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念

我是當朝長公主,謀反失敗被賜毒酒。
死前,我往皇帝脣上親了一口。
在美人皇兄那如同雷劈的目光中,我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重生一世,皇兄將我鎖在牀榻上,咬着我的耳朵呢喃:「朕的妹妹,生的一副禍國之貌。」

-1-
我,大楚朝的柔賢長公主。
人生有三大目標:
第一:謀反。
第二:做女帝。
第三:把美人皇兄納入後宮!
爲了這三個偉大的目標,我奮鬥一生,勢必要取得成功!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
可……誰叫皇兄長得比我還好看啊!
整張臉精緻得跟個畫似的!
一雙含情眼勾得人春心蕩漾,還寬肩窄腰大長腿,錦衣衛裏都沒一個比得過他!
每次一見到他,我就想去打把金鍊子把他鎖住,關在暗室裏,讓他只供我一個人欣賞!
那畫面……想想就刺激啊!
可惜,這也只是想想。
因爲他是皇帝啊!
我哪敢啊!!!
於是,我強按着自己那變態的心理慾望,專注自己的謀反大業,打算事成後把皇兄納入後宮,之後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說起來,我家還真有點謀反基因在身上的。
我父皇原是前朝的臣子,由於君王的暴政,他在我六歲那一年謀反,最後滅了前朝,成爲了大楚的開國皇帝。
父皇去世後,作爲太子的皇兄登基。
而我作爲長公主,是國朝最尊貴的女子。
但可能是謀反基因刻進骨子裏了,我不甘只做最尊貴的女子。
我要做的,是最尊貴的人!
我要的,是那萬人之上的帝王寶座!
順便把美人皇兄納入後宮!
然而,就在我的謀反大業有序進行中時。
我一時大意,露出了馬腳。
我的狼子野心終是被人察覺了。
一時失足千古恨啊!!!
錦衣衛抄了我的公主府,從我府中搜出一大堆私通信件以及謀反證據。
我的同黨被捕,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而作爲主謀的我,則被囚禁起來。
東廠的劉公公帶着聖旨過來時,我正坐在一桌子美食前大喫大喝。
俗話說得好:喫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於是乎,在劉公公念聖旨時,我還一個勁地往嘴裏塞雞腿。
伺候我的宮人都嚇得癱倒在地。
畢竟誰家接聖旨時這麼囂張啊!
別管!
本宮就算是死!也要做死得最囂張的那一個!
聖旨很長,總結一句話:皇兄讓我自己選個死法。
「陛下說了,公主想怎麼死都可以。」
劉公公的嗓子尖細,臉上帶着陰柔的笑意。
我把啃光了的雞腿一丟,掃了眼劉公公手裏的托盤。
一條白綾,兩把匕首,三把長劍,三十六種毒酒,每種毒酒還貼了使用感受。
這是生怕我選不到滿意的死法啊。
我對着一盤子東西挑挑揀揀,愣是挑出了選妃的架勢。
劉公公見我猶豫不決,開始提建議:「公主要不試一試這新調的毒酒?至今無差評呢!」
劉公公說着,指了指一個甜白釉梨花紋小瓶。
瓶子真好看!
我立馬拿起了那瓶毒酒。
正想一口悶的時候,我又忽然瞥到了一旁的長劍。
長劍上鑲嵌的寶石真漂亮!
我直接把毒酒一丟,拿起長劍就自己往脖子一抹。
本宮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個性!
「劉公公,勞煩你把那寶石摳下來塞我墓裏啊!」
閉眼前,我不忘囑咐劉公公。

-2-
就在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陰曹地府報到時,忽覺眼前白光一閃,我居然重生在皇兄剛登基的那一年了!
好刺激啊!
看着這熟悉的場景和熟悉的人。
我磨刀霍霍,按着自己前世的記憶和經驗,又開始了自己的謀反大業!
這一世,我順利地帶着同黨殺入了皇宮。
可就在我信心十足地走向太和殿時,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一路上都太過順利了,沒有一點阻攔……
對了!錦衣衛和大內禁軍!
他們不見了!
我心覺不好,正想撤離皇宮。
就在這時,錦衣衛和禁軍又忽然出現,將所有宮門關閉,封鎖了整個皇宮,之後開始誅殺宮中的謀反者。
我和同黨逃不出宮,直接成了待宰的羊。
其實剛出發的時候,我看了眼黃曆,發現今天這日子不適合創業。
但我的同黨死活不聽!非要今天起事!
這不,都要死翹翹了吧!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在廝殺聲中,我只能從暗道裏逃跑。
很可惜,我在暗道中和搜捕我的錦衣衛撞了個照面。
錦衣衛把我抓住,丟到了美人皇兄面前。
宮殿內,宋鈺倚坐在龍椅上,一隻手撐着腦袋,神色鎮定自若,目中毫無波瀾。
一副勝者的淡漠。
我被錦衣衛丟進來後,他只冷冷地抬眸看了我一眼,而後命人將早已準備好的鶴頂紅端了進來。
「喝了。」
喲,這次沒的選啊。
有點失望捏……
但我沒多廢話,直接端起鶴頂紅一口悶了。
都說反派死於話多。
可我話不多,所以我不是反派!
況且早死早超生,萬一還能重生呢?
鶴頂紅辣喉嚨,我喝下後就開始撐不住了。
迷糊間,我看見宋鈺姿態慵懶地換了個手撐腦袋,精緻的眼眸卻始終看着我,像是在觀賞着一隻螻蟻的死亡。
他的眼下有一顆淚痣,襯得他更爲勾人。
剎那間,我的腦袋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一咬牙,從地上跳了起來,直直地朝宋鈺奔去。
趁着宋鈺還沒反應過來,我捧起他的臉,朝着他的嘴巴親了下去。
雙脣相觸的那一瞬,宋鈺渾身一僵,而後開始掐我的脖子,想把我扯開,我卻死死地咬着他的嘴巴不鬆口。
我用盡渾身力氣,將嘴裏含着的最後一口鶴頂紅渡到宋鈺口中,又強迫他嚥下去。
要死一起死!
黃泉路上有個墊背的多好啊!
那口毒酒渡出去後,我色心大起,強吻了宋鈺好一陣,才心滿意足地才鬆開他的嘴巴,之後又一口黑血噴在了他的臉上。
美人染了血,多了絲趣味。
我笑着,迎着宋鈺那恨不得把我生撕了的目光,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3-
我覺得我的嘴巴開過光。
本宮又雙叒重生了。
一睜眼,我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梨木大牀上,腿上纏着紗布。
母后和四妹妹此刻正坐在牀邊,擰帕拭淚。
「母后!三姐姐醒了!」
「瑤瑤!」
母后立馬上前查看我的情況。
「可有哪裏不適?腿還疼不疼?」
我看着一臉焦急的母后和四妹妹,又看了看腿上的紗布,腦海深處的記憶開始回籠。
元合十年秋,我的父皇——元合帝還在世,此刻正帶着京城一衆貴族來行宮秋獵。
狩獵途中,我同隨從走散,誤入一片叢林。
就在我尋找回去的路時,我胯下的紅馬忽然失控,將我甩下了馬背。
我當即傷了腿,昏了過去。
好在有人及時趕到,將我帶了回去。
許是受到了驚嚇,我醒後竟不記得在叢林裏發生了什麼。
「瑤瑤?」
見我不語,母后又喚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來,立馬浮誇地摁着腦袋。
「母后,我頭疼得很,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躺在這兒了?」
母后一聽就急了,當即吩咐宮人:「快傳王院判,再去把鈺哥兒叫來。」
母后說完,急匆匆地離開了,像是去尋父皇。
我的扮戲的能力一絕,裝病更是小菜一碟。
四妹妹見我這一副風吹便倒的模樣,眼淚就跟斷線的珍珠一般,嘩啦啦地往下落。
「姐姐,你撐着些,等你好了,我就把我新打的珍珠頭面送給你。」
珍珠頭面?
那醜玩意誰要啊?!!
戴上去滿頭白紛紛的,跟死了人一樣。
但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四妹妹,我心一軟,還是給了她一個定心丸:「好,我一定撐着,你說話算話!」
四妹妹狠狠點頭。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響動。
片刻後,太子宋鈺掀簾而入。
他一身暗紅金紋袞龍騎服,頭上戴着金冠和網巾,一副紅衣少年郎的模樣,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即使被這人嘎了兩回,但本顏狗還是無法抗拒這張臉啊啊啊!
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蠱了!
入屋後,宋鈺徑直朝我走來,聲線溫潤,還帶着擔憂:
「瑤瑤醒了?」
我收起色心和某種不可言說的念頭,忍着「病痛」,虛弱地捂帕一咳,又開始唱戲。
「太子哥哥怎麼來了?這是哪呀?我怎麼會傷到了腿?」
宋鈺一聽我的一問三連,如玉的面龐明顯一頓,「你……不記得了?」
我沒回話,只是掐着蘭花指摁太陽穴,嬌聲道:「我的頭……好疼……太子哥哥,發生什麼事了呀。」
我說着說着,身子一軟,險些摔下牀去。
宋鈺趕忙上前扶住我。
他手掌的溫度,隔着輕薄的衣物,傳到了我的身上。
我剛醒,身上衣物有些不整,皎若凝脂的肌膚在輕薄面料下若隱若現。
宋鈺忽覺不妥,立馬鬆開手,後退幾步。
四妹妹上前將我扶好,又把來龍去脈給我解釋了一遍。
「姐姐,我早說了那紅馬性烈,你非不聽,偏要去騎!」
「好在太子哥哥就在附近。」
「聽到動靜後,趕過去把你抱回來了。」
四妹妹說完,悄悄地瞥了眼宋鈺。
宋鈺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玉扳指,正垂眸思索着什麼。
不過多時,母后便帶着父皇過來了。
王院判給我把了好一會兒脈,最後得出結論:我失憶了!
父皇一驚:「怎又失憶了?」
我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六歲那一年,我生了一場大病。
這病來得奇怪,宮中御醫皆束手無策。
但好在一位江湖遊醫的到來,纔將我從閻王手中救了回來。
只是病後,我忘記了一切東西,就連父皇和母后也不記得了。
那段時日,是身爲大哥的宋鈺帶着我,一遍一遍地帶我認人,認字,唸書。
書院沉水香舒心,宋鈺把着我的手,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
宋鈺於我們幾個弟妹而言,無疑是個極好的阿兄。
許是親自教導過一些時日,宋鈺也對我格外照顧,而我也分外喜歡他這位溫潤儒雅的長兄。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對宋鈺的感情卻開始變了質。
那是一種超越兄妹的感情。
一種禁忌。
然而在宋鈺做了皇帝后,他也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呵護弟妹的兄長,而是殺伐果斷,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冷情帝王。
他殺了我兩次。
每一次都毫不猶豫。
活了三輩子,我早已明白,溫潤只不過是他的一副面具而已。
親情於他而言,不過只是一張薄紙。
一捅就破。
他在少年時見證並參與了前朝的滅亡,看着自己的父母在權力的棋盤下布棋,無數人死在權力的鬥爭下。
這樣的人,怎會是無能懦弱之輩?
回憶到這,我同王院判對了個眼色,王院判立馬會意,同父皇解釋道:「依臣診斷,公主許是受到了驚嚇,叢林裏的事情記得不大清了,也屬正常。」
父皇見我沒有同上回一樣忘記所有事情,大大地鬆了口氣。
「這事不記得也好,瑤瑤性子嬌,夜中嚇着了也不好。」
「鈺哥兒,你讓老二帶北鎮撫司去把那匹紅馬尋回來,好好查一查。」
「若有什麼異常的,朕絕不輕饒!」
宋鈺得了令,起身離開。
那匹紅馬很快就被尋了回來,宋鈺把事情查了個通,卻沒查出個不對來。
宋鈺同我這說事的時候,我正往躺在貴妃椅上剝葡萄。
「原是場意外呀。」
我將葡萄含進口中,勾脣一笑,眉眼盈盈地望着宋鈺。
「應是我馬術不精,方纔摔下了馬。」
「還好有太子哥哥在呢。」
「哥哥日後能教我騎馬嗎?」
宋鈺今日穿着一身素色常袍,面上帶着溫和的笑:「等你傷好了,孤便帶你去騎。」
宋鈺說着,那雙含情眼忽地一冷,抬眸望向我。
「瑤瑤真的不記得,那日在叢林裏發生了什麼嗎?」
我一愣,「哥哥爲何怎麼說?那日發生了什麼事不是隻有哥哥知道嗎?我也是聽你說的呀!」
宋鈺不語。
他靜靜地看着我一陣,直到我病弱地咳了一聲,他才挪開了目光。
「你好生休息,孤明日再來看來。」
我趁機白嫖:「那哥哥明日來時,能帶些梨花糕來嗎?要哥哥身邊的趙尚儀做的!」
宋鈺笑:「好。」
宋鈺離開後,我命人端來紙墨。
我在紙張上寫下一串名字。
在寫到宋鈺的名字時,我脣角不自覺地向上勾起,一臉的興奮和激動。
待墨水乾涸,我將紙張收起,伸出手往桌上輕敲了三下。
聲響剛落,一道黑色的身影便輕步落下。
我隨手將一張小紙條朝黑色身影一丟。
「把他殺了吧。」
「是。」

