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後,我特別想喫大學門口的章魚小丸子,就讓老公開車帶我去買。
排了十幾分鐘的隊,最後一份卻被一個女生插隊買下。
我不悅地拉住女生,質問她爲什麼插隊。
女生立刻抹着眼淚哭唧唧:
「阿姨!你別爲難我,我趕時間去上課。」
我還沒繼續開口,停車回來的老公就從圍觀人羣中擠出來要拉我走:
「大早上非要折騰我,過來喫什麼小丸子也就算了!」
「現在還這麼爲難一個女學生!丟不丟人!你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一瞬間,我心涼的直打冷顫,感覺眼前的男人十分陌生。
-1-
「好了,走吧,帶你去喫后街的小酥肉。」
察覺到我的驚愕,秦洲似乎自悔失態,放緩了聲音。
我麻木地點點頭,任他牽起我的手。
「誒?先生!」
是剛纔買下章魚小丸子的女生。
她小跑兩步,有些喘息,卻仍然笑得明媚燦爛。
我一個恍惚,似乎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這位大姐想喫的話還是給她吧,老弱病殘孕總有特權的。」
說着,她俏皮地衝我眨眨眼,眼角餘光,卻好似在瞟向我身側。
我卻敏感地看向秦洲。
他微蹙眉頭,似乎十分不耐煩:「她不要,你自己留着喫吧。」
說着拉我上車迅速離開。
車子發動的瞬間,我鬼使神差地回頭。
那女孩,和我真有幾分像呢。
-2-
回去的路上,秦洲向我道歉。
「對不起顏顏,我今天忙了一天,剛回家又被你拉出來,是太累了纔沒控制好脾氣的。」
他言辭誠懇,似乎真的愧疚得不得了。
我勉強笑笑:「沒關係。」
秦洲以爲我不相信,急了,趁着紅綠燈抓住我的手:「顏顏,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真的特別特別愛你,你一生氣我比誰都着急,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他說着就要真上手,我忙攔住他:「好了,我信你,我也是孕期情緒不好,你快開車吧,注意安全。」
江城的夜色濃黑如墨,我的心燈也一盞盞熄滅。
被最親密之人當衆羞辱的震驚和窒息感,再一次鋪天蓋地地湧上來。
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問號在心中盤旋。
秦洲,真的不是在心虛嗎?
-3-
秦洲給我買了小酥肉,還買了我以前最喜歡的糖水鋪的甜品。
大兜小兜地回家,他外套都沒脫,便直奔向浴室。
手機也被他帶進了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蓋住了一切動靜。
我想了想,打開了 A 大的官方微博。
馬上就是 A 大百年校慶,官博最近在舉辦各種線上活動。
其中不少是要求曬合影或者自拍的。
我一條一條地看下去,終於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暱稱叫「在水一方」。
再往下翻,女孩似乎做過自媒體,有不少內容。
我順藤摸瓜關注了她其他的賬號。
並得知她是外國語學院的大二在讀學生。
叫馮俏俏。
我註冊了一個小號,關注了她。
完成這一切,我晃晃腦袋,才發現已經脖子痠痛。
而浴室的水聲並沒停息。
秦洲仍在裏面。
-4-
找不到秦洲的破綻,但第六感讓我無法按下疑心。
懷疑一旦滋長,很快就會遮天蔽日,吞噬我們原本的信任。
或許是孕期多思的原因,我的孕吐越發強烈。
而秦洲愈發早出晚歸,他的理由是,公司事多。
因爲忙碌,他甚至缺席了我的產檢。
「最近不是沒什麼不舒服的嗎?例行檢查而已,讓司機送你去吧。」
我含笑點頭。
就在前一天晚上,「在水一方」發了新微博。
「明天和老公過紀念日,啾咪~」
我給司機放了假,先一步到了 A 大校門口等着。
那個女孩已經出現了。
大ţū́⁶捲髮配短裙,臉上的膠原蛋白滿得快要溢出來。
青春甜美,又多了絲女人的嫵媚。
她不一會兒就激動得跳起來,雀躍地奔向來人。
心瞬間涼了個透徹。
來人,正是我腹中孩子的爸爸,我的合法丈夫,秦洲。
看着兩人在校門口相擁親吻的畫面,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鬆開抓方向盤抓得生疼的手。
