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嫁入東宮那一年,我才十四歲。
我雖是庶出,主母和嫡姐卻從未苛待,還呵護有加。
就連太子姐夫也玩笑說:「將來要給小喬,尋一個頂好的郎君。」
喬家二姝,嫡姐是大喬,我便是小喬。
姐妹二人容貌有六分相像。
可好景不長,嫡姐被害,難產而亡,留下了一個孩子。
不久後,太子登基爲帝。
爲照料小皇子,新帝讓我入宮爲後。
人人都說,我是嫡姐的替身,才得了帝王恩寵。
可嫡姐彌留之際,明明用口型對我說了一個字:「……跑」。
-1-
「……跑」。
又是一夜驚夢醒。
嫡姐離開半年了,可她彌留之際的畫面,時常出現在我的夢裏。
嫡姐臉色煞白,眼底湧入無盡憂慮,她甚至來不及看看剛出生的孩子,只無力的拉拽我的手指。
她好像很想交代什麼。
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最終,她只能用口型說出一個字——跑。
她讓我跑什麼?
又往哪兒跑?
我是嫡姐親自教養長大,自幼時起,我便以嫡姐馬首是瞻。我二人同喫同住,姐妹情深。
主母也常笑着說:「兩個丫頭不愧是親姐妹,長得也頗爲相似。」
姨娘是主母的陪嫁丫鬟,生下我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主母待我極爲親厚,喫穿用度皆是嫡出的配置。
嫡姐走後,我病了半年。
相府的人都勸我想開些。
可我想不通。
眼前彷彿有一團迷霧,讓我無法看清楚迷霧之下的東西。
主母又來看我。
嫡姐走後,我成了她的寄託。
這一日,她神色萎靡,似是哭過,眼眶是紅的,緘默片刻,便說明來意。
「皇上纔剛登基,眼下朝中事務繁多,無心顧及小皇子。皇上與你父親商榷過了,想讓你入宮照料小皇子。你可願意?」
主母在詢問我的意見。
可我心裏清楚。
既然新帝開口了,相府只能將我送入宮。
小皇子是嫡姐留下的血脈,宮裏又是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是該入宮親自照顧他。
我點了點頭。
主母臉上卻瞧不出多少歡喜之色,「一入宮門深似海。你萬不能……像你阿姐……好好活着。你今年也才十五歲呀。」
我抱住了主母,埋首在她脖頸間。她瘦了,人也憔悴了。
「母親放心,我不會再讓您失去一個女兒。」
心裏有太多謎團,我得親自查清楚,否則,我此生難安。
幾日後,入宮事宜皆準備妥當。當我踏進宮裏的花轎時,我將嫡姐留給我的玉佩揣進了懷裏。
阿姐,這一次,我要忤逆你的意思了。
我非但沒跑,還要以身入局。
-2-
我雖是新帝的第一任皇后,但嫡姐已經被追封爲「恩元皇后」。
我算是繼後。
世上的女子都像當皇后。
可我卻半點高興不起來。
我寧可嫡姐還活着,哪怕,我此生只嫁一個凡夫俗子,也無關緊要。
內殿燃着龍鳳火燭。
這裏是未央宮,本該屬於我的嫡姐。
新帝過來時,他身上沾染了些許酒氣,但目光如炬。
他掀開蓋頭,看着我的眼神,如往常一樣,透着一股溫和。
我莞爾一笑,喚了一聲,「姐夫」。
從前,我也這麼稱呼他。
這一聲姐夫,讓帝王臉上多了一絲難堪。
他此前說過,會給我物色一個頂好的郎君。還說,他自己沒有親妹妹,所以,會將我也視作親妹。
可他如今,卻將我娶進宮,當了他的繼後。
在我的心裏,帝王一直都是我的姐夫。因爲,嫡姐愛他至深。
至少……
在我看來,嫡姐的確心悅於他。
我不可能搶走嫡姐的心上人。
入宮也只是權宜之計。
帝王的神色訕了訕,自從嫡姐過世後,他清瘦了不少,五官凌冽,臉上隱有上位者的威嚴了。
我問,「姐夫,半年未見,你瘦了。聽父親說,姐夫讓我入宮,是爲了照料小皇子。那……我私底下還能繼續喊你姐夫麼?」
帝王眸色微變,下一刻,他握住了我的肩,耐心教導,道:「小喬,日後你不能繼續喚朕姐夫,也不能在朕面前自稱是我了。」
是麼?
可他從前明明說,嫡姐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我淡笑而過,並未流露出任何不滿,反而順從道:「皇上,臣妾明白了。」
帝王端來合巹酒,我配合着一飲而盡。
辛辣入喉,我雙眼泛紅。
帝王似是被取悅了。
我揪着他的衣襟,問道:「皇上,臣妾可以看看小皇子麼?他乖不乖?像嫡姐多一些?還是像皇上多一些?臣妾記得,皇上從前說過,若是個女孩兒,就像嫡姐。可若是男孩,最好還是像皇上。」
我又提及過往,帝王剛剛泛起情潮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
見狀,我接着煽情,「皇上,見到小皇子,便如同見到了嫡姐。今後,臣妾一定會照拂好小皇子,絕不讓皇上與嫡姐失望。」
帝王終於露出溫和笑意,他親自替我摘下了繁重的鳳冠,「好,朕依了你,這就讓人將孩子抱來。你呀……還沒長大呢。」
我眨了眨眼,顯得純真無邪。
宮裏的奶孃將小皇子抱來後,我便一直摟着襁褓不撒手。
小皇子在熟睡中,五官已經長開,隨了嫡姐的相貌,一絲也不像皇上。
我紅着眼眶,懇求帝王,「皇上,今晚可否讓小皇子留在臣妾身邊?」
-3-
時辰已經不早,帝王眸中隱有倦意,他並未動怒,一口應下,「好。」
帝王離開了未央宮,也並未去其他三位嬪妃的宮裏,而是回了帝王寢殿。
我抱着小皇子,不由得愣神。
小皇子沒有出生之前,阿姐愛慘了他,親自爲他縫製虎頭鞋、嬰孩帽、肚兜兒……她明明那麼期盼這個孩子。
可孩子出生那日,嫡姐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就彷彿……嫡姐厭惡極了他。
就連閉眼之時,也始終沒有瞧孩子一眼。
嫡姐心氣極高,身爲相府嫡女,又才高八斗,揚名京都,她之所以那般冷漠的對待自己的孩子,只有一個緣由——這個孩子……是她的恥辱。
所以……
這是爲何?
我眸色一凜,想到了什麼。
我從小就與旁人不同,可以輕易感受到身邊人的情緒,我的五感甚是敏銳。
這也是爲何,我從不懷疑主母的真心。
每次靠近主母,我便能感受到了一股憐愛、關切、疼惜。
嫡姐待我也是如此。
可從前,我每次挨近皇帝,都會莫名不適。
方纔,我與皇帝飲下合巹酒時,分明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情慾。
他若當真愛慘了嫡姐,又豈會對嫡姐的妹妹有任何非分之想?
嫡姐也才離開半載……
我心中有了疑點,再結合此前查到的種種線索,接下來便是一點點驗證了。
翌日一早,我去給皇太后請安。
皇太后見我一臉稚氣未脫,臉上神色意味深長,賞賜了幾樣玉器首飾後,便只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皇后與你嫡姐倒是頗爲相像。」
太后話音一落,宮裏的其他三位嬪妃看向了我,眼神各異。
我不露情緒,只道:「臣妾是小皇子的親姨娘,由臣妾照料他,最爲合適。從今日起,母后就放心將小皇子交由臣妾。臣妾無論是相貌,亦或是性情,都像嫡姐呢。」
太后抿了口茶,並未拒絕,「既然皇帝讓你照料皇子,哀家自是無異議。不過,這後宮也太過冷清了,是時候添些新人。」
我笑着應下,「母后說得極是。皇上如今年富力強,膝下又僅有一位皇子,是該早日擴充後宮,讓皇家血脈開枝散葉。」
回未央宮的路上,其餘三位嬪妃也緊跟在我身後。
入目所及,是滿庭的嬌豔花卉。
嫡姐才離開半年,她的心上人就要物色更多的女子入宮了。
若是重來一次,嫡姐還會一心撲在皇上身上麼?