-4-
第二日,宋鈺帶着梨花糕過來了。
我一邊喫着梨花糕,一邊同宋鈺說笑。
宋鈺身爲太子,事務繁忙,坐了沒一會兒便又離開了。
他走後,我把含進口中的梨花糕吐出來,從那團糕點中取出一張小紙條。

-5-
回宮那一日,我的腿傷已經大好。
前來護送我的是二哥,秦王。
二哥統領錦衣衛北鎮撫司,一身飛魚服,配繡春刀,騎坐在馬上。
見了我,二哥關切道:「三妹身子可好些了?這些日子北鎮撫司事兒多,沒來得及看你。」
我笑:「二哥哥查案忙,我哪敢叨擾你呀?」
二哥也笑:「你和四妹總愛黏着我和大哥,這幾日這麼安分,我倒有些不習慣了。」
四妹妹一聽這話,立馬從馬車內探出腦袋。
「二哥哥瞎說,明明是你纏着我,非要我給許家姐姐送香包!」
二哥耳朵猛地一紅,連忙架馬離開。
我看着二哥駕馬的背影,心中忽生一計。
二哥乃貴妃所出,卻一直忠於宋鈺。
第一世的時候,就是他親自帶錦衣衛抄了我的公主府。
第二世,也是他把我逮到,丟到宋鈺面前。
既然二人兄弟之情這麼堅固……本宮可就要去攪一攪這鍋粥了。

-6-
回京後,我央求母后弄了個賞花會,邀請京中各貴女前來。
衆多貴女中,其中就有許氏女郎,也是日後的秦王妃,我的二嫂。
而一同被邀請的,還有未來的太子妃——張相之女。
張相公乃前朝舊臣,只是前朝暴政,爲了天下萬民,張相公最後投向了父皇。
立國之時,宋鈺與張氏女的婚約便定下。
這是爲鞏固宋家政權,安前朝舊臣的心。
好了,話都說到這兒了,諸位都知道我要幹什麼了吧!
沒錯!本宮又要搞事了!
花會那日,我刻意同許張二女親近,之後又多次傳二人入宮陪侍。
二哥知道後,老是往我宮裏跑。
我編排道:「北鎮撫司這些日子可清閒?二哥哥都不查案了?」
二哥的耳朵又紅了。
許氏在我和張氏的笑聲中,羞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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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日子過得飛快,在我「友好」的邀約下,我的兩位準嫂嫂日日同我混在一塊。
賞花作詩,起舞戲水,好不快活。
許氏的舞藝最爲精湛,一支《鳳求凰》豔絕天下。
張氏才情出衆,作一首《百花嘆》令京城諸才子讚歎不已,就連太子宋鈺也對這位未婚妻刮目相看,更是親自爲詞譜曲。
好一段佳話。
我看着這二人的郎情妾意,心中愈發好笑。
這日,我在同兩位準嫂子嬉鬧的途中忽發頭疾,急傳了王院判。
王院判很快就過來了。
我命宮人散去後,王院判立馬湊上來,悄聲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半躺在貴妃椅上,看了眼這個還算靠譜的豬隊友一眼,懶洋洋道:「要個藥。」
「什麼藥?」
「小雞快樂藥。」
「啊?」
「春藥。」
「……」
王院判一臉鐵青地走後,一道黑影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主子,任務已完成。」
我心情大好,開始打量起手中的藥瓶來。
這瓶子不好看,得換個甜白釉梨花紋的纔對味呢。

-8-
東廠的劉公公來尋我了。
這次沒帶賜死我的聖旨,而是帶着一大堆父皇的賞賜。
我看着那一大堆賞賜,嘴上的笑容都要壓不住了。
創業經費又多了呢!!!
劉公公唸完那一堆賞賜名稱後,緩步朝我走來。
他笑得諂媚,聲音依舊尖細,人至中年,臉上也布着許多皺紋。
「奴問公主安。」
我臉色猛地一冷。
劉公公壓低聲響,用極小的聲音繼續道:「趙尚儀無了。」
我想起先前的梨花糕,閉上眼睛,手中狠狠地掐着帕子。
趙尚儀是個好棋子,可惜每一世都活不長。
虧我往她身上砸了那麼多資金!
煩死了!
沒人給我做梨花糕了!
劉公公見我臉色愈加陰沉,又十分缺心眼地安慰道:「公主放心,趙尚儀的嘴最爲牢實……只是失了她後,我們在太子那便無眼線了。」
我一聽,更氣了。
天殺的。
沒人給我畫宋鈺沐浴圖了!