秦洲,我們不死不休。
-5-
我撥通了閨蜜蘇冉冉的電話。
蘇冉冉畢業後留校,現在是 A 大一名行政人員。
冉冉今年是 A 大建校百年,她忙得暈頭轉向。
我心裏一動,「A 大的百年校慶典禮我能去嗎?」
「當然能啊!」蘇冉冉興奮起來:「你沈詩顏可是大名鼎鼎的……」
「好啦,」我打斷冉冉的話:「但我要以秦太太的身份出席。」
蘇冉冉好像一時沒反應過來,我笑眯眯地向她解釋。
「秦洲也要去。」
但當我向秦洲提出想回 A 大參加校慶的想法時,他卻皺起了眉。
「一定要回去嗎?我對 A 大的印象……」
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上大學時,秦洲家境不好,性格也比較內向。
但他成績容貌都是拔尖,這種反差導致大部分同學都對他避而遠之。
甚至有人看他不順眼,故意舉報,搶走了他的助學金名額。
我當時幫輔導員做事,實在看不過眼,提了一嘴。
他的助學金才物歸原主。
A 大對於秦洲,確實不是太美好的存在。
那麼,你又爲什麼會包養馮俏俏呢?
我忍着心裏的噁心,微笑着和他周旋。
「可我想你陪我去。」
-6-
秦洲見說不過我,換了個理由。
「最近都很忙,不一定有空,等到了那天再說吧。」
「要賺奶粉錢啊,總不能讓老丈人替我養兒子吧。」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
我家確實有錢。
我們結婚前,我爸給了秦洲一百萬。
「這是你的啓動資金,半年內它翻了一番,你就可以娶顏顏了。」
而秦洲果然不負所望,半年就完成了任務。
時至今日,他的公司已經估價過億。
而我爸卸任總裁之後出國旅行,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上位。
我和孃家的關係越發冷淡。
秦洲,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
「既然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興致缺缺地垂下眼睛。
「本想和你重溫大學的戀愛時光,看來沒機會了。」
「總有下次的。」
秦洲溫聲安慰我。
我卻分明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嚮往。
-7-
A 大校慶那天,我作爲特邀嘉賓出席。
馮俏俏前兩天就發了微博,會擔任校慶典禮的主持人。
「他們青春激揚,他們奮發向上……」
女孩穿着精緻得過頭的禮服,聲音在整個禮堂迴盪。
「接下來有請特邀嘉賓講話。」
我抬起頭,正好看到她甜美的笑容。
和惡毒怨恨的目光。
「今天的嘉賓秦太太是位全職主婦,也是一名準媽媽,不知道她想對 A 大學生說什麼呢?」
少年意氣,本就聽不得說教。
再聽到我是家庭主婦後,場下一片噓聲。
維持秩序的老師顯然慌了神,不停地向馮俏俏使眼色。
而馮俏俏毫不在意,保持着笑容給我遞話筒。
我莞爾一笑,接過話筒。
「能在今天上臺發言真是令我意外,我想說,每個人都有多種身份,我既是一名準媽媽,同時,也是 A 大校報的特約編輯,Ŧûₙ筆名逐華。」
我從前兩年開始給校報供稿。
至今,逐華的筆名已小有名氣。
聽說我是逐華,場下開始竊竊私語。
「我靠!逐華這麼好看!」
「女神啊女神!」
馮俏俏的臉色都變了。
我繼續微笑:「你是什麼身份都不要緊,但偷竊得來的利益,見不得人的身份會讓你成爲過街老鼠。
「當你想走捷徑的時候,命運早已經暗中標好了價格。」
掌聲雷動的時候,我朝馮俏俏轉過頭,用脣語無聲對她說。
我不會放過你的。
-8-
典禮結束,馮俏俏穿越重重人羣找到我。
她身上的禮服還沒脫,層層疊疊的紗裙讓她走得很困難,看起來頗爲狼狽。
「我認識你,沈詩顏。」
我沒說話。
她輕嗤一聲:「我知道你想說我當小三不要臉。
「拜託大姐,大家各憑本事,要不是你留不住秦洲,他會來找我嗎?」
「多反思反思自己吧,靠着孩子才能維持的婚姻,我都替你可悲。」
她湊近我,低聲耳語:「你知道你上次去產檢那天,他在我這有多瘋狂嗎?」
我冷淡地開口:「你身上這件禮服是秦洲送的吧,他本打算送我的,我沒要。
「而且其實你比較矮,不適合。」
