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在郵局櫃檯給許家華匯錢的時候，我忽然看見彈幕：
【女配快點給男主匯錢，咱們女主還等着這錢交學費呢！】
【嗚嗚嗚，女主已經被導員催交學費好多次了！心疼我們 wuli 薇薇。】
【都怪女配磨磨唧唧地一直拖着不去匯錢！】
我毅然從馬上就要排到的隊伍裏擠出來，轉身給自己報了個夜校。
-1-
【馬上就排到女配了，她怎麼走了？男主還等着呢。】
【對啊，女配好不容易休息來郵局一次不容易，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時間來匯錢，我們薇薇的學費怎麼辦。】
對啊，我好不容易休息。
爲了供許家華在省城讀大學，我一天打三份工，早上五點就去早點攤給人家幫工，到上班點又進工廠做工，晚上下班還要接些疊紙盒、縫布袋這樣的散活。
一個月到頭，我幾乎不休息一天。
就這樣，我也不敢花錢，一雙襪子補丁打了又打，只爲許家華在大學學習不要那麼拮据辛苦。
前兩天他打電話過來，說是什麼培訓還是什麼研究急需一筆錢，他生活費不夠，讓我再多打些錢過來。
我多問了幾句，他就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問這麼做什麼？！你不過就是初中剛畢業！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可這些錢都是我一分一毛賺的，我連問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眼前的彈幕刷得飛快。
我大致瞭解到，原來我所處的世界是一本年代文，我在縣城裏一天打三份工供未婚夫許家華讀大學，他卻在大學裏愛上了同班同學徐明薇。
兩個人用着我一天打三份工賺來的錢完成學業，留在省城工作，結婚。
原本到這也不過是個白眼狼的故事，而許家華卻回老家用一張僞造的假的結婚證和一場只有村裏人知道的虛假婚禮困住了我一輩子，讓我留在村裏爲他侍弄田地、洗衣做飯、照顧老人。
我等許家華接我去省城過所謂的「好日子」等了十幾年。
最開始是因爲他說他媽媽不想離開鄉下，辛苦我在家陪伴老人，後來等他母親過世，他卻依舊不提接我去省城的話，甚至連敷衍我都懶得敷衍我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可能被騙了。
同時發現的，還有我因爲長期操勞患上的嚴重病症。
我苦苦哀求許家華拿出錢給我治療，醫生說這個病可以治好的。
可是許家華卻冷漠地告訴我，他作爲一個「鄰居」做的已經夠多了。我憤怒之下噴出一口心頭血，原本就不好的身體急劇衰敗下來，很快就離世了。
就這樣，我和我的家人早早就銷聲匿跡在了這本年代小說的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我捏緊手裏被汗水浸溼的面額有大有小的零散鈔票，決心去省城看看。
-2-
我向早點攤的大姨和廠裏請了三天假，坐上車去往省城。
去往省城的大巴車一天只有一趟，路也不夠平坦。我抱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擠在一羣人中間沉默着。
彈幕卻不沉默。
【女配這是要幹什麼？她不好好ƭũ̂ₓ留在縣裏好好賺錢，跑省城幹什麼？】
【……她不會是想要去拆散男主他們吧！】
【總感覺從昨天開始，女配就怪怪的！】
他們七嘴八舌肆無忌憚地討論着劇情的發展，我不懂什麼叫做年代文小說，我只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人生，就該我自己做主！
下了大巴車，我又坐了一個多小時搖搖晃晃的公交，纔到達許家華的學校。
學校剛好是下課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學生捧着書說笑着走出來，很快，我在其中看到了徐新華。
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許家華。
他頭髮剪短了一些，穿着乾淨整潔的白襯衫，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與身邊的女伴說話，倆人姿態親暱，許家華甚至還細心地幫她整理了下圍巾。
這是許家華從來都不會爲我做的，他總是嫌棄我灰撲撲的衣物和不修邊幅凌亂的頭髮，說我：
「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也許是我的樣子與這些天之驕子們太過格格不入，也或是我的注視太具有存在感，許家華很快注意到了我。