-9-
重生後的第三個月。
我把所有同黨都篩選了一遍。
把上輩子不聽我勸,非要起事的那羣二逼全甩掉了。
可,有一個人我無法甩掉。
酒樓包廂內。
我,劉公公,以及一位黑衣人坐在桌邊。
大聲密謀。
知道我爲什麼說他們是二逼了吧!
誰家密謀這麼大聲啊?
雖然這酒樓是我的產業,但也別這麼囂張啊!
我合理地懷疑!
第一世就是這二逼黑衣人泄露我的消息。
就他那大喇叭似的嗓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都能聽到他要刺殺某某某了。
好在我聰明,早早讓人把這層樓空了出來,讓這位喇叭哥能自由地發揮自己的特長。
說真的,這家沒我早散了!
而喇叭哥說到最後,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遞給我。
我在把信件讀完後臉色大變。
「華安病了?」
「是,忽發惡疾。」黑衣人回道。
「那舅舅呢?」
「大人正尋醫治之法。」
黑衣人說着,眼睛瞟了瞟我手中的密信。
我立刻會意,伸出手指粗略算了算上面藥材的金額,算到最後直接兩眼一翻。
天殺的,這羣二逼又來啃少了!

-10-
喇叭哥走後,我站在酒樓的窗前,看着樓下熙攘人羣,手中把玩着一個梨花狀的玉佩。
劉公公在我身後候着。
「劉公公。」
「奴在。」
我回頭,看着劉公公陰柔的面龐,問:「你還記得,我的母親嗎?」
我的親生母親,不是當今賢惠的皇后。
而是一個早已死去的女人。
一個所有人的忌諱。
包廂內,香爐冒出蜿蜒白煙。
劉公公躬身:「奴永遠不會忘記。」
我眼眸一動:「可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模樣了。」
「公主若是想娘娘了,便照一照鏡子。」
我脣角輕勾,再次望向窗邊。
樓下,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停於酒樓下。
一隻纖纖玉手掀開車簾,一位戴着帷帽,身形苗條的女子從車內走出。
雖然她戴着帷帽,可我卻十分清楚地知道。
這位女子,正是我的準嫂嫂,未來的太子妃,張氏。
重生幾回,我自然知道張氏來這做什麼。
未來太子妃私會情郎,不知我那美人皇兄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說到宋鈺,我又想到上輩子他掐我脖子時的樣子。
還真別說,當時我還有點爽呢。
等這次事成後,我一定要玩更刺激的!
想到這兒,我忽然朝身後的劉公公感慨道:「劉公,倘若有一日我死了,你會如何?」
劉公公明顯一頓,片刻後才帶着堅定的語氣道:「奴絕不會讓公主身處險境之中。」
我側目看着劉公,久久不語。
良久,我合上了窗戶。
「倘若真有這麼一天,莫要救我。」
我早就知道,那甜白釉梨花紋小瓶裏裝着的是假死藥。
可我不能喝。
已經成爲皇帝的宋鈺怎會不知劉公公動作。
他想借我,揪出所有餘黨。

-11-
秋獵後不久,便是安平長公主的忌日。
安平長公主,我的姑姑,父皇的親姐姐。
同時也是前朝亡君的元妻,端惠皇后。
前朝燕亡君在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求娶了姑姑,以此來獲得我家的助力從而奪嫡。
那時,我家是楚國公,手握兵權。
燕亡君靠着我家,在奪嫡之爭中獲勝,登上了帝王的寶座。
可在權力的鬥爭中,燕亡君的神志被折磨到了極點,登位後疑心病加重,瘋狂成魔,大肆誅殺權臣,妄圖將權力集於他一人。
我家由於有姑姑在,一直得以平安。
可姑姑一生未孕,燕亡君也一直無子,好在二人感情穩定,是我家的一塊免死金牌。
變故發生在燕亡君登位後的第五年。
姑姑病逝於宮中。
燕亡君娶了當朝丞相的女兒爲繼後。
婚後,繼後生下長女,兩年後又生下一子。
有了繼承人,燕亡君起了收兵權的心思。
我爹明白交出兵權的下場,與其把兵權交給一個瘋子,還不如去賭一把。
燕亡君是實打實的暴君。
我爹一起事,各方應和,最後推翻前朝。
燕亡君和他的繼後一起跳下了城牆。
至於燕亡君的那一雙兒女,也在城破之時被人殺害。
安平長公主的畫像和牌位被擺放在雞鳴寺中,供世人供奉。
我隨着父皇母后一起,朝着畫像深深一拜。
祭祀過後,四妹妹盯着那幅畫像看了許久,而後拉着我的衣袖悄聲道:「三姐姐,我怎麼覺得這畫像有些眼熟啊?」
我瞥了眼這傻瓜妹妹:「你每年都來這一次,能不眼熟嗎?」
四妹妹撓了撓腦袋:「也對耶……」

-12-
祭祀過後,父皇帶着兩位哥哥去找國師談事,母后則帶着宮中女眷在寺中散步。
我心中有些煩悶,就趁着母后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雞鳴寺中,香火旺盛。
我頭上戴着一支珍珠流蘇簪子,是四妹妹贈我的。
皎潔的珠子隨着我的步伐而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響。
我靜靜地聽着,有些遊神。
「嘩啦……」
「嘩啦……」
「施主留步。」
稚嫩的童音響起,我猛地停住了腳步。
一回頭,卻見一個小和尚立於我身後。
小和尚莫約十歲,一身洗得破舊的僧衣,手裏還盤着佛珠。
「你是……」
小和尚木着張臉,眼中皆是空洞。
他老成地嘆了口氣,而後像個木頭般,毫無感情地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
「一念成魔,執念成狂。」
「神明悲憫,點水爲生。」
「輪迴無度,萬骨皆枯。」
「……」
啥啥啥?
你說啥?
我愣在原地一臉懵逼,但「輪迴」二字還是使我心頭一顫。
正當我想上前問個明白時,卻見就一眨眼的工夫,那小和尚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看着四周茂盛的樹林,開始四處尋找。
這絕不是幻覺,那小和尚絕對有問題。
我在這片區域尋了一會,小和尚沒尋到,倒是撞上了太子一行人。
準確來說……是正在遭遇刺殺的太子一行人。
說真的,今天這運氣有些背了。
我見刺客和錦衣衛打得火熱,心想不要瞎湊熱鬧,就偷偷溜了。
結果我剛走一步就踩到了某個滑坡,隨着一聲慘叫,刺客和錦衣衛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了。
刺客率先把我撈起來,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都別動!不然我殺了她!」
「瑤瑤!」
二哥一驚,提着繡春刀就想上前拼殺。
我也跟着一驚!
不是!
你別動啊!
你一動刺客就要殺我啊!
蠢貨!
好在有人及時出手,攔下了衝動的二哥。
太子宋鈺把人摁下,抬頭掃了眼瑟瑟發抖的我,又看了刺客一眼,忽地冷笑一聲。
我明顯感覺到身後刺客一僵,手中的刀刃愈發抵着我的脖子。
刺客嘲諷道:「世人皆道大楚太子心善溫和,心繫萬民,怎麼見着自己妹妹被人劫持時,卻是一臉的冷情呢?」
宋鈺的笑意漸淡:「你不會殺她。」
二哥一驚:「大哥!你……」
宋鈺沒理會二哥,繼續朝刺客說道:
「孤死了,你會得到你主子的賞。」
「可她死了。」
「你主子會把你碎屍萬段。」
「……」
沉默,籠罩了一切。
刺客的手在抖。
冰冷的刀刃貼着我脖子細嫩的肌膚,透出絲絲血跡。
我輕輕吐息着,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命喪於此了。
我打量了眼四周,地上全是鮮血與刺客的屍體,全場存活着的刺客也僅剩挾持着我的這位。
身後忽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我握緊袖中的珍珠步搖,趁所有人不注意,一個反手將髮簪插入刺客的脖子中。
刺客的刀朝我的脖子划來,卻被從後方突襲的錦衣衛控制住。
溫熱的鮮血濺了我滿臉,腥臭味燻得我掩住了口鼻。
我擠出淚花,轉身就朝宋鈺奔去。
「太子哥哥~」
宋鈺抱住了我,將我擁在懷裏安撫:
「別怕,沒事了。」