她臉色僵了下,很快扯着裙子不屑地笑:「一條破裙子而已,我想要的話多的是。
「再說了,青春纔是最好的裝飾品,像你這種大肚婆自然就比較講究了。」
我點點頭:「確實,不過你就沒想過自己老了,秦洲還會養你嗎?」
「那又怎樣,」馮俏俏得意地笑:「至少現在我是勝利者。」
「能霸佔秦洲,給你這個正宮添堵,我就已經贏了。」
我笑了笑:「是嗎?」
「那要是秦洲知道,我因爲你生氣暈倒,你猜他會怎麼樣?」
「我打了電話叫秦洲來接我,他現在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馮俏俏臉色突變:「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我用她的話回擊她:「想給你添堵而已。」
-9-
我因爲情緒激動導致暫時性的暈厥,是冉冉叫救護車把我送進了醫院。
醒來的時候只有冉冉在身邊。
「你醒了,秦洲被醫生叫走了,你……」
看冉冉欲言又止,我笑着拍拍她:「我沒事。」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要是知道那個小妖精是 A 大的,我非得……」
「好了好了,」我輕聲哄她:「你還不知道我嗎,我什麼時候喫過虧?」
冉冉破涕爲笑:「那倒沒有,你可是金融系第一畢業的,最會算計的女人。」
我微笑。
是啊,曾經我也是光芒萬丈的存在。
家族企業的千金,專業第一的女神。
可是和秦洲結婚、父親卸任後,我的光環似乎在變暗。
但只有我知道,並沒有。
那個寸步不讓的沈詩顏,那個才思敏捷的沈詩顏,她還在。
我閉上眼:「冉冉,把秦洲叫來吧。」
-10-
秦洲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喫藥。
他就站在我身邊,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直到我放下水杯,平靜道:「和醫生預約一下人流手術的事情吧,然後辦離婚。」
他立刻抓住我的手,慌張道:「顏顏,不要,不要這樣。我不知道她這麼大膽子,敢來挑釁你。」
「我和她斷,和她斷得乾乾淨淨!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結婚好幾年纔有了這個孩子,我們多不容易啊。」
我冷冷地笑出聲來。
不容易。
他也知道這個孩子懷得不容易。
那在我懷孕的時候,他在做ṭûⁱ什麼?
在和馮俏俏翻雲覆雨嗎?
秦洲見我不說話,慢慢環住我的腰。
把耳朵輕輕貼在我小腹上。
輕聲道:「老婆,我聽到孩子的胎動了。」
「他也一定不願意離開我們,老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
眼前的男人依舊俊美無儔,眼裏似乎有海一般深重的情意。
我輕聲問他:「馮俏俏怎麼辦?」
秦洲的猶豫只在一瞬間:「讓她退學,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良久。
我輕聲道:「好。」
-11-
醫生說我最近的情況不太好,建議住院休養一段時間。
秦洲在這時候忙前忙後地照顧我。
白天端茶倒水,晚上就睡在病房隔壁的休息室裏。
一天傍晚,他提着一個打包袋喜氣洋洋地回來。
「老婆,這是我去 A 大買的你最喜歡的海鮮粥,你大學的時候最愛喫了。」
打開蓋子,海鮮的濃香味撲鼻而來。
我和秦洲,也是在是上大學的時候開始談戀愛的。
那時候他囊中羞澀,我爲了維護他的自尊,和他一起喫食堂,逛學校。
海鮮粥很貴,所以儘管我喜歡,但只要是和他一起,我就絕口不提。
學生時代的戀愛,喝一碗玉米粥就很幸福。
現在物質富足,海鮮粥反而膩口得很。
我放下粥,隨口道:「明天就能出院了吧。」
「能,醫生囑咐說出院後還是要保持好心情,保持一定的活動量,加強營養補充……」
他滔滔不絕,說起孕期注意事項如數家珍一般。
我笑着打斷他:「好了。」
秦洲卻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握住我的手:「好久沒看你笑了。」
「老婆,我以後一定,一定讓你每天都笑得開心。」
我看着兩人交握的手,垂眸不語。
男人在愧疚時的承諾,有幾分真呢?
