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真會啊

我是一個小瞎子,認識了一個老騙子。
爲了喫飽飯,我倆假裝成道士,專門去那些大戶人家裏坑蒙拐騙。
那天將軍府貼出告示,找法力高深者進府抓鬼。
我倆一咬牙,當即決定幹票大的!
誰知將軍府裏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媽耶,真有鬼啊。
老騙子瑟瑟發抖的把我護在身後。
厲鬼尖嘯刺破耳膜。
我默默掐起法決,「天地煞氣聚,雷降!!」
老騙子:「???不是,你真會啊?!」

-1-
「聽說了嗎,最近將軍府不太平啊,死了好幾個下人,說是有妖鬼作祟。」
「我二姑姥爺鄰居家的小外甥的大表姐在將軍府伺候大小姐的狗,死啦,死的時候身上的肉都爛了,瘮人的嘞。」
「門口都貼告示了,說是要找法力高深的道士抓鬼,賞銀豐厚!」
我坐在將軍府對面的酒樓,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
周圍的聲音紛紛擾擾的傳進耳朵。
我的袖子被扯了扯,一道壓低的聲音貼着我的耳朵響起,帶着一絲興奮。
「丫頭,這可是個大肥羊,幹完這票,咱爺倆的棺材本都有了。」
我繼續喫着包子,不爲所動,「老騙子,那可是將軍府,我看你不是想要棺材本,你是想直接進棺材。」
「嘿。」
我的耳朵被擰了下。
「臭丫頭,富貴險中求懂不懂,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懷疑我坑蒙拐騙的技術和裝神弄鬼的本事!」
「再說了,你不想治眼睛啦,你在京城流浪仨月了,不就是想湊錢治眼嗎?」
我睫毛微顫,放下了手裏的包子,抿脣不語。

-2-
我是個瞎子,打小就看不見這花花世界,全靠耳朵和手來感知周圍。
有人告訴我,京城的盛德堂裏有個老神仙,能治天下疑難雜症。
我三個月前來到京城,但連盛德堂的門都進不去。
我沒錢。
老騙子是我偶然碰上的。
當時我被盛德堂看門的藥童打包丟了出來,砸暈了路過的老騙子。
我跟老騙子說我是來治眼的。
他信了。
扔給了我一個乾巴巴的饅頭,拍着胸脯說讓我跟着他混,三天喫九頓。
我跟了。
結果他拉着我假裝道士,利用那些大戶人家的迷信心理,進去騙喫騙喝。
這三個月,我們扮過茅山道士,嶗山仙童,最險的那次在縣令老宅,他讓我裝癲癇抽搐,硬說是請神上身的後遺症,多訛了人家二十兩。
那天我是黑着臉出府的,出來後咬牙切齒。
「你積點德吧!」
老騙子滿不在乎,「這都是民脂民膏,騙騙怎麼了,他還得謝謝咱呢。」
就聽見背後遠遠傳來管家的吶喊,「謝謝您啊仙長!」
老騙子得意的捋捋鬍子,「你看!」
我:「……」

-3-
進了將軍府,有侍女來帶我們去大堂議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人還沒進大堂,老騙子就開始裝起來,扯着嗓子喊:「無量天尊!老道前來抓鬼!」
我也裝模作樣的晃了晃拂塵,拄着盲杖緊跟在他身後。
誰知剛進大堂,老騙子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嗤~」
「呵~」
「切~」
「阿彌陀佛……」
只見大堂裏已經站滿了各式各樣的道士和和尚。
一眼望去,全是同行。
老騙子扯下一根鬍子,疼得「嘶」了一聲。
同行見面,分外不屑。
我能感受到他們上下打量的目光,隨後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聲響,很難想象人的嘴能發出那麼多種聲音。
老騙子不說話了,訕訕的笑了笑,拉着我走到角落。
低聲嘟囔:「還真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丫頭,咱這次的競爭壓力挺大啊……」
我心裏對他「呵呵」了兩聲,要不是礙於我現在仙童的身份,我高低要嘲諷他兩句。
很快主事的來了,說是大將軍的夫人。
這將軍府,最上頭的是老將軍蕭延年,隨着太上皇打天下的,戰功赫赫,可惜已經沒了。
皇帝感念其功績,賜下府邸,並承諾其子孫可永世入朝爲官。
老將軍有一子,名蕭平山,是如今將軍府的家主。
可惜沒遺傳他老爹帶軍打仗的本事,但因頭頂頂着他老爹的光環,在京城領了個閒差,來往的尊稱他個蕭大將軍。
現在出來的這個,就是他夫人,蕭氏。

-4-
三天前夜裏,將軍府嫡女蕭音風的狗,丟了。
蕭音風大發雷霆,尖叫聲響徹雲霄。
一屋的傢俱被砸了個稀巴爛,看狗的侍女秋風被她「啪啪啪……」扇成了包子臉。
當夜,侍女秋風頂着包子臉去找狗,結果,人,沒了。
前天午後,狗的屍體出現在豬圈,頭身分離,屍體已經被豬啃食了一半。
不要問我爲Ṭû¹什麼將軍府裏有豬圈。
傳聞是這大小姐蕭音風有個特別的愛好,喜歡看鬥豬。
「呃……」
老騙子揪了揪我拂塵的毛,壓低聲音,「確實夠特別,純喫飽了撐得。」
我抽了抽嘴角,把毛從他手裏搶了回來。
前天夜裏,刷恭桶的小廝刷了一半肚子疼,夾着屁股去找茅房。
跑到院子,突然看見一個人影,姿勢十分怪異。
就着月光,那小廝使勁揉了揉眼。
只見那人影四肢着地,肚子卻朝天,脖子好似被折斷了,腦袋倒掛在前邊,正衝着他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悽慘的尖叫劃破夜空,屎拉了一褲兜。
那「人」卻像是嗅到了什麼美味,甩着口水,以極快的速度朝他爬了過來。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瞬,小廝認出了那人,正是失蹤的侍女秋風。
「嘶~」
旁邊一個道士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嘴裏嘟囔,「這麼瘮人?」
「天那麼黑,會不會是小廝看錯了。」有人提出質疑。
人羣中央,貌美的婦人眼底兩片青黑,神情萎靡。
「不會。」
因爲那晚……值夜的侍衛被驚動趕到那裏,幾乎所有人都看見。
一團黑影彈射到牆面,宛如蜘蛛,在豎直的牆體上攀爬,留下一串殘像,最後翻牆而出。
「那……那個小廝呢,死了?」
「他沒死……只是……」
將軍夫人像是想到了什麼,手指緊緊絞着手帕,臉色發白,然後忍不住以帕掩面,嘔了一下。
身旁的管家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接過了夫人的話。
「那小廝沒死,只是驚嚇過度,爲了防止他亂髮瘋,驚擾了府裏的主子們,我就讓人把他關了起來。
「可誰能想到……昨天夜裏,他中邪般跑了出來,隨後衝進淨房……抓着恭桶……瘋狂往嘴裏塞糞便,活活撐死了。」
「嘔——!!」
大堂裏的人聽着管家的描述,那些原本仙風道骨,高深莫測的臉上紛紛出現裂痕,好幾個沒控制住。
聽取嘔聲一片。
我也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還是儘量維持出了仙童的形象。
「老騙……師父,這次的活兒好髒啊,咱非接不可嗎?」
老騙子:「……」

-5-
嫌棄歸嫌棄,活還是得幹。
更何況,來都來了,看看這滿院子的同行,真應了那句——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管家又簡單交代了兩句,所有人就開始分散開,裝模作樣,驅邪的驅邪,抓妖的抓妖。
我還聽到幾聲異常命苦的哀嘆,但隨即他們便掏出法器,伴隨着絕對唬人的吟念。
「天靈靈,地靈靈……」
「乾坤羅盤指幽冥,八方邪祟現原形……」
「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三清鈴響徹九霄,邪魔外道盡伏消……」
老騙子說想去豬圈看看。
我不想去。
我今天穿的新衣服。
爲了貼合仙童的形象,從頭到腳一身白。
老騙子無奈,自己去了,臨走叮囑我別亂跑,說等會去廚房給我偷根雞腿回來喫。
我等的無聊,就拄着盲棍,往有聲的地方走,想去聽聽熱鬧。
這人多了也有人多的好處,可以渾水摸魚。
他們一個個恨不得把聲響弄得全將軍府都聽見,讓人知道他們有多努力,沒人注意我。
盲杖敲擊在磚石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唸咒的煩雜聲漸漸小了下去。
我驀地停住,涼風掠過面龐,裹來粘稠的血腥氣,混着某種腐敗的甜膩。
我嚥了下口水,察覺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僵硬轉身,向着來時路,步子驟然加快。
沒聞到沒聞到。
我是瞎子我是瞎子……
盲杖敲敲打打,被我舞出了殘影。