他神色不自然地把我扯到沒人注意的角落。
「你來幹ŧŭ₋嘛！直接把錢匯過來就可以了！」
說着就習慣性地翻我手裏的包裹，卻沒有發現想要找到的東西，「不是和你說了，我需要錢，錢呢？！」
「我這次來是要和你說……」我邊說邊觀察他的表情，「我前段時間生病了，用了不少錢，醫生還叮囑我不能太過勞累……」
「別聽醫生瞎說。」一聽我說沒錢，許家華的表情立馬變了，「你不多賺點錢，那我生活費怎麼辦？！」
明明許家華就是學醫的，可是他張口就是錢：
「什麼病？又死不了人，你就不能忍一忍嗎？你明明知道現在是我最重要的時候……」
看着他沒有一絲一毫關心的神色，我的心也慢慢變冷下去。
「我聽說大學裏會有勤工儉學。不行，你讓阿姨每個月再多給你些生活費！」
「那怎麼行？！我媽賺錢多不容易！」
許家華張口就來，「對了，我媽說馬上就要到春耕的時候了，讓你請假回去把地翻了！」
「我沒時間。省城離家裏也不遠，你自己請假回去！」
「我這可是學習的手，怎麼能幹這種粗活。」許家華又翻了一遍包裹，又不死心地抱怨，「你說你沒送錢過來就算了！也不知道帶點喫的！帶幾個煮雞蛋也是好的啊！」
「沒有！」我狠狠從許家華手裏奪過我的包裹，扭頭就走。
身後許家華依舊埋怨地喊我：
「你說你浪費這一趟錢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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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明明帶錢了幹嘛不把錢給男主？？？我們薇薇還等着這筆錢把欠繳的學費補上呢！】
【……話說這不是女配辛辛苦苦賺的錢？爲什麼要把錢給女主用阿？】
【對啊！我一直都覺得這本書有點迷，男主女主都有手有腳的，幹嘛不能自己勤工儉學賺錢……】
【我們薇薇怎麼能幹那些活？！那都是沒文化的下等人乾的！】
【看個小說還高貴上了！還下等人！有本事你們薇薇別用人家下等人披星戴月賺的錢啊！】
來了省城，我決定順便去省人民醫院檢查下身體。
既然彈幕裏提到的許家華愛上同班女生是真的，那麼，我最後會因爲日夜操勞累壞了身體患上絕症應該也是真的。雖然，距離我查出絕症還有幾年，但是不檢查下我還是不放心。
索性，做完檢查後，我身體除了長期營養不良，太過疲勞外，沒什麼大問題。
醫生語重心長：「咱們婦女同志要對自己好些！毛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
從醫院出來，我就在路邊麪攤買了倆茶葉蛋，又狠狠心買了碗噴香的肉臊面還給自己加了份五花肉的澆頭。在寒冷的三月，我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帶着肉沫的麪湯，真幸福阿——
平時爲了省錢，我只喫最簡單的玉米麪饅頭就鹹菜，甚至連鹹菜都捨不得多喫幾口，更別提豬肉和雞蛋了，難怪會營養不良。
「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喫飯！」
我暗下決定，又大口吃了口掛滿臊子的麪條！真香！
「阿！家華哥，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小青梅！」
一聲驚呼影響了我的食慾，我放下碗看着走進的兩人。
「你喫這些？！這要花多少錢？！」許家華看着桌上我喫的肉臊面和茶葉蛋，臉色很臭，「都和你說了我最近着急用錢，你還這麼奢侈，我給你說，你這種小資思維可要不得。」
他教訓着我，嘴上卻和老闆說，「老闆，兩碗肉臊面加蛋加肉。」
我懶得理他，徐明薇卻主動和我搭話，「聽說姐姐是和家華哥一起長大的。我叫徐明薇，徐悲鴻的徐，明亮的名，薔薇花的薇。」
她語氣真誠，眼底卻是掩藏不住的嫌棄，「我也不是埋怨姐姐，只是，你不知道，大學生課業壓力大，家華哥爲了省錢在食堂都不捨得打肉菜！」
我看了看明顯長胖了、面色紅潤的許家華，再看看自己乾瘦粗糙、長滿凍瘡和老繭的雙手，沒什麼感情地「哦」了一聲。
「所以，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奢侈又喫肉又喫蛋！家華哥，前兩天還在爲錢發愁……」
「他這不是剛點了肉臊面？」
徐明薇被我問的一怔。
「還加了肉蛋。」
我繼續陳述事實，順便快速喫完最後幾口面，打算離開。
「李小花，你把我倆的賬一起也結了。」許家華理所當然地吩咐我。
我沒理他，他卻狠狠扯住我，「你沒聽到我說話嗎？！」