我開口轉移了話題:「A 大校報的主編約我,說想邀請我擔任一場辯論賽的嘉賓。」
校慶典禮的視頻早就傳出去了,秦洲也知道了我是逐華的事情。
若是往常,他一定會怪我不坦誠。
可現在,他不敢追究這些小細節。
聽說我要去參加辯論會,他皺眉:「可你還懷着孕呢。」
我沉吟:「只是去看一看,並不影響什麼,再說了,醫生不也說要我多活動嗎?」
秦洲只好答應。
-12-
其實我騙了秦洲。
我來 A 大,是因爲冉冉和我說,馮俏俏要跳樓。
她不肯在退學同意書上簽字,真輕生的話對 A 大的聲譽也不利。
「她死活吵着要見秦洲,家人又都在國外,我也是真的沒辦法了。」冉冉苦惱地撓頭。
馮俏俏不知怎麼打聽出我和冉冉的關係。
衝進冉冉的辦公室,哭着喊着找秦洲,還要讓我不得好死。
我剛見到馮俏俏,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我。
「秦洲呢?」
我搖搖頭。
「那是你挑唆他拋棄我的是吧,老女人,你以爲沒了我你就能高枕無憂了嗎?我告訴你,秦洲早就不喜歡你了,他愛的是我!」
「你說得對。」我打斷了她的咆哮:「那他怎麼不早點離婚娶你?」
她恨恨地瞪着我:「你只不過是出現在他恰好需要的時間。」
「秦洲和我說,他被人搶走助學金的時候,是你幫他說好話,你長得好家世好,他對你只是感激和羨慕!」
「感激和羨慕,沒有愛!」
馮俏俏聲嘶力竭,而我只是低頭不語。
我低頭沉思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響動,是秦洲探身而進。
馮俏俏反應比我更快,她嗚咽着喊了一聲。
「秦洲,沈詩顏要逼死我。」
-13-
喊完那一聲後,馮俏俏衝到陽臺,毫不猶豫地往下跳。
「俏俏!」秦洲驚魂未定,看也不看我就往樓下衝。
我像是反應慢一拍一樣,纔想起往樓下看。
二樓的高度,地上沒有任何髒污,但秦洲已經攔腰抱起馮俏俏快步離開。
冉冉本來下意識往樓下跑,又不放心我,小心翼翼問我:「顏顏?」
我沒反應,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兩下。
「啊?我沒事。」
我拂掉她的手。
忽然想起馮俏俏的話。
「感激和羨慕,沒有愛!」
沒有愛嗎?
秦洲當年真的對我沒有愛嗎?
我不相信。
我不是傻子,他愛不愛我,我看得出來。
就像現在。
我能明確地知道,秦洲對我的愛消失了。
-14-
馮俏俏的診斷結果是輕度腦震盪,再加上軟組織外傷。
秦洲直到天黑纔回來。
他語氣裏全是疲憊:「顏顏,對不起。」
「但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我靜靜地坐着,聽他說。
「俏俏也是貧困生,你應該知道,我給 A 大捐了一筆助學金。」
「去年助學金發下去之後,我收到了一封郵件,是她發給我的。」
「之後我們見了一面。」
秦洲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追問。
過了很久,他才澀然道:「我……會給你和孩子補償的,俏俏不要名分,我也不會和你離婚。」
我突然很想笑。
他不和我離婚,是因爲馮俏俏不要名分。
那如果有一天馮俏俏想要了呢?