-6-
「放肆!哪裏來的瞎眼賤婢,見到大小姐爲何不跪!」
「啪!」
耳膜震動產生的嗡鳴聲與清脆掌摑聲形成雙重音軌,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
我試圖抓緊棍子,卻反被人踢開,徒勞的在空中抓了幾下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臉上火辣辣的疼,我慌亂的用手在地上胡亂摸索,試圖抓到什麼熟悉的東西。
什麼話,我剛纔聽到了什麼話。
你還知道我是瞎子,那我看你八輩祖宗啊!
直到指尖猛地觸碰到一片溼粘的觸感,下意識攥緊。
手裏的東西發出一道微弱的悶哼。
人,男人,手?!
撒開撒開!
我忍住想要尖叫的的衝動,「嗖」的縮回手。
「我……」
剛發出一個音節,左肩被人狠狠踹了一腳,起到一半的身子重新躺了回去,臉沾到地面的溼黏,血腥味直衝鼻腔。
我想,我的衣服一定髒了。
「問你話呢,眼瞎了耳朵也聾了嗎,沒規矩的東西!」
囂張又尖銳的女聲,聽得人厭煩,像個短命的。
我有些狼狽的爬起,語氣平淡,「抱歉,小道天生眼盲,沒有看見各位貴人。」
「道士?這年頭道士都要女的了?」
「小姐,應該是夫人今日叫來抓鬼驅邪的。」
來人語氣戲謔,腳尖挑起我的下巴,「瞧這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我爹看到了可還了得,這天一黑,怕不是要脫光了去我爹牀上抓?」
「小姐說得對,確實一股子騷味,這些狐媚子爲了攀高枝兒,真是什麼方法都想的出來。」
是將軍府大小姐蕭音風啊。
我蜷縮在青石板上,掌心殘留着粘膩的觸感,下巴被迫抬高,灰白的眸子空洞的看着她。
說話真難聽,也像個短命的。
「大小姐多慮了,將軍府煞氣沖天,令尊怕是等不到我爬牀了。」
「你說什麼?」蕭音風似乎懷疑她的耳朵聽錯了。
我往旁邊滾了一圈,躲開了她惱怒的一踹,又滾了一圈,躲開了她尖叫着甩過來的鞭子。
「大小姐似乎很喜歡我這副皮囊,皮囊乃父母所賜,就算您面容醜陋,也無需自卑,大可去怪令尊。」
我表情淡淡的說着,摸到了我的盲杖,終於亂七八糟,並不是很優雅的爬了起來。
「抓住她!給本小姐抓住她,我要扒了她的皮!」
蕭音風憤怒的咆哮直直的鑽進我的耳朵。
我一邊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幾個侍女的撲抓,嘴裏繼續說道。
「大小姐無需替令尊悲傷,小道掐指一算,算得您雙手鮮血衝鬥,怨氣纏身,業障慎重,時日不比令尊多,興許可與令尊共赴黃泉,再續前緣。」
「啊啊啊啊我要殺了她!!」
若我不瞎,此刻大概能欣賞蕭音風雙目噴火,神態癲狂的樣子。

-7-
「音風不可!」
「丫頭!」
大概是蕭音風嗓門太大,把將軍夫人引了過來。
我也被拽進了懷裏,聽到老騙子那熟悉的聲音,我緊攥着盲棍的手才微微放鬆。
「我嘞個無量天尊啊,咋了這是,咋都是血啊,傷哪了?疼不疼?你個死孩子說話啊!」
感受到他那雙略顯粗糙的手在我臉上揉來揉去,我繃緊了嘴角,勉強壓下鼻腔的酸澀,悶悶道,「……沒事。」
說着用盲棍戳了戳剛纔地上碰到的那個人,「他的血。」
唔,還是軟的。
那東西又發出了一聲微弱的悶哼,我嗖的抽回棍子。
「娘,這小賤人咒我!她竟然說我快死了!你攔我做什麼,給我打爛她的嘴!」
Ťŭⁱ將軍夫人跟老騙子雙雙變了臉色。
老騙子一把把我扯到身後,面色不愉,一甩拂塵,「無量天尊,夫人,貴府小姐這是何意?」
「道長勿怪,我女兒年紀尚小,口無遮攔,定是有什麼誤會。」將軍夫人訕笑着,對蕭音風低聲呵斥,「音風,不可對仙姑無理!這幾位是我請來抓鬼驅邪的高人!」
「娘?!」蕭音風不可置信,「你昏頭了吧,這世上哪有什麼鬼,他們就是一羣騙子!」
「唉——?此言差矣!」
蕭音風這話一出,原本湊過來看熱鬧的同行們站不住了。
「夫人剛纔可看到了,貧道那黃符無火自焚,這正是府內有邪祟藏身的跡象啊。」
「阿彌陀佛,不錯,小僧一踏入這府內便心神不寧,必是受這邪氣影響。」
老騙子:「剛剛在那豬圈,那憑空出現的黑氣夫人可是親眼所見,您若還覺得我們是騙子,那我等離開就是。」
周圍同行暗戳戳對視幾眼,立馬附和。
心有靈犀的來了一招以退爲進。
「對!那妖邪法力高深,貧道還是不冒這個險了,先行離開。」
「唉,佛不渡無緣之人,貧僧告辭。」
「……」
見人要走,蕭氏頓時慌了神,「諸位留步,我信,我如何不信!我加錢!各位大師不能不管我們了啊!」
抬腳欲走的同行當即撤回了一個腳。
「娘!」蕭音風音量高了幾倍,氣的火冒三丈,「你瘋了吧!他們……」
「住口!」蕭氏面色一沉,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我是在救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都做過什麼!」
蕭音風聞言,面色忽然一僵,一反常態的安靜下來,緩緩低頭,眼神陰翳的頂着地面。

-8-
蕭氏喝令幾個下人帶蕭音風回房,順便拖走了地上已然生死不明的男人。
隨後擠出一抹笑,上前幾步,「小女平日被我嬌縱慣了,仙姑莫怪,不知……仙姑剛纔說的,可是真的?」
「小道從不亂言。」我從老騙子身後走出,陰惻惻的詛咒,「蕭音風手沾血腥,怨氣纏身,極易被妖鬼上身,活不了幾天了……幾天了……天了……」
一陣涼風吹過,在場的人紛紛打了個哆嗦。
老騙子嘴角抽搐,背在身後的手瘋狂搖晃。
裝過頭了吧丫頭!
將軍夫人卻是臉上血色盡失,搖搖欲墜,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陷進我的肉裏,聲音顫抖。
「道姑…可、可有辦法化解?」
我面無表情,脫口而出,「救不了等死吧。」
「咳!咳!咳!」
老騙子大聲咳嗽了幾聲,勉強掩蓋過我的回答,他乾笑幾聲,不動聲色的把我的胳膊抽回來。
「這個……夫人莫急,自然是有辦法的,只是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啊……」
「我加錢!」將軍夫人神態惶恐,眼底蓄滿淚水,「只求諸位救救我女兒。」
「哈哈…啊……錢不錢的無所謂,關鍵是除魔衛道乃我輩之職責,夫人放心!」老騙子捋捋鬍子,遮住上揚的嘴角,正氣凜然道。
周圍同行暗暗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爭先恐後的上前。
「阿彌陀佛,夫人,其實貧僧也可爲簫小姐誦經祈福,除災解厄。」
「沒錯,貧道也願添一份力,定不讓大小姐被邪魔所擾。」
「我我……」
「還有我……」
「貧道今夜可以直接睡簫小姐房外!絕不讓邪魔靠近一步!」
「貧僧也可!」

-9-
老騙子答應將軍夫人入夜抓鬼。
管家給我們安排了客房,讓我們好好準備。
殺過人的都知道,衣服上的血漬是很難清理的。
我心中堵着一口氣,洗了澡,又換了套白衣。
「你剛纔做什麼了,將軍夫人怎麼那麼信你?」
屋裏只有我和老騙子兩個人,老騙子一手拿酒壺,一手抓着油膩膩的雞腿啃。
我坐在書桌前,從貼身口袋裏拿出一個人偶,用細布輕輕擦拭。
「不是說狗死在豬圈嘛,我就在那給她變了個我的拿手戲法,弄了個滾滾黑煙出來,把她嚇得不行。」
「唬住了?」
「那可不,你是沒見當時那個場景,哎呦那些同行,不是黃符自燃就是羅盤亂轉,老套的很,一點新意都沒有,我這一手出來,他們那個震驚啊,眼裏全是對新技術的渴望!」
我不由失笑,老騙子在裝神弄鬼這方面,確實無人能及。
「呦,這人偶挺漂亮,瑩白如玉,哪來的?莫不是心上人送的?」
老騙子湊到我身邊看。
我的指腹輕輕摩挲過人偶的面龐,嘴角勾起清淺的弧度,「我自己刻的。」
老騙子又砸了一口酒,調笑,「看不出啊丫頭,還有這愛好,手藝不錯,用什麼雕的?」
我呲了呲牙,陰森道:「人骨~~~」
老騙子一口酒噴出來,氣的拍了拍我的背,「死丫頭別老嚇唬人,小心嫁不出去。」
「我有未婚夫,不勞您老費心。」
「啊?真的假的,嘖,我還想把我小兒子介紹給你嘞,看來他沒這個緣分嘍。」
「你還有兒子?」
「什麼話!」