這倒也怨不得嫡姐癡心錯付。
從前的皇帝的確面面俱到,他會親自爲嫡姐描眉,也會快馬加鞭從關外趕回京,只爲來得及送上生辰禮。當初的皇帝,只對嫡姐椒房獨寵。他目光所及無他人,唯有嫡姐。
在美麗誓言的裹挾之下,極少有女子會不動心。
剛回未央宮,綠珠就氣憤道:「娘娘!您方纔可聽見了?那王婕妤和陸美人竟在嚼舌根子,說您只是恩元皇后的替身!」
我攬鏡自照,的確愈發像嫡姐了。
也難怪旁人會將我視作嫡姐的替身。
可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我沉聲道:「莫要大驚小怪,這裏是皇宮,並非相府。我交代的事,辦得如何了?」
我是當今丞相之女,手上自是有可用之人。哪怕在皇宮,想要安插眼線也不是太難的事。
綠珠被我一提醒,立刻警覺,她四處看了看,確保無人窺聽,這才道:「咱們的人已經在各處準備就緒。」
有些眼線,是不能輕易動用的。
否則,一旦被察覺,再想重新安插眼線就沒那麼容易了。
所以,我只是讓所有人靜等我的吩咐。
-4-
接下來半個月,我每日皆親自照料小皇子。
皇帝偶會過來看看孩子,亦或是命人送來奇珍異寶。
在外人看來,皇上無論是對我這個繼後,亦或是對小皇子,皆十分上心。
滿朝文武皆知,皇帝愛慘了恩元皇后,因憂思過度,這纔將我這個庶妹封爲了繼後。
無人不稱頌帝王是一位癡情種。
我成了衆人皆知的「替身皇后」。
後宮的三位嬪妃想看我的笑話,這一日,給太后請安過後,幾人一道路經御花園,周嬪陰陽怪氣了一句,「芍藥再美,也不及牡丹。即便再相像,可到底不是同一種花。」
周嬪是周大將軍之女,仗着父親有軍功傍身,甚是囂張。她愛慕皇帝,自然將我這個皇后視作情敵。
我可以感受到她的鄙夷,但並不濃烈。
相反,不吭聲的王婕妤和陸美人,則更爲厭惡我。
我年僅十五歲,又是庶出,若非仗着這長臉,哪能當上皇后?
相比起王婕妤和陸美人在背後中傷,周嬪倒是坦蕩的多。
我挑了一朵最豔的牡丹,掐了下來,親自戴在了周嬪頭上,笑道:「本宮從前在閨中時,親眼見過周嬪騎馬射箭的英姿,如今依舊記憶深刻。本宮倒是覺得,但凡有過人之處的女子,皆可配得上這嬌豔牡丹。」
周嬪本想奚落我。誰知,我卻待她和善,還吹捧她,她愣是僵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周嬪很不自然的笑了笑,「皇、皇后娘娘也配得上這牡丹。」
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惡意,減少大半。
我果然沒猜錯,她是個可以拉攏之人。
我想要在後宮全身而退,自是需要找人聯盟。
接下來幾日,我投其所好,命後廚做出各色菜餚,每日都給周嬪送過去。
她是將門虎女,性子大大咧咧,除了兵器之外,便最貪口舌之慾。
不消半個月,周嬪就圓潤了一圈,她開始主動尋我說話,見我抱着小皇子逗弄,她偶會露出同情神色,「皇后娘娘,後宮的流言蜚語,你也不必當真。你是小皇子親姨母,日後等他長大,定會孝敬你。」
她的意思是,我即便被當做了替身,也莫要當回事。
呵呵,她可真是個暖心人兒。
我輕嘆了一聲,「周嬪,你雖比本宮年長几歲,但在本宮眼裏,你也是一位姐姐。不瞞你說,皇上從前待本宮極好。本宮每年生辰,皇上都會贈我玉佩。」
說着,我有意露出一塊帝王綠的環佩。
周嬪一瞧見,登時臉色Ṭů₎微變。
她藏不住心事,像吞了一隻蒼蠅一般難受。
沒錯……
皇帝也贈過她同樣的玉佩。
而我身上這塊,只是照着她那塊雕刻出來的,並非皇帝親賜。
周嬪神色赧然,在我面前提及帝王的次數愈發少起來,倒是與我更加熟絡。
她雖大大咧咧,卻不笨。
真心和假意,自是分得清楚。
-5-
選秀之日很快就到了。
我身爲皇后,自是要出席。
帝王表現得毫無興致,看似只是按着前朝大臣的官職,隨意挑選了幾位貴女。
他一直興致缺缺,情緒並無太大波動,直到換了一批秀女。
帝王彷彿只是隨手一指,挑選中了一個身着粉色裙裳的女子,「再添她一個吧。皇后,你可還有更好的提議?朕全憑你的意思。」
帝王垂眸,百般無聊的品茗。
可我分明感覺到了他的狂喜和興奮。
我看向了方纔被他選中的粉裳女子,登時,我渾身發寒,身子骨在輕顫。
是她!
曾經的二皇子妃,楚純。
嫡姐難產而亡後,很快就查到了二皇子頭上。所有證據都指明,是二皇子命人下毒害死嫡姐。
先帝勃然大怒,治了二皇子的罪,將他貶爲庶民,流徙三千里。
原本,二皇子也是奪嫡的最佳人選之一。
那樁事一出,二皇子被直接淘汰出局。
半年前,我難以承受喪姐之痛,曾帶人找到二皇子,試圖報復回去。也正因爲那次,我窺聽到了二皇子夫婦的談話。
二皇子怒罵楚純,「賤人!你害得我好慘!你和太子的算計當真歹毒!」
那日,我聽見他二人提及太子,怔愣半晌。
楚純並未被扣押,她被人保了下來,嘲諷二皇子,道:「我與太子本就是心意相投。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你輸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你的話。」
我當時聽得模棱兩可。
心中雖存疑,但礙於證據太少,無法拼湊出事情全貌。
此刻,我心中瞭然!
楚純已不是楚家嫡女,她是以溫家女身份入宮,徹底改頭換面了。
半年前,她與太子究竟算計了什麼?
我揪緊了手中錦帕,指甲掐入掌心肉裏,疼痛讓自己沒有當場失控。
這一刻,我甚至表現出什麼都不知情,但內心已經很清楚接下來的動作了。
我看向面前的秀女,專門挑了幾個家世好、容貌佳、不好惹的貴女。
皇帝沒有看貴女們一眼,他一手掐着眉心,另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輕嘆道:「皇后,後宮之事就交由你了,朕有些乏,今日就到此結束。」
他一臉冷若冰霜,可以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我這種可以感受人心的怪物。
此前的團團迷霧,彷彿逐漸散去,我看見了醜陋不堪的真相。
嫡姐根本不是皇帝的白月光!
他對嫡姐的一切深情癡心,皆是假象。
嫡姐必定知曉了真相,所以,臨死之前,她近乎絕望,就連小皇子也不想看一眼。
嫡姐那樣心氣高傲的女子,發現自己一直被太子欺騙利用,她的一腔真心被踐踏,所謂的良緣無非只是一個幌子,她當時該有多麼心灰意冷……
嫡姐讓我跑,是擔心我也步她的後塵吧?!
甚至於,嫡姐究竟是誰害死的,還未必可知!
當晚,皇帝沒有寵幸新入宮的嬪妃,而是來了未央宮。
Ṭŭ̀⁽我與他並沒有夫妻之實,當晚也只是各睡各的,小皇子就躺在我二人之間。
至於楚純,也就是如今的溫氏,她則被冊封爲溫婕妤。
人人都以爲二皇子夫婦已被髮配苦寒之地,即便有人認出了溫婕妤,也不會傻到揭發她,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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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接連三日皆留宿在了未央宮。
可我並未從帝王身上感受到,任何歡喜情緒。
我明白,他故意不去寵幸溫婕妤,無非是爲了保護她,不想讓她成爲衆矢之的。
一個男子發自內心心悅一個女子時,當真可以成爲她的蓋世英雄。
皇帝就是溫婕妤的英雄。
那我阿姐又算什麼呢?