但我懶得問。
既然愛意已經消失了,我也不想再陪他演恩愛夫妻。
我直接道:「離婚吧。」
聽我說出離婚,秦洲並沒有驚訝。
他像是忽然有了底氣一樣,問我:「離婚後你要怎麼生活?孩子又怎麼辦?」
「我的公司現在市值過億,而你爸的家產早就給了你弟弟,給你的嫁妝也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珠寶首飾。」
「我們結婚後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離婚後你就打算靠 A 大給的那點稿費,再賣嫁妝維持生活嗎?」
我腦子一陣陣眩暈,甚至來不及反駁。
而秦洲已經穿好衣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不會同意離婚的,你最好也搞清楚,沒了我秦洲,你什麼都不是。」
-15-
大概是覺得已經撕破臉,秦洲接連幾日不回家。
前兩天是馮俏俏的生日,聽說秦洲在 A 大給她舉辦了超高規格的派對。
馮俏俏的微博自然跟着更新,鮮花包圍的她如小公主一般。
還有秦洲手寫的卡片。
「俏俏,遇見你我才知人生有多美好。」
有秦洲施壓撐腰,校方也不再追究馮俏俏之前的過錯。
退學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冉冉因爲之前和馮俏俏鬧了不愉快,再加上家裏沒有背景。
明裏暗裏在 A 大受到了排擠。
但她來陪我產檢的時候,還是笑嘻嘻的樣子。
我主動問她,冉冉也閉口不提。
「哎呀我是老師呀,還能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拿捏不成。」
我被她搪塞,只好偷偷塞給她一張黑卡。
「你拿着,有需要直接刷卡,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想起馮俏俏昨晚發來的微博私信。
「沈大姐,你的好閨蜜今年大概評不上職稱了。」
附帶一條對冉冉進行行政處罰的通知。
我看身邊的冉冉,她收了卡,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你就放寬心,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我還要給他當乾媽呢!」
-16-
做完檢查,醫生眉頭緊鎖。
「沈女士,您的身體狀況有些差,現在預約人流手術有很大的風險。」
「我可以給您開些藥,半個月之後我們再看。」
我點點頭,取了單子。
是的,我騙了冉冉。
一個生下來就不被愛的孩子,我不想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
也不想讓他面對出軌的父親和支離破碎的家。
我不想生下這個孩子,冉冉也當不了乾媽。
取完藥回家,意外發現秦洲回來了。
我放好藥,推門進了臥室。
他似乎喝了酒,醉醺醺地問我去幹什麼了。
我沒回答,他自己倒是想起來了:「哦對,你去產檢了,王醫生怎麼說?」
我從衣櫃裏找到睡衣:「今天沒找王醫生。」
「那其他醫生怎麼說?」
秦洲接連不斷的問題問得我心煩,索性回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醫生說我身體差,心情又不好,生孩子很危險。」
秦洲盯着我,像是忽然清醒大半。
我拿起睡衣想走,被他從後環住肩膀。
「我們去港城保胎好不好,先把孩子生下來,生完孩子再好好調理你的身體。」
「老婆,你要陪我一輩子,我們天長地久。」
我掙開他的身體,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17-
秦洲又接連一週沒有回家。
公司說他去了港城出差,歸期不定。
但奇怪的是,馮俏俏並沒隨行。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半個月後,我再次去找醫生預約人流手術。
卻在醫院走廊上被馮俏俏攔住。
她遞給我一根驗孕棒,笑得很燦爛。
「不好意思啊大姐,我也有阿洲的孩子了。」
「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約個地方談談孕期心得啊。」
我微微一笑:「也好啊,恭喜你,終於懷上我老公的孩子了。」
我聲音不小,一時間走廊裏的人都看了過來,對着馮俏俏指指點點。
她面色漲紅,想反駁卻又說不出話來,我這才小聲道:「想和我談就要客氣點,否則你說我如果在這喊一句抓小三,秦洲回來是會怪我還是你?」
馮俏俏咬脣:「好,沈、大、姐。」
其實我並不想和她談。
但我關心一件事。
「你懷孕了,秦洲知不知道?」
馮俏俏笑了:「阿洲還在出差,我當然要給他一個驚喜。」
驚喜?