-10-
「說真的,你別老嚇唬人,就今兒下午,你把蕭音風說那麼慘,幸好將軍夫人信了,她要不信,聽你那麼咒她女兒,輕則把咱倆趕出去,嚴重點兒,咱爺倆就夠嗆能出去的了。」
老騙子一本正經的唸叨,「你是沒看到,當時地上躺着的那人,哎呦血肉模糊啊,也不知道是怎麼個事兒,這種權貴家裏,髒事多着呢,咱爺倆要謹言慎行,知道不。」
「嗤,我可沒嚇……」
「噹噹噹!」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話。
老騙子拍拍我的頭,「噓!」
我將小人偶收起,豎起耳朵聽着老騙子去開門。
「嘿嘿。」
「嘿嘿嘿。」
「道友好,喫着呢。」
「貧僧這廂有禮了。」
我:「……」
什麼亂七八糟的。
「呦,小仙姑也在呢。」
進來了四個人,三個道士一個和尚。
老騙子警惕的看着他們,「幹什麼幹什麼,咱這行可不興惡意競爭哈,不會是看我們下午出了風頭,一起來滅口吧!」
「嗨,哪能啊,我們是來投奔您的。」
「哈?」
「我們看得出您是高手!這將軍夫人如今最信任的就是您,這不就想着讓您帶帶我們,您喫肉,我們喝點湯就行。」
老騙子眼珠一轉,倒也沒拒絕,幾個人圍着桌子坐了一圈。

-11-
按照我們以前的套路,是一個去裝神弄鬼,製造出一些靈異的現象,然後另一個裝作是法力高深的道士一一化解。
道一:「這次我們要想多討點賞錢,就得搞出足夠大的動靜,他們越害怕,就顯得我們越有本事。」
道二:「但你們不覺得這將軍府裏發生的事兒本身就很怪異嗎?你們說……不會真有鬼吧?」
道二被道三敲了一下頭。
道三:「鬼你個頭!這個世界上哪有鬼?要說有鬼,也是他們心裏有鬼!咱裝了這麼多年的道士和尚,哪一次不是他們自己嚇自己?」
和尚:「可這一次確實死人了啊!」
老騙子:「死人咋了?在這種權貴家裏死個人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嗎?我覺得這件事,要麼是意外,要麼就是人爲!」
道一:「贊同,你沒看今天下午地上躺着的那個?被鞭子抽成那樣,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唉,又是個被大小姐玩夠的男人。」
我神情微動,「什麼意思?」
他有些驚訝,「你們不知道?」
幾個腦袋一起搖了搖。
道一來勁了,「害,Ṫū́⁺你們這情報收集的不行啊!」
「少廢話,快說!」
「來來來。」他壓低了聲音,讓我們湊過去,幾個腦袋圍成一個小圈。
老騙子把我的腦袋也按了過去。
「小仙姑看不到,你們應該都注意到了吧?那大小姐蕭音風臉上有那麼大一塊胎記,聽說是生下來就有的。」
「沒敢看,偷瞄了幾眼,右眼眼尾,暗紅的一塊。」
「她生的不好看,又不許別人說她不好看,關鍵是還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貌美男子!尤其是……」道一拉長了音調,故意吊我們胃口。
和尚急得用光頭撞他,「說啊!」
道一神祕一笑,聲音壓的更低,「尤其是有婦之夫!」
「我去玩這麼花?」
「何止啊,那些男人要是順她心意還好,要是那不聽話的,寧死不從的,她不僅把人往死裏折磨,還喜歡當着他們妻子的面折辱他!」
「噁心!」胃裏一陣翻湧,我咬牙罵了出來。
老騙子臉上沒了半分笑意,安撫的順了順我的後背,語氣遲疑。
「真假?她可是忠烈之後,不能亂說,這種隱祕的消息你從哪知道的?」
「呃……我也是聽說的,本來也不信,但今日一看……」
「行了行了,這些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還是想想今晚怎麼幹吧!」
老騙子打斷了幾人的議論。

-12-
天色漸暗,高牆外傳來打更的聲音。
房間裏又只剩下我和老騙子。
我沉默的坐在桌前,手指探進裏衣,撫摸着光滑的小人偶。
「丫頭,還在想他們幾個說的話?」
「沒……」
「你這丫頭,什麼事兒都悶在心裏……那蕭音風欺負你,我記着呢,咱爺倆這次狠狠地訛她一筆!」
我啞然失笑。
還不等我說什麼。
銅燈裏的燭火陡然一顫,外面突然爆發出淒厲的哭喊,那聲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擠出來的。
緊接着是僕役們此起彼伏的驚叫。
我臉色一變,迅速起身。
老騙子詫異的往屋外張望,「耶?這不是還沒到時間嘛,他們行動了?」
外面的哭喊聲越來越大。
老騙子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他意識到不對,轉身握住我的肩膀,語氣嚴肅。
「丫頭,不太對勁,我出去看看,你就呆在屋裏,哪也別去!」

-13-
老騙子走了,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人。
外面混亂的聲音漸漸遠去。
想起老騙子臨走時的叮囑,我笑了笑。
我不是個聽話的。
拄着盲杖,我踏出了房間。
但我沒去追老騙子,而是衝着相反的方向。
越來越安靜,已經聽不到一點混亂,府裏巡邏的侍衛也沒有了,大概都被吸引過去了。
又走了會,我聽到有人喚我。
「仙姑?」
是個小侍女。
「您……您是來保護大小姐的嗎,那…那邊出什麼事了?」
「鬧鬼呢,沒什麼事兒。」
「啊?!」
小侍女把我帶到了蕭音風的院子,這裏有幾個不認識的同行。
哦,蕭氏還真同意他們晚上來守院子了。
「這不是那個瞎眼的小仙姑嗎?你怎麼來了。」
我甩甩拂塵,答道:「外面鬧鬼呢,師父讓我來保護大小姐。」
那邊亂的不行,這邊倒是安靜的很,一片歲月靜好。
我聽到有人嗤了一聲。
「大小姐玩的正開心呢,哪裏需要我們保護。」
陰陽怪氣的。
「唉,小仙姑,你去吧,我們……我們不敢,那大小姐可比鬼嚇人多了。」
我不明所以。
「我們都是男人,不方便。」
一個同行湊過來,小聲道:「主要是我們怕被她看上……」
我:「……」

-14-
院子裏還有幾個侍衛,但也沒攔我。
屋裏亮着燈,不知道在幹什麼。
我聽到了蕭音風的聲音,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甚至帶着惱怒。
「本小姐最喜歡有骨氣的男人,冬月,把他食指的指甲拔了,泡到鹽水裏去!」
我僵在原地,猛地抓緊了盲杖,第一次懷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問題。
然而不等我想明白。
「啊——!!!」
一聲慘叫驟然劃破寂靜,那聲音像是被極度的痛苦扭曲,高音部分近乎撕裂。
聽得人心裏咯噔一下,汗毛直立。
不遠處的同行聽到這慘叫,齊齊又往外退了退。
「舒服嗎?」
屋裏的蕭音風卻似是被這聲音取悅到了,「咯咯」的笑起來。
「不急,我們慢慢玩,本小姐的上一個夫郎啊,比你還不乖,於是我挖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頭,還敲碎了他全身的骨頭,他當時叫的呀好聽極了哈哈哈哈,蘇旭生,想試試嗎?」
一字一句,透着毫不掩飾的惡劣與興奮,我只覺得呼吸困難,渾身的骨頭都隱隱作痛。
噁心……
喉嚨發癢,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誰?!」
房門被打開,血腥味撲面而來。
「是你?賤人,你還敢出現在本小姐面前?!」

