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則極度厭惡 omega。
因爲他原本幸福的家庭,被 omega 第三者破壞,母親鬱鬱而終。
視若救贖的竹馬,在 omega 的誘引下背叛了他,導致公司幾近破產。
所以,他選擇了我。
一個平平無奇的 beta。
開啓了平平無奇的婚後生活。
直到我意外二次分化成了 omega。
-1-
「什麼味道?」
霍則出差回到家,首先來了這麼一句。
我接過他的外套掛好,自然地答話:
「烤紅薯吧。」
他掃了一眼餐桌,微微蹙眉。
「晚飯就喫了這個?阿姨沒做?」
見他一副要找人問話的樣子,我忙不迭攔下:「喫啦喫啦,只是後來又饞了。」
霍則停了腳步,略一側首看向我,視線下移,落在了我的頸間。
這次,我在他出聲前就搶先開口:
「昨晚沒睡好落枕了,所以貼了膏藥。」
「……還難受嗎?」
「小事,差不多已經好了。」
他點點頭,張嘴想說什麼,又什麼都沒說,只抿緊了嘴。
我想盡快把這個話題翻篇,主動問他:「你要喫點夜宵嗎?」
「不喫。」霍則答得乾脆,說完頓了頓,「你想喫的話,讓廚房做……但也不要喫太多,不消化。」
很好,注意力成功轉移。
接下來再隨便寒暄兩句,他就該回書房或者臥室忙自己的去了。
果然如我所料,對話結束他上了樓。
我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
三天前,我睡得好好的突然發燒。
本以爲喫點退燒藥就能降下去,沒想到越燒越高。
想着去醫院吊瓶水差不多得了,得讓身體知道特麼誰纔是主人。
結果身體給我來了個暴擊。
我二次分化了。
從 beta,分化成了 omega。
霍則最討厭,最憎恨的 omega。
-2-
在樓下磨磨蹭蹭了好久,把吸油煙機開到最大,重新給腺體貼上抑制貼。
一層不夠,剛纔就被他聞到了那股子廉價甜膩的味道。
乾脆貼了三層。
最後再掩飾性地貼一張中藥筋骨貼。
貼完覺得稍微有點誇張,畢竟他剛結束半個月的出差,肉眼可見的疲憊,今晚應該不會有那個的意思……
結果一開門,就看到他坐在我的牀上。
看起來剛洗完澡,髮梢還溼漉漉的。
浴袍只在腰間繫了下,鬆鬆垮垮,胸膛好風光一覽無餘。
我脫口而出:「你今天不累嗎?」
霍則微微愣了下,「有點,但是更想要。」
像他這樣寡言淡漠的人,坦誠地說出這句話……
直白得毫無轉圜餘地的話。
根本無法拒絕。
我認命地走過去,開始慶幸自己做足了準備。
「睡覺也要貼着嗎?不是差不多好了?」
心一驚。
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的膏藥貼。
「嗯……其實稍微還有那麼一點點……」
霍則往後撤了點距離,朝我示意:「坐過來。」
看來真的憋太久忍不住,這就要開始了。
這個姿勢……從後面?
不行!太危險了。
他意亂情迷中把膏藥撕了怎麼辦?
還在糾結,手臂被握住,一拽,我跌坐在他懷裏。
「等……」
肩頭按下兩隻手,控制着手勁,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
原來是給我按摩。
「哪邊不舒服?」
他邊問邊往頸窩按,力道正好,其實很舒服,筋肉都被抻開的那種舒服。
僵硬的身體一點點放鬆下來。
然而下一秒,一股難言的酸脹感在後頸猝然炸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渾身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是這裏?你好像貼得很厚。」
說着,他着重按揉起那一塊。
我差點撅過去。
一張嘴,牙齒都在打顫:「別按了,別……」
霍則沒停下,只放輕了力度:「太重了麼?這樣呢?」
「啊……」
喉間溢出的呻吟代替了我的回答。
他停下了。
房間一安靜下來,呼吸的存在感變得格外強。
我能感受到身後攀升的溫度。
他的手慢慢從肩頭,滑到了我的衣釦。
該來的還是得來。
我堅持:「我要躺着,不要趴着。」
霍則當然不會拒絕這點小要求,很快就讓我見識到了一個已婚 alpha,在剋制半個月後會有多急迫。
「嗯?」
他黑沉的眸底漫起一絲笑意,「是按摩有效,還是你提前做過準備?」
我別開眼,咬着下脣不回答。
都不對。
他感受到的變化,是因爲我已經不是 beta 了。
不再需要漫長的前戲,不再幹澀到需要外物助力。
我忍不住摟住他,心中酸澀。
如果霍則知道這具讓他逐漸失控的身體是 omega,他會有什麼反應?