這一大早,我親自給帝王更衣,我站在他面前,顯得小鳥依人,柔聲低喃着,宛若鄰家小妹,「皇上,臣妾如今才十五歲,恐怕暫時不能侍奉皇上。好在,宮裏又多了幾位姐妹,有她們侍奉皇上,臣妾這個皇后也能稍稍安心。」
皇帝握住了我的手,輕輕摩挲,深幽的眸子凝視着我,像在探究什麼,問道:「皇后……覺得朕涼薄麼?你相信朕,朕從未忘記過你阿姐,也絕不會忘記她。可朕身爲皇帝,三宮六院也是身不由己。」
我乖巧的笑了笑。
內心翻了個大白眼。
好一個身不由己!他又不是男風館的男娼,怎像被迫似的?!
從前,我在阿姐面前一直都是這副乖巧模樣,皇帝也以爲我心性純良,無甚心思。
可我從小就喜歡看話本,早就見識過無數人間百態。
我很清楚,最厲害的獵人,皆是以獵物的形態出場。
如此,敵人才會掉以輕心。
我柔聲應下,「嗯,臣妾自然相信皇上。阿姐纔是皇上此生摯愛。臣妾能得如今的榮寵,也皆是依仗着皇上對阿姐的情義。」
皇帝很滿意,和善的摸了摸我的腦袋,像對待一個孩子,「朕定保你此生無虞。」
我可以感覺到,他方纔冒出來的一絲厭惡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意。
他既然那麼喜歡牽線木偶,那我就對他表現出百依百順。
皇帝一離開,後宮嬪妃便來向我請安。
除卻此前的周嬪、王婕妤、陸美人之外,魏貴嬪、姚美人,以及司馬修儀三人,是我專門挑出來的。
魏貴嬪曾經差點嫁給二皇子,她自然認出了溫婕妤,也知道溫婕妤身份是假的,我選中ṭųₗ她,便是爲了有朝一日牽制溫婕妤。
姚美人雖家勢不顯赫,但美貌如花,腰細如蛇,聽聞她的生母是勾欄院子的東家,因家中無女兒,才寄養在了主母名下。
有她這樣的美人在側,皇帝當真還能對白月光身心如一麼?
修儀司馬燕,則是三朝元老的孫女,家族勢力盤根錯節。還是個彪悍的性子。她入宮後,後宮必定不會太平。
我很滿意這樣的局面。
很快,這宮裏就會熱鬧起來了。
「諸位姐妹都是皇上的女人,這今後,皆要對皇上全心全意,替皇家開枝散葉。」
我的嗓音怯生生的,聽不出威嚴。
我是蓄意爲之。
我越弱,敵人就會越發囂張,如此,也就更好對付。
幾位嬪妃面面相覷,司馬燕果然只是冷嗤了一聲,顯然不將我這個皇后放在眼裏。
一直緘默的溫婕妤好幾次看向我,我故作純真,「聽聞溫婕妤今年十七?本宮瞧着,倒像是十八九歲了。」
溫婕妤雖貌美,可她的確年長了我好幾歲,原是皇帝的嫂嫂。皇帝還是太子時,在衆皇子中,序齒老四。
紅顏易老,她不會當真以爲,僅憑皇帝年少的喜歡,她就能贏到最後吧?
溫婕妤臉色當場突變。
知情人魏貴嬪淡淡笑過。
溫婕妤揪緊了手中錦帕,表面甚是謙遜,「皇后娘娘說笑了,妾身前年才及笄,今年自是才十七歲。」
-7-
魏貴嬪忽然哼笑了一聲。
她雖知曉溫婕妤身份,但也明白,除了皇帝之外,無人可以忙天過海。所以,她無法揭穿溫婕妤,也不能揭穿。
我淡笑而過,提及了皇上與阿姐的故事,充分發揮了說話本的實力,將阿姐描述成了皇帝的畢生摯愛。
溫婕妤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其他幾位嬪妃,自是不會同一個逝去的人比較。
可溫婕妤不同。
她既然與皇上早就苟且上了,那麼,她想要的可不單單是權貴,而是皇帝的心。
可……
皇帝哪來的真心?
溫婕妤雖美,可這後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如同御花園的嬌花,一茬又一茬。
何況,溫婕妤知曉皇帝最不爲人齒的祕密。
他二人自認爲,是一對苦命鴛鴦,這才覺之珍貴。
可一旦矛盾重重、猜忌不斷,他們之間必定會出現裂縫!
溫婕妤不愧是皇帝處心積慮弄到身邊的心上人,皇帝有意保護她,一開始並未給她任何恩寵。
這一日,皇帝又來了未央宮,還親自給我帶來了宮外的點心,看似對我寵愛有加,「皇后,朕記得,你最愛喫城南珍饈坊的桂花鴨,朕讓人特意買來的,你趁熱嚐嚐。」
我笑意滿足,喫得滿嘴流油,全然不顧及形象。
就彷彿,我在皇上面前,徹底放開了自我,沒有任何隱瞞。
我提及了姚美人,道:「皇上,那姚美人倒是個頂美貌的,尤其是那把細腰,臣妾瞧着,也覺得喜歡呢。」
皇帝被我逗笑,「你呀,還是小孩子心性。」
經我一提,皇上今晚終於開始寵幸新入宮的嬪妃。
他便順了我的意思,挑了姚美人。
皇帝離開時,我對他身後的小太監使了眼色,他叫小林子,是御前秉筆大太監的乾兒子,也是父親的暗樁之一。
小林子領會了我的意思。
我讓人悄悄給他送過一份催情香。
自然,那絕非一般的催情香,是從西域重金購置。只要事後清理乾淨,無人會察覺到異樣。
我要讓皇帝在姚美人身上失控,讓他嚐到別樣滋味,等皇帝當真去寵愛他的心上人時,他只會覺得了然無趣。
夜色漸濃,我的人很快就來送消息,「娘娘,皇上和姚美人安寢了。」
我笑了笑,抱着小皇子逗弄,「明耀啊,你是阿姐的孩子,小姨必定爲你奪來一切。」
阿姐,她理應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
我能懂她。
即便孩子是皇上的骨血,可也是從阿姐身上掉下來的肉。
帝王寢殿的動靜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
我讓宮人故意在後宮散播消息。溫婕妤也必定會很快知曉。
翌日一大早,皇帝昨晚叫了五次水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今日有早朝,皇帝還差點耽擱了時辰。
衆嬪妃前來給我請安時,姚美人一直哈欠連天,但面色紅潤,眼梢還有未散去的媚態。
我當衆賞賜了姚美人,「姚美人昨晚辛苦了,你能得皇上歡心,本宮也替你開心。爭取早日懷上龍嗣,替皇上傳承血脈。」
姚美人家勢不高,她必定想盡快攀附高枝,我有意提拔她,她自然也能明白,忙笑着行禮,「妾身多謝皇后娘娘的賞賜。」
其他幾人臉色各異。
周嬪因爲那塊玉佩的事,已經不再熱衷於皇上,又見皇上會在姚美人身上失控,她更是覺得無趣了,大有移情的架勢。
在場幾位,只有她神情自若的喫着茶點,時不時逗弄幾下小皇子。
不愧是將門虎女,拿得起放得下。
溫婕妤一身白衣,我輕笑道:「溫婕妤,你這一身白,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在替誰守孝呢。」
魏貴嬪接話,陰陽怪氣,道:「我聽聞,二皇子在流放路上,突染惡疾,人已經沒了。」
溫婕妤渾身緊繃,艱難地保持着得體。
二皇子當然活不長,皇帝不會讓他活着。
二皇子一死,從前的事,便就是死無對證了。
司馬燕的嘴巴是個沒把門的,隨口道:「怎麼?溫婕妤認得二皇子?不然,爲何穿這樣素靜?」
此時,皇帝剛好跨入門廊,太監剛喊出「皇上駕到」四個字。
我淡淡竊笑。
皇帝必定聽到了方纔的談話。
因爲,我已經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煞氣。
-8-
皇帝一到,衆嬪妃又是神色各異。
我觀察仔細,分明看見皇帝的目光從溫婕妤身上一掃而過。
不過,皇帝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
他始終擅長僞裝,整日戴着一張面具示人,極少露出真性情。
姚美人含羞帶怯,皇帝故意多看了她幾眼。
衆人品茗片刻,淺聊了幾句,便就此散去。
我看見皇帝離開時,龍袍衣袖故意擦過了溫婕妤的手臂。
呵,好得很!