-13-
我是被宋鈺抱下山的。
畢竟「嬌弱」的我被嚇得當場「暈」了過去。
醒來後,發現宋鈺正坐在我牀前。
「醒了?」宋鈺溫和一笑,將我扶起,「來把藥喝了,日後出門莫要亂跑,多帶些隨從。」
我嬌聲答是,乖巧地把藥喝了。
宋鈺看着我把藥喝完,忽然開口:「瑤瑤那一簪子果斷,連孤都嚇着了。」
我把藥碗放下,巧笑嫣然:「這不是哥哥教得好嗎?從前在書院的時候,是你教的我呀。」
「你說過,若被人欺負了,就要……」
「以牙——」
「還牙。」
我說着,學着握簪的模樣,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宋鈺臉上浮着淺淺的笑意:「瑤瑤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啊?」
我笑:「哥哥教的,我自然記得啊。」
宋鈺沒再多言,替我捏好被子就要離去。
「你好生歇息,孤明日再來看你。」
我拉着他的手央求:「我想喫梨花糕。」
宋鈺面色如常地摸了摸我的頭:「趙尚儀歸家了,孤叫旁人給你做八珍糕吧。」

-14-
太子遇刺一事並未聲張,且那日的刺客都死了個乾淨,連個活口都沒有,北鎮撫司根本無從查起。
而我震怒不已,把來酒樓議事的喇叭哥罵了個狗血淋頭。
「舅舅是老糊塗了嗎?」
「居然去刺殺太子?」
「若非我那一簪子,今日咱可就不是在這酒樓議事,而是在天牢洗脖子了!」
喇叭哥被我罵得一聲不敢吭。
我被氣得胸口發疼。
我就說我宋瑤一生謹小慎微,怎麼兩世都露出馬腳被宋鈺揪住,敢情我這二逼同夥在背後給我使絆子呢!
必是宋鈺捉到了活口,從刺客嘴裏套出了話。
還好這一世的刺殺被我撞見了,否則這次又得白乾!
劉公公見我氣得臉頰通紅,連忙上前安慰:
「公主莫氣,胡公雖然心急了一些,但也是爲了咱們的大業着想。」
我被劉公公攙扶着坐下,又灌了好幾口茶水,又問:「華安的病如何了?」
喇叭哥哽咽一番,顫聲道:「少主他……是被下毒了。」
我臉色一變:「誰幹的?」
喇叭哥搖頭。
我摁着太陽穴,一陣頭疼。

-15-
從酒樓出來後,我在街上閒逛了一陣,路上忽地遇到了許氏女郎。
「二嫂嫂!」我朝許氏喚道。
許氏臉一紅:「公主莫要胡說,我與秦王殿下並無情誼。」
我會心一笑,帶着她去了附近的簪子鋪。
正巧,我一進門,就瞧見了鋪子老闆將一精美的玉簪包進錦盒之中。
我一眼就瞧上了這簪子,說什麼也要買下來。
鋪子老闆面露難色:「這位娘子,不是小的不賣,而是這簪子是貴客定製的,簪身都刻了字呢!」
「是嗎,我瞧瞧!」
我十分驕縱地拿起那一根玉簪,打量了一番後,猛地捂嘴驚呼。
「這不是張家姐姐的小名嗎?該不會是我哥哥給她制的吧?」
許氏一聽便來了興致,連忙湊過來瞧。
鋪子老闆則一臉驚恐地將簪子奪了回來。
許氏目光復雜地看着鋪子老闆,手中緊緊地攪着手帕,眉頭緊鎖。

-16-
準太子妃和平定王世子的私情被曝了出來。
起因是在燈節時,許氏帶着一夥貴女在船舫遊湖戲燈,卻意外撞破準太子妃和平定王世子私會。
彼時二人正擁在一塊,說着情話。
許氏原念着姐妹一場,想將這事咽回肚子裏當作無事發生,可無奈她身後跟着一羣京城貴女,將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
衆人震驚。
這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竟被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這事立馬成了大街小巷的飯後閒話。
衆人論得津津有味。
燈節後的第三日。
張相拖着年邁的身子,除去官服官帽,跪於宮門前。
一個時辰後,宮門大開。
元合皇帝帶着太子扶起張相。
自此,宋張二氏的婚約作廢,張相辭官。
婚約作廢後,皇帝原想給張氏女和平定王世子賜婚,成全這一對佳人。
不料張氏女卻搶先一步,在聖旨下來前剃了發,入了寺廟做尼姑了。
暗衛在給我彙報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正用硃筆在本子上劃去張相的名字。
「世人被這一連串的行爲整得摸不着頭腦,不知這滿腹才華的張氏女葫蘆裏賣着什麼藥,莫不是瘋魔了。」暗衛道。
我把筆收好,吹了吹紙上的硃砂:「她纔沒瘋呢。」
「她呀,聰明得很。」
「我和許薔兒都成了她的助力呢。」
我把本子收起,又問暗衛:「華安那如何了?」
「按計劃進行。」
「不等了。」我輕點太陽穴,漫不經心道,「殺了吧。」
「是。」

-17-
太子妃之位空落,京城衆貴女躍躍欲試,但這份殊榮最後卻落在了許氏頭上。
這也不難怪,大楚立國不過十載,根基不穩,加上仍有前朝舊部的勢力在,皇族急需一個具有威望的勢力來鞏固皇權。
張相的辭官無疑給了父皇一記沉重的打擊,而許氏乃世家大族,家主在朝中擔任要職,自然成了最好的聯姻對象。
聖旨下達那日,二哥在太和殿前跪了一刻。
爲什麼是一刻呢?
因爲他剛跪下,我就來了。
那日大雪紛飛,雪花打在二哥清雋的臉上。
他生得不似宋鈺那般溫潤,眉宇間透着硬朗英氣。
我打着傘,緩步來到他的身邊。
二哥的身子筆直,身上的飛魚服透着絲血氣。
「三妹妹若是來勸我的,就回吧。」他說。
我將傘往他那邊挪了挪,在他身邊蹲下:「二哥若是愛她,就不該如此。」
二哥神色一動。
「聖旨已下,此事已定,無論你怎麼求都不會改變。可你這一跪,就是將自己和許家姐姐的事擺在明面上,你讓許家姐姐和太子哥哥日後如何相處。」
二哥咬着牙,似在隱忍:「我喜歡薔兒……大哥是知道的。」
我握着他的手,勸解道:「這事,是父皇定的,君意不可違,太子哥哥也無法違抗。」
二哥:「可爲什麼非要她嫁給大哥?既是聯姻,我也可啊!!!我也姓宋!我也是父皇的兒子啊!」
「因爲。」我頓了片刻,才故作天真地笑道,「他是太子哥哥呀!」
二哥手一僵。
我見好就收,起身離開。
臨走時,我朝二哥的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會意,上前開始勸說二哥:
「王爺快起吧。」
「貴妃娘娘病了,若是惹怒了陛下,娘娘在宮裏該如何啊!」
「……」
我在雪中慢走了幾步,忽聽身後傳來細微響動。
一回頭,卻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雪裏站起。
那人脊背挺直,宛若青松。
我朱脣輕挑。
一顆種子,開始發芽了呢。

-18-
我不信一個女人就能讓二哥和宋鈺反目。
帝王之家嘛,多是無情。
但積少成多,總會將種子澆灌成大樹。
有些事一旦被人戳開一個小口,就會越撕越大。
而貴妃的死就如一把剪刀,將這個口子徹底撕開。
貴妃死於風寒。
那天晚上,母后忽發頭疾,父皇心急如焚,命整個太醫院都候在母后宮中。
好巧不巧,那日貴妃也病了……哦,不,是病得就要死了。
她的宮女去太醫院,卻尋不到人,最後貴妃活生生地病死了。
靈堂裏,二哥一身孝服,跪在貴妃棺槨前。
太子宋鈺同樣一身白,陪在他身側。
我在門外看了他二人一會,最終沒有進去。
回到寢宮時,劉公公正在等我。
「何事?」我問。
「少主過世了。」
「哦。」
我在貴妃椅上躺下,開始擺弄一旁的花草。
劉公公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公主這步棋,走得太險了。」
我抬眸一笑:「劉公指的哪步?是華安?還是貴妃?」
劉公公沒再說話,我也失去調笑的興趣,收起笑容,將手裏的花折斷丟進爐火中,起身來到劉公面前。
「太子起疑心了,處理乾淨些。」
劉公公躬身答是,又緩步離開。
出門前,劉公公忽地停頓一瞬,又回身,蒼老陰柔的臉龐露出慈祥的笑意。
「公主安心,奴永遠在你身後。」