那就是還不知道。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轉身就走。
馮俏俏急了,伸手想拉住我,可她穿了細高跟,在樓梯上沒站穩,我只感覺後背一陣推力,人已經跌倒在樓梯上。
小腹處傳來劇痛。
我意識模糊,幾秒鐘就痛暈了過去。
-18-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高級私人病房裏。
牀頭不是秦洲,不是冉冉。
是我的父親沈安勳。
我艱澀地張口:「爸……」
「顏顏……」爸爸慌得站起來又坐下,兩隻手迅速捧過桌上的杯子:「你兩天兩夜沒喝水了,渴不渴?」
喉嚨確實又幹又痛,我勉強抬起頭,用吸管吸了一點溫水。
看我喝完水,父親才澀然道:「顏顏,都是爸爸沒用。」
我笑着搖頭:「不是的,這是意外。」
如無意外,爸爸的飛機會在我做手術前一天降落江城。
我身體弱,人流手術存在一定風險,需要家屬陪同並簽字。
得知我要和秦洲離婚時,爸爸沉默了很久。
最後堅定道:「顏顏,去做吧。」
我不知道掛了電話後,他是否在大洋彼岸又抽了一夜的煙。
就像我當初執意和秦洲結婚時一樣。
爸爸是我的後盾和底氣。
-19-
沒了孩子,我的身體也未恢復。
秦洲不被允許進入我的病房。
只有冉冉能進來看看我。
她告訴我,我爸的私人飛機一落地,就趕到了醫院。
秦洲差點給我爸跪下。
至於馮俏俏。
「她已經被強制退學了,是秦洲親自來辦的。」
「我那天聽見秦洲和你爸說,馮俏俏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冉冉一邊說,一邊心疼地看着我。
「你就算不想生孩子,也該早點告訴我,我陪着你就不會出意外了,哪像你現在這麼遭罪。」
我意外流產,再加上大出血,差點連命都保不住。
我虛弱地笑了笑:「我是怕秦洲找你麻煩。」
一週後,我爸問我是否要見秦洲一面。
我點點頭:「見吧。」
不到萬不得已,我並不想走起訴離婚的流程。
秦洲依舊穿着高定西裝,只是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像被吸乾了精氣一樣。
我率先開口:「秦洲,我們離婚吧。」
彷彿過了很久,秦洲才艱難地開口:「如果孩子還在,你還會和我離婚嗎?」
我想了想,沒有告訴他我本就不打算生下孩子。
我只是對着他微笑:「可這個孩子是因爲你纔來的艱難,也是因爲你才離開的。」
「你現在問這些,有意義嗎?」
-20-
我和秦洲結婚前,我爸給了他一筆啓動資金Ţů₎。
要他在半年內翻一番。
再怎麼是高才生,沒有實戰經驗,這個任務也很艱難。
第四個月,秦洲距離目標還差很多。
這時候他盯上了跨境貿易。
邊境上很多人黑白通喫,我勸他不要冒險,可他根本聽不進去。
後來他生意做成了,也得罪了人。
仇家爲了報復他,綁架了我。
那兩天恰好是我生理期,被扔在地下冷藏室整一夜,沒有任何東西取暖。
被救出來的時候,險些失溫。
也是因爲這件事,我從此落下了病根。
所以結婚後四年,我好不容易纔懷上孩子。
又因爲馮俏俏,孩子被強行流掉。
我再次提起這兩件事,不是爲了埋怨秦洲。
人總是會逃避責任,秦洲不想承認是自己害了孩子,那就只能怪罪別人。
唯一可以讓他轉移責任的人,是馮俏俏。
馮俏俏從 A 大退學後,行蹤不定。
我知道她一定在秦洲那裏。
但我找不到她,爸爸剛從國外回來,對江城也很陌生。
所以我故意引導秦洲。
我要他們兩個彼此折磨。
折磨一輩子。
-21-
簽下離婚協議後,父親把這些年替我打理的財產全部還給了我。
「我之前總說等你生下孩子,和秦洲感情穩定,就把這些財產都還給你。」
父親有些感慨:「可惜了,沒等到。」
我看着厚厚的一沓文件,笑了:「不可惜。」
「愛雖然會消失,但錢不會。」
「與其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以後還不如專心打理事業。」
父親近些年的業務中心在國外,我也跟了過去。
後來因爲人手不夠,我回國說服冉冉來幫我。
結果還收穫了一肚子八卦。
秦洲和我離婚後,日子並不好過。