這對暗度陳倉的鴛鴦,可真會玩!
如我所料,姚美人侍寢,再加上溫婕妤穿了白衣,這兩人果真耐不住了,悄悄在宮裏見了面。
我的人送來消息後,我便在未央宮靜等。
小林子送來他二人的談話內容後,我氣到差點撕碎了手箋。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綠珠被我嚇到了,「皇后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我的手在發顫,渾身發抖。
原來,阿姐、相府,以及我,皆是皇帝手中的棋子。一直以來,皇帝纔是那個佈局之人。
皇帝真正所愛,是溫婕妤,也就是當年的二皇子妃楚純。
可皇帝更愛他的江山。
所以,還是太子的皇帝,當年捨棄了家勢一般的楚純,選擇了相府嫡女。
阿姐之死,是太子與楚純聯手所致。
楚純在二皇子府上藏了毒藥,太子則在阿姐難產時,在蔘湯裏下了同樣的毒。
所以,阿姐死後,太子一口咬定是二皇子所爲。大理寺的人也很快就翻出了二皇子府上的毒藥。
先帝勃然大怒,因太子痛失愛妻,先帝即便心中存疑,還是處置了二皇子。
畢竟,阿姐不僅僅是太子妃,還是相府嫡女,是丞相的掌上明珠。
世人皆以爲,太子愛慘了太子妃,無人懷疑到太子頭上。
可實際上,阿姐只是太子獻祭出去的工具人。
難怪……
阿姐在彌留之際,會讓我跑。
因爲她很清楚的知道,我與她長得太像,太子必定會借用我,繼續營造他的深情故事。如此,父親一黨纔會全力輔佐他。
可……
等到他的帝位穩固後,相府會有活路麼?!
我讓人給相府送信,父親以「看望小皇子」爲由,火速入宮了一趟。
我將小林子寫得手箋,讓父親過目,之後立即扔入火盆燒了。
父親神色凝重。
他是個愛妻之人,主母生嫡姐時,傷了身子,不能生育,當年若非主母逼迫,他也不會將我的姨娘收爲通房。
可我依舊是個女娃,後來父親再也沒有過其他女子。
阿姐對父親而言,可謂是心頭肉。
他眼眶泛紅,但權臣的威壓尤在,他閉了閉眼,良久纔看向我,「小喬,你有何計劃?」
我抱着襁褓,用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狠辣的話,道:「皇上遲遲不立太子,八成是另有打算。可他憑什麼藉助喬家勢力,卻又過河拆橋呢?」
父親稍稍一愣,「小喬的意思是?」
我的目光從小皇子臉上挪開,轉移到父親臉上,「皇上可以去母留子,咱們也可以去父留子。這孩子將來繼承大統,咱們喬家纔有望成爲頂級世家。」
「皇上利用阿姐和喬家登上皇位,本宮便將一切都奪回來。」
「他害死阿姐,他該付諸代價!」
父親是個聰明人,浸淫官場這麼多年,他自是比我還通透,片刻後,他下定決心,「好。」
自今日起來,父親定會在前朝好生經營。
而我,則一定會將後宮攪得雞犬不寧。
-9-
父親一離開,綠珠就將心腹領到了我面前。
在得知皇帝與溫婕妤私底下面見後,我就讓人將司馬燕引了過去。
溫婕妤在二皇子死後,穿上了白衣,必定會引起皇帝醋意大發。
而皇帝已寵幸了姚美人,也會惹得溫婕妤喫醋。
這對癡心鴛鴦必定會鬧上情緒。
一來二往,他二人自然會乾柴烈火。
司馬燕瞧見這一幕後,以她的性子,哪裏會善待溫婕妤?
司馬燕就是一匹烈馬,出自百年世家,家中還有免死鐵拳,她在後宮是橫着走的。
親眼目睹皇帝與溫婕妤摟摟抱抱,她自是氣憤。
心腹回稟道:「皇后娘娘,司馬修儀剛好撞見了皇上與溫婕妤的好事。皇上當場就推開了溫婕妤,還吩咐了下去,今晚去修儀娘娘那邊過夜。」
我笑了。
溫婕妤此時的心情,大抵極爲不好吧。
以司馬燕的家勢,她一定會得寵,且日後的位份不會太低。
我要挑起司馬燕與溫婕妤之間的矛盾,讓司馬燕對付她。
當晚,皇帝去司馬燕宮裏時,我找來一個白衣女子,身形體態像極了溫婕妤,讓她在宮外一直跳舞。
此事自然驚動了皇帝。
得知心愛之人整晚跳舞,他肯定心疼不已。
可當皇帝尋出來時,那白衣女子又不見了。
皇帝心事繁多,自以爲辜負了心上人,他再也沒有多少興致,夜半回了寢殿。
司馬燕大發雷霆。
次日一早,衆嬪妃前來請安之際,司馬燕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她毫不掩Ṫŭ⁰Ŧų⁾飾,怒視溫婕妤,「有些人還真是厲害啊,讓皇上對她念念不忘。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勾了皇上的心魂。」
昨晚跳舞之人,不是溫婕妤。所以,此刻的溫婕妤一頭霧水,但她和皇帝昨日互訴衷腸時,被司馬燕打擾了,她自是不太高興。
故此,溫婕妤也沒什麼好臉色。
如此,司馬燕更是慍怒。
我將一切看入眼底,淡笑着品茶。
甚好!
溫婕妤又多了一個對手。
魏貴嬪呵呵了幾聲,「皇后娘娘,妾身近日來看了一冊十分精彩的話本子。話本子裏,女主是男主的嫂嫂。他二人私底下私相授受,違背三綱五常,有違人倫。可爲何這種故事,會被寫入話本里?這難道不是有煞風氣麼?還是說,世間當真有如此不要臉的女子?」
魏貴嬪意有所指。
溫婕妤垂眸,斂了眸中異色。
我道:「話本子裏的故事,看看就好,不必當真。倘若真有那般女子,也該浸豬籠呢。」
魏貴嬪滿意的笑了,「還是皇后娘娘頗有卓見。」
溫婕妤擰緊帕子。
不出意外,她又要去找皇帝訴說衷腸了。
她越像個怨婦,皇帝會越早厭棄她。
這裏是宮廷,是皇帝的地盤。要想徹底報復溫婕妤,前提是讓皇帝對她始亂終棄。
一切不出我所料,皇帝當晚就去了溫婕妤的宮裏,急不可待地安撫佳人去了。
可司馬燕又豈會是省油的燈?
她故意從中作梗,讓宮人去傳話,說她心絞痛,需得皇上親自安撫。
皇帝忌憚司馬家族的勢力,也極需要穩固朝堂,唯有離開心上人,又去了司馬燕的宮裏。
溫婕妤入宮後第一次侍寢,就被人截胡,她顏面大失。
-10-
翌日,宮人送去司馬燕宮裏的喫食,裏面,便添加了助孕藥物。
司馬燕若有了龍嗣,溫婕妤又當如何?
我拭目以待。
自司馬燕侍寢之後,接下來幾日,皇帝每晚都會來後宮,直到每一位入宮的嬪妃皆侍了寢,最後一位便輪到了溫婕妤。
「皇后娘娘,皇上接連六日宿在後宮,每晚平均叫水三次。」
我點了點頭,用撥浪鼓哄小皇子。
皇帝正當年輕,難免縱情了一些,故此,無人起疑。
綠珠好奇道:「皇后娘娘,皇上今晚會去溫婕妤宮裏。可沒了催情香的作用,皇上會不會體驗不同?」
我敲了一下綠珠的腦袋,「你小小年紀,好奇心倒是很重。皇上會不會覺得不同,今晚就會知道了。」
皇帝不是將溫婕妤視作心上人麼?
我倒要看看,他真的在意溫婕妤這個人?還是在意那點風月破事?
