來是要我的機器人。
我疏離一笑,後退一步:
「不好意思,那不是給你的。」
「不是我?」他皺眉,語氣裏有一種理所當然,「那還能是誰?」
我煩透了他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直接說:
「是給我男朋友的。」
「我們已經分手了,段星湛。」
段星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神色茫然,像是沒反應過來。
我沒再理他。
轉身走了。
-19-
兩個人的位置好像調轉過來了。
段星湛開始頻繁地給我發消息。
不回消息的那個人變成了我。
【佳言,我是爲了你好,別鬧了。】
【佳言,你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男朋友是怎麼回事?】
【你在哪裏?】
【你理理我好不好?】
【我想你了。】
【他是誰?是和你一起喫飯的那個男生嗎?】
【他不是代課嗎?你在騙我對不對?】
……
我一律沒回,順手把他拉黑了。
準備去喫飯時,遇到了段星湛。
像是在專門等着我。
我轉身欲走。
被身後的人緊緊拽住。
「鬆開。」
「陸佳言,爲什麼?」
他的聲音在發抖,手也在抖。
真稀奇,我還以爲,他只會平靜地點點頭,轉身就去忙他的比賽呢。
-20-
「他是誰?」
段星湛的眼眶有些紅,看起來很不甘心。
「我哪裏不如他?」
他這人從小就有分寸感。
本以爲說了有男朋友後,便不會與我糾纏。
我嘆了口氣:「他支持我畫畫。」
段星湛好看的眉頭皺起來。
「就因爲這個?」
「嗯,就因爲這個。」
我一字一頓,神情認真:
「從你一次又一次反對我畫畫,爲了實驗拋下我時,我就想明白了。」
「我們三觀不同,沒必要強行在一起。」
「雖然我們是青梅竹馬,但並不意味着要一直走下去。」
「相比起我,顯然你和蘇妙妙才是一類人。」
「放手吧,段星湛。」
我好聲好氣地勸道。
段星湛一副「我不聽」的模樣。
我煩了。
糾纏這麼長時間,樓道里人都走光了。
下午一點半還有課呢。
我可沒時間在這裏耗。
抬腕看了看錶。
學着他之前冷漠的語氣:
「我很忙。」
「你別耽誤我的時間了。」
-21-
我不明白段星湛究竟在執着什麼。
幾天後,我又一次在門口被他攔住了。
他眼簾低垂,神情有幾分脆弱:
「佳言,我們只是有些誤會。」
我不想再解釋。
所以當陸名揚走過來時,我一把拉住他的手:
「段星湛,我有男朋友了。」
「就是他。」
陸名揚神情短暫地空白了幾秒。
隨後伸出手:
「……嗨?前夫哥?」
我ƭű₌:「……」
都不需要我示意。
陸名揚無比自然地牽起了我的手:
「上午在忙嗎?有看到我的消息嗎?」
「當時在上課。」
「嗯,記住了,下次不在你的上課時間給你發消息了。不然影響你上課。」
「我看了你最新的畫,進步相當明顯,如果能解決色彩層次不清晰的問題就更棒了……」
陸名揚耐心地給我講解。
帶着我向食堂走去。
我聽得入迷。
也就沒有看到段星湛緊咬嘴脣,臉色慘白的模樣。
-22-
走到食堂後。
忽然發覺,我和陸名揚一直拉着手。
我連忙鬆開:「對不起,冒犯你了。」
陸名揚淺淺地勾了勾嘴角:
「怎麼回事啊?」
「用完就扔啊?」
「女、朋、友?」
迎着他笑意盈盈的目光,我有點臉紅:
「剛剛不好意思,我不想和前男友一直糾纏,情急之下就說了自己有男朋友。」
「……我能拜託你假扮我男友嗎?」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奇怪,如果你不願意……」
我的話還沒說完。
陸名揚就乾脆地點了頭:「我願意。」
我怔住。
有些出乎意料。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得有些痞氣:
「從代課到代男友啊,也不是不行,只是……」
我立即識時務地接話:「得加錢。」
「你放心,代男友比代課貴。這個我知道的。」
陸名揚的笑意一僵。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靠近我的臉——
戳了戳。
隨後嘆了口氣。
「之前我還可憐糯糯呢,沒想到,我和糯糯一樣。」
「你呀,真是……」
頓了頓,他說道:「我答應了。」
「我不要錢。我要你,陪我畫畫。」
我眼中一亮。
還有這種好事?