肯定會厭惡吧。
剛結婚的時候我就問過他,如果我是 omega,他還會不會選擇我。
那時的他蹙起眉,語氣不悅而堅決。
「當然不會。」
-3-
霍則後背紋着兩個人的名字。
他的母親,和他的竹馬。
霍則曾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富家公子,很多的錢,很多的愛。
直到他的父親出軌了一個 omega,背叛了婚姻,還有了別的孩子。
資產被盡數轉移到第三者的名下,霍則的母親被逼瘋,在療養院潦草結束短暫一生。
他的竹馬曾是他唯一的救贖。
陪着他走出陰影,陪他白手起家,卻在他即將成功的時候,被對家公司的 omega 誘惑,選擇了背叛多年情誼,將商業機密透露給了對方。
霍則的公司幾近破產,他不眠不休到處奔走,才堪堪力挽狂瀾。
他恨透了 alpha 和 omega 之間本能的,天生的吸引。
那種吸引,竟會讓人拋棄家庭,拋棄理智,拋棄一切共同經歷的過往。
因此他選擇了我,適婚範圍內唯一的 beta。
平平無奇,沒有信息素,同樣也不受信息素干擾的 beta。
漫長的情事結束,已經到了後半夜。
霍則幫我清理完,直接在我身旁躺下。
我累得說一個字都費勁,還是奮力發出聲音提醒他。
「你不回房間嗎?」
霍則太忙了,總是早出晚歸,我老是被他吵醒。
於是婚後第二個月他就提出分房,就算極致纏綿過,也會收拾收拾各回各牀。
「嗯,重要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最近不會那麼忙,我應該每天有時間陪你喫早飯晚飯。」
「……離喫早飯至少還有三小時。」
霍則摟了摟我,低沉嗓音打在耳廓。
「沒分房前你沒落過枕,所以最近,我們還是一起睡。」
這大概就是他剛回來時欲言又止想說的話。
……
短短一分鐘裏,怎麼會有兩個噩耗的?
-4-
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和霍則說。
結婚不到一年,霍則對我,還沒有什麼感情。
他對我的關心和照顧,只是從小沉澱的素質教養所然,並不是出於愛。
alpha 的易感期一般是伴侶間增進感情的良機,但相識以來的三次易感期,霍則都選擇在感控所度過。
寧願在身上插管子,痛苦地抽掉過剩信息素,也不願意找我。
就算不得不回家處理事務,也會提前打夠足量抑制劑,離我三米遠。
上次我鼓起勇氣,提出陪他一起,被他淡聲拒絕。
「你承受不住。」
……一句話把我擋了回去。
可是,omega 都能做到的事,beta 爲什麼不行?
beta 的身體素質可比 omega 強多了。
單純不想被我看到脆弱柔軟的一面,不想讓我走進他的心罷了。
可我還挺想走進去的。
在平平淡淡的生活裏,我對他生出了一點喜歡。
好吧。
是非常喜歡。
因此,我不想直接坦白,潦草得到一個解除婚約的結果。
霍則回來前,我已經預約好了腺體切除手術,本想趁他不在悄咪咪做掉,偏偏主刀專家去外地交流,半個月後才能回來。
「你半個月後會出差嗎?」
「不會。」
可惡。
我往嘴裏塞進一個太陽蛋用力嚼嚼嚼,既然他不忙,那我得找個藉口,讓自己半個月後合情合理失蹤好幾天。
霍則把他的太陽蛋撥到我盤子裏:「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嗎?可以安排在最近。」
這可不敢有,我忙搖頭:
「沒有沒有。」
霍則抬眸看我一眼,意有所指:「我還欠你一個蜜月。」
原來是這樣。
他啊,除了愛,什麼都會彌補給我。
「不用啦,不太想出門。」
霍則抿了抿嘴,沒再吭聲。
早餐在沉默中接近尾聲,我忍不住開口:「聽說現在是準備上市的關鍵時期,這麼悠閒沒問題嗎?」
他的眉間微微蹙起,眸光暗了兩分。
「你很希望我出差不回家?」
我眼巴巴地看向他:「就公司長遠發展來看,是的。」
呲啦——
椅子在地板上疾速劃過,發出刺耳聲響。
霍則站直身,臉色陰沉。
「用不着你操心。」
-5-
晚餐霍則沒回來喫。
大概是忙吧。我想。
一個人喫完,窩在沙發上發呆到天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霍則好像生氣了。
結婚以來,我們還沒產生過什麼矛盾,就算性格習慣愛好完全不同,也相處得很和諧。
那方面一開始很不合拍,現在也慢慢適應了。
最重要的是,他從未食言過。
說會陪我喫晚飯,就一定會做到。
此刻一個消息都沒有,只可能是他自己不樂意。
仔細回想了一番我說的話,確實有點指手畫腳的趾高氣昂感。
太越界了。
他該不會以爲我在質疑他的事業能力吧?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頓時有些坐不住。
喊來管家確認了一下他的行程,除了下午有個應酬,就無其他。
點開他的對話框,斟酌半天,最後發出一條:【還在忙嗎?】
【沒有。】
回這麼快,看來氣消了。
那怎麼還不回家呢?