夜幕降臨之前,皇帝便去了溫婕妤宮裏。
皇帝僞裝得太好,除卻司馬燕之外,無人察覺到他對溫婕妤的不同之處。可我還是察覺到,皇帝比以往提前了一刻鐘來了後宮。
得不到的,才愈發珍惜。
可心上人就在眼前,成了他的後宮嬪妃之一,等到時日一長,他還會覺得極其珍貴麼?
我一夜安寢,睡得極好。
次日,心腹就送來消息,「皇后娘娘,溫婕妤那邊昨晚僅叫了一次水。今日有早朝,皇上很快就起榻了。」
我攬鏡自照,看着自己這張臉,彷彿看見了阿姐。
阿姐,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將那對野鴛鴦置於死地。
衆嬪妃前來給我請安時,一個個皆穿扮精緻,宛若百花爭豔。
溫婕妤昨晚剛侍寢,她今日穿了一身嬌俏的桃粉色。
可恰好,司馬燕也穿了一身桃粉。
此事也是我一手安排,我讓司馬燕宮裏的人故意挑了幾件桃粉色裙裳,供她選擇。
而皇帝最喜歡的就是桃粉色,當年,溫婕妤還是楚家嫡女的時候,便時常身穿桃粉色。
此刻,溫婕妤無疑又與司馬燕結仇了。
司馬燕高傲至極,她鼻孔朝天,「呵,皇上最不寵愛的妃嬪,也想與本宮爭豔?」
在旁人眼中,溫婕妤是最後一個侍寢,且皇上昨晚似乎並不盡興,大家合理的認爲,溫婕妤最不受寵。
溫婕妤已經足夠謹小慎微,可謂是夾着尾巴做人,畢竟,她身上有把柄和祕密。
眼下,她被司馬燕如此奚落,已忍無可忍。
我就那麼安靜的,等着她發瘋癡狂。
接下來,只要皇帝寵幸嬪妃,我便會安排催情香。
但輪到溫婕妤時,又恢復正常。
一個月後,妃嬪們前來請安時,我隨手翻看着內務府的冊子,瞥了一眼溫婕妤,道:「諸位姐妹正當年輕,理應很快就能懷上龍嗣。上月除了溫婕妤僅侍寢一次之外,其他姐妹算是雨露均霑了。」
溫婕妤當場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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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美人算是後宮第一美人。
她因家勢低,在我幾次暗示過後,她開始投靠我。
待衆嬪妃離開,姚美人留下陪我說話。
我有意提醒她,「來年開春,便有另一批秀女入宮。後宮從不會缺了美人。這女人吶……無論有多美貌,還得有個孩子傍身。本宮瞧你容貌最佳,深得皇上喜歡,這幾日你就多往御書房走走。」
姚美人很快就理會了我的意思。
她晌午便去了一趟御書房。
皇帝今年二十有二,是一個男子體力最旺盛的時期。姚美人在御書房待了一下午,這才由宮人攙扶着出來。
皇帝賞賜了她轎輦,讓後宮人盡皆知。
目前看來,最爲受寵的嬪妃,便是姚美人。
翌日早晨,皇帝來未央宮用早膳,順便看了看小皇子,我提議道:「皇上,姚美人深得聖寵,不如把位份往上提一提吧。」
皇帝需要一個靶子,替他的心上人擋去明刀暗槍。
姚美人很合適。
經我一提及,皇帝當即首肯,「也好,還是皇后細心。不然,朕都想不起來。」
我抿脣笑了笑,內心無盡嘲諷。
於是,姚美人就變成了姚昭容。
除卻不太積極爭寵的周嬪之外,其餘嬪妃無一不嫉妒怨恨。
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們的情緒。
後宮的女子們,當真可憐啊。爲了得到皇帝的淺薄愛意,皆鉚足力氣爭奇鬥豔。
姚昭容對我更是忠心耿耿。
我便對她打明牌,「只要你替本宮辦事,日後,本宮一定保你順利生下一個龍嗣。有孩子傍身,哪怕將來年老色衰,你也能有一個倚仗。」
姚昭容對我跪下,鄭重致謝,「感謝皇后娘娘看重,妾身一定以皇后娘娘馬首是瞻。」
有了我的提拔,姚昭容更加積極爭寵,接連幾次從溫婕妤手裏截胡了皇帝。
姚昭容是蛇腰美人,牀笫間又放得開,加上催情香的作用,讓皇帝屢次失控。
幾番下來,溫婕妤必定有了情緒,她不會坐以待斃。她如今唯一能倚仗的東西,也就只有皇帝的真心。
皇帝越迷戀姚昭容,溫婕妤就愈發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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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婕妤開始主動出擊,在御花ṱű₂園裝作偶遇了皇帝。
這個伎倆,着實沒什麼新奇。
皇帝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並沒有多麼狂喜。
他好不容易纔將心上人弄到身邊來,並想方設法保護她。按理說,如今兩個人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他應該歡喜纔對。
可看着溫婕妤也像尋常女子一樣,爲了得到他的寵愛,而處心積慮,皇帝只覺得有些乏味。
但皇帝還是隨了溫婕妤的意。
畢竟,溫婕妤纔是他年少喜歡的女子。
當初,還是楚家嫡女的溫婕妤,嫁給二皇子後,他曾一度嫉妒到發狂。可爲了皇權,他只能娶了相府嫡女,並讓所有人相信,他對相府嫡女一片癡情。
好幾次牀笫之歡時,他差點喊出心上人的名字。
「皇上,嬪妾還以爲,你已經把嬪妾忘了。」
溫婕妤的話,讓皇帝回過神。
二人已經來到內殿。
溫婕妤直接推着皇帝去了榻邊。
皇帝輕蹙眉。
怎麼?
心上人不想和他說些心裏話?
見皇帝興致不高,溫婕妤又開始煽情,她泫然欲泣,將這陣子的委屈通通一股腦倒了出來。
皇帝隱有不耐煩,可面對心上人,還是柔聲安撫了片刻,「等到朝綱穩固,朕一定不會再寵幸那幾位嬪妃。朕如今所做的種種,皆是爲了保護你。將來,你還要給朕生下皇子。你的孩子,才配當朕的太子。」
太子的生母,自然可以母儀天下。
溫婕妤終於被哄好了。
她幻想着日後身着鳳袍,成爲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於是更加動情賣力。
溫婕妤深情款款。畢竟,皇帝是可以給她帶來榮華富貴的男子。她所謂的「真情」裏面,還添加了旁的東西。
溫婕妤自我陶醉其中,卻沒發現皇帝臉上的微妙變化。
許久過後,溫婕妤心滿意足地沉睡了過去。
可皇帝卻失眠了。
他看着身側的心上人,總覺得哪裏不對,像缺了點什麼。
因爲並未饜足,即便心上人在懷,也不能驅散煩悶。
皇帝腦子裏竟然浮現出姚昭容的水蛇腰,還有司馬燕的強勢……甚至於就連武將之女周嬪,也別有一番滋味。
可他一直心心念唸的心上人,卻讓他無法再一次打起精神。
皇帝自己也尋思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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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婕妤獲寵的消息,我很快便知曉。
綠珠變聰明瞭,笑道:「皇后娘娘,如今這後宮之中,唯有咱們的未央宮,和溫婕妤的宮裏沒有催情香。也難怪皇上今晨早起。」
我笑了笑,給綠珠使了一個眼色,吩咐道:「溫婕妤侍寢有功,讓內務府送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過去。」
皇帝剛登基不久,羽翼不豐,還得處心積慮保護他的心上人。
所以,溫婕妤的用度很是尋常。
內務府送去的東西,她一定會用。
而很快,司馬燕那邊終於傳來的好消息。
她有孕了。
也不枉我命人每日給她下助孕藥。
司馬燕身份尊貴,御醫診斷出有孕後,用度提升了不少,她彷彿比我這個皇后還要矜貴。
嬌奢慣了,自是目中無人。
何況,司馬燕本就缺根筋。
我剛好利用她這一點。
線人前來送消息,道:「皇后娘娘,修儀說……說您不過是個替身,還說小皇子隨了恩元皇后,必定活不長。她、她……她還說,遲早將您取而代之。」