-23-
有了陸名揚這個「男朋友」後。
段星湛收斂了一點。
但不多。
此時此刻,我們三個人在食堂裏。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的段星湛。
坐在我右手邊的陸名揚皮笑肉不笑:
「段同學,能麻煩你換個座位嗎?」
食堂空位多到數不清。
段星湛非要跟着我們。
我們換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
陸名揚坐對面,他就自然而然地坐在我旁邊。
陸名揚坐旁邊,他就轉戰對面。
我們特意換了有人的桌子。
他就和對方直說:
「我想坐這裏,你能換一個座位嗎?謝謝。」
如果對方不同意。
他就會神色自然地搬一把椅子坐下來。
別人受不了這個詭異的氛圍,全被嚇跑了。
段星湛:「我不換。」
話是對着陸名揚,眼睛卻固執地看着我。
我沒理他,低頭扒拉飯,仔細地挑出裏面的蔥。
段星湛這人最看重時間,他等不了多久。
「你不喫蔥?」
陸名揚湊過來問我。
「嗯。」
「真好,我也不愛喫。」
「你還有什麼忌口?」
陸名揚:「生蔥辣蒜醋姜香菜豆芽尖熟番茄……」
我:「……」比我還挑。
於是我倆挑挑揀揀了半個多小時。
我拼命細嚼慢嚥。
將這頓飯的時間拉長到四個小時。
段星湛也不喫飯。
直勾勾地盯着我。
平時那麼沒有耐心的人。
也一動不動坐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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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食堂拼桌,段星湛還總是來蹲守我。
他不知道我要上哪節課。
就收集了繪畫專業的所有課,一節一節找我。
有時候能蹲到我。
大多數時候找不到我。
找到我後,就跟在我身後。
陪着我和陸名揚,從教室到食堂,從畫室到糯糯面前。
我從一開始的冷漠,到憤怒,再到無動於衷。
陸名揚從震驚,到迷惑,再到波瀾不驚。
如今,他對於假扮我男友這件事,已經得心應手。
比如現在。
我故意在他面前,抱了抱陸名揚,說:「想你。」
陸名揚無比流暢地回:「愛你。」
並隔着手背,親了親我的額頭。
把段星湛氣得原地跺腳。
卻也無可奈何……
我察覺出陸名揚心情不好。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頭:
「你還真是敏銳。」
「社團裏的好幾只貓生病了,糯糯也是,但經費不夠了,我在想怎麼籌款。」
「之前的文創周邊已經賣光了,重新制作售賣在時間上來不及。」
「只能試試捐款了。」
「但既要吸引人流,又不能引起同學反感。」
陸名揚摩挲下巴:「我在想以什麼形式捐款。」
我靈機一動:「悲傷蛙跳舞?」
他雙眼一亮:「Queencard?」
我們興奮地討論起來。
段星湛皺眉,幾次想插話,都沒成功。
最後,我們擬定出一個活動方案。
說得口乾舌燥。
段星湛見縫插針,滿臉嚴肅真誠:「悲傷蛙是什麼?」
我:「……」
陸名揚:「……」
在遇到陸名揚之前。
我從來都沒有意識到。
原來。
我和段星湛。
幾乎沒有共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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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食堂門口。
陸名揚拍了拍段星湛的肩膀:「快點,前夫哥。」
段星湛一邊嘟嘟囔囔太幼稚了。
一邊穿上了悲傷蛙玩偶服。
確實,對他來說。
這麼幼稚的事情,簡直是浪費生命。
但此刻,36 度的天氣裏,他主動穿上了玩偶服。
笨拙地表演着。
過路人都哈哈大笑。
「這個蛙蛙怎麼回事啊,手腳不協調,看起來笨笨的。」
段星湛一着急,摔倒在地上。
又呆頭呆腦地爬起來。
接着跳。
而陸名揚就跳得相當好。
裏三圈外三圈的人,都誇他可愛……
活動效果很好,一下午的時間就湊夠了錢。
橙紅色的雲鋪滿天空,晚風吹過。
兩個人脫下玩偶服。
頭髮溼答答地貼在額頭上。
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在我的印象裏,段星湛一直是衣着整潔,彬彬有禮。
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
此刻,他一錯不錯地看着我,神色虔誠而真摯:
「佳言,我可以學畫畫,也能跳舞。」
「陸名揚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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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
我拒絕了段星湛。
他短暫地落寞了一下。
隨後又當作無事發生。
神色自然地跟在我身後。
我開始躲他。
他找不到我,也找不到陸名揚。
就白天黑夜地待在畫室,學習畫畫。
不去上課,不去實驗室。
比賽不要了。
保研也不要了。
蘇妙妙找到我時,我才知道段星湛這近乎瘋了的舉動。
「陸佳言,你能不能去勸勸段星湛?」
蘇妙妙來回踱步,神色焦急:
「這個比賽對我保研很重要,現在進行大半了,他說不參加就不參加了。」
「我和其他組員的努力全打水漂了。」
「我容易嗎我!爲了保研頭都熬禿了!」
「天哪,誰知道段星湛是這麼不負責的人?看起來人模狗樣的。」
蘇妙妙越來越崩潰:
「靠,我要瘋了。你倆能不能先和好,等比完賽再分手?」
「我知道不應該來找你,這樣對你不公平,但是我真的求你了姐!」
「可憐可憐命苦的保研人吧!」
蘇妙妙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從他棄賽這件事開始,又追溯到過往組隊比賽的經歷。
一口氣罵了段星湛一個小時。
語速之快,我插不進一句話。
我:「……」
原來,蘇妙妙喜歡段星湛只是我的錯覺。
她只是平等地討厭所有人和這個Ṱųₕ世界罷了。
蘇妙妙最後嘆了口氣。
「說起這個還要向你道個歉,那天實驗室裏,我爲了趕進度,不讓段星湛和你去喫飯。」
「現在想起來,其實挺委屈你的。」
「我也就是憋久了,倒倒苦水,你千萬別被我道德綁架。」
我笑了笑:「我會去找他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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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湛在畫室裏。