「聽到了。」我盯着他拉住我的手，慢條斯理地道，「可是，憑什麼？」
「姐姐你明明是家華哥的未婚妻，卻連碗麪都不捨得請家華哥喫阿……」
「哦，我是他未婚妻阿……」
我放大聲音，麪攤喫飯的人紛紛抬起頭朝我們看來。
「阿！小姑娘你纔是這小夥子的未婚妻啊！我還以爲……」大嬸的話沒有說完，眼睛卻止不住地在許家華和徐明薇之間來回掃視，「小姑娘你年紀小不知道，你這男人啊，心都快被妖精勾走了~」
徐明薇像是被燙到一樣，迅速和許家華拉開距離，一張臉羞得通紅。
許家華惡狠狠瞪着我，「李小花，你思想別這麼齷齪！薇薇她可和你不一樣！」
「家華哥，你怎麼可以想姐姐！她只是在社會上久了……」
「薇薇你不用替她解釋！她就是在社會上和這些人學壞了！」經過徐明薇的解釋，許家華更生氣了，「李小花！你現在和薇薇道歉，我還能原諒你！不然，咱倆就解除婚約吧！」
「好，那就解除吧。」
「我就知道……」
許家華篤定的神色，在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之後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說什麼？！你要和我解除婚約？我可是大學生！你一個初中剛畢業的女工，你要和我解除婚約？」
「對，解除吧。」
徐明薇低着頭，拉着許家華的衣服像是要勸說他，嘴角卻掛着一抹得意的微笑。
「許家華，你記得把這兩年上學我給你的生活費還一下，匯款單我都有留着。」
「嘖嘖嘖，沒想到這小夥子看起來人模人樣，還是個喫軟飯的。」
還是那個大姨，評論得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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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省城用了一天，剩下兩天我決定回家看看。
我買了些喫的喝的，又給爸爸媽媽小妹各買了一件衣服。
媽媽看見我買的新衣服半是埋怨半是高興，一邊說着「這可貴了吧！花這錢幹嘛啊！」一邊又在身上不斷比劃來比劃去，「好看！留着等我過年穿」。
「我纔不要留過年。我現在就想穿！」還在上小學的小妹撅着嘴撒嬌道。
「好，咱就現在穿。等過年，姐再給你買新衣服！」
「真的嘛？！大姐你真好！」
小妹歡歡喜喜地換上新衣服，花蝴蝶似的在屋裏轉來轉去。
「對了，爸呢？」
「爸去你未來婆婆家幫忙農活去了……」
「許家華家？」
「還能有誰……」小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小聲抱怨，「爸這還不是爲了你！明明這幾天他腰疼得厲害……」
「好，都是我……」
「小花！聽說你回村裏了？」
我剛準備和小妹說，讓她把爸找回來我有話說的時候，許家華的媽媽進來了。
她穿着一身半舊不新的花棉襖，連門都沒敲，大搖大擺地就走進我家。
「喲，這買的大包小包！要花多少錢！要不怎麼說生姑娘會疼人呢！不過和我家家華結婚了可就不能這樣了，哪有這樣貼補孃家的道理？！」
「小花她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我家佳華可是大學生！全村這麼多年，也就出了我們家華這麼一個大學生！」
「是這麼個道理，她周姨說的是。」我媽陪着笑，把剛疊好的衣服又展開給許家華媽看：「你看，這是小花回來專門給你帶的衣服。」
許家華媽眼底發光，嘴上卻說着嫌棄的話，「這料子一看就不行，不過……」
我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衣服，許家華媽一個踉蹌摔坐在地上。
「這是我給我媽買的！你覺得料子不好，讓你兒子給你買好的去！」
「李小花！你這樣不孝敬長輩，我是不會同意你和家華結婚的！」許家華媽站起身，拍着身上的土，趾高氣揚：
「我們家華可是大學生，你不好好表現，我就讓他娶別人了！」
「她周姨你別和她小孩子家家計較，她……」
我拉住着急解釋的我媽，「那你就讓他娶別人好了。記ƭú⁰得把這兩年我給他的生活費還我，還有，我爸這兩天給你幹活就算兩塊五一天！」
「你掉錢眼裏了吧！」
許家華媽一聽我要錢，立馬跳腳：
「我家家華用你的錢那是看得起你！要不是你出錢，家華這樣的大學生怎麼會找你這樣的村姑！我告訴你，那是你嫁進我許家的買路錢！」
「哦，那我不想買了，還錢。」
「婚姻大事，怎麼是你小孩子家家說了算的。」
許家華媽扔下這麼一句，就匆匆離開了，肥大的褲腿硬是走出了驚心動魄的波浪。