-15-
「……你有病。」
我捂住鼻子,強迫自己不去聽屋裏細碎的呻吟聲。
「你說什麼?!」
「前面鬧鬼了,你不害怕嗎?」
蕭音風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嘲弄出聲,「鬼?你以爲我跟我娘一樣蠢笨嗎?信你們這種騙子的話,這世上要是真有鬼,怎麼沒有來找我索命的?」
我冷笑,「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那秋風呢?她不是你的貼身侍女嗎?她失蹤了,你不想她嗎?」
「失蹤?你懂個屁!她弄丟了本小姐的狗,是怕被我打死,自己偷偷溜了而已,她最好別讓我抓到,否則……」蕭音風語氣愈發陰狠。
我若有所思,「原來你想抓到她啊……這很簡單啊。」
蕭音風皺眉,懷疑的打量着我,「你知道她在哪?」
我空洞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緩緩抬起手,「她就在你頭頂啊……」
「吧嗒」
一滴液體滴到了蕭音風的臉上。
她下意識皺了皺眉,抬手抹了一下,順着我指的方向,動作遲緩的仰起頭,對上了一張腐爛的不成樣子的臉。
皮肉像被無數蟲蟻啃食過,耷拉着,正不斷有暗紅色的液體滲出,一滴一滴,精準的落在蕭音風的臉色,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
就在這一瞬間,整個院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短暫的寂靜後,不知是誰率先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瞬間打破平靜,院子裏頓時亂成一團。
幾個侍女嚇得癱倒在地,扯着嗓子叫。
侍衛一時間也嚇得不敢上前,至於離得最遠的同行們,已經跑遠了。
「鬼啊,他孃的真的有鬼啊!」
「啊啊啊別擋着我!」
「嗚嗚嗚別丟下我。」
「不是吧你們,這麼多人一個有真本事的都沒有!那你們剛纔瞎吹啥!」
「……」
我站在原地,欣賞着這番亂景。
聽着秋風嘴裏發出「嗑嗑」的聲響,撲下來抱住蕭音風,與她滾作一團,張開嘴毫不留情的咬住她的肩膀,扯下一塊皮肉。
「來人!救命!啊——!」
劇痛讓蕭音風不斷掙扎,「死瞎子,你不是道士嗎還不來救我啊啊啊!」
我不爲所動,無辜的搖了搖拂塵,「蕭小姐,你的風來了,你不開心嗎?啊……開心的都說不出話了。」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人數不少,隨之而來的火把照亮了這方天地。

-16-
「娘!娘!救我嗚嗚嗚……」
蕭音風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我不爽的撇撇嘴。
來的倒是很快。
「音風!女兒!快、快救人啊!」
急匆匆趕來的蕭氏被這一幕嚇到,一口氣沒喘上來,雙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衆人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嘶——你怎麼在這?我不是讓你在房間裏躲着嘛?!」
我的胳膊被扯住,老騙子也來了,氣急敗壞的拉着我的胳膊往後面人羣裏拽。
「呦,小仙姑,這熱鬧你都敢湊?沒受傷吧?」
是道一。
「小仙姑,你還真是不知者無畏啊,你知道你剛纔前面是個什麼玩意嘛?大怪物!醜死了,真羨慕你看不見。」
是道二。
「這將軍府真邪性,我們還沒開始裝呢,就自己蹦出個怪物,刀砍不爛箭射不穿,咬傷了將軍,還咬了幾個侍衛,咬誰誰倒,估計有毒。」
是道三。
「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就往這邊跑了,小香菇,要不是我們來的快,你就要被這怪物喫掉了。」
是和尚。
我:「……那你們還敢跟過來?」
「你還好意思說。」老騙子揪了揪我的耳朵。
看了看前方,侍衛已經把秋風團團圍起來了。
蕭音風也暈了,正被秋月按在地上摩擦。
侍衛見這個情景,也不敢隨意進攻。
我們幾個默默離遠了點。
「我當時見狀不對,就讓他們去找你,結果屋裏根本沒人,嚇死我了,我們差點就以爲你被怪物抓走了!」
老騙子咬牙切齒的揪了揪我的耳朵。
和尚啐了一口唾沫,「那羣同行,跑的一個比一個快,十八個道士九個和尚,竟然一個真的都沒有。」
「別說了,既然找到仙姑了,咱們也扯呼吧!」
道一話音剛落,蕭氏幽幽轉醒,一把抓住老騙子,驚慌中帶着哭腔,「道長,我加錢,您救救小女吧……」
老騙子:「……」
我探頭:「……加多少?」
「只要能救音風,要求您隨便提。」將軍夫人語氣哀求。
老騙子臉色大變,一把捂住我的嘴,「死丫頭掉錢眼裏了,這是錢不錢的……」
還沒罵完,前邊突然出現一陣騷亂。
所有人心裏咯噔一下。
就見那怪物又發了瘋,竟然衝破了侍衛的包圍圈,抓着蕭音風,朝我們這邊衝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道一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騙子面色一沉,咬着後槽牙把我護在身後,一把拔出身旁侍衛的刀,對準了秋風。
腿顫顫巍巍的衝我喊:「快跑!」
我無奈,把手裏礙事的拂塵塞進老騙子懷裏,反手將他一推。
啥也不會,站那麼靠前幹嘛。
隨後上前一步,拇指指腹在刀刃上一劃,鮮血湧出,不慌不忙的碾開,十指翻動。
頃刻間,黑雲聚。
「天地煞氣聚——雷、來!」
伴隨着我的一聲輕喝,將軍府上空雷光湧動。
一道手腕粗的雷電劈開層層黑雲,裹挾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直擊而下。
雷光消散後,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焦灼的氣息。
「……」
「我嘞個無量天尊……」
老騙子瞪着地上那兩具焦黑的人狀物,壯着膽子往前走了兩步,又瞪着眼珠子回頭看了我一眼,難以置信到結巴。
「不是……你真會啊?!」
我揚了揚下巴,「呵~」

-17-
對將軍府來說,今夜絕對是熱鬧非凡的一晚。
大將軍被咬,躺牀上了。
大小姐被咬,躺牀上了。
秋風被雷劈,死地上了。
還有一堆被咬傷的侍衛,被嚇暈的小妾,被嚇跑的僕人雜役……
亂成一團。
只餘下將軍夫人,對着一堆爛攤子,麻了爪,想暈也暈不了。
一個接着一個的郎中被請進府,又搖着頭離開。

-18-
剛回屋,老騙子把門一關,就迫不及待的抓着我的肩膀劇烈搖晃。
「到底怎麼回事,那雷真是你弄下來的?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老頭子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啊啊啊!」
我好不容易從他手下掙脫,嫌棄的推了推他,「菜,就多練!」
老騙子:「???」
「好好好。」老騙子氣笑了,「那你告訴我,你把他帶回來幹嘛?」
我面向牀上那個血肉模糊的男人,沉默了。
「他是被蕭音風強抓回來的,折磨成這樣,現在將軍府這麼亂,我要不把他帶回來,臭了都沒人管。」
道一小心翼翼的開口,「小仙姑……你是想把他一起帶走嗎?那要是蕭音風醒過來見不到他……」
我摸索着給男人嘴裏塞了一顆藥丸,沒回頭,淡淡的道:「說錯了,是你們把他帶走。」
「什麼意思?你不走?!」
老騙子聽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音量驟然拔高。
道二的語氣也有些着急,「小仙姑,將軍府現在亂成一鍋粥,很快官府就會派人過來,你留在這裏做什麼?秋風這件事着實詭異,但那些沒親眼看見的官差可不會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說不定還會把你當騙子抓起來……我就被抓過,打板子可疼了……」
我無所謂的笑笑,「將軍夫人會保我,你們不必擔心。」
道三遲疑的看向我,聲音越來越小,「小仙姑……你剛纔跟將軍夫人說你可以救蕭音風,是真的?你真的要救她?可……你不是很討厭她嗎?她那麼壞……」
老騙子一直沒說話,但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鬍子氣的顫了又顫。
終於,他忍不住,強壓着火氣,「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她保你?你真以爲我們都是傻子?蕭氏現在是亂的沒法細想,你等她靜下心來……」
我睫毛微顫,沒有答話。
老騙子深吸一口氣,將我拽到一邊,壓低聲音,「你敢說,將軍府的這些事,那秋風!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身體一僵,有些愕然的望向他。
這老騙子……
我忽的笑了。
還真是小瞧了他……
但隨即又收起笑意,灰白的眸子迸發出冷意。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老騙子……相識一場,我給你個忠告,將軍府要亂了,會越來越亂,能走就走吧,走遠一點。」
老騙子倏地一驚,但立馬又給了我頭頂一巴掌,「臭丫頭,你裝什麼深沉!」
我:「……」
老騙子罵罵咧咧的回到牀邊,「不說是吧,那老頭子我還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想幹什麼!」
老頑童!
我胸口生出一口悶氣,卻又對他無可奈何。
豎立在原地,沉默良久,才慢慢抬起頭,身體轉向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
哪怕我不想再回憶,記憶卻依舊被拉扯回三個月前。

-19-
我生活在一個京城邊緣的小山村。
三個ṱű⁴月前,一羣黑衣人屠了我的村子。
等我趕到,原本熱鬧的村子一片死寂,鮮血染紅了土地。

-20-
最後一具了。
我麻木的用手指去觸碰屍體的面龐。
鮮血混合着泥土,原本乾淨的手掌早已面目全非。
是宋阿嫂啊……
我名烏潼,是我們村子這一代的巫女,也是一個瞎子。
師父曾經對我說過,我們這類人,可明天理,知天命,曉異數,通陰陽。
然,窺探天機,改變事物的運行規則,必要承受天罰,即五弊三缺。
所以……天收去了我的眼。
承蒙村子裏的人信任。
村子裏的婚喪嫁娶,祭祀驅穢等諸般事宜,都會請我來主持。
那日,是宋阿嫂小女兒的百天,我受邀來給她主持百日宴。
我們這樣的鄉野村子,郎中不多,小孩子剛出生時都很脆弱,很容易夭折。
民間流傳着一個說法,孩子出生後的三個月是一個坎,跨過了這個坎,孩子基本上就安全了。
因此百日這天,孩子的父母會給他們舉辦百日宴,邀請親朋好友一起來慶祝。
爲了這一天,宋阿嫂夫婦倆期盼了好久,老早就挨家挨戶的去通知鄉鄰,還每家都送了一個雞蛋。
前些天,宋啊嫂爬上山去,特意多塞給了我兩個雞蛋,請我給她女兒招福驅邪,保佑她健康長大。
我應了。
只是……
她終究沒邁過這道坎。
我指尖顫抖着合上了宋阿嫂的眼。
隨後艱難的將她拖起,拖到了一個小土丘的旁邊。
挖坑,入葬,立碑,誦經。
往常喧鬧的村子,如今只剩下呼嘯的風,從我耳邊刮過。
身邊是一個挨着一個的,密密麻麻的墳堆。
自此,和家村一百三十二人,除我外,無一活口,盡數埋葬。