不行,不能這麼發。
忙把輸入框裏字刪掉,拐彎抹角地問:【晚飯喫了嗎?需不需要讓廚房留一點?】
那頭正在輸入了半天,最後只有冷冰冰三個字。
【不需要。】
好吧,還沒消。
我思索了半天,決定主動去道個歉。
雖然當下還是少和他接觸比較好,但關係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難彌補了。
我想繼續和他在一起,不能因噎廢食。
快速洗了個澡,重新貼上抑制貼,膏藥沒理由再貼,我翻出條圍巾,正好遮住。
霍氏大樓多數樓層黑了燈,頂樓還亮着。
電梯門一開,正好和哈欠連天的祕書對上目光。
他一看到我,死氣沉沉的眼睛瞬間亮了。
「老天爺!啊不對不對,荀先生!」
祕書簡直要哭,連軸轉忙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可以空閒一段時間,結果老闆開始了熬鷹模式。
「你們在加班?」
「不。」他做作地抹了抹眼淚,「純熬。」
良心很痛。
我忙掏出手機,一口氣給他轉五個紅包。
「你先回去吧,自己買點好喫的。」
祕書一秒換臉,嘴上說着這不合適吧,手指飛快點接收。
我目送他歡歡喜喜進電梯,剛一轉身,就看到霍則抱臂倚在辦公室門邊,眸光沉沉,不知看了多久。
這一看,我打好的腹稿忘光了Ŧŭₚ。
大腦一片空白地跟着他進門,門在身後關上,還愣是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霍則從呆呆的我手中接過食盒放到茶几上,見我還杵着,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率先打破尷尬的沉默。
「外面很冷嗎?」
我回過神,荒蕪的思維飛快復甦,攏了攏圍巾,面不改色道:
「昨晚留痕跡了,遮一下。」
說完不給他回話的時間,自然地朝食盒抬抬下巴:「今晚的湯很好喝,你快嚐嚐。」
轉移話題大法好像失靈了。
霍則依舊盯着我的圍巾,臉上沒什麼表情。
「現在沒別人。」
「……麻煩,戴着吧。第二層有張姨剛包的蝦餃,蝦肉是我剝的。」
「好。」
霍則點點頭。
我一口氣還沒松完,又聽到他說:「室內 28 度,戴着不熱嗎?」
「不熱。」
「……你額角出汗了。」
……我就不該來。
渾身僵硬地看着霍則上手幫我,愣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再拒絕,未免太過刻意。
解到最後一圈,我急中生智,一抬手把燈關了。
-6-
「嗯?」
他的動作頓住,「爲什麼關燈?」
我閉閉眼,深吸一口氣。
都到這個境地了,乾脆直接牀尾和吧。
「太亮了沒感覺。」
面前男人呼吸滯了一瞬,沒吭聲。
許久,他輕輕笑了下,氣流像小貓爪似的拂過我的臉頰,撓在心尖,癢癢的。
「什麼感覺?」
他明明聽懂了,還裝起傻來。
我一鼓作氣,直接抬手將他按在沙發上,毫不猶豫地跨坐上去。
「辦公室 play 的感覺。」
這下,話題徹底轉移了。
霍則再也顧不上我的圍巾,也顧不上確認我脖子究竟有沒有他留下的痕跡。
之前沒有,今晚之後肯定有。
隔壁大樓的燈光從落地窗漫進來,他的衣領筆挺,領結打得一絲不苟,一副成熟穩重的商務範,但第二顆襯衫紐扣以下,已是另一派香豔景色。
喉結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緩慢滑動。
「你第一次這麼主動。」
霍則在一片昏暗中,一錯不錯地看着我,語氣比剛纔明顯上揚輕快,夾雜着愉悅。
「下次提前說,我支走他們,你不用破費。」
好像又誤會了什麼。
算了,誤會着吧。
他好像挺喜歡我主動,但不耽誤他正在一點點奪回主動權。
我趁着目前理智尚在,趕緊把話說了。
「霍則,我早上說的話,沒有別的意思,別生氣了好不好?」
霍則從我胸口抬起頭,輕輕喘着,道了聲「好」。
「我也要道歉,對你說了重話。」
聽他這麼一說,心裏的大石頭瞬間落了地,還泛起了一絲甜滋滋。