【哈哈，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老太婆在男女主婚後給了 wuli 薇薇多少委屈受！看她這樣被女配整治，我竟然還覺得蠻爽的！】
【女配好惡毒，這麼多錢讓男主怎麼還她！她明明知道男主家裏條件不好！】
【那男主明明知道自己用着未婚妻女配的錢，還和女主勾勾搭搭呢！】
【那怎麼一樣！？男女主這叫發乎於情止於禮！】
【呦呦呦，我第一次見把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這件事說的這麼清麗脫俗！】
「花兒，你是咋想的？」
媽媽從我拉住她開始就沒有再講話，直到許家華媽離開，打發走小妹才拉住我，擔憂地問我：
「許家華他媽雖然不怎麼樣，那許家華可是個好的。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我聽說他們這樣的國家都能包分配！」
我嘆了口氣，把去省城看到的簡單和她說了下，「可他不喜歡我。」
「不僅他媽看不起我，他也看不起我，他用着我辛辛苦苦賺的錢，卻嫌棄我充滿了窮酸味。」
「我就知道，歹竹怎麼能出好筍！」
聽到我這麼說，我媽立刻轉變態度，咒罵起許家華。
我的家人就是這樣，總是無條件地站在我身後，無論我做什麼決定都會支持我。
「媽，我想把鎮上的工作辭了，在省城報個夜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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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爲沒人乾地裏的活，許家華還是從學校回來了。
隔天一早，我家門口就響起動靜，許家華拎着一兜子蘋果走進我家院子。
相比前段時間在省城見到他的時候，他明顯變得滄桑疲憊了許多，原本乾淨整潔的白襯衫也染上了污垢。
他難得低聲下氣，「小花，我知道，上次你說的是氣話。我們不退婚好不好。」
我已經從彈幕裏知道，原本我剛離開的時候，許家華還想硬氣一把，自己勤工儉學。
可是沒幹兩天他就受不了苦、受不了累，再加上許家華媽打電話給他說我讓他還錢的事。所以他也就借坡下驢，回來找我求和了。
而徐明薇，早在我說破許家華在大學的一切都是我供養的，還讓他還錢之後，就和許家華分道揚鑣了。
彈幕說，她現在正和一個大院子弟打得火熱，欠繳的學費也交上了。
看我不理他，許家華的態度更懇切了，「小花，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妻子的。」
「好妻子就是要打三份工供你上學，要在家洗衣做飯，要勤勤懇懇幫你母親幹農活，要心甘情願爲你付出一輩子？」
我後退一步，「許家華，現在是新社會，講究婚姻自由，你既然心有所屬，ṱũ̂⁼就不要來糾纏我。」
「薇薇和你不一樣，她是大學生，她不能爲了我留在家庭。」
【男主這話說的，真討打阿……這不就是說女配應該替他當牛做馬，而女主是大學生不應該做這些事。】
【……這真是正大光明的雙標啊……】
【男主說的哪一句不對？我們女主可是那個時代的大學生，怎麼能迴歸家庭做這些粗活！】
【（毫無感情）哦，那你們女主好棒棒哦。】
「許家華，你不會是不想還錢吧？」
「胡說！那纔多少錢！」許家華惱羞成怒，「我媽說的對，你真是鑽錢眼裏了！」
我比劃了兩個指頭，「兩千呢。」
「哪有那麼多？！」
「一個月我至少轉你 80 塊，連續兩年，這還是我少算了！你要是不相信我匯款單都還存着呢，你是高材生，咱倆一起一筆一筆算總不會出錯。」
眼看我又提還錢的事，許家華繼續打感情牌：
「小花，你我青梅竹馬，再也沒有比我們更合適的了。」
我們的確是青梅竹馬，許家華家是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搬來村子的。
我們家條件不算好，他家條件比我家更差，再加上許家華父親早逝，他那Ťûₘ時候養成了一副膽小畏縮的性子。是我做他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一直帶着他和村裏小夥伴們玩的。
直到他考上大學前，他都一直是我最忠實的隨從。
許家華考上大學後，他家的境遇的確有不小的改變，大學學費雖然減免了大部分，但剩下的部分以及生活費仍然是他家所不能承受的。
這時候許家華他媽媽提出了個建議：
「讓家華和小花定親。」
前提是由我家承擔許家華大學期間的一切開支。
所以，許家華媽媽說的那句話也沒錯，這些就是嫁進許家的買路錢。