-21-
我拖着快要崩潰的身體回到山上,褪去了我平時最喜歡的黑衣,換上壓在箱底的一身素白衣裳。
最後找出一根白色的絲帶系在眼上。
我得爲他們守喪。
何家村風水不錯,沒什麼陰煞之氣。
村民們死後就是普通鬼魂,連想吸收陰氣變成厲鬼都做不到。
所以等我趕到山下時,他們已經隨着鬼差入了地府。
我沒辦法親口詢問他們是何人所殺,只能尋來他們的貼身衣物。
然後占卜尋向,焚香定位。

-22-
我帶上自己「喫飯」的傢伙,一匹快馬,追着那夥人的蹤跡,一路向北。
最後進入京城,停在一處宅子外。
我跟人打聽ţű̂₃,得知這是將軍府。
隔着圍牆,我望向那宅子上空。
我雖眼不能視物,但並非什麼也看不見。
只是我眼中的世界與常人不太一樣。
世間萬物在我眼中皆是各種形態的能量體。
比如現在,將軍府上空瀰漫着一層血煞氣。
這是殺了許多人才會形成的。
周邊還有許多小鬼,對着將軍府張牙舞爪,但始終不敢進去。
那大門上方的匾,帶着一絲龍蘊。
將軍府不是那麼好進的。
我攥緊了馬繩,決定先行離開,從長計議。
可我心中始終想不明白。
和家村的村民,都是些老實本分莊稼戶,怎麼會跟將軍府扯上關係?
又是什麼樣的仇怨以至於屠殺全村?
可突然,我心臟猛地抽痛,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驚愕回頭。
我感受到了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那是……溫榆?

-23-
溫榆,是我幼時,我爹孃怕我孤單,給我買的童養夫。
也是我爹孃心軟,覺得他太過可憐,小小年紀,不知怎的落到了人牙子手裏,被非打即罵。
後來我爹孃去世,是他一直陪着我。
師傅說我們這類人,屬異類,不好與村民離得太近。
於是我就搬到山上一個人住。
可溫榆操心的很,總怕我餓着,冷着,傷着。
從那之後,他每三日便會上山一趟。
給我帶山下的喫食,帶新鮮的蔬果,帶花……
他會的很多,做飯,縫衣,修繕房屋……
這麼多年,從未間斷。
溫榆有顆聰明的腦袋,脾氣又好,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總是裹着溫和的笑意。
皮兒薄,與我說話時,總會控制不住的臉紅。
他不知道,我看的見他。
這世上,也只看的見他。
村裏的夫子總誇耀說,溫榆是他教過的最優秀的弟子,以後一定會大有出息。
溫榆也說,若有朝一日他能夠考取功名,定要像我一樣,護一方平安。
他說這話時,眼睛很亮,很亮。
日復一日,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近。
但與我關係越緊密的人,我卜卦時就越無法爲他推算出結果。
因此他此行離別之際,我幫他準備好了充足的盤纏,卻並未給他卜卦。
但我相信以他的頭腦和學識,此番考試,定會取得一個不錯的名次。
可……這個時間,他不應該在客棧備考嗎?
怎麼會出現在將軍府?
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24-
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如此之多。
他們告訴我。
七日前,溫榆剛到京城,就碰上了將軍府的大小姐,蕭音風。
溫榆長相極好,蕭音風一眼便相中了他,當即就要把他帶回府做夫郎。
溫榆不肯,蕭音風當時也沒說什麼。
只是晚上又派人來請他,這次溫榆沒有拒絕,跟着將軍府的人上了馬車離開了。
「哎呦,你是沒見那小書生白天羞的那個樣子哦,滿臉通紅。」
一個店小二甩了甩汗巾,調笑道。
「我看啊,他當時心裏肯定美的不行,就是礙於人多,纔不肯答應,畢竟那可是ṭų⁴將軍府啊,他一個窮書生,夠幾輩子都夠不到的高枝!」另一個小二附和道。
我抿了抿脣,並不相信他們的說辭。
就在這時,一道年紀略大的聲音響起。
「在這胡說什麼呢!去去幹活去!」
幾個小二慌忙換了一聲「掌櫃」,然後跑開了。
我感受到那個掌櫃向我靠近,然後視線在我身上打量了幾番。
他有些欲言又止的問道,「姑娘是……那個書生的妻?」
我愣了一下,沉默半晌,最後點了點頭。
「還是個瞎的……」
那掌櫃的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姑娘,別找了,回吧。」
「爲何?」
掌櫃又長嘆了一口氣,聲音壓的更低。
「那蕭音風不是個好惹的,囂張跋扈,沒人敢惹,她那後院養了不知多少個夫郎。
我那三舅家大女的鄰居家的小兒子,就是被她相中搶了回去,再也沒有回來過。你那夫君啊,恐怕也是回不來了,別找了,回吧。」
我不懂,「天子腳下,王法何在?她如此膽大妄爲,沒人管嗎?」
「管?她爺可是鎮國大將軍,那是跟着太上皇打天下的,她是功臣之後,當今聖上都對她家敬重三分,誰敢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我心中微沉,不再說什麼,起身朝着掌櫃行了一禮,「多謝掌櫃告知。」

-25-
我回到房間,想了許久。
還是決定當晚就夜探將軍府,我得找到溫榆。
但是,我的體術很糟糕。
將軍府內定會有人巡邏,莫說避開那些侍衛,就是將軍府外面那高高的圍牆,我也是翻不進去的。
到時候還不等我找到溫瑜,大概就會先成爲牆外那些張牙舞爪的小鬼中的一員了。
所以,不能硬闖。
我打開包裹,從裏面翻出了一堆小骨頭。
雙手掐決。
很快,那些小骨頭有序的組合在一起。
幾息過後,幾隻瑩白如玉的骷髏小鼠便趴伏在我面前。
我摸了摸幾個小傢伙的頭,對他們下達了命令。
它們很聰明,聽懂之後蹭了蹭我的手指,便從窗口一躍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26-
幾隻小骷髏身形小,動作快,很順利的就潛進了將軍府。
它們與我心神相通,我的意識也跟着它們移動。
將軍府很大,有侍衛在來回巡邏。
很奇怪,府裏氣息很雜,血煞氣更是濃的離譜。
我坐在客棧裏,眉頭微皺,額頭冒出細密的汗。
我始終沒有再感受到溫榆的氣息,這讓我有些焦躁。
於是我控制着骷髏鼠往血煞氣最濃的地方去。
那裏似乎是一個小院,有些破舊,不像有人住的。
院子裏有幾個石磨,暗紅色的,角落裏似乎還養了幾頭豬,很肥。
整個院子可以說與將軍府格格不入。
我的手開始不收控制的顫抖起來,連帶着身體也開始顫抖。
我在那些混雜的血腥與污濁中感受到了幾絲溫榆的氣息,很弱,弱的彷彿馬上會消散。
我抖得厲害,只能死命的抓住桌沿,指尖陷進木頭。
豬在喫食,喫的歡快。
碎骨與血肉混在豬圈裏,被豬蹄踩的面目全非。
啃食的聲音清晰的穿進我的耳朵,那是半塊頭骨,粘連着模糊的皮肉。
我再也抓不住,整個人無力的砸倒在地上,一個勁的乾嘔。
我想叫喊出些什麼,可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27-
深夜,我面無表情的坐在桌案前,小心清理着頭骨上殘存的血肉。
油燈昏暗的光將慘白的骨映的有些發黃。
我用刻刀將那頭骨雕刻成了一個人偶。
刻刀鋒利,在我的手指上留下了幾道口子,我摩挲着有些溼黏的血,很奇怪,沒有感受到疼痛。
……我的溫榆死了,死在了將軍府。
我用了祕法,想強行將他的魂魄從地府帶回來。
可是沒能成功。
溫榆……死的慘。
他很疼,很害怕,從肉體到靈魂。
疼痛和恐懼使他的魂魄無法成型,沒等到鬼差來,就散了。
那晚,我崩潰了,抱着人偶哭了一整夜,心痛到無法呼吸。
後來,我找到了那羣黑衣人,硬生生抽取了他們的魂魄。
從他們的記憶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28-
那日,溫榆拒絕了蕭音風的邀請後,她並沒有善罷甘休,而是命人去查了溫榆的身份來歷。
當天夜裏,蕭音風拿村子和我做威脅,逼迫溫榆跟她回府。
溫榆怕她傷害我們,無奈之下,只能跟她離開。
回到將軍府,蕭音風命人將溫榆帶到自己的閨房。
房內瀰漫着濃郁的薰香,她扭動着腰肢,故意在溫榆面前輕解羅裳,聲音嬌柔:「只要你乖乖做我夫郎,你那小村子和你那未婚妻,我都可以放過。」
溫榆不肯。
蕭音風並未放棄,她開始穿上豔麗的衣衫,在溫榆面前舞動,極盡勾引之能事。
溫榆何曾經歷過這種事,驚懼又厭惡,只想逃離。
終於,蕭音風耐心耗盡,她讓人將溫榆綁了起來。
拿起桌上的皮鞭,狠狠抽在溫榆身上,一下又一下ŧů²,直到白衫被染成血色。
「從!還是不從!」
房間充斥着蕭音風憤怒的嘶吼。
溫榆只是咬着牙,鮮血從嘴角溢出,一聲不吭。
蕭音風怒極反笑,她讓人將溫榆的上衣剝去,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又命人端來一盆鹽水,直接潑在傷口上。
溫榆痛苦地慘叫,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可他依舊緊咬牙關,不肯求饒。
接下來的日子,蕭音風變本加厲。
她從想逼迫溫榆屈服到單純的折磨他取樂。
她命人用燒紅的鐵鉗夾溫榆的手指,每夾一下,溫榆的指甲就被生生夾碎,鮮血淋漓。
她將將溫榆的雙腿打斷,看着他癱倒在地,像條死狗一樣,心中的扭曲慾望得到了短暫滿足。
她討厭溫榆那雙充滿憤怒與怨恨的雙眸,於是她命人剜了他的眼珠。
她聽膩了溫榆的慘叫與咒罵,於是命人割了他的舌頭。
再後來,蕭音風玩膩了,她讓人將奄奄一息的溫榆脫光,在太陽最毒的時候扔到院子裏暴曬,再叫來侍女僕從,任由他們圍觀譏笑。
侍女秋風爲了討好蕭音風,放狗去撕咬他身上的爛肉。
蕭音風笑了,賞了她一根銀簪子。
其他僕從見狀,更是一哄而上。
踢打,咒罵,有人澆上糖水,引來蟲蟻,有人往他身上潑糞,想招來蒼蠅,讓他發爛生蛆……
溫榆看不見,喊不出,甚至動不了,因爲他身上的骨頭早被蕭音風砸碎。
但,他聽得見……
溫榆是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咽的氣,死後又被隨意的扔進豬圈。
可蕭音風依舊不過癮,她說,她會把溫榆在意的一切都摧毀。
於是,就有了屠村的命令。