但眼下還沒到可以放鬆的時候,我勾住他的脖子,湊上去親親:「沙發好小,去你休息室吧?」
-7-
休息室一大半是他衣帽間,幽暗靜謐,不會有被他看到抑制貼的風險。
我跌跌撞撞被他帶着,身體撞在櫃子上,一串清脆叮噹響。
像玻璃瓶的碰撞聲。
「唔?櫃子上有什麼嗎?」
「抽出來的信息素。」
「你到易感期了?」
「沒有。」霍則已然動情到無暇顧及其他,含糊地一筆帶過,「平時信息素也會過載,很討厭。」
原來,他連自己的信息素都討厭。
可他剛剛還邊吻邊問我,家裏是不是換了沐浴露,很香很甜。
不敢想他知道實情後,會有多討厭我,討厭不自覺被我這個 omega 吸引的,他自己。
會崩潰吧。
我伏在他的肩頭,悄悄湊到他的腺體處嗅了嗅。
很清淡的酒香,ṱűₛ和本人的重欲毫不相符,可一想到他會定期抽掉,又覺得理應如此。
不敢多聞,我撤開一點距離,霍則或許以爲我要躲,下意識箍住了我。
一記重重的撞擊後,我聽到有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碎了。
大腦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身體已經火速給出了反應。
力氣盡數流失,體溫卻陡然飆升。
在狹小空間裏驟然炸開的,是霍則的信息素。
濃郁,辛烈,兇猛得完全抵抗不住。
我不能暴露自己聞得到,但理智的堤壩正無法遏制地潰敗。
「霍則,你停下來,我好痛。」
我真的好痛。
不可以再繼續了。
再繼續我要痛死了。
霍則會尊重我意願……他並沒有停下來。
不管我怎麼央求,都聽不到我說話般,反而更爲猛烈。
像頭初嘗血腥味的猛獸,用利爪死死按着它的獵物。
佔有,撕咬,拆喫入腹。
一切掙扎不過螳臂當車,連我的嗚咽都被盡數吞沒。
懷疑身體是不是被撕裂成兩截的瞬間,後頸猛地一陣尖銳刺痛。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時間好像在此刻停滯了。
張着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陌生的感覺湧進體內,身體本能地戰慄。
失控的霍則憑着本能,咬穿三層抑制貼。
把我標記了。
-8-
坐在荀家的車上,渾身還在不受控的顫抖,高熱久久未能降下。
大哥荀訴一臉陰沉,猛踩油門。
剛被標記的 omega 急需 alpha 的安撫,而我只能抱緊車裏的小靠枕,還得分出精力抗拒正從盛怒的荀訴身上散發的信息素。
「你能不能收着點,好臭……」
荀訴從後視鏡瞥我一眼,氣笑了。
「你講點道理,是誰哭着給我打電話的?」
好吧,是我。
那時太過慌亂,確實想不起其他人。
手機震了震,霍家的家庭醫生髮來消息,霍則目前已經清醒。
【易感期提前了,可能是前段時間奔波太過勞累。】
原來是易感期。
設想了無數種可能,這是最能接受的一種。
「嘖,少擔心他了,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早就和你說不應該答應這門婚事。」
霍荀兩家結姻,整個荀家都上趕着,只有大哥一人反對。
他說,和一個經歷坎坷有心裏陰影的人在一起,註定會很辛苦。
那時的我覺得有道理,但無法拒絕。
現在的我依舊覺得有道理,但不在乎。
我願意。
「他會在感控所待很久,我神不知鬼不覺做完手術,他不會知道。」
本該鬆一口氣的,可心裏反而悶得很。
我很清楚,霍則突然進入易感期的誘因不是勞累,而是聞到他信息素後瞬間洶湧的我。
得儘快把這個破腺體割了。
「荀旻!」
大哥怒喝一聲,踩了剎車。
冷不丁撞上椅背,本就昏沉的大腦更是眩暈。
「你他媽腦子有沒有問題?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儘快解除伴侶契約,好好開始你的 omega 人生!」
我揉揉腦袋:「誰要做 omega 了,我可不想被他討厭。」