而這兩年，爲了不給家裏造成太重負擔，我便在縣城一個人打三份工供許家華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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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許家華這副模樣，心裏其實有些悲傷，我的小夥伴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虛僞又自大。
也就是這一瞬間，我徹底不再喜歡他了。
「你是自己走還是我趕你出去？」
我語氣平靜，「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家裏，哦，除非你是來送欠條的。」
「就爲了這一點錢，你要和我計較？我大學畢業以後能賺多少錢？！」
「你大學畢業後賺多少錢都和我沒有關係，我只想要回我自己賺的錢。」
眼見我油鹽不進，許家華氣急敗壞：「書上說的沒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我隨手拿起門邊的笤帚，往他身上招呼。
「李小花你這個潑婦！我倒要看看，我不要你，誰敢娶你？！」
我像掃垃圾一樣把許家華掃出了門。
當天晚點的時候，許家華媽站在我家門口往裏扔了二十張百元大鈔，她細長的眉高高吊起，對着四面圍過來看熱鬧的村民高聲宣告：
「大傢伙可看好了，這兩千塊錢今天我可還給李家了！」
「從此我兒子和他家閨女再無關係！」
「喲，你家兒子考上大學就看不上人家李家閨女了？」
「那你可就說錯了~我們家哪高攀得上李小花~」
自從那天開始，有關我在外面從事不正當職業的流言蜚語像野草般瘋長，不僅爸爸媽媽出去的少了，連小妹都偷偷和別人打了兩次架。
可就是這樣，他們也誰也沒有告訴我，而是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保護着我。
我一切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我在等一個人。
算算日子，她也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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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我打工的早點攤的大姨也是同村人，只不過十幾年前就嫁到別的村了。
當初要不是看我和她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她也不一定會僱傭我幫工。
更巧的是，她最近有回孃家的打算，而她是我們村長的親閨女。
村長嫁出去了小二十年的閨女回村探親，村長高興極了在院子裏擺了宴席，全村人都請了，除了我們家。
媽媽爲了寬慰我，特意殺了只雞，在家做了燉雞。
我邊喫着媽媽燒的香噴噴的雞腿，邊看彈幕給我直播村長宴席上發生的事。
【我就說女配這幾天怎麼這麼沉得住氣，原來殺招在這裏。】
【許家華媽媽的臉都綠了。村長女兒不光說女配早上五點就到她店裏打工，到上班點又去廠裏做工，晚上還要接點零散的按件計工的活計。還說女配是個傻蛋，自己男朋友在大學又找了個相好，她還傻傻地每個月給人家匯小一百塊錢。】
【笑死，這個村裏誰不知道女配的未婚夫是誰阿……】ŧũₐ
【村裏喫席還能看八卦，太賺了。】
我們所居住的村子原本就不大，更別提大家都聚在一起現場喫瓜，流言的速度像是長出翅膀，還沒等村長家的宴席結束，許家華用着前未婚妻的錢還在學校又找了一個相好的這件事已經變成家喻戶曉的事情了。
原本蠢蠢欲動想要把自家閨女說給許家華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安靜了，畢竟誰家都不想真金白銀地找一個白眼狼的女婿，省城山高皇帝遠，誰知道他在那邊有沒有相好的Ŧũ̂ₐ，更何況狗改不了喫屎，我李小花喫了第一次虧，沒人上趕着想去喫第二次。
而且這次關於我的這些流言是誰傳出來的，再結合上次許家華媽高調在我家門口還錢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很快，許家華媽在村子裏的日子就艱難起來，大傢伙雖然沒有明着說，卻也有意識在躲着她。相比之前受衆人追捧，這種轉變很明顯地讓許家華媽接受不了。
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