-19-
太子的婚期定在第二年的初春。
只是這個新年過得並不愉快。
除夕那日,漠北派遣王子來賀,隨王子一同進京的,還有漠北和親的意願。
高壯的漠北王子當着滿堂文武及其女眷的面,說出了和親意願。
「漠北三十六部求娶中原的明珠,願兩國和平長久。」
話音剛落,所有適齡的貴女紛紛低下了頭。
我神色未動,抬頭看向了坐在高位之人。
父皇眉頭緊鎖了一陣,最後緩緩舒展而開。
我看着笑意附上了他臉,那笑意卻似冰霜一般,也漸漸地覆蓋了我全身。
最後被選定和親的,是四妹妹。
宋珠啊宋珠,漠北求娶中原的明珠。
我的四妹妹今日沒戴着她喜愛的珍珠頭面,而戴着她最不喜的金珠鳳釵,笑盈盈地俯身下跪,謝恩父皇,接受了屬於她的命運。
那晚,歌舞不斷,煙花漫天,舞姬絕美的身影入不了我的眼。
我喝醉了。
宮人攔不住我,最後是太子宋鈺強行把我拽出了宮宴。
半分醉的我開始耍酒瘋,非要宋鈺揹我。
宋鈺拗不過我,只能乖乖屈下高貴的膝蓋,讓我趴在他身上。
我埋首在他頸前,感受着他愈發滾燙的體溫。
「哥。」
「嗯。」
「宋鈺。」
「嗯。」
「小公爺。」
宋鈺身子一僵。
大雪覆蓋了世間,將朱牆宮瓦染得花白。
我的一身紅衣,在皚皚白雪中格外醒目。
宋鈺喉結一動,聲音微顫:
「你方纔……喚我什麼?」
我猛地清醒,又使壞似的朝他耳後吐了口熱氣,笑嘻嘻地收緊了圈着他脖子的手。
「你聽錯了吧?我說,今天來的趙小公爺長得真好看!」
宋鈺不語,良久才發出一聲輕笑:
「小花癡。」

-20-
宋鈺把我揹回了寢宮,又給我灌了一碗醒酒湯才離開。
我在牀上睡到半夜,睡眼矇矓之間,忽然看到我牀頭坐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我當即睏意全無,直接掏出枕頭下的匕首朝那白衣女人刺去。
管她是人是鬼,幹了再說!
反正本宮三輩子壞事做盡,見鬼也正常!
「啊啊啊啊!三姐姐!是我!!!」
就在匕首扎中白衣女子的前一刻,白衣女子飛速一躲,驚呼尖叫。
我這纔看清這白衣女子的臉,隨即錯愕不已。
「珠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做什麼?」
我說着,趕緊把匕首藏起來。
四妹妹則趁機鑽進我的被窩,喃喃道:「睡不着嘛,想找姐姐一起睡。」
我吐出一口氣,在她身邊躺下。
「珠珠。」
「你願意去和親嗎?」
四妹妹沒回話。
我平躺在牀上,看着上方的梨花紋牀簾發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快要睡着之時,一道細小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姐姐,我願意的。」
「這是我作爲帝國公主的責任。」
第二日醒來之時,四妹妹已經離開,我看了眼身旁的枕頭。
只見那枕頭上,殘留着一片溼潤。

-21-
元宵那日,我帶着四妹妹偷偷出宮。
我在酒樓的雅間裏,透過窗框,看着樓下玩得不亦樂乎的四妹妹,心裏總歸舒暢了些。
「她就是宋珠?」
雅間內的另一人忽然開口。
「是啊。」我放下窗簾,轉身在桌前坐下,「舅舅找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舅舅摸了摸花白的鬍子,搖了搖頭:「也非什麼急事,只是元țũ̂₋宵佳節,咱們親人該團聚團聚。」
舅舅說罷,眼神黯淡下來。
「只是……缺了華安啊……」
我聞言,趕緊捏着帕子拭淚。
舅舅見我這肝腸欲斷的模樣,趕緊過來安慰:「好了好了,咱不提這傷心事兒了,華安平日最念着你,若見你這副模樣,定會不安心啊。」
「舅舅說得是。」我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顫聲道,「可華安畢竟我是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他如今沒了,我如何不傷心……我們爲了他,操勞半生,如今這唯一的念頭都沒了,我今後又有何意義……」
舅舅聞言,也嘆氣不已。
「天要亡我啊!」
舅舅頓了片刻,黯淡的眼眸忽地又亮了起來,拉着我的手,目光炯炯。
「瑤瑤啊,你也莫忘了,你是誰!」
「如今華安沒了,舅舅只剩你了。」
「你莫要讓舅舅失望。」
我拭淚的手頓住,疑惑的目光對上的舅舅那充滿野心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22-
酒樓密謀結束後,我帶着四妹妹上街逛了逛,不料剛逛了沒一會兒,就被微服的宋鈺抓了個正着。
宋鈺冷着臉,把我們兩個提進馬車裏。
四妹妹抱着我手臂,看着宋鈺鐵青的臉龐瑟瑟發抖。
「太子哥哥,是我帶三姐姐出來的,你要罵就罵我吧!」
喲!
挺有義氣呢!
宋鈺瞥了四妹妹一眼,四妹妹便又縮回我身後。
宋鈺把我們兩個帶回了宮,他先把四妹妹送回寢宮裏,又親自提燈,帶我在宮道上走着。
走到一半,我打了個噴嚏。
宋鈺停下腳步,把自己的斗篷脫下,披在我身上。
斗篷帶着他的體溫和他常用的沉水香,很暖和。
他邊替我係緊斗篷,邊問:「醉仙樓的酒好喝嗎?」
我搖搖頭:「不好喝!」
「下次還去嗎?」
「不去!」
「乖些。」
「嗯!」
宋鈺系好斗篷後,他的隨從來報,說是皇帝急召。
我含笑看着宋鈺離開,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宮道後,我的笑意才逐漸僵硬。
宋鈺跟蹤我。
不過無妨,本宮的棋局已經到尾聲了。
太子哥哥呀,你快成爲的我籠中鳥了呀~

-23-
宋鈺終歸沒能在初春迎娶許氏女。
南疆邊境動盪。
父皇的身子早就不如從前了,朝堂商議之後,決定讓太子出征。
這不是宋鈺第一次打仗了。
他自小習武,隨着父皇一起征戰沙場,推翻前朝政權,立國之後大大小小的戰役基本都有他的身影。
南疆一戰至關重要,若是贏了,宋鈺的太子位以及宋家江山將更加穩固。
隨他一起出徵的,還有二哥。
是啊,這倆兄弟的感情還是這般穩固。
只是嘛……內裏是什麼樣的就難說了呢。
有過兩世的經驗,我知道他們很快就能平安地凱旋,只是出征那日,我還是去求了兩張護身符,讓他們二人貼身帶着。
二哥笑着說一定。
宋鈺也將這小小的護身符收入袖中。
許氏站在我身後,看着戎裝一身的兄弟二人,不敢抬頭。
戰事進展得很順利,聽人說,不等冬雪化作春水,大軍就該凱旋了。
就在母后張羅着慶功宴的時候,巨大的噩耗卻忽然降臨在我們頭上。
二哥受傷了。
他在戰場上忽生惡疾,卻硬撐着上場,最後被敵軍的弓箭擊中,射穿了胸膛。
好在他命大,箭避開了心臟的位置,只是這戰場萬是上不了,被軍醫快馬加鞭地帶回京城醫治。
父皇得此噩耗,當場吐了口黑血。
太子出征,皇帝臥病,秦王生死不明,只能請皇后監國。
一時之間,朝堂諸臣,無不慌心。
這些事可是前兩輩子都沒發生過的。
我看着在我膝上熟睡的四妹妹,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髮絲,柔聲道:「放心,姐姐不會讓你再去那喫人的地方了。」
「從今往後,再無女子,成爲他們的棋子。」
說罷,我替她蓋好被子,起身離開。
二哥終於被救回來了,他傷得極重,我去見他時,他憔悴得像是十天沒喫過飯一樣。
我關心地問了他幾句,見他實在疲憊,便識趣離開。
走出秦王府,我看了眼送我出門的隨從——正是那日在雪地裏勸解二哥的那位。
隨從朝我輕輕點頭,我方纔上馬車,返回皇宮。
半個月後,二哥身子好了些,他第一時間去了趟北鎮撫司,而後入宮覲見父皇,又留下侍疾。
一連好幾日。
母后勸他安心養病,他也謙聲應是,第二日卻依舊出現在父皇的病牀旁。
又是半個月,前線捷報連連,太子看着不日就要凱旋。
世人皆道太子神勇,是大楚的救星。
父皇也日漸好轉。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只有我知道,二哥快要按捺不住了。
春分這日,二哥照常入宮侍疾。
不同的是,這日錦衣衛的刀,擦得格外光亮。
寢殿內,秦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在皇帝牀榻旁坐下。
他勺起湯藥吹了吹,喂疲憊的皇帝喝下,又再次舀起湯藥,重複以往。
一炷香後,一碗藥終於喝盡。
皇帝長嘆一口氣,又是滿臉疲憊。
「老二啊。」皇帝握着秦王的手,一聲嘆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秦王看着空了的藥碗,忽地冷笑一聲。
皇帝擰眉:「怎麼了?」
秦王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病榻上的老父親。
「父皇。」秦王的聲音帶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還記得我母妃嗎?」
皇帝瞳孔驟縮。
「嫡庶有別。」
「長幼有序。」
「我天生就該低人一等嗎?!!」
皇帝掙扎着想要爬起身,卻只覺得一身空虛,無從使力。
混沌間,他想到了什麼,將目光看向那秦王手中的湯碗,頓時明白了一切。
秦王把藥碗放到一邊,搖了搖頭:
「旁的我也不願說了,這藥不會感到痛。」
「爹爹。」
「原諒兒子不孝。」
秦王說罷,抬腳離開。
等人走後,我從屏風後邊走出來,裝作剛從偏殿進來的模樣。
見牀上的人影掙扎着扭動,我「大驚失色」,撲到父皇的身上。
「父皇!你怎麼了?!!」
父皇掙扎着,從嘴裏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來:「快……尋你……母后……」
我裝作聽不見,將他扶起順氣。
父皇都快氣炸了,嘴裏不停地重複着剛纔的話。
我卻一個勁地替他順氣。
一炷香後,父皇不喘了,也不虛了。
看着特健康!
我同他大眼瞪小眼。
父皇怒吼一聲,拔出一旁的尚方寶劍,一腳踹開寢宮的門,提劍找二哥算賬去了。
我趕緊跟上去看戲。
彼時,二哥正悲痛地朝衆臣宣佈皇帝駕崩,衆臣被錦衣衛用刀架着脖子,只能裝模作樣地悲哭。
可正當他們哭到一半,卻見已經駕崩的皇帝從一旁衝出來,一劍朝二哥劈去。
二哥血灑當場。
我一驚,心想二哥還不能死,連忙上前阻攔。
「父皇!你做什麼!這是二哥哥呀!」
父皇把我推開,又踹了二哥一腳。
「逆子!」
眼見劍再次朝二哥劈去,我一咬牙,直接擋在了二哥面前。
父皇急忙收住了劍。
他看着我和二哥二人,重重的一聲嘆息後,把劍往地上狠狠地一砸,甩袖而去。