-29-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把那段記憶看完的。
十個黑衣人,被我挫骨揚灰。
我不敢想那些天,溫榆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有多疼,又有多麼無助絕望。
我在將軍府的高牆外站了三天,心裏只有「復仇」兩個字支撐着我。
我想殺一個人並不難,但我不想讓她們死的太過容易。
可就在這時,我的骷髏小鼠……發現了溫榆的魂魄碎片!
一個綠色的光球,混在泥裏,很小,被帶回來時還在不斷的顫抖。
但這足以令我驚喜。
只要還存在,我就有辦法!
就這樣,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集齊了溫榆所有的魂魄碎片,放進了人偶裏。
如果一個人生前太過痛苦,那麼死後,他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而他的靈魂,會一遍一遍的重複那個痛苦的過程。
溫榆就是這樣一個情況,很不樂觀。
他的魂魄無法凝聚,且一直處在恐懼與絕望中。
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很快會承受不住,徹底崩壞。
我只能一遍遍的安撫他的魂魄,但效果微乎其微。
最後,我想起了巫族的一道祕法……
以毒攻毒,以懼止懼,以殺…換生!

-30-
靜。
整個房間安靜的厲害。
「故事聽完了,還不走嗎?」
我平靜的開口問道。
老騙子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隨之而來的滿腔怒火,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聲,碎片飛濺。
「混賬!她怎麼敢?!如此惡毒!下作!天子腳下,竟無視王法,草芥人命!蕭平山是怎麼教的!」
「咳咳……蕭平山又算什麼好東西!」
虛弱又怨毒的聲音從牀上傳來。
是被擡回來的那個男人,醒了。
「蕭音風惡毒,蕭平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貪財好色,男人被蕭音風帶回來,當夜他們的妻子或家人就能出現在蕭平山的牀上,玩膩了就賣進青樓……
「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就、就沒人報官嗎?」道一難以置信的問道。
「嗤~」男人嘲諷的笑出聲,有氣無力的盯着房頂。
「他們姓蕭……太上皇與蕭老將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當今的皇帝也對蕭家多有照拂,平常老百姓去報官……小官不敢管,大官……接觸不到……」
老騙子踉蹌一下,呼吸紊亂,他雙目出神,喃喃自語。
「爲何會這樣?他們是忠烈之後啊……
「蕭老將軍一生…赤膽忠心,嫉惡如仇,爲國征戰守疆,護百姓三十餘載!怎麼會生出這種敗類!」
「哦,因爲蕭平山根本不是蕭老將軍的種。」
我平淡的一句話卻如驚雷落地。
老騙子猛地抬頭,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算出來的,蕭老將軍命格無子,蕭平山是他夫人跟管家生的。」
老騙子瞠目結舌,良久才卷着舌頭,「可……可有證據?」
我無語,「都說了是算的,我看不見你們也看不見?蕭平山跟蕭老將軍長的有一點相似之處嘛?」
房間裏的一個個都陷入了思索,過了一會,老騙子不知道又發什麼瘋,連摔了幾個杯子,像一頭氣炸的獅子,怒罵,「好一個鳩佔鵲巢的雜種狗!」
不怪老騙子這麼憤怒,他好像是挺崇拜蕭老將軍的。
我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不想死就快走吧。」
說完,我拄着盲杖離開了房間。
將軍夫人請的郎中應該快跑乾淨了,我得去做她的「救世主」了。
「丫頭!」
老騙子從屋裏追出來,鄭重的拍了拍我的頭。
「不管你想做什麼,老頭子我支持你!」
我心下一暖,扯了扯嘴角,「老騙子,你抓緊滾蛋,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

-31-
蕭音風房間裏,傳出蕭氏「嗚嗚」的哭聲,院子裏也是一片慘淡景象。
他們害怕秋風會再次詐屍,已經把她就地燒了,餘下一地灰燼。
最後一個郎中也搖着頭,唉聲嘆氣的走出來,與我擦肩而過。
蕭氏抱着蕭音風痛哭流涕,幾個侍女站在旁邊臉色發白。
蕭音風直挺挺的躺在牀上了,興許是擦過,已經不那麼黑了,但身上的毛髮燒沒了,還發出一股淡淡的烤肉味。
最嚴重的是她的肩膀,那裏被秋風撕扯下一塊皮肉。
血不僅止不住,還冒着腐臭的黑膿,令人作嘔。
「嗚嗚嗚女兒啊,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嗚嗚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孽嗎?」
我只覺得好笑。
蕭氏聽到我的聲音便撲了過來,「仙姑!你一定有辦法救我女兒的對不對,求你救救她!」
「夫人,秋風是被冤魂附體,來找大小姐復仇來了,你當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孽嗎?」
聞言,蕭氏驚恐的瞪大眼,不由退後幾步,臉上血色退盡。
「我知道……我知道……」
她喃喃出聲,隨後崩潰的捂住臉,「可我能有什麼辦法,音風生來面中有缺陷,是我這個當孃的對不起她。
「她喜歡男人,只能用這種辦法,不然有誰願意娶她。
「她起初只是把那些男子帶回家,養在後院,何況只是些無權無勢的窮書生,進了將軍府也是他們的福氣,我就由着她去了。
「但我沒想到,音風她……喜歡上了折磨人取樂,第一個男人死了的時候,我就有些害怕了。
「但一看到音風那張有缺陷的臉,我就滿心愧疚,什麼斥責的話也說不出了。
「我只能幫着她處理屍體,對,我還給那些男子的家人送去銀兩補償了,爲什麼,爲什麼他們還要回來纏着音風……」
我諷刺的笑了,「好,很好,那蕭平山呢?他也知道吧,畢竟你的親女兒沒少往你丈夫牀上塞女人。」
蕭氏臉色變了又變,但很快語氣變得堅定,「蕭郎知道,而且他也說了,只是些賤民,殺了便殺了,哪裏比得上音風開心重要。
「夫爲妻綱,在這府裏,夫君是天,他說的都是對的,我自然聽他的,至於那些女人,卑賤之身,是些不足輕重的。
「音風把她們送給蕭郎,也是爲了我好。
「畢竟這些年我只給蕭郎誕下一個女兒,而那些女人就算爬了蕭郎的牀,蕭郎也不會多看她們ṭű̂₄一眼,這樣我在這府裏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蕭氏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皺眉看向我,「仙姑,你剛剛的話未免太難聽了,你到底能不能救我女兒?」
我冷笑,上前幾步,一根銀針射向蕭音風的肩膀,在蕭氏的驚呼聲中淡淡開口,「這不就止住血了。」
蕭氏趕忙上前,眼中止不住的驚喜:「仙姑,我就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求求你救救他,還有我的蕭郎,他現在也是昏迷不醒。」
我輕笑,「這恐怕有些困難……但也不是不能解決。」
「我加錢!」
「……」
我沉吟片刻,才繼續開口,儘可能讓自己表現的高深莫測些。
「秋風雖然死了,但是那些冤魂並沒有離去。」
蕭氏雙目驚懼,「這、這如何是好。」
「若想讓他們離開,就得消除他們的怨氣。」
「如何消除?!」
「你需要將欺辱過那些男子和女子的人,不管是府裏的妾室,還是侍女、侍衛、僕從,全部召集起來,齋戒三日,誠心悔過。
「三日後我會設壇做法,清除怨氣。
「至於那些沒做過的,全部趕出府去,防止他們影響做法。」
「這……」蕭氏有些猶豫。
她覺得有些怪,又說不出哪裏怪。
「只有這一個方法,如不照辦,神仙難救,你就等着給蕭音風和蕭平山收屍吧。」
我並不擔心蕭氏會不信。
她找過多少郎中她自己心裏清楚。
除了我,沒人能幫他。
果然,蕭氏一聽就急了,「做,我做,我馬上就吩咐下去!」
「記住,是全部,但凡少一個人,怨氣都難以消除,同樣的,但凡多一個人,做法時就有可能失敗,你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好!我這就去做!」
蕭氏失魂落魄,被幾個侍女攙扶着匆忙離開。