「周招娣！快還錢！」
村子裏屠戶家五大三粗的女主人錢姨把許家的門拍得「砰砰」作響。
「喲，親家母，你這說的什麼話。」許家華媽賠笑着打開門，親熱地想把女人拉進門，「來來來，剛好家裏有汽水，咱們邊喝邊說。」
「不用！」
錢姨輕輕一甩就把許家華媽推了個趔趄，「別和我套近乎，要不就讓許家華和我家妮立馬結婚領證，要不你就還錢，我家可不是李老頭家這樣的軟柿子。萬一你兒子畢業留省城不回來，我這錢不就打水漂了？！」
「親家母，你看家華他們都還年輕……」
「法定結婚年齡已經到了。」
「這家華還在學校……」
「我家出路費，讓他請假回來一趟，先把證領了。婚禮以後辦也行！」
「……我……」
「那就別廢話！還錢！兩千，今天我就在這你一個字都不能少！」
「我……哎呦！」許家華媽一看說不過，立馬坐在地上撒潑。
「我們孤兒寡母就活該被人欺負嗎？哎呦！老許啊，你爲什麼走這麼早，留我和華兒在這世上讓人欺負！」
「誰欺負你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既然不能履行提出來讓我妮和你兒子結婚的承諾，就把錢還給我！」
許家華嗓門大，錢姨的嗓門更大，她魁梧的身軀堵在許家華門口，「我告訴你！要不結婚，要不還錢！」
【你們發現了沒有？男主媽媽一直在拿男主的婚姻做交換……】
【而且是既要……又要……既想要享受婚約帶來的金錢、勞力等利益，又不想要真的履行婚約……只是這一家可沒有女配一家好說話，嘖嘖。】
【男主對女配不就是這樣？用一樁虛假的婚姻騙了女主一輩子，話說小說三觀是不是不對？？？明明這對女配是欺騙是傷害，騙婚這是違法的吧？！】
【甚至後來女配懷孕，他還偷偷讓自己媽把藥放在女配飯菜裏，讓女配流產。兩個人還怪女配沒有好好保護好孩子來着……】
【還好，女配和小說裏的不一樣，不然真的把我氣死了！！】
眼看佔不到便宜，許家華媽一骨碌站起來，跑進我家院子揪住聽熱鬧正高興的我，「李小花，你是不是騙我了？你哪能給家華花這麼多錢？！你快把錢還我！」
「周姨你來的正好，我昨天拿匯款單算了下，其實……」我嘆口氣，「還短我不少錢。」
我進屋拿出來匯款單，一張一張鋪在院子裏的石桌上。
原本圍在許家華門口看熱鬧的村民，聽到我這麼說，立馬把戰場轉移到了我家院子。
「喲，這張匯了八十五塊，真不少呢！」
「這張一百！」
「我這張是九十二！」
「李小花！你不會把給別人匯錢的單子也算到我家家華頭上了吧！？」
「家華他媽你放心！我們肯定幫你看清楚，絕不能讓你喫虧不是。」
一羣人圍着這張桌子把匯票數額加起來算了三遍，都是兩千六百五十一塊錢。
「周姨，我給你抹個零，您再給我六百五十塊就行了。」
許家華媽看看我，又看看堵在門口錢姨，竟然兩眼一翻竟然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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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華連夜從學校趕了回來。
「李小花！你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我告訴你！莫欺少年窮！」
他赤紅着眼睛，惡狠狠甩下六百五十塊錢，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在我家門口的一個穿淺粉色碎花襖的身影馬上跟了上去，我認出來，那是錢姨的閨女——
錢妮。
後來，我聽說許家華和錢妮領證了。不過婚禮儀式要等許家華畢業以後再辦。
許家華還回來的錢，我留了一千塊給父母，又存了一千塊在銀行，自己帶着剩下的六百五十塊錢去了省城。
找工作、租房子、在夜校學習，我的生活又重新變得充實又忙碌起來。
但是這忙碌不再是爲了許家華，只是爲了我自己。
【說實話，我還挺喜歡現在的女配的。爲自己的未來這樣努力真的挺燃的……】
【我現在也在夜大學習提升，白天上班晚上還要學習，真的好辛苦啊……】
【樓上加油，女配也加油！】
【這劇情雖然崩得他媽都不認識了，別說，還是有不可抗力存在的……】
不可抗力？
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不可抗力到底是什麼，我就在醫院看到了許家華和徐明薇。
「您好，請問一下，那邊是什麼科室啊？」
「婦產科。」
婦產科？！
許家華不是和錢妮結婚了？他又陪徐明薇來婦產科？再說，徐明薇不是有男朋友？
「小李阿，怎麼了？你吳姐病房在這邊。」