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明面上和我疏遠,暗地裏卻很護短。
自覺姐姐被欺負了,不辭辛苦從廣市跑到江城來打壓秦洲。
秦洲公司的規模一落千丈。
馮俏俏成了他的出氣筒。
她倒是真的登堂入室了,但兩人隔三差五吵架甚至動手。
馮俏俏又懷了一次孕,因爲和秦洲對打,孩子沒了。
生活一地雞毛。
我現在不關心秦洲的動向。
但是離開 A 大時,我看到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
側臉甚至有幾分像當初的秦洲。
人總是喜歡同一類事物。
我搖下車窗,笑着探頭問他:「同學,願意出國留學嗎?」
男孩有些懵地點頭:「啊……啊?」
我知道,消失的愛,總會以另一種形式轉移。
-1-
番外秦洲
秦洲一直認爲,沈詩顏是他此生唯一的真命天女。
專業第一、富家千金,他的初戀白月光。
還替他出頭、陪他創業、爲他擋刀、不辭辛苦給他生孩子。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但沈詩顏也有很多缺點。
比如她從小富養,不能共情他的困苦。
比如她爸卸任後,她成了有名無實的千金。
比如她爲了生孩子去做治療,整個人都老了好幾歲。
比如她體力很差,夫妻間總是要他照顧她多一點……
後來他遇到了馮俏俏。
馮俏俏也是貧困生,申請了助學金之後,給他發了一封感謝郵件。
內容主要是感謝,感激他給了貧困學生一條輕鬆一點的路,信的末尾,馮俏俏隱約流露出迷茫和苦悶。
因爲這點苦悶,秦洲約見了馮俏俏。
酷肖沈詩顏的臉,卻有着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生經歷。
秦洲瞬間心動淪陷。
後來的事情他記不太清,只記得他幾乎失控。
把馮俏俏放在酒店洗漱臺上的時候,他喊的是沈詩顏。
但身下的女孩沒有一丁點不高興,反而更加投入。
第二天,秦洲醒得很早。
看着身邊熟睡的女孩,他心頭掠過一絲愧疚。
但很快,纏上來的馮俏俏就讓他打消了這點愧疚。
-2-
秦洲就這樣包養了馮俏俏。
女孩新鮮活潑,眼中流露出的憧憬和嚮往讓他更加心疼。
秦洲一直覺得,只要馮俏俏乖乖的,他可以一直對她好。
僅次於沈詩顏的好。
而馮俏俏買走章魚小丸子、話裏話外挑釁沈詩顏,在他看來都是小事。
A 大百年校慶那天,他親自去接沈詩顏。
聽說她在學校裏暈倒了,他急得六神無主。
找到沈詩顏的時候,馮俏俏就在旁邊。
身上穿着那條本屬於沈詩顏的高定裙。
這條裙子,本是他送給沈詩顏的。
因爲懷孕,沒送出去。
就一直在品牌店裏掛着。
那天他帶馮俏俏去挑禮服,店員悄聲提醒他給太太買的裙子還在店裏。
被耳尖的馮俏俏聽到。
她帶點忐忑地看過來:「秦先生,我可以試試嗎?」
這條裙子就這樣到了馮俏俏那裏。
眼下看見這裙子,秦洲劈手給她一個耳光。
「你喫了熊心豹子膽了,敢穿這個在我老婆面前晃悠。」
「把裙子脫了,滾!」
不到十度的天氣,馮俏俏一語不發。
脫了裙子,只裹着一件大衣離開。
他看着女孩的背影,忽然覺得心口微微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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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洲覺得,他放不下馮俏俏。
特別是看到女孩當着他的面墜樓時。
抱着馮俏俏去醫院時,秦洲感受着懷裏溫軟的身體和心口鮮活的跳動。
再想想沈詩顏其實已經沒有家人了。
母親早死,父親出國,唯一一個弟弟,同父不同母。
她只能依靠他。
那他怎麼能不肆意一把?
這種念頭在馮俏俏醒來後達到了頂峯。
病牀上的女孩委屈地看着他:「阿洲。」
「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只有你了,你知不知道。」
秦洲抱着馮俏俏,輕聲Ṫṻ⁻安慰。
心裏所有的怨怪一掃而空。
沈詩顏能怎麼樣?