荀訴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最後漲紅了臉,丟下一句「我服了」下了車。
他在外頭吧噠吧噠抽完兩支菸,再上車語氣輕柔很多。
「旻旻,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他發現你曾經是 omega,會怎麼想?肯定會討厭你這種欺詐行爲,對不對?還不如現在就斷了,長痛不如短痛啊,乖,你要聽哥的。」
這循循善誘,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什麼未開智小孩。
「哥,我要糾正你,我一直都是 beta,和他在一起前是,今後也是。」我一臉理所當然,「況且,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荀訴無語住了。
良久,他默默發動車子,幽幽道:「我有點分不清,你腦子是清醒還是不清醒了。」
我點開醫生髮來的病房照,看着面容蒼白的男人咬了下脣。
「我是清醒的戀愛腦。」
-9-
霍則進感控所的第三天,給我打來了電話。
接通後,卻遲遲沒吭聲。
聽着那頭清淺的呼吸,心裏不免有些忐忑。
不說話是幾個意思呢。
該不會想起來了吧?
難道那時候他理智尚存?
我不自覺攥住了衣襬,試探性地開口:「霍則?」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又陷入默然。
隔了好一會兒才問:「還痛嗎?」
嗓音低沉,在電磁處理過後,竟有種莫名的落寞低落感。
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該怎麼回答?
我不知Ṫų⁸道他指的哪裏,身體裏已經不痛了,但腺體那兒還在隱隱作痛。
糾結再三,最後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還行。」
「對不起。」他說。
「我能聽到你在喊痛,但我無法控制自己,也停不下來。」
我搖了搖頭,想起來他看不到,忙張嘴:「沒關係的,我承受得住。」
可霍則卻說:「以後不會了。」
「我發誓,這種事不會發生第二次。」
霍則的情緒好像有些怪怪的,受易感期影響?
生理課教過,這個時期,alpha 的生理和心理都需要得到安撫,我一次都沒實踐過,只能口頭安慰。
「我一點都不痛啦,真的!我們是合法伴侶,不要對我那麼客氣,就算磨合期很長也沒問題的,我會陪你。」
包元氣滿滿,包讓人卸下心理負擔的。
霍則卻略帶痛苦地悶哼一聲,將電話掛了。
我在忙音裏愣了很久,努力把見縫插針鑽出來動搖我道心的酸澀情緒壓制住,按下回撥。
無人接聽。
我怕打擾他,向醫生確認他沒問題,默默收起了手機。
-10-
霍則進感控所一週後,對他的想念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渾身幾萬只螞蟻爬似的,很想被他緊緊抱住。
這大概就是被標記的威力吧。
正好身體養得差不多,我回到了霍家。
一進門,直奔他的房間。
簡約的冷色調,很符合他本人的氣質。
無暇參觀欣賞,拉開衣櫃,整個人撲了進去。
深深吸了一口氣,充盈鼻腔的竟只有木調香水味,略感失落,轉身乾脆咕湧進他的被窩。
可惜被窩裏信息素的味道也很淡,完全無法緩解心頭的癢。
茫然地躺了一會,突然想起來既然霍則習慣將信息素維持在極低的水平,那麼家裏應該也有抽取設備和抽出來的信息素。
大腦已經完全被這種渴求佔據,就算清楚翻他東西不太合適,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從房間找到書房,拉開一個櫃子時,聽到了熟悉的玻璃瓶碰撞聲。
被數量驚到,他究竟抽了多少。
小心翼翼拿起一小瓶,冰涼的瓶體硌在掌心,怎麼都捂不熱。
按在瓶蓋上的指尖微微發顫。
真的要用嗎?