-24-
秦王謀反,天下譁然。
秦王本人則被軟禁在秦王府,等候發落。
這一結果,還是遠在南疆戰場的太子多次修書求情才換來的。
估計二哥打死也不會想到,他的隨從給他的那包藥並不是毒藥,而是一包能使人暫時麻痹的藥物。
二哥的謀反給父皇帶來了不少的打擊,他撐着病入膏肓的身體給遠在南疆征戰的長子寫了最後一封家書後,便徹底倒下。
這日,我端着湯藥來寢殿中侍疾。
二哥謀反給父皇帶來陰影,而我的及時出現卻讓父皇對我無比信任。
父皇服過藥後早早睡下,我在一旁擺弄薰香。
煙霧嫋嫋升起,室內瀰漫着一股甜絲絲的味道,將濃郁的藥味頂替。
正當我玩得起興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蒼老,卻又帶着驚喜的叫喚:
「阿姐?」
我手一頓,側頭朝龍牀望去。
只見父皇不知何時醒來,他有些虛迷地望着我,渾濁的眼珠子裏泛着點點星光。
我把香爐蓋上,起身來到牀邊,勾脣輕笑。
「父皇醒啦!」
我的一聲「父皇」使得他清醒了些。
他抬手揉了揉眼,無奈道:「是瑤瑤啊……父皇老糊塗了,以爲夢見了你的姑姑。」
「姑姑……」我將這個詞含在嘴裏唸了一遍,忽然發問:「父皇,我和姑姑是不是長得很像啊?」
父皇笑:「是啊,很像,朕有時也會恍惚。」
「那……」我眼眸一動,「父皇快說說,我和胡皇后,誰更像姑姑?」
父皇的笑僵在了臉上。
我接着說道:「聽聞,前朝燕亡君娶的繼後——胡氏,長得同姑姑別無二致,這是真的嗎?」
父皇把笑收了起來,面色嚴肅:「好了瑤瑤,不許再說這些忌諱了。」
我卻噗嗤一笑。
父皇面色越發難看。
我扶了扶頭上的釵環,懶懶道:「父皇口中的瑤瑤,是大楚的柔賢公主宋瑤?還是李燕王朝的樂歡公主,李華瑤?」
父皇再次瞳孔一縮。
沒錯,又是瞳孔一縮。
短短一月,瞳孔一縮了兩次,也是難爲這老頭子。
不過這次,這老頭可再也提不了刀劍了。
想到這兒,我得意洋洋地看了眼香爐。
凝花香,單聞無事,配合特殊藥物才能致命。
「你……你都記得!!!」
皇帝掙扎着想從牀上爬起來,卻只是在做無用功。
我欣賞着他垂死的模樣,心情愉悅:「是啊,我都記得呢,記得六歲那年,你攻破城牆,逼死我父皇母后,還殺死了我的弟弟。」
「說真的,你當時真該把我也殺了,否則也不會有今天了……不過你不想對我下手也正常,誰叫我長得像你姐姐呢。」
「哦,對了!」
「你殺的那個是假華安,真正的華安一直活着呢,不過前不久被我殺了!」
「還有你的二兒子,是我讓人蠱惑了他,讓他謀反呢!還有張相!他的辭官給你不少打擊吧?」「還有你的貴妃……哈哈哈,傻女人!」
我越說越興奮,整個寢宮都回蕩着我的暢快笑聲。
皇帝面上青筋暴起,雙目布血,惡狠的目光似要將我撕開。
可惜他中了毒,最後白眼一翻,只是泄了口氣,便虛弱地倒在牀榻上,口中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來:
「瘋……子……」
「你不愧……是他的女兒。」
我臉色猛地一變,上去揪着皇帝的衣領,咬牙切齒:
「你沒資格提他!他是一個好父親,你卻殺了他!」
皇帝哈哈大笑:「好父親……卻不是個好帝王!!!」
「天下萬民,何嘗不是他的孩子?!!」
「他卻殘暴成性……不,他做過一段時間的好帝王,可那張椅子太惡了,不斷賦予人慾望,將他活生生吞噬了!」
「他也曾……愛民如子啊!」
皇帝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不斷地喘息。
我鬆開了他的衣領,居高臨下地,靜靜地看着他的死亡。
皇帝朝我伸出手,喃喃道:「瑤瑤啊……我看得到你眼底的慾望,就如毒蛇一般,渴望復仇,權力和至高的一切……」
「不要像你父親一樣……」
「被它吞噬……」
「他不是有個好帝王……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老皇帝的手垂了下去,落在錦被上。