線人已經將腦袋低垂,不敢看我一眼,生怕我慍怒。
可我半分不怒。
反而慶幸司馬燕如此愚笨狂妄。
司馬家族曾鼎力支持太子登基,多次針對父親。
司馬ẗṻₚ燕想將我取而代之?或許,皇帝也有那個意思。
但我不會給他們機會。
自司馬燕有孕後,皇帝狂喜,獨寵了她幾日。
這一日,宮廷設賞花宴。司馬燕高調登場。她與溫婕妤的位置被我安排在了同一處。
這又是嬪妃們爭奇鬥豔的一天。
我悠然自得,坐在上首的位置,像個純真的少女,只顧着喫喝。
直到,不知哪來的一隻野貓,忽然撲向溫婕妤,不停襲擊她。
野貓身子肥胖,看似發了瘋,像受了極大的刺激,伸出鋒利貓爪,便在溫婕妤身上胡亂撓抓。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溫婕妤當場失態,驚慌之下撲在了一旁的司馬燕身上。
場面一度混亂。
野貓攻擊性極強,宮人一時間並未來得及驅趕。
嬪妃們尖叫。
宮奴總算將野貓杖斃時,溫婕妤已髮髻凌亂,而司馬燕則捂着小腹,臉色白如紙。
司馬燕,「來人吶!本宮的肚子……疼死本宮了!」
溫婕妤面如死灰。
空氣裏,血腥味很快蔓延開。
魏貴嬪一直憎恨溫婕妤,她從前傾慕過二皇子,如今二皇子已死,她更是覺得溫婕妤是個腳踏兩條船的賤人,遂故意落井下石,大喊道:
「溫婕妤,你好大的膽子!你壓到龍嗣了!」
我對綠珠使了個眼色,綠珠心領神會,當即命人去傳播消息,大致便是——
溫婕妤導致司馬燕流產了。
司馬燕腹中的孩子,無論今日有沒有那隻野貓的出現,都保不住。
我能讓她懷上,也能讓她落胎。
司馬家族是敵非友,我不會讓司馬家的女兒誕下皇子。否則,他們定全力輔佐那個孩子繼承大統。
屆時,朝廷會大亂。
太醫和皇帝趕過來時,我這才施施然起身,故作焦灼萬分,「這可如何是好?!來人!給本宮照拂好司馬修儀,決不能讓龍嗣出現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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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婕妤臉色煞白。
司馬燕疼到抽搐。
皇帝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其餘妃嬪大有看熱鬧的架勢。
很快,太醫得出診斷結果,「皇上,龍嗣……沒了。恕微臣無能!」
司馬燕受了刺激,當場翻了個白眼,昏厥了過去。
皇帝掃向野貓的屍體,又看向溫婕妤,眉頭緊蹙。
司ťūₗ馬燕絕非尋常貴女,司馬家族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我故作不知溫婕妤是皇帝的心上人,在一旁提醒道:「皇上,此事得給司馬家一個交代呀。」
皇帝又何嘗不知呢。
溫婕妤連忙澄清,「皇上!一切與嬪妾無關!嬪妾也是被野貓襲擊,這才無意撞倒了司馬修儀!嬪妾是冤枉的!」
一個是百年世家的女兒,另一個是心上人,皇帝會保誰呢?
溫婕妤自是不會知曉,她身上的胭脂水粉裏,摻入了讓野貓興奮的東西。
從今往後,宮廷不會再出現野貓了。
皇帝即刻下令,滿宮圍捕野貓。
溫婕妤暫被禁足,皇帝並未直接發落。
司馬燕甦醒後,哭嚎不休,揚言要讓溫婕妤血債血償。
皇嗣沒了,等同於她的皇后夢破碎了。她自然將溫婕妤視作了仇敵。
我成功給自己鑄造出了一把「利刃」。
且還是刺向溫婕妤的「利刃」。
司馬家族得知皇嗣沒了,更爲瘋狂。
司馬家乃本朝的百年世家,是開國功勳,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皇帝遲遲沒處置溫婕妤,司馬家就屢次針對溫家。
因攻勢過猛,溫家根本招架不住。
短短半月之內,溫家人接二連三出事,遭受彈劾,以及無妄之災。
而皇帝卻對溫家的處境,視而不見。
溫家被逼無奈,只能破罐子破摔,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對外宣稱,「溫婕妤,並非是溫家那位流落在外的真千金。溫家尋錯人了。」
此前,皇帝爲了給溫婕妤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就謊稱,她是尋回來的真千金。
因流落在外數年,不曾在溫家長大,試圖瞞天過海。
這下可好,皇帝不顧溫家處境,溫家便與溫婕妤劃清干係。
一時間,溫婕妤成了無根之人。
父親倒是極有眼力勁,他猜到了我的心思,在宮外買通了說書先生們,大肆宣揚:「溫婕妤與二皇子妃甚是相似。」
消息一經傳來,京都城炸了鍋。
民間不乏智者,很快就拼湊出了大概。
諸如,皇帝愛慕嫂嫂,讓嫂嫂死而復生,改頭換面入宮。
宮外的謠言,也飄入了宮闈。
周嬪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一臉好奇的湊到我面前,道:「皇后娘娘,皇上心悅之人,不應該是恩元皇后,也就是娘娘的嫡姐呀。皇上他到底心悅多少女子?」
我聳肩,故作無知,「本宮雖是皇后,可年紀尚小,本宮哪裏會懂那麼多。」
周嬪賴在我的宮裏,嗑完兩盤瓜子,才肯離開。
她走時,還暗暗搓搓告訴我,皇帝是薄情又濫情之人。
我不置可否。
-15-
因外界的流言蜚語,已經傳得如火如荼,魏貴嬪不甘示弱,她爲了除掉溫婕妤,便去見了司馬燕。
「溫婕妤就是二皇子妃,她不是溫家女,她是楚家嫡女,楚純!」
司馬燕休養了一月之後,便全力攻擊溫婕妤。
同時,司馬家也屢次出面,或是在朝中彈劾溫婕妤,或是動用家族勢力圍剿溫家。
皇帝無法,陷入兩難。
而恰好這個時候,溫婕妤診斷出了有孕。
皇帝鬆了口氣,以皇嗣爲由,保下了他的心上人。
爲安撫司馬家,皇帝冊封司馬燕爲德妃,並賞賜司馬家良田、珠寶。另外,還提拔了司馬家族的幾位紈絝子弟。
如此大手筆,才讓司馬家消停了下來。
德妃乃四妃之首,僅次於我這個皇后。
本朝歷史上,還沒有一位尚未誕下龍嗣,就封妃的女子。
皇帝還親自上陣安撫司馬燕,足足哄了半個月,才捋順了司馬燕的一身炸毛。
但司馬燕每次在宮廷看見溫婕妤,還是如同看見死敵。
司馬燕仗着自己已尊爲德妃,沒少折辱溫婕妤。
溫婕妤倒也能惹,無論司馬燕如何欺壓,她皆一聲不吭的受着。
心腹過來稟報時,我莫名嗤笑。
「皇后娘娘,那溫婕妤時常對着鏡子自言自語。她說,皇上爲了保住她,不惜與司馬家族抗衡。她纔是皇上的心尖寵。只要等她誕下皇子,定能母憑子貴。」
她可真蠢!
竟當真以爲,男子的寵愛可以持續長久。
她這次給皇帝帶來如此大的麻煩,即便她有孕,皇帝也不曾去看過一次。
何況,如今滿京都皆知,她就是二皇子妃,本該是皇帝的嫂嫂。
她的存在,已不是什麼風月情事,而是恥辱柱上的印記。
但皇帝自己可能並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壓根不愛溫婕妤。確切的說,他誰也不愛,唯愛自己。
-16-
這一日,皇帝身邊的小林子來了。
他是來傳話的。
小林子本就是相府的眼線,他先是恭敬一笑,這才道:「皇后娘娘,不久之前,溫婕妤衝撞了德妃,眼下正被罰跪在華陽門呢。皇上說,這後宮之事,還得娘娘您去處理纔好。」
我不經冷笑。
皇帝的意思是,讓我去搭救溫婕妤。
他自己不想摻和其中,更不想得罪了司馬家,可他又想保下溫婕妤。
如此,只能派我去當和事老。
可我一旦出手,就必定會得罪司馬燕。
皇帝可真會給我挖坑。
迫使我不想去也得去。
我慢悠悠飲了幾口花茶,這才起身前往華陽門。
日頭正烈,溫婕妤正跪在石磚上,她一身粉白色裙裳,梳着盤雲髻,整個人透着一股仙氣兒。
細一看,她臉上還有巴掌印。
司馬燕果然不是善茬。
有司馬燕這把刀,處處針對溫婕妤。我也能稍稍放心。
我居高臨下看着溫婕妤,腦子裏回想着可憐的阿姐。她從頭到尾,都是被皇帝與溫婕妤利用的棋子。
阿姐慘死,他們憑什麼可以享盡榮華?!