真的要用霍則最討厭的信息素滿足自己的慾望嗎?
最終我還是選擇咬牙將它放回原位,怕自己反悔,起身準備離開這個滿是誘惑的房間。
匆忙間,桌上的檯曆被我碰倒,扶起擺正,視線卻定在上面移不動了。
【會有人把烤紅薯當飯後甜點嗎?】
字跡遒勁,是霍則寫下的。
往前翻,在正常商務備忘記錄裏,夾雜着很多關於我的瑣碎。
【熱衷挑蝦線,不理解。】
【同一篇旅行攻略看了半個小時,是想去吧。】
【睡眠很淺,輕輕摸了下頭就醒了。】
最久遠的記錄在半年前,【很有儀式感,喜歡過紀念日,和我不一樣。】
我記得那是我們在一起第 99 天,我興致很高地準備了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晚餐,可他完全忘了。
那時候,我還沒有坦然接受他並不喜歡我這件事,委屈到把自己悶在被子裏哭。
他沒說什麼,只是把第二天空了出來,陪我去了一直想打卡的餐廳。
這一條條,看起來不像特地記的,倒像是工作時偶然走神,隨手寫下。
就算是隨手的碎碎念,也很難不讓人多想。
他……很在意我?
頓時有些無措,心裏生出期待,又不敢真的期待。
給大哥發消息:【下意識記錄一個人的喜好,是不是喜歡啊?】
他很快回我:【切,我還記得你不喜歡聞煙味呢。這不是家人基本素養?
【你這戀愛腦挖出來放紅油鍋都沒人喫,早點醒醒。】
無力反駁他。
剛騰起的一點微弱火花迅速熄滅,心臟墜得無聲無息。
突然明白霍則爲什麼在我着重提到合法伴侶後,斷然掛了電話。
在他的認知裏,我們只是法律約束的家人。
並不是愛人啊。
-11-
預約日的前一晚,霍則回來了。
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明顯瘦削很多。
內心複雜,又心疼又懊惱。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理由還沒編好!
霍則仔仔細細看了我一會,抬起手。
我以爲他要查看我後頸上的咬痕,下意識捂着脖子後退了一步。
他的手滯在半空,慢慢收回。
本就黑沉的雙眸,更是暗淡兩分。
「荀旻,我會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
看他的表情,這個離開,並不像出差。
他點點頭,「有事就找林祕,或者回荀家也可以,我已經和你哥哥說過了。」
「等等。」
心頭浮起巨大疑惑,還夾雜着絲絲縷縷不安,我揪住他的衣袖,聲音急促起來,「你要去哪兒?」
霍則臉上無波無瀾,語氣平靜。
「別擔心,順利的話,我會很快回來。回來後……我們把蜜月補上。」
完全顧不上什麼狗屁蜜月。
萬一不順利呢?
霍則抿抿脣,沒說。
在牀上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睡。
一閉眼,就是霍則在我躲避半步時微顫的眼神。
心煩意亂,先前壓抑住的旖念再次冒了上來。
這一次,理智沒能戰勝慾望。
我偷摸進了他的書房,可抽屜裏已空空如也。
不僅那些小瓶瓶盡數消失,連抽信息素的設備也不見了。
現在整套房子裏,霍則的信息素蕩然無存。
有種……他 alpha 的身份也將不存在的錯覺。
-12-
睡眠不足,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麻木地跟着醫助做完術前檢查,回到診室等待評估。
思緒忍不住發散。
霍則究竟要去做什麼呢?
難道是公司遇到了什麼前所未有的危機?
還是說……他在外面有別人了!
男人總是在偷喫後心懷愧疚,所以纔會主動彌補……
不不不,霍則不是那種人。
煩躁中,醫生拿着報告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比我還煩躁。
「我再過三年就退休了。」
我點頭:「噢噢,這麼多年辛苦了。」
「知道辛苦,還想讓我晚節不保?」
他的音量陡然飆升,抓狂地把報告拍在桌上,「一天天的,不是易感期想摘腺體,就是孕期想摘腺體,以爲腺體是你家後花園的番茄嗎?想摘就摘?」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語言理解能力從身體裏飛走了。
運氣?運期?
……孕期?!