「啊，經理，不好意思。剛好像看到個熟人，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看錯了。」
「以後就要辛苦你啦，多往你吳姐這裏跑跑。」
我這次新找的工作是一家服裝廠的文員，雖然文員賺的比線上工人少賺不少，但是文員的工作比較適合我晚上上夜校讀書。
而且跟廠裏的會計一起辦公，日常也能學習不少會計方面的實操經驗。
只是我剛來沒幾個月，會計吳姐就生病了，需要做手術休養一段時間。
吳姐就向經理推薦了我，說我在夜校學習的就是會計，基礎性工作都能做，如果實在不會也可以來醫院找她詢問。
就這樣，我就過上了醫院工廠兩頭跑的日子。
我也再次遇見了許家華。
-9-
再次遇見許家華的時候，他形象凌亂，明明已經是深秋的天氣，他渾身卻被冷汗浸透，身上沾染着大片血跡，六神無主地跟着一輛推着病人的擔架牀。
擔架牀的白色被褥被鮮血浸透，側面垂下來一隻蒼白沒有血色、帶着銀鐲子的胳膊。
我認識那個銀鐲子，是徐明薇——
彈幕一閃一閃地給我科普：
【徐明薇懷了前男友的孩子，那男的不管了，無奈她又跑回來找男主。】
【可能是真愛吧……男主歡歡喜喜就接盤了……】
【可是女主還在讀書，這個孩子是萬萬不能生下來的，兩個人又沒有什麼錢，只能找個便宜的小黑診所，結果女主在做手術的時候大出血……】
正在這時，急診室的門被急急推開。
「哪位同志是 AB 型血，這邊有一位大出血患者急需用血！」
猜到是徐明薇，我還是站起來，「抽我的吧。我是 AB 型血。」
我跟着護士走進急診室，許家華抬眼看了我一眼，沒有任何情緒。
很快外面又匆匆進來幾個人，看起來像是大學的老師，他們先是惡狠狠瞪了許家華一眼，然後都圍在醫生護士周圍問徐明薇的情況。
在聽到徐明薇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時，幾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當醫生提出，需要給徐明薇做摘除子宮手術需要簽字時，他們都很爲難，最後還是一個年紀最大的男領導拍板簽了字。
徐明薇被推進手術室，幾個老師圍在一起低聲討論着這件事之後怎麼辦，整個急診室蔓延着一種窒息的安靜。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喧譁，伴隨着喧譁，錢妮闖了進來，她繼承了她媽媽五大三粗的體格和嘹亮的嗓音：
「許家華！你這個負心漢！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家的？！」
「我家給你還債，給你出學費生活費？！你花着我的錢給別的女人打胎？！」
「你以爲我是李小花那個慫蛋？！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錢妮扯着許家華的衣領，「那個臭不要臉的小三呢？！我倒要看看，哪個騷狐狸敢勾引我老公？！」
一對中年夫妻紅着眼眶攙扶着走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錢妮的那句「騷狐狸」，中年女人哀嚎一句，「你才臭不要臉！」就向着錢妮和被錢妮扯着的許家華撲了過來。
「我好好一個閨女！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就被你們這殺千刀的毀了！許家華，你得對我閨女負責！」
「呸！憑什麼讓我老公負責！騷狐狸臭不要臉倒貼上來當小三！誰知道有沒有什麼髒病爛病的！」
「你……你！胡說八道！」中年女人胸脯一起一伏，明顯被錢妮的話氣壞了。
「我胡說八道？！許家華可是結婚了，你姑娘還貼上來！不是小三是什麼？！」
「我閨女打了孩子大出血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我告訴你們，要是我閨女有個三長兩短，他就是殺人犯！殺人犯！」
眼看着兩個人就要打起來，急診室醫護人員和幾個大學老師連忙圍上去想要拉開她們，可又不敢下重手，只得勸說：
「徐明薇媽媽，您冷靜一點。徐明薇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這會正在手術室做手術，馬上就出來了！」
「對對對，這位……同志，你也冷靜一下。這是醫院，不要大聲吵鬧！」
好不容易勸住她倆，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徐明薇的父母ŧṻₙ立馬撲了上去：
「醫生！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摘除子宮的手術很成功，患者馬上就可以送進病房了。」