月光灑下來,勾勒出修長漂亮的長影。
遠遠看去,就好像一位憂鬱的畫家。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高考後的那個暑假。
他也是這樣坐在窗邊,溫柔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填報志願。
我輕輕喚他:「段星湛。」
他抬起了頭,眼睛亮起來,就像是漫天星河。
「佳言!你來看看我的畫怎麼樣?」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良久。
段星湛眼裏的光逐漸熄滅,神情變得小心翼翼。
「佳言,怎麼了?」
我嘆了口氣:「段星湛,你不必這樣。」
「我是自願的。」
「我只是想知道,被你熱烈喜愛了十幾年的東西,究竟有什麼魅力,值得你拋下一切。」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發苦:
「哪怕我們十幾年的情誼,都不曾讓你猶豫過一瞬。」
「哪怕我自私修改了你的軌道,你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奔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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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我提防了爸媽,但唯獨沒有防他。
段星湛看到我的志願後,神情晦澀難辨。
輕輕開口問我:
「佳言,和我學計算機不好嗎?」
我當時沉浸在對新生活的期待中,開玩笑地敷衍過去。
他沉默在月色裏,沒再開口。
錄取通知書發下來後。
我才明白,他當時的沉默,到底意味着什麼。
「佳言。」
段星湛神色脆弱,伸出手想要觸碰我。
「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只是短暫地相交,終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世界。」
「以前,我想讓你爲我停留。」
「現在,你儘管去追逐自己的月亮, 我追逐你,你不必回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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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搖搖頭,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段星湛,我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 我也不想生活在『我都是爲了你好』的壓迫和愧疚之中。」
「即使我將來喫不起飯,租不起房, 但至少我不會後悔這次的選擇, 因爲畫畫的每分每刻, 我都是快樂的。」
「同樣, 你也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我不想看到你爲我遷就。」
「畫畫並不讓你快樂,代碼纔會讓你開心,如果我們勉強在一起, 你將來有一天後悔呢?你會不會滿心怨懟,心想,我都是爲了你, 要不是因爲你……」
「我不想看到我們走向這樣的結局。」
「所以,我們各自追逐月亮, 就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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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後, 段星湛迴歸了自己的軌道。
聽蘇妙妙說,他們初賽過了,正在準備複賽。
我也投入到轉專業的準備中。
很快,就到了面試這一天。
陸名揚親自送我到教室門口。
段星湛也來了。
推開門的前一瞬間。
我回頭看他們。
陸名揚倚靠在窗邊,窗外的樹影灑下來, 分割成明暗兩片。
他懶洋洋地笑着:
「陸佳言。」
「我在繪畫專業等你。」
段星湛眉眼平靜:
「陸佳言。」
「去追逐自己的月亮吧。」
「我支持你。」
我笑了笑, 深吸一口氣, 推門而入……
對我而言,轉專業難度很大。
我不是科班出身。
沒有經過系統訓練。
只憑着一腔熱愛斷斷續續堅持了下來。
儘管我努力追趕。
但還是差了很多。
但無論如何, 我都要拼盡全力。
爲自己搏一回。
五位面試老師,我都非常熟悉。
他們的課, 我每回都霸佔第一排。
那日我被保安趕出來, 幫助過我的安老師,坐在正中間。
她朝我微微一笑:
「同學,請坐。」
我坐下, 微笑, 展現出最飽滿的狀態。
開始自我介紹。
流暢地應對他們的提問。
這一路雖然艱辛,但好在不是所有人都阻攔我。
我成功奔向了自己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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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十分順利。
結束後, 段星湛輕輕地抱了抱我。
一個溫柔禮貌的擁抱。
就像是家人一樣。
「再見。」
他朝我揮了揮手,釋然一笑。
轉身離開。
段星湛得到了一年出國交換的名額。
很難得,系裏只有兩個名額。
五個小時後, 飛機就要起飛了。
陸名揚有些委屈:
「前男友抱你, 我應該攔着嗎?」
「不攔的話,顯得我們很假。攔的ťú⁽話,我有這個權利嗎?畢竟我是假的。」
我撓了撓頭。
「哦, 我們說清楚了,段星湛也不纏着我了,你不用假扮了。」
這段時間忙瘋了, 都忘記和他說了。
陸名揚的委屈一掃而空,雙眼亮晶晶:
「太好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轉正了?」
「啊?」
「下次親你的時候,是不是就不用隔着手背了?」
「等……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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