我緘默片刻,又故意詢問宮婢緣由,這才讓溫婕妤起身。
溫婕妤低垂眼眸,但我可以真切感受到她的痛恨與厭惡。
她恨我佔據了皇后的身份。
她也恨我阿姐。
我淡淡啓齒,「回去好生歇着吧,到底懷了龍嗣呢。這陣子莫要去見皇上,免得又惹了德妃不悅。本宮會讓內務府撤去你的綠頭牌。」
言下之意,她不必侍奉皇帝了。
溫婕妤抿脣,指尖掐緊帕子,但也只能唯唯諾諾,「是,皇后娘娘,妾身領旨。」
她心有不甘,也一定在想着忍辱負重。
溫婕妤離開後,德妃就找到了我面前。
她氣勢洶洶,素來目中無人,又比我年長,更是不將我這個皇后當回事,兀自落座後,鳳眸上挑,道:
「皇后,你當真不該多管閒事。你已知曉,那溫婕妤就是二皇子妃。她與皇上必定早就勾搭上了。她搶了你阿姐的丈夫。你爲何護着她?!」
「坊間都在傳,皇帝早就傾慕他的嫂嫂。一旦讓溫婕妤誕下龍嗣,咱們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她害了妾身的孩子,妾身不能饒恕她!」
司馬燕又炸了毛。
我故作幽怨,「德妃,不瞞你說,本宮這個皇后也是如履薄冰。皇上心裏的人是誰,已昭然若揭。方纔,便是皇上命人讓本宮去見溫婕妤的。」
我點到爲止,進一步激起司馬燕對溫婕妤的敵對心思。
司馬燕臉色難看,又風風火火的離開了未央宮。
想來,司馬燕也會逐漸痛恨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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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將溫婕妤保護的極好。
但我很快又尋到了機會。
姚昭容找到了我面前,跪求我救下她的生母,「皇后娘娘,妾身實在不知找誰求助了!妾身的娘雖是勾欄商賈出身,卻從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她絕不會做出殘害庶子的行徑!我爹必定被小妾迷惑了!」
不用姚昭容說清楚,我也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我讓父親命人故意促成了姚家後宅的內亂。
姚昭容的庶弟,是個喫喝玩樂的紈絝,十五歲的年紀就會強搶民女了。
他被人殺了。
小妾便藉此機會,嫁禍了主母。
姚昭容與其母,算是相依爲命。
姚父的芝麻官,還是糟糠妻用銀子捐來的。可惜,自古多數男子不惜糟糠。
爲了她的母親,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親自攙扶着姚昭容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好,本宮可以幫你。只要相府出面,你娘絕不會有事。你那庶弟的死因也能查清楚。」
姚昭容咬牙切齒,將小妾與庶帝的惡行說了出來。
聞言,我鬆了口氣。
那倒是該死之人!
我的復仇之路,必定會手沾鮮血。
可至少,我不想禍害太多無辜之人。
不消半個月,相府就將事情辦妥了,還將姚昭容的娘接來了京都。
我命人宣見了姚昭容,將她孃的書信遞給她看。
姚昭容當場跪下,「皇后娘娘!只要您一句話,妾身萬死不辭!」
我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我讓人取來一枚藥丸,道:「這是助孕丸,只要你侍寢定能懷上。但這個孩子……未必康健,留不得。」
姚昭容自幼便學會看人臉色,她很快就聽懂了。
我讓她有孕,並非讓她誕下龍嗣,而是將那個孩子當做武器。
姚昭容,「妾身明白了!妾身一定會將這樁事辦好。」
她不愧是水蛇腰美人,又勾得帝王接連三日寵幸。
一個半月後,姚昭容順利懷上了孩子。
皇帝自是歡喜,姚家勢弱,母族不強,姚昭容想生多少,就能生多少。
就在皇帝幻想着大半年後,喜得麟兒時,現實給了他一記耳光。
姚昭容在御花園閒逛時,竟被溫婕妤推下了荷花池。
人被撈上時,孩子已經沒了。
姚昭容哭着狀告溫婕妤,「皇上,是溫婕妤推嬪妾下水!她還說……她纔是皇上的心尖寵。宮裏的妃嬪除她之外,誰也別想生下龍嗣。求皇上替嬪妾做主啊!」
我帶人趕到時,溫婕妤渾身顫抖,「不是……不是這樣的……明明是她自己跳了下去!」
司馬燕也趕來,此刻,自是要落井下石。
「溫婕妤,你這個賤人!你害了本宮的孩子,又害姚昭容流產,你當真好歹毒的心!難道,只有你配生下皇嗣?!」
司馬燕也跪下,「懇請皇上懲戒這個惡婦!」
皇帝眸色沉沉。
溫婕妤是他年少就喜歡的人,腹中還有他的骨血。
他本該萬分珍惜纔對。
可看着下腹流血不止的姚昭容,又看了看前不久才失去孩子的司馬燕,皇帝再也沒有給溫婕妤一個好臉色。
皇帝親自抱着姚昭容大步離去。
我暗暗冷笑。
甚好!
這對野鴛鴦之間,有了大裂縫了。
當日,溫婕妤又被下令禁足。
-18-
我去看望姚昭容,給她帶去了最好的補藥。
「太醫說,只要將養一些時日,你就能恢復。日後想要孩子,也不是難事。本宮一定會讓你順利誕下皇嗣。」
姚家無人,姚昭容的孩子,威脅不到皇位。
我自是不會吝嗇到,不允許姚昭容當上母親。
姚昭容要起身謝恩。
我制止了她。
「好生歇着,你的榮華富貴還在後頭呢。」
另一邊,溫婕妤的寢宮內,一到晚上就有人影飄過。
時而是女子,時而又是男子。
宮人聽見她神經兮兮的喊話,「別過來、別過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錯了還不行麼?!」
「大喬,你死都死了,你還出來作甚?!」
「二殿下,你走吧!你不該出現的!」
我在暗中觀察一切,欣賞着溫婕妤所有的落魄神色。
可我心中依舊不暢快。
因爲我明白,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溫婕妤,而是狗皇帝!