-25-
皇帝死了。
我看着他斷了氣兒後才轉身朝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我忽地想到了什麼,扭頭朝牀榻上的人說道:「哦對了……你那個大兒子也不是個東西,秋獵那日我聽到他和……」
我說到這兒忽地頓住,「算了,我和一個死人瞎費什麼口舌?」
我回過頭,哼着歌兒,邁着輕快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殿外,劉公公帶着心腹等候着。
見我出來,他一臉喜氣地恭賀道:「恭喜殿下。」
我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先別急,還早着呢,你找人悄悄地給秦王遞消息,讓他儘快稱帝。」
「對了,東西找到了嗎?」
劉公公立馬掏出一個錦盒遞給我。
我打開盒子查看了一番,確認無誤後拿着盒子離開。
皇帝駕崩的消息是在傍晚傳出來的。
而早已得知消息的二哥在我和劉公公暗中幫助下,搶先一步控制了皇宮。
第二日,二哥稱帝,我則帶着一個錦盒悄Ṫü⁹悄地溜出了宮。
我在侍衛的護送下,一路往南,直到南疆。
此時,南疆戰事已平,但卻無一點和平跡象,到處都有徵兵的旨意。
二哥此前謀反天下皆知,如今皇帝離奇駕崩,二哥又莫名其妙地登基,誰不懷疑其中內幕?
爲此,就算太子不想戰,也不得應着民心去戰,去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不過據我對宋鈺的瞭解,就算二哥是堂堂正正地登基繼位,宋鈺也會起兵,畢竟他纔是太子,那本該是他的位子。
至於我什麼要二哥謀反失敗一次,那是爲了能「救」老皇帝一回,從而從老皇帝那撈點更好的東西……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想折磨老皇帝,僅此而已。
想想啊,看着自己兒子要殺自己,然後氣急攻心,在病牀上掙扎……多刺激啊!
想到這兒,我不禁笑出了聲。
就在這時,侍衛掀開馬車簾子,彙報道:「主子,前方就是太子駐紮的地方了。」
我連忙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破爛衣物,又往臉上抹了幾把灰,揮淚告別一路陪伴的小馬後,「一瘸一拐」地朝着軍營走去。
「站住!你是何人!」
我剛靠近軍營大門就有守衛出來阻攔,我「嬌弱」地昏倒在地,卻「意外」掉落了宋鈺給我的信物。
守衛一看這信物,立馬去稟告。
沒過多久,有人把我扛走了……
沒錯!
是扛!
宋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憐香惜玉了!
靠!本宮真的要被顛吐了!
好吧,本宮不該嘴賤,因爲本宮真的吐了……
宋鈺把我甩在了他那硬梆梆的牀上,疼得我在心裏把他罵了一萬遍。
正當我想着用什麼姿勢癱軟在牀上,才能來體現本公主那嬌若扶柳的氣質時,宋鈺的一句話就把我的心摁入谷底。
「李華瑤,你長進了。」
我翹着的蘭花指一僵,剎那間,渾身冰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宋鈺忽地伸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勁力之足像是要把我就地掐死。
歐,這熟悉的爽感~
宋鈺面上無笑,一貫溫和儒雅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淡漠。
他就這麼看着我,在他手間掙扎着。
就如上輩子一般。
我對上他那雙精緻得不像話的雙眸,看見了深不見底的冰涼。
那一刻我便知道,他也重生了。
他要我算賬了!
這次的死法不會是被他活生生掐死吧?
這也太沒意思了!
能不能來點刺激的!!!
就在我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要重生之時,宋鈺忽然鬆開了手。
得以喘息的我癱軟在牀上。
好吧,這次真的是嬌若扶柳了。
但我現在並不想嬌若扶柳,只想給宋鈺來一簪子。
宋鈺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26-
家人們,本宮失算了。
本宮原本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玩法,慫恿二哥稱帝后,我就帶着傳國玉璽來尋宋鈺。
一能讓宋鈺和二哥名正言順地打起來。
二能在宋鈺身邊監視宋鈺的一舉一動。
畢竟我插在宋鈺身邊的臥底都死了,沒辦法,本公主只能自己上了。
等到宋家兩兄弟打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的時候,本宮就趁機帶着前朝舊部把這倆棘手玩意拿下!
可惜啊,本宮下了一盤好棋,結果遇到了一個掀桌的!
把美人皇兄納入後宮之大業,遭遇了第三失敗!!!
不僅如此,本宮還把自己和傳國玉璽送到了宋鈺手裏,簡直是把自己往地府送啊!
賠了自己,又折了一塊玉。
血虧。
有了前世的記憶,宋鈺對付一個初登皇位,手中權力還不穩固的二哥,簡直不要太簡單。
不出一個月,宋鈺就順利殺入京城,把篡位者拿下。
我再次見到二哥時,他就剩一個頭了。
我的二哥哥呀,被他最敬仰的大哥砍了腦袋。
我滿是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人頭,最後伸出手,替二哥理了理他凌亂的發。
「後悔了?」
宋鈺坐在我身後,一邊擦着刀上的血,一邊問道。
我把二哥的發紮好,笑:「人是你殺的,我後悔什麼?」
「咔嚓——」
刀入鞘。
宋鈺靠坐在椅子上,半撐着腦袋打量着我:「護身符裏下了什麼東西?」
我又開始裝傻:「護身符?什麼護身符?」
宋鈺將一個小小的東西丟在我面前。
是出征南疆那日,我送給二哥的護身符。
此刻已經浸染了鮮血。
我將那張符紙拾起來,細細打量一番,又笑臉盈盈地朝宋鈺眨了眨眼,一臉嬌俏。
「你猜。」
宋鈺神色未動,良久從椅子上站起身,朝我走來。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靠近,看着他沾着血跡的手掌握住我細嫩的脖頸。
「李華安是你殺的?」他問。
「對啊。」
「他死了,你扶持誰?」
宋鈺的手指微動,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巴,最後將指尖的鮮血抹在我的脣上。
我伸出舌尖,輕輕地,將鮮血舔去。
輕啓朱脣:
「他死了,我就是唯一的——」
「李燕遺孤啊。」

-27-
我叫李華瑤,是父皇的第一個孩子。
我出生那日,宮中的梨花忽然在大雪紛飛的季節綻放。
欽天監說我是妖孽。
於是父皇把欽天監殺了個乾淨,從此沒人再說我是妖孽了,紛紛誇讚我是大燕的福星。
從記事起,我就發現,所有人都很怕父皇。
宮人怕,母后怕,弟弟也怕。
只有我,能肆無忌憚地騎在他肩頭,揪着他的發。
我一出生,父皇就給我定了一段婚姻。
我的駙馬,是楚國公的長子,宋鈺。
楚國公鎮守南疆邊疆,每年春節,國公都會攜長子入京賀歲。
那是我唯一能與未來駙馬相見的日子。
宋鈺比我大好幾歲,我剛出生時,他都能自己騎馬舞槍了。
母后原本嫌他老的,但轉頭一想,老男人會疼人,況且他長得實在好看,要不就將就着過吧,實在受不了就和離。
沒什麼大不了。
只是還沒等我下嫁宋鈺,楚國公就反了。
那日,父皇帶我看大燕的版圖。
他指着楚國公的封地,哄我:「日後這塊地就是我們瑤瑤的封地了。」
父皇騙我。
那塊地沒成我的封地,我的家倒是成了楚國公的家了。
父皇帶着母后殉國前,囑咐舅舅要照顧好我和華安。
舅舅滿口答應,結果在逃出宮之時只帶走了華安,留我一人和一個貌似華安的小宮人在宮中等死。
許多年後我才明白,舅舅之所以把我和假華安留下,就是爲了讓楚國公殺我們。
只有李氏全族死亡,楚國公才能安心,不然迎接李氏遺孤的只有永無止境的追殺。
舅舅不想流淌着自己家族血脈的李燕王朝覆滅,便只能製造一個假象,一個李氏已亡的假象,好讓楚國公停止追殺,舅舅的復國計劃就能減少阻礙。
於是,舅舅尋了一對形似我和華安的姐弟,讓他們做我們的替死鬼。
可惜,天欲亡我。
我的替死鬼在進宮途中意外死了,連屍體也找不到。
可李華瑤必須死!
於是舅舅把我拋下,帶着真正ŧúₙ的華安離開。
就在我帶着假華安等死之時,楚國公卻意外地沒有殺我。
許是我長得太像楚國公的姐姐了吧。
讓他不忍下手。
最後,楚國公當着我的面,殺了假華安。
我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嚇暈。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宮殿裏,而劉公公就候在一旁。
「公主,忘了這一切吧。」
劉公公說完,將一枚梨花玉佩遞給我。
那是我母后送我的生辰禮。
我接過玉佩,稚嫩地點了點頭。

-28-
我叫宋瑤,是大楚開國皇帝的第三個孩子。
我自小身子嬌弱,從小在鄉下的莊子裏養病,家中的兩個哥哥和小妹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六歲那一年,我爹謀反了,而我生了一場大病。
病好後,我忘了六歲以前的所有事情。
我的二哥哥見到我一臉震驚,問我爹什麼時候生了個妹妹。
年幼的四妹妹則拉着我的衣袖,一口一個姐姐地叫着。
只有大哥一臉平和,精緻的臉上露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他那過分出挑的眼眸就如毒蛇一般死死咬着我,像是要把剖開。
不過大哥長得真好看!
臉好看,手好看,哪都好看!
我原以爲,我會一直傻傻地活着,直到一個自稱是我舅舅的男人找上了我。
他告訴了我的身世,我真正的父母,我的血脈,我的王朝。
於是,我成了弟弟復位的棋子。
一開始,我心甘情願地替舅舅做事,可越長大,我越不服。
同樣的血脈,既然弟弟可以,那我爲何不行?
於是我起了篡位的念頭。
我集結了一批屬於自己的勢力,打算在舅舅帶着弟弟復位時,先利用舅舅把宋氏搞垮,自己再趁機奪取勝利的果實。
但很可惜,沒有一次成功過。
舅舅不僅沒把宋氏搞垮,還拖我後腿。

-29-
宋鈺登基了。
順帶冊封了皇后。
他沒殺我,反而好喫好喝地把我供着。
就是誰也不能見。
無所謂,本宮能自娛自樂。
今天跳個樓,明天上個吊,後天火燒宮殿。
最終,宋鈺受不了了,拿鐵鏈把我鎖了起來。
我不是想求死,我就是想看宋鈺着急的模樣。
畢竟我死了,他拿誰牽制前朝舊部?
可在他拿着鐵鏈的時候,我立馬就慌了。
「哥哥,我不鬧了,你別鎖我。」
我哭得楚楚可憐。
宋鈺不爲所動,面色如常地把鐵鏈鎖好。
隨着咔嚓一聲響,我在心裏把他碎屍萬段了一百遍。