-32-
我又回了一趟房間,老騙子他們已經不在了,包括牀上的男人。
房間裏空空如也。
應該都走了。
走了就好……
我泄下一口氣,呆呆的坐在屋裏,拿出裏衣口袋中的人偶。
指尖劃過人偶的面龐,喃喃自語。
「別急,溫榆……很快……很快你就不會再疼了。
「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人傷害你,再也不分開了……」

-33-
天亮,將軍府空了不少。
我又來到蕭音風的院子,這裏聚集了不少人。
蕭氏見到我趕忙迎了上來。
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神情肉眼可見的疲憊。
「仙姑,按照您的吩咐,都準備好了。」
我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笑容,只是眸子依舊空洞,這笑容看起來也就有些怪異。
我輕聲細語,帶着一絲蠱惑。
「蕭夫人做的很好,那麼接下來,就請大家各自回到房間,齋戒三日,這三日內,萬不可走出房門,沾染濁氣。
「三日後,一切都會過去,還請諸位耐心等待。」
安心等死。
「可是仙姑……我女兒還有蕭郎,現在還在昏迷當中,我擔心……」
蕭氏語氣吞吐,神情憂慮。
「他們被秋風咬傷,中了屍毒,血流不止,但我剛纔已經給他們止了血解了毒,只是仍在昏迷之中。
「蕭夫人大可放心,您女兒這裏有我守着,不會有任何意外,您只需要安心齋戒即可。」
蕭氏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對我絲毫沒有懷疑,甚至還感謝道:「如此,就拜託您了……」

-34-
偌大的宅子就這麼靜了下來,所有人閉門不出,宛若一座空宅。
我讓蕭氏跟官府打過招呼,這三天內,不會有人打擾。
獨自走在寂靜的將軍府裏。
走到大門口,我抬頭注視着那塊匾。
這塊匾是太上皇所賜,因此,帶着一股龍蘊。
也正是這塊匾,使得將軍府外那些張牙舞爪的小鬼無法進入。
很高,我夠不到。
我剛想放出兩隻骷髏鼠,讓它們爬上去,推倒那塊匾。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丫頭,你想幹嘛?」
是老騙子。
與此同時,我的懷中被塞進了幾個熱乎乎的包子,用油紙裝着。
我怔了怔,腦袋似乎被人敲了一下。
包子散發的熱氣讓我回過神來。
我擰了擰眉,「你怎麼還沒走?」
老騙子沒理我,而是問道:「咋?你想把這匾搞下來?你這小胳膊小腿兒小心掉下來把你腦袋砸歪了。」
我:「……」
「一邊去,讓開點,和尚,把那梯子搬過來!」
我:「???」
和尚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旁邊跟着道一、道二跟道三。
幾個人扶着梯子,老騙子「噔噔噔」爬上去,有費勁巴拉的摘了下來。
我眉頭緊鎖,心中生出些焦躁。
「你們瘋了?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爲什麼不走?!」
和尚嘿嘿直笑,「小香菇,我們這不是來支持你嘛!」
「胡鬧!」我低聲呵斥,捏緊了懷裏的包子。
「出了事情,我護不住你們,還不快走?」
「用你護啊?人小鬼大,護好你自己得了!」
老騙子嘴了我一句,幾個人哼哧哼哧把匾搬到一邊。
一瞬間,將軍府的圍牆邊羣魔亂舞。
所有小鬼都興奮了,張牙舞爪的衝進將軍府,衝着一個方向飛去。
老騙子他們看不到鬼,只覺得涼颼颼的,還感嘆這京城的天兒不錯,知道他們熱了還給他們吹吹風。
我捏緊了盲杖,來不及再跟他們多說,轉身追那些鬼魂去了。
老騙子幾人對視一眼,二丈摸不着頭腦但也跟着我跑了。
到了蕭音風的院門外,我呼吸稍亂,把他們攔下。
「別跟了,別進去。」
老騙子他們也沒堅持,「行,我們就在這守着,哪也不去,有事叫我們哈!」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進了院子。
整個院子已經被鬼塞滿了。

-35-
我在院子裏貼上隔絕聲音的黃符,纔不緊不慢的踏進房間。
蕭音風已經醒了,許是被疼醒的,從牀上滾了下來,正在地上瘋狂打滾。
她身上爬着幾隻鬼,正對她拳打腳踢,不是什麼大鬼,但勝在數量多。
我自顧自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哀嚎。
她終於發現了我,衝我爬了過來,伸手攥住我的腳踝,喉嚨像被塞了刀片,聲音嘶啞。
「是不是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面無表情的踢開她,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沒有回答她,而是放出了幾隻骷髏小鼠,瑩白的小鼠歡快的爬到她的肩頭,尖利的牙齒刺進她的傷口,撕咬下一小塊皮肉,吐到一邊,接着撕咬。
「啊啊啊啊——」
蕭音風發出淒厲的嘶吼,青筋暴起,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扭曲,在地面上瘋狂翻滾,每一下翻滾都帶着絕望與痛苦。
我就這麼「看」着,聽着,嘴角勾起一抹痛快地笑。
在我的視線裏,骷髏小鼠每咬一口,蕭音風身體裏就散發出一縷黑氣,她越痛苦,越恐懼,越絕望,產生的黑氣就越多。
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要用蕭音風的痛苦和絕望來轉換成溫榆的生機。
這是我們巫族的祕法,也是禁術。
我讓將軍府的人齋戒三日,並不是真的讓她們去弄什麼誠心悔過。
只不過是我需要用這三天,榨乾蕭音風。
滿屋子的鬼魂已經看傻了,呆呆地飄着。
他們大多都是被蕭音風害死的,現在被折磨的換成了蕭音風,他們除了興奮和暢快,更多的是已經深入靈魂的恐懼,那些黑暗又痛苦的記憶不受控制的浮現在他們腦海。
我把他們放進來,原本是想讓他們消除一下怨氣,輪迴路上能走的輕鬆一些。
如今看來……
我暗歎一聲。
花費了一點時間,將所有的鬼魂送走。
希望他們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36-
老騙子他們蹲在院子外面,眼巴巴的看着我對着一團空氣比劃來比劃去,比劃的他們都熱了。
再次回到屋裏,蕭音風已經叫不動了。
像一條瀕死的魚,眼球突出,佈滿血絲,身體被鮮血和汗液包裹,發出粗重的呼吸。
骷髏小鼠鑽進她的肉裏,一小口一小口的撕咬,肩膀處已經隱約看得見白骨。
「爲什麼……爲什麼……」
蕭音風僵硬的轉動脖子,死死的蹬着我,眼裏爆發出濃濃的怨恨。
「溫榆,還記得嗎?」我面無表情的低頭,灰白的眸子,居高臨下的與她對視着。
蕭音風瞳孔驟然收縮,喃喃,「什麼……」
過了一會,她似乎自己想明白了,面容變得猙獰,她用盡力氣抓住我的衣襬,「你是來報仇的?不可能!我明明已經……」
「明明已經屠村了,是嗎?」我扯出一抹笑,「可惜……你的手下漏了一個,漏了一個最該殺的。」
盲杖抵住她的咽喉,一點點下壓。
蕭音風喉嚨裏發出了「磕磕」的聲響,她的眼中逐漸湧上恐懼,迫不得已鬆開手,轉而去抓盲杖。
「你不能殺我……我是…將軍府的大小姐,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盲杖再次下壓,在她即將窒息的時候,我收回了盲杖。
「殺你?太便宜你了,我在你身上施了咒,這三天裏,你不會暈,也死不了,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你的皮肉被一點點咬爛、撕碎,好好享受吧,大小姐。」
說完,我轉身離開。
盲杖「噠噠噠」的敲擊着地面,流露出執杖人略顯歡愉的心情。
身後,是蕭音風不甘又絕望的嘶吼。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回來,回來!來人啊……娘嗚嗚嗚……爹………」