頭皮一緊,我急忙上前扒拉那些報告,入目大片專業術語,看不懂一點。
「醫生,是不是弄錯了?」
他簡直要暴走。
「你質疑我?」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怎麼可能懷呢?」
「乾沒幹那事,你自己心裏沒點數?」
幹了,但是……
我傻眼了。
那日鑽心尖銳的疼痛,原來源自生殖腔。
beta 當習慣了,完全忘記要做措施這回事。
我杵在原地,手足無措,țů₋語無倫次。
人生給我開的玩笑,怎麼一個接一個?
「那,那還能摘嗎?」
醫生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我,我訥訥地閉上了嘴。
前兩年新出的法條,非病源性墮胎違法。
「生下來後,你再考慮摘除也不遲。」
我藏一個腺體都夠嗆,還妄想藏住胎兒?
除非霍則一兩年都不回家。
剛一想到他,門外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醫生,我可以進來嗎?」
我呆滯了下,方寸大亂。
竟然是霍則。
他怎麼來了,跟蹤我?
反應慢了一拍,沒能攔住醫生那句「進來」。
顧不上太多,我薅起桌上的報告,躲到醫生的桌下。
幾乎是剛一蹲下,門就開了。
面對醫生疑惑的目光,我瘋狂使眼色,哀求他別暴露我。
醫生不自然地捋了捋本就不多的頭髮,算是應允。
霍則的腳步聲漸近,停在桌邊。
「手術時間,能不能再提前一點?越早越好。」
手術?
心裏咯噔,霍則生病了?
很想探出頭看看他,但是不行。
醫生皺着眉,重重嘆了口氣。
「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有那麼多種方式和腺體和平共處,非得選最極端的,對身體傷害最大的。」
「我不想要。」
霍則答得平靜,卻在我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他不要腺體了。
他不要做 alpha 了。
「說了好幾遍,你的信息素暴走,不是器質性病變,主要還是心理障礙,你老是壓抑它幹什麼呢?慢慢適應,循序漸進地釋放,不會有任何問題。」醫生在平板上戳戳點點,調出一份資料,「我記得你有伴侶吧?喏,多登對啊,兩個人好好……咦。」
醫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震驚地看向桌下的我,眼珠子都要跳出來了。
我默不作聲爬出來,站直身體,迎上霍則訝異的目光。
「霍則,你先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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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相對無言,回到家,我把他拽進房間抵在門上。
「爲什麼?」
他垂眸,將我的擔憂盡收眼底,同時也包括脖子上貼着的膠布,領口露出的淡青色淤痕,結痂的牙印。
霍則面上閃過痛苦之色,閉了閉眼。
「其實,比起那些 omega,我更恨沒有管住自己的父親和朋友。
「恨我和他們是同一Ṭùₐ類人,恨我的本能。
「……我不想再讓你受傷了。」
心臟好像被一隻手大力攥住,胸腔悶窒,喘不上氣。
原來這麼多天的反常,是他在爲自己的失控自責不安。
甚至做出了放棄 alpha 身份的決定。
可是……他失控的源頭,是我啊。
「霍則,你不許這麼想,你和他ťų⁰們纔不是同一類人。他們意志力薄弱,心甘情願放縱自己沉淪,可你不是。」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捻起抑制貼一角,頓了頓,咬牙撕了下來。
荀訴說的對,感情不應該ṭû⁼存在欺詐行爲。
我不能在明知霍則爲此痛苦的情況下,還心安理得地繼續下去。
焦糖的甜膩味道飄散開來,我微微側過頭,露出後頸。
「霍則,一切都是因爲我勾引了你,你並沒有錯。」
他的視線落在我那被咬的傷痕累累的腺體上,瞳孔震顫,緩慢地睜大了眼。
這次,我沒躲開他伸來的手。
溫熱的指腹極輕極緩地摩挲在腺體上,酥癢感從天靈蓋直竄腳底板。
我咬牙忍耐住,直到他開口問我。
「什麼時候?」
我怕他誤會一開始就在騙他,老實坦白:「你出差回來前三天。」
見他不語,又急聲補充:「有就診記錄的!」
說着,我開始嘩啦啦翻報告。
「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按下手忙腳亂的我,突然神色一凜,皺起了眉,「所以今天,你並不是跟着我去的醫院,你去做什麼?」
嗯……
該怎麼說呢?