他要護着俏俏,誰也沒辦法。
-4-
和沈詩顏攤牌後,秦洲一度覺得自己早該如此。
沈詩顏懷着孕,秦洲便整日留在馮俏俏那裏。
她總有很多花樣撫慰他的疲憊。
兄弟們調侃他金屋藏嬌。
他摟着馮俏俏:「遇見俏俏我才知道人生有多美好啊。」
人生確實很美好,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覺得心中不安。
立刻開車回家,看到的是做完產檢回來的沈詩顏。
他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
那天是沈詩顏和醫生預約人流手術的日子。
原來從知道他出軌起,她就沒打算再留下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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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詩顏的孩子沒有了。
是馮俏俏乾的。
得知這個消息,秦洲只覺得他要發瘋。
怎麼會,那是他期待了很久的孩子,他甚至連名字都取好了。
他憤怒地抓住來人:「怎麼回事?說!」
來報信的是他的私人助理, 戰戰兢兢道:「是……馮小姐和太太起了爭執。」
後面的話不用再多說, 秦洲一路疾馳,到了他給馮俏俏買的公寓。
她果然躲在這裏, 一見到他就害怕地護着小腹:「阿洲,我……」
秦洲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咆哮着扯起她的頭髮。
馮俏俏還在呼救:「阿洲,阿洲, 我也懷孕了!」
這句話讓秦洲冷靜下來,他看着馮俏俏的驗孕棒,沒說話。
馮俏俏以爲事情還有轉機, 立刻眼巴巴看着他。
結果秦洲一句話打碎了她的美夢。
「憑你也配生下我的孩子?」
秦洲立刻帶她去做了人流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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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馮俏俏的孩子,沈詩顏的父親回國了。
秦洲永遠無法忘記這位老人家的壓迫力。
沈詩顏父親似乎永遠不相信他。
結婚時他對岳父親口保證, 只換來他一聲冷哼。
那時候沈詩顏受了很嚴重的凍傷,身體沒完全恢復。
要不是她堅持,恐怕岳父都不會允許他們結婚。
病房門口, 沈安勳臉色冷冷的:「顏顏爲了你受這麼多苦, 你們還是趁早離婚吧。」
他想向岳父表忠心,膝蓋都快跪下來了, 卻被保鏢拉住了。
「你不用和我演戲,今天如果你們離不了婚, 我就是死了也沒臉見她媽媽。」
「還有你那個小三, 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沈安勳直白地說出他出軌的事情,讓秦洲覺得無地自容。
他勉強道:「爸,這可能有誤會。」
但沈安勳完全不理他。
秦洲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他感覺, 有什麼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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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時, 秦洲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
他似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了。
看向身旁的沈詩顏,儘管脣色有些蒼白, 但她依舊美麗。
Ŧú⁺沈詩顏, 沈詩顏。
他渾渾噩噩地在紙上寫下了這三個字。
直到工作人員提醒才改過來。
他失去沈詩顏了。
徹底失去了。
秦洲不想承認是自己導致的這一切。
都是馮俏俏!
如果不是她, 孩子就不會沒有。
如果孩子還在, 沈詩顏一定會原諒他。
對, 都是馮俏俏。
抱着這個念頭, 秦洲再一次去找了馮俏俏。
他將滿屋子東西砸得稀碎,連着扇了馮俏俏好幾個耳光。
他感覺自己精神都不正常了。
但馮俏俏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看我像不像沈詩顏。」
「你打死我, 就什麼都沒有了。」
鬼使神差地, 他把馮俏俏接回了家。
-8-
後來沈詩顏的弟弟來江城。
他忙得焦頭爛額, 馮俏俏再度懷孕, 他卻沒有一點喜悅。
他開始酗酒,醉酒把馮俏俏當成了沈詩顏。
那一晚後, 馮俏俏的孩子沒有了。
馮俏俏大出血, 丟了命。
公司破產後,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忘了是哪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回國探親的沈詩顏。
他問她, 馮俏俏死了,她是否願意原諒他。
沈詩顏只是微笑。
「從知道你出軌起,我就沒打算原諒你,也沒打算生下孩子。」
「秦洲, 我對你的愛,已經ƭù₍消失了。」
他伏地痛哭。
可終究,天下沒有後悔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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