-37-
三天後,我脫下一身白,換上了巫族祭天禮地時的法袍。
老騙子好奇的摸了摸我袖子上的羽毛。
「行啊丫頭,穿上這身行頭,真有點神婆的樣兒了嘿。」
我無語,把他的爪子拍了下去,一字一句更正道:「是、大、巫!」
老騙子也不惱,「行行行,大巫大巫。」
我拿他沒轍,又嚴肅的警告,「記住我的話,老老實實在將軍府外面等着,在我沒結束之前,千萬不能進來,也別讓其他人進來。」
老騙子收起嬉鬧的嘴臉,「放心,老頭子我絕對把門給你守得死死的。」
「走吧。」
老騙子不放心,一步三回頭,「你……你做這個什麼法,真沒事吧?不損傷你自己吧?」
我搖了搖頭,「快滾蛋。」

-38-
冰冷的地板上,蕭音風整個人仿若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除了頭上還有些許皮肉勉強維繫,其餘部位只剩森然白骨,一節節,突兀的暴露在外,慘白的瘮人,毫無生機。
他的內臟就那麼毫無遮蔽的袒露着在骨架的包裹下,臟器還在微微蠕動,伴隨着微弱的起伏。
但她還活着,無力的望着天,嘴脣乾裂,時不時發出幾聲低弱的、含糊不清的囈語,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詛咒。
三天時間已到,這三天裏,蕭音風貢獻了不少生機。
但還不夠,還差最後一步。
祭祀!
我要以整個將軍府爲祭壇,所有人爲祭品——以殺換生!
設壇,立香,敬天,禮地。
「巫族第一百七十八代巫女,烏潼。
「今日!以吾之身,連天地,通陰陽!
「今罪者已現,其惡行昭昭,孽罪滔天。
「吾以三魂七魄爲契,啓巫族禁術,以殺換生,若有災禍,盡歸吾身!
「請天、允之!」
隨着最後一個字落下,原本晴朗的蒼穹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粗暴攪動。
天際盡頭,墨色的濃雲宛若洶湧的黑色浪潮,以駭人的速度滾滾翻湧而來。
剎那間,整個將軍府被黑暗籠罩,驚雷在雲層深處炸響,狂風怒號,飛沙走石。
在這無盡的混亂中,第一聲慘叫響起了,緊接着,第二聲,第三聲……
我面前的蕭音風已經叫不出來了,她如願的嚥了氣。
但沒等她解脫,一道雷劈了下來,她的魂魄在雷光中扭曲尖叫。
一道道生機,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穿過我的身體,再渡到我手心裏捧着的人偶中。
看着他慢慢散發出瑩白的光,我灰白的眸中無意識的流出淚水。
那光芒逐漸凝實,凝實,最後盡數吸收。
我屏住呼吸,一瞬不離的盯着人偶。
終於,在我逐漸有些模糊的視野裏,人偶輕輕動了一下。
很輕微的一下,但就在這一下過後。
雲散,風止。
原本遮天蔽日的黑雲瞬間消散,天光毫無阻礙的傾瀉而下,金色的光束穿透稀薄的雲層,如利劍般直插大地。
成功了……
這看似短暫的過程,實則已經過去了五個時辰。
五個時辰,我的身體早已透支,僵直的倒在地上。
就在意識逐漸模糊之際,老騙子熟悉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帶着幾分焦急,將我從崩潰的邊緣輕輕拉回。
我勉強提起一口氣,「快走,官府的人馬上就會來,假山後面……有地道。」
是我讓骷髏小鼠日夜不停挖的。
「來不及了!」
是道一,慌里慌張的。
「是衙門的人!」
我皺眉,費力爬起來,靠着老騙子,把人偶塞進裏衣口袋。
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來人是正常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沒事兒……別怕,只要不是立即處死,進了大牢,我還能挖……」
老騙子太陽穴跳了跳,「那你可真厲害,死丫頭,說好的沒事呢?把自己弄成這半死不活的樣,慘兮兮的。」
我扯了扯乾裂的脣,心情好,沒反駁他。
官府弄得陣仗挺大,帶刀的捕快一圈一圈的把我們圍了起來。
中間領頭的似乎是個官,縣令吧,大概是。
他好像有點虛,一直在擦汗。
一個又一個衙役從不同的方向跑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依稀聽到什麼……將軍死啦,將軍夫人死啦,全死啦,死啦死啦……
那縣令好像更虛了,臉白的嚇人。
就這時,外面又傳來一聲高喊。
「禁軍到!」
「錦墨王爺到!」
我猛地攥住老騙子的胳膊,心下有一瞬間的慌亂。
禁軍?!
怎麼回事,禁軍怎麼會來。
還有那什麼錦墨王爺,他似乎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他來做什麼?!
視線一轉,原本圍着我們的帶刀捕快齊刷刷讓開一條道。
一個身着白色錦袍的十六七歲少年,火急火燎的衝過來, 跑的像個大撲棱蛾子。
邊跑還邊喊,「爹!我來救你了爹!」
爹?什麼爹?我是他爹?
我是太上皇啊……
我迷迷糊糊的想, 腦子有些發漲。
等到那少年撲通一下跪到我面前, 驚恐的打量着我:「爹, 這就是你說的新收的妹妹?她……她好像快死了。」
周圍呼啦啦跪了一片, 老騙子好像打了那少年一巴掌。
「放屁!還不快傳太醫?!」
我意識好像更模糊了, 但好像又聽明白了。
老騙子是太上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好好的怎麼就變成太上皇了呢?
他是太上皇我怎麼可能沒看出來……
番外

-1-
坊間傳聞,太上皇帶着人皮面具去微服私訪,竟撞破了將軍府的一樁巨大的醜聞。
怒不可遏,親自下旨。
把蕭老夫人跟她的那個姦夫挖出來鞭屍三百!
同時誅三族, 斬立決, 剩餘九族全部流放!
另外,聽說太上皇收了個義女,極其喜愛。
封,安寧公主……

-2-
春去秋來, 我在公主府已經呆了小半年。
還是很不適應。
老騙子怎麼就變成太上皇了呢?
我之前給他算過命,沒算出來啊!
老騙子聽了,笑得得意的狠。
「你都說我是太上皇了我能讓你給你看出來?真以爲老頭子我只會坑蒙拐騙呢。」
說完,還從脖子裏拎出一個玉墜, 朝我炫耀。
說是什麼普渡大師親自給他刻的, 定製款!
我:「……」

-3-
這天早上, 我一起牀,又找不到溫榆了, 嚇得心裏「咯噔」一下。
好在他沒跑遠, 就坐在我房門口, 面前有個小盆子, 正哼哧哼哧的洗着什麼。
沒錯,溫榆已經會動了, 雖然還是人偶的形式。
他閒不住, 老想幫我做點什麼。
「洗什麼呢?」
我蹲到他旁邊, 手指伸進盆裏摸了一下。
這個手感……我的肚兜?
「咳……」
微微有點不好意思, 但還好, 這種貼身衣物他以前也幫我洗過。
倒是他, 似乎比我更害羞。
有些手忙腳亂的將肚兜繫帶從我手指間抽離,又拿腦袋蹭了蹭我的指尖。
他暫時還不會說話。
「妹妹——!」
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溫榆似乎被嚇到了,慌亂的跳到我手上, 手腳並用的爬到我後頸, 躲進了我的頭髮裏。
我無奈, 一聽就知道是誰。
錦墨王爺, 也不知道爲什麼, 他老喜歡往我這跑,有事沒事就來逛逛。
我給他的定位是……傻子。
一個無憂無慮,快樂的傻子。
不緊不慢走出去, 迎面就撞上了他。
錦墨跑的氣喘吁吁, 懷裏抱着一個木盒, 見到我眼睛一亮。
「妹,快來看看我給妹夫做的衣服!」
我:「……???」
打開木盒,裏面是一件件小巧精緻的男子衣袍。
溫榆悄悄探出一個腦袋。
我震驚了, 「你……你自己做的???」
「嗯吶~」
錦墨把老騙子的得意勁兒學了個十成十。
「你摸摸,可好看了,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我:「……」
雖然但是……
呃……確實很好看。
我自愧不如……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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