被他知道我也是去割腺體的話,恐怕會更自責吧。
我低下頭,看向手中的報告。
最上面那張,結論欄寫着孕囊可見。
還很小,卻是真實存在的。
我和霍則這段平平無奇的婚姻的果實。
從知道到現在,我還沒有多餘精力處理這個消息。
此刻霍則站在我面前,我終於能端正起態度面對。
他也有知情權。
「霍則,你可能要做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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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則說,他需要一點時間。
我理解,畢竟短時間裏被兩個重磅消息砸,是個人都會懵。
也接受他做出的任何決定。
就是有點兒難受,身體上的難受。
抓心撓肝想得到霍則的安撫。
之前一直以爲標記影響大,現在看來,是孕期反應大。
可目前還不能打擾他,家裏的信息素也都被清理走了,我只能咬着被角,無助地蜷縮在被窩裏。
上網搜了搜,扎抑制劑可以稍微緩解,我頓時看到了希望,叫了個跑腿。
送達後我急匆匆下樓,邊拆邊往回走,一抬頭,霍則正倚在酒櫃邊。
「怎麼點外賣,餓了嗎?」
「……不是喫的。」
冰球咣噹一聲,他將酒杯放下,走近兩步,纔看清我拿着的是什麼。
「爲什麼買抑制劑?」
我老實交代:「聽說可以緩解……」
面前一暗,他擋下了餐廳的燈光,抬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哪裏難受?叫醫生來。」
我沒想到發生這麼多亂糟糟的事後,我們的對話還能這麼平靜日常。
霍則其實很溫柔,溫柔到我心裏酸溜溜,沒由來地有些委屈。
因此本該說沒事的,一張嘴,變成了「沒有你,我很難受。」
話音一落,霍則明顯愣住。
但說都說了, 我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我現在很需要你的信息素,能不能幫幫我?」
霍則臉上閃過掙扎和抗拒。
失落在沉默對峙中一點點漲潮,淹沒了本就微弱的期望。
手指攥緊抑制劑的袋子,我咬着下脣, 率先退讓一步。
「沒事沒事,我用這個就行……」
「需要我怎麼做?ţų₆」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猛地抬起頭。
在這個一向穩重自持的男人身上,我頭一回看到了無措與惶惶。
「我可能做的不好。」
我忙搖頭:「不會不會, 你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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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則對自己並不放心。
跑腿叫來的抑制劑紮了一半,纔敢靠近我。
炙熱的吐息落在後頸, 在快碰到時, 停下了。
我緊張地揪住牀單, 「如果實在抗拒, 可以不繼續的, 不要勉強。」
「沒有勉強, 我喜歡你,所以會接納你的一切。」他頓了頓, 氣息壓下, 「如果疼, 就喊停。」
我完全沒聽清後面的話, 大腦處理到「喜歡」二字時,猝然宕機。
不管輸入什麼,只有一個結果在腦海裏迴盪——
霍則說他喜歡我。
我該不會在做夢吧?
可腺體上的刺痛很清晰, 醇厚信息素注進體內的感覺也很真實。
我忍不住哼唧, 霍則立刻抬起頭,撤開了一點距離。
「不舒服嗎?」
不不不,太舒服了。
說出來有些羞恥, 我將臉埋進被子,輕聲催促:「還沒夠。」
……
安撫期間霍則補紮了兩支抑制劑,最終有驚無險結束。
能感覺到他明顯鬆了口氣,收拾好後起身要走, 我忙伸手拉住。
「不睡這裏嗎?」
霍則的喉結微微滑動了下,未置可否。
我眼巴巴看着他:「你不在, 我容易落枕。」
人啊,永遠是得知自己被偏愛後, 恃寵而驕的生物。
霍則掀開被子再度躺下,只猶豫了一瞬,將我圈進懷裏。
「你並不喜歡喫烤紅薯。」
也並沒有落枕。
他識破了我之前的謊言,依然選擇抱緊我。
他的答案,不用說也明瞭。
「霍則,明天開始, 每天減少一支抑制劑,直到徹底不用,可以嗎?」
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我儘量。」
「……只有儘量?」我抓着他的手, 放在我尚平坦的小腹上, 「你說,抑制劑會不會有副作用,間接影響我和這裏的小東西?」
「可以。」
說着, 手突然往下滑。
我警覺起來:「幹什麼?」
霍則湊過來,輕輕咬了口耳垂。
「突然覺得,剛纔表現的還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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