「摘除子宮？」
徐明薇媽媽一聽這個話，腳下一軟，要不是後面幾個老師扶着，差點摔倒在地。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醫生，又看向自己的老公，在看到自己老公同樣哀傷的神色後，她陡然迸發出一股氣力，掙脫開扶着她的幾個老師，朝着許家華就衝了過去，她的手不斷拍打着許家華：
「小畜生！你讓我女兒怎麼辦？你讓我女兒後半生怎麼辦？她才二十三歲！她以後可怎麼辦啊！啊啊啊……」
「喲，變成不下蛋的母雞了。」
錢妮的風言風語刺痛了徐明薇媽媽，她揪住許家華的衣服，「你毀了我閨女一輩子！你得對她負責！」
許家華還沒說話，錢妮先炸了：
「許家華已經和我領證了！」
「雖然很不滿意，但是事已至此，你倆離婚吧。」
「我呸！我老公家裏可是三代單傳！她一個不下蛋的母雞！」
兩個女人一左一右在許家華身邊撕扯不休，他卻呆呆地坐在中間，雙眼無神地看着手術室方向，沒有任何反應。
尾聲
十年後。
我牽着小小的女孩，走在村子裏的路上。這幾年依照國家政策發展，村子裏條件也越來越好，原本坑坑窪窪的水泥路也變成了平整寬闊的柏油路。
「媽媽，我們還要走多久纔到姥姥家啊？」
「就快到了，你看見那個小小的屋頂沒有，姥姥家就在那裏。」
我一邊帶着她走，一邊和她回憶我小時候的點點滴滴，「媽媽小時候就總在這裏和小夥伴一起玩。」
「那你們玩什麼呢？」
「嗯……跳房子、捉迷藏還有打沙包，跳皮筋什麼的。」
「哇！這麼多啊！」
朵朵發出一聲小小的讚歎，她從小是在城市裏長大的，這還是第一次跟我回農村，對一切都充滿了童真的好奇和嚮往。
「是呀~」
我牽着她一蹦一跳地往前走，遇到了來接我們的小妹。
「小姨！」
小妹如今也是大學生, 剛好在我生活的城市讀書，每逢週末或者假期都住在我家。
特別是我生了女兒之後，有時候周內她課不太忙也會到我家幫我帶孩子，所以朵朵從小就和她親近得不得了。
看到最喜歡的小姨, 女兒立馬撒開我的手, 要去找她。
結果跑到前面卻剛好撞到了從側邊出來的男人。
「朵朵！沒事吧？」
我立馬跑上前, 扶起來她。
「媽媽，朵朵不疼。」朵朵從小就是個不愛哭的孩子, 她自己拍拍土，「叔叔對不起，是朵朵跑太快了！」
「……這是你女兒？」
「……許家華？」
見我認出來他，許家華連忙捂着臉快步離開了。
「媽媽，是朵朵撞疼叔叔了嗎？」
「沒有, 是叔叔有急事。」我抱起朵朵，溫柔地摸摸她的小腦袋。
小妹撇着嘴走過來, 礙於朵朵在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接過我懷裏的朵朵低頭逗她說笑。
我聽着女兒「咯咯咯」的笑聲, 不由自主也笑了。
其實我是知道小妹想給我說什麼。
這些年, 彈幕偶爾也會給我說一些許家華和徐明薇的近況：
當年, 那件事發生之後不久，許家華就被學校開除了, 用的還是作風不良、思想道德敗壞的理由。
原本錢家想讓錢妮和許家華離婚，要回當初那五千塊錢, 可錢妮死活不願意, 最後錢家只能捏着鼻子給倆人辦了婚禮。
剛開始, 許家華是想留在省城工作的, 他雖然大學沒有畢業，還被記了檔, 但是在那個信息交流不算暢通的年代, 他一個高中畢業生還是可以找到不錯的工作的。
但是他找到一個工作, 徐明薇的母親過來鬧一次；找到一個工作, 徐明薇的母親過來鬧一次, 三番五次後, 許家華也就放棄了留在省城的想法，跟着錢妮回到了村裏。
回到村裏後，徐明薇的母親還是過來鬧過幾次, 都被強悍的錢妮和她媽媽連打帶罵地趕走了。
後來, 聽說徐明薇做了哪個老闆的小三, 因爲不能懷孕, 老闆的原配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當做不知道此事。
而許家華和錢妮的確過了兩三年不錯的日子, 但是兩人之間終歸有裂痕, 許家華嫌棄錢妮粗魯沒文化, 錢妮對許家華當初的事情耿耿於懷。
在兩人爭吵間，錢妮第一次對許家華動了手。
後來, 錢妮的動手就愈發頻繁了, 許家華身上也經常帶着傷。許家華媽想鬧, 可也被錢妮母女倆打了，連帶着又把許家華打了一頓。
許家華媽也就不敢再鬧，還時長去錢家幫忙幹活, 帶孩子。
「媽！姐姐帶着朵朵回來了！」
小妹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頭，看着感覺年輕了好幾歲的媽媽穿着鮮亮簇新的衣服對我笑：
「花兒和朵朵回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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