-30-
宋鈺對我很防備,宮人每日都會搜查一次宮閣,確保我沒有同外界通信和藏物。
我還不被允許簪發,他們怕我用簪子嘎人。
說來也奇怪,宋鈺雖防我,卻日日都來找我用膳。
我覺得挺好,因爲只有喫飯的時候,他纔會解開我身上的鎖。
我總在喫飯的時候問他很多問題。
「宋鈺。」
「嗯。」
「你重生了幾次啊?」
「兩次。」
什麼?和我一樣?
那我上輩子怎麼沒察覺?
大意了……
我扒了一口飯,繼續問:
「那你第一次活了多久?」
「七十八。」
「這麼老……那第二次呢?」
宋鈺沒回話,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立馬想起來了:「哦,你應該跟我一塊死了。」
宋鈺收回目光,斯文地將筷子夾着的食物含進口中,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離開。
宋鈺一走,宮人立馬拿起鎖鏈把我鎖起來。
被囚禁的日子很無趣,我無法打探外邊的消息,索性就什麼也不做,每日除了睡就是喫。
說真的,這日子無聊極了。
真想玩點刺激的。
想到這,我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甜白釉梨花紋小瓶,打量了一番後,我打算今晚玩個大的!
天色暗下來後,宋鈺如往常一樣帶着飯菜踏足囚禁我的宮閣。
我看了眼桌上清淡的菜餚,親自盛了碗湯遞給宋鈺。
宋鈺抬眸看了我一眼。
沒接。
我朝他撒嬌,又把碗裏的湯喝了一半,以展示自己沒下毒。
最後鬧得宋鈺受不了,警告我要是再胡來,就在喫飯時給我加條鎖。
呵,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我直接故技重施,把剩下的半碗湯一口悶了,捧起宋鈺的臉朝他的嘴脣親去。
雙脣相觸那一剎,宋鈺往後一躲。
「好好喫飯。」
我泄了口氣,端起飯碗悶悶喫飯。
半刻鐘後,宋鈺手中的銀筷落下,發出哐噹一聲響。
我淺笑着放下手中的碗,抬頭對上宋鈺愈發通紅的雙眸。
我的藥沒下在飯菜裏,因爲特製的銀筷能驗出各種藥物。
所以,我把藥抹在了自己的脣上。
我勾着宋鈺的衣領,攀上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哥哥。」
宋鈺緊閉雙眼,他額上青筋凸顯,雙拳緊握。
我又朝他靠近了幾分,聲音愈發嬌媚:
「小公爺。」
宋鈺的身子抖了抖,終於睜開了眼眸。
他的眼底幽沉,似深潭般,不見其底。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陣,手掌撫上我的脖頸。
說真的,他怎麼這麼喜歡掐我脖子?!!
還沒等我掰開他的手,我便覺一個天翻地覆,下一瞬便被濃厚的沉水香包裹……
宋鈺一直到天泛白時才放過我。
彼時,我已經把嗓子喊啞,並ŧú₎且無比後悔給這人下藥。
睡夢之間,我只覺得額頭一涼。
有人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31-
本宮終於喫到了肖想了三輩子的肉了!!!
只是王院判的藥很猛,本宮三天沒下牀。
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那晚過後,宋鈺不再與我一同用膳,更是叫人往我身上又加了道鎖,用膳時也不能解開。
我生無可戀地被鎖了七日後,宋鈺纔再次踏足囚禁我的宮閣。
他在我牀榻前坐下,又端來一碟梨花糕放在我牀邊。
「安分些了嗎?」
我乖巧點頭。
宋鈺才伸手解開我身上的枷鎖。
鎖一落地,我立馬把這玩意踢得遠遠的,然後又捂着踢疼的玉足淚眼汪汪。
宋鈺讓我坐好,輕手替我揉腳。
冰涼的手凍得我一哆嗦,連忙把腳縮回來。
他手一用力,又把我拽了回來。
我只能任他擺佈。
我感覺宋鈺不是在替我揉腳,他在玩我的腳!
還說我安分了嗎?
依本宮看!
你纔不安分!
我賭氣地把腳一動,直直地落在他腿間。
「好看嗎?」
他摩挲着我的腳踝,面色如常,毫無波瀾:
「好看。」
「多好?」
他起身,手如蛇一般順着我的腿滑去。
冰涼徹骨。
他在我的耳旁落下一吻:「朕的妹妹,生的一副禍國之貌。」
我把他推開。
他似乎笑了一聲,欺身而來。

-32-
再次得到舅舅的消息時,我已經被宋鈺囚禁了三個月。
舊部大本營遭到了宋鈺的剿滅,但舅舅命大,帶着一衆高層逃離。
等安定下來後就趕緊聯繫我。
我看着眼前送信的信使,冷笑一聲,將手裏的信件丟進火爐中。
我這宮閣被錦衣衛重重把守,舅舅手下的那羣二逼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進來?
看來宋鈺實在尋不到舅舅了,才把主意打在我的頭上。
這戲,他既要唱,我便陪他唱。
於是我提筆修書:親愛的舅舅,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和宋鈺好上了……
信使的嘴角隨着我寫下的文字愈來愈奔放而不斷抽搐,最後通紅着臉,拿着信離開。
當晚,宋鈺就大駕光臨了。
他按照信裏的內容,玩了一晚上的花樣。
荒唐過後,我問宋鈺:「我這次還能不能自己選擇死法了?」
他埋首在我頸間,漫不經心道:「你想怎麼死?」
我思索了一會兒,一臉認真道:「死牀上!」
他沉默許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
「小瘋子。」
「我是呀。」

-33-
次日,宋鈺早早起身,我繼續在榻上補覺。
就在我睡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再次見到一個白色身影站在我牀邊。
大白天見鬼……
「要殺要剮隨意,別吵我睡覺。」
我嘟囔着,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三姐姐,我是珠珠呀。」
我猛地清醒,一扭頭就看見一身白衣的四妹妹站在我牀頭,笑臉盈盈。
「珠珠?你怎麼進來的?」
四妹妹抱住我,開始撒嬌:「我偷偷溜進來的!沒人知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和太……皇兄吵架了呀?他什麼要關着你呀?」
我回抱住四妹妹,沒有接她的話。
四妹妹則自顧自地繼續說話。
我撫着四妹妹的發,有些遊神,直到一個消息才讓我猛地驚醒。
「什麼?」我驚恐地看着四妹妹,「你說什麼?」
四妹妹勉強一笑:「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啓程去漠北和親了。」
寒意爬上了我的脊背,漸而遍佈全身。
不可能……
爲什麼這次早了這麼多……
按照前兩世的記憶,和親應該在兩年後……
前兩次老皇帝都還在世,婚期是老皇帝定的……那這一次……
是宋鈺!
當天晚上,我等不到宋鈺,就開始砸宮閣裏的東西。
在我把最後一個花瓶砸碎後,宋鈺才一身寒氣地出現在我面前。
「你又鬧什麼?」
我上前揪住他的領子,質問:「什麼要讓珠珠和親。」
他理了理我披散的墨髮,依舊冷淡:「婚事是父皇定的。」
「你知她會死!」
「那又如何?」
我神色一僵。
宋鈺將我頭髮挽好,又輕撫我的臉頰:「珠珠去和親,換得我朝五年和平。」
「五年。」
「足以我朝儲兵備戰。」
「一舉殲滅漠北。」
我忽地明白了什麼。
一個我曾揣測過,卻無法得到證實的事情。
第一世,四妹妹和親漠北後不久,老皇帝就駕崩了,宋鈺繼位。
五年後,四妹妹病死在異鄉。
邊境五年的安穩因爲四妹妹的死,開始出現裂痕,在漠北王庭無數次的挑釁後,宋鈺發兵漠北。
大軍勢如破竹,直指漠北王庭。
次年,漠北稱臣。
第二世,我重生之時,四妹妹就已經和親漠北。
依舊是五年,依舊是病死異鄉……
我看着眼前的宋鈺,恍然大悟。
「是你?」
「你殺了她?」
宋鈺沒有否認。
我呆愣了片刻,忽地噗嗤一聲笑。
那一刻,老皇帝的話在我耳邊迴響:
「那張椅子太惡了,不斷賦予人慾望,將他活生生吞噬了……」
「宋珠。」我深吸一口氣,「是你親妹妹。」
宋鈺在我脣角落下一吻:「華安是你親弟弟。」
「是啊。」我踮起腳尖,去追他的脣,「所以我們,都是瘋子呀!」

-34-
我絕不會讓四妹妹死在漠北。
也不會讓別的貴女去替嫁。
苦難,不該從一個女人身上移到另一個女人身上。
只有最高的權力,才能改變這一切。
我開始夜夜纏着宋鈺。
他不來我就鬧,鬧到他出現爲止。
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皇后硬生生地闖入了囚禁我的