纔將將一個月過去,溫婕妤的身子肥胖臃腫起來,因爲伙食中添加了一些東西,她臉上開始生瘡。
皇帝僅去看了一眼,便蹙眉轉身離去。
心腹告知我,「皇后娘娘,溫婕妤腹中的胎兒保不了一個月了。她的容貌和體態也無法恢復。」
溫婕妤,算是廢了。
同一時間,父親那邊也送來了消息,「皇后娘娘,皇上還是太子時,果真參與過軍餉貪墨。這裏是一些書信與賬本。」
我兀自對弈,將一顆白玉棋子挪開,下一步,要輪到黑棋了。
我單獨宣見了周嬪。
她最近伙食甚好,養得面色紅潤。又或者說,她再也不心悅皇帝,反而心情舒暢了。心中無愛,自然無掛念。
周嬪,「皇后,你叫妾身有何事?妾身可不會下棋。」
我將書信與賬本遞給她看。
「本宮沒記錯的話,你兄長便是死於那一場大戰。緣由只因糧草匱乏,導致大軍活活餓死。你們周家怨恨了本宮父親多年,今日,你也應該知曉真相了。」
人人都說,父親是佞臣。
可父親位居丞相之位,從前也只是替先帝辦事。
父親對我承諾過,他手上並沒有沾染過無辜之人的鮮血。
周嬪翻開賬本和書信,片刻過後,臉色大變,轉爲冷煞。
「原是如此……我竟嫁給了仇人!」
我提醒她,「皇上讓你入宮,並非真心想娶你。無非是拿捏你父親。」
周嬪是個性情中人,一掌拍在了茶几上,紫檀木瞬間裂開一道口子。
周嬪,「皇后,你既然告知了我實情,一定會幫我,是也不是?!」
她情緒失控,直接自稱「我」了。
我滿意一笑,「那是自然。」
周嬪不知,無論是她,亦或是司馬燕、姚昭容,皆是我手中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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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將門虎女,復仇的方式着實直接明瞭。
她要在這次圍獵上,暗殺皇帝。
我順了她的意,故意在皇帝面前提意見,讓周嬪可以跟着一道前往獵場。
而周嬪的箭矢,也被我抹上了毒。
周嬪擅騎射,奈何皇帝身邊有禁軍保衛。她終於尋到機會射出一箭後,就驚動了禁軍。
周嬪趁着無人發現她,逃回了營帳,躲在了我的帳篷內。
我自是替她打掩護,對外宣稱,我二人一直在一處。
無人懷疑我與周嬪,只以爲,是哪來的逆黨行刺皇帝。
圍獵提前結束,皇帝回到宮廷後,便吐血不止,驚動了整個太醫院。
在皇帝忍受着身體痛苦時,我又給他送上了一份大禮。
溫婕妤宮裏的奴才,前來通風報信,「皇上!婕妤她……動用了巫蠱之術,奴才冒死前來稟明!」
皇帝心情極差,人在情緒崩潰時,極少有理智思量。
他當場下令去搜,果然搜到了巫蠱小人,那小人身上穿着龍袍,左腹被捅了一刀,剛好是皇帝受傷的地方。
周嬪戲精附體,「難道……皇上這次圍獵被傷,是因溫婕妤施法?難怪沒找到刺客!」
皇帝是否相信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皇帝開始起疑,溫婕妤便再也不是他心中那抹純白的月光。
前去搜查的宮人,還翻出了二皇子的畫像。
隨即就有宮人背叛溫婕妤,跪地道:「皇上,溫婕妤她……一直念着二殿下。還說,二殿下是她的亡夫。」
錢與權可以讓任何人背叛任何人。
只要給出的籌碼足夠多,可以讓世間所有人反水。
溫婕妤成了砧板上的魚肉,離着死期,還有一步之遙。
皇帝命人將溫婕妤拖了過來,他不顧傷勢,親自一腳踹上去,「你這個賤婦!朕何曾虧待過你?!」
見狀,我實在沒忍住,脣角揚了揚。
溫婕妤剛好看見。
她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
我這張臉,已經愈發像阿姐。
她指向我,「皇上,一定是皇后……是皇后在背後搞鬼!」
皇帝又給了溫婕妤一腳,「毒婦!皇后是朕看着長大,心思純良,豈會是你這種心機女子可以比擬的?!」
我內心呵呵冷笑。皇帝自詡謀略過人,識人無數,可我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他也看不明白。
男子們啊,無論是何身份,都難免過分自大了些。
溫婕妤的下腹湧出大灘血水。
她的榮華夢彷彿在一瞬間破碎了。
「我真後悔,當初真是瞎了眼!倘若一開始我就安心當二皇子妃,又豈會淪落今日的下場?!你滿口謊言,一切誓言皆是假的!我詛咒你不得善終!」
溫婕妤當場撕破了臉皮。
皇帝氣到吐血。
趁着皇帝陷入昏迷,我命人將溫婕妤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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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溫婕妤時,她匍匐在地,痛到身子抽搐。
她抬頭望向我,近乎咬牙切齒,「憑什麼贏的人是你?!我一直以爲,是我贏了你阿姐!」
我冷笑,用俯視螻蟻的眼神,俯視着她,「爲何我會贏?因爲我心裏很清楚,皇帝根本不是真心心悅於你。他當初能爲了穩固太子之位,捨棄你一次,如今便能捨棄你第二次。」
溫婕妤怔愣住。
我接着道:「你當真愚笨,豈能相信,一個曾放棄過你的人?皇帝之所以將你接入宮,無非是將你當做一件曾經被人奪走的玩意兒罷了。膩了,也就隨手一扔。」
「你,楚純,又或者說是二皇子妃,從未贏過。在幾年前,太子選擇本宮的阿姐時,你就輸了。」
溫婕妤無聲笑了,卻比哭還難看。
她終於明白過來,造成今日局面的人,並非是我。
而是帝王。
從頭到尾,她與阿姐,皆是被皇帝的虛情假意所害。
溫婕妤寫下了一封血書,將當初的真相寫得明明白白,又將血書交給了我。
「小喬,我可不是爲了幫你。我是不想讓狗皇帝好過!」
我帶走了血書。
而沒過多久,皇帝甦醒後的第一樁事,就是命人殺了溫婕妤。
溫婕妤知曉他的不堪,他要滅口。
綠珠問我,爲何發笑。
我答:「人世間的男女真情,真可笑啊。似真似假,又可真可假。」
我將血書交到了父親手裏。
父親雖已早知真相,可還是難免傷懷。他捧在掌心養大的嫡女,竟成了皇帝獻祭出去了一顆棋子。
他豈能不心痛呢?
父親行動迅速,讓人不斷造勢,將血書內容傳得滿城皆知。
眼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喬家嫡女並非皇帝白月光,一切都只是幌子。
二皇子是被冤死的。
皇帝的龍椅是他設計奪來的。
坊間開始流傳,皇帝並非真正的紫微星,江山必定動搖。
一時間,人心惶惶。
皇帝強撐着身子去上朝。
周嬪的那一箭,並未直接要了他的命。
太醫院的血蔘,竟讓他解了毒。
朝中大臣讒言,提議皇帝御駕親征,剛好利用邊關動亂一事,鎮壓住坊間的流言蜚語。
只要皇帝打贏了,他依舊是紫微星。
皇帝最在意他的龍椅,他沒有猶豫太久,便同意了。
周嬪仗着自己有武功,主動請纓護駕。皇帝自然不介意被人保護。
周嬪臨行之前,抱住了我,附耳道:「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我幫你一次,你賜我自由。」
我二人相視一笑,各取所需。
我要皇帝的命,她要自由。
周嬪沒有讓我失望,即便有將士們護駕, 皇帝並不需要親自上前線, 可還是被周嬪暗殺了。
可笑的是,皇帝臨死之前, 還交代了幾位心腹,一定要鼎力輔佐小皇子登基,以及保護好我這個皇后。
狗皇帝,他到死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死的。他算計了那麼多人, 卻又被別人算計死。因果循環,誰也逃不掉。
最好的謀略,是將自己完全摘除在外。當棋局結束時, 對手甚至不知,我纔是執棋人。
周嬪趁機會詐死, 我派人給她送去一大筆銀錢,讓她餘生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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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登基後,我成了本朝最年輕的太后, 垂簾聽政, 親掌政權。
父親親自教導小皇帝,將對阿姐的念想, 也轉移到了小皇帝身上。
司馬燕耐不住寂寞,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放了她出宮。
姚昭嬪腹中有一個遺腹子, 半年後便誕下一位小公主。
其他幾位嬪妃留在宮裏,皇帝一死,她們再無恩怨, 偶會一起打葉子牌、聽曲兒, 甚是和睦。
我甚至感覺到,她們之間有了心心相印的情誼。
好似……沒了皇帝后, 一切勾心鬥角都消失了。
我雖掌權了一陣子, 但並未牝雞司晨。
這幽幽宮闈, 非我心之所向的地方。
皇帝十五歲親政, 我也離開了皇宮。這一年, 我三十歲了。
我帶着諸多金銀, 去遊歷了一番,還碰見了已小有成就的周嬪。
她成了江南商賈,富甲一方, 強行給我塞了幾個俊俏面首。
「大家都是好姐妹, 不要對我客氣。這幾個都是頂好的貨色, 保證你滿意。」
待我歸來時, 已三十有五。父親致仕,母親已花白了頭髮。我帶回了一個嬰孩, 給他冠了「喬」姓, 算是喬家的血脈。
如今的我,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日子愜意富足。
再回首過往, 宮裏的那段日子已像是前世。那年宮闕鎖清歡,被困宮廷的十五年光景,於我而言,值得。
往後餘生, 我將用自己的這雙眼睛,替阿姐看更多的廣闊天空。
阿姐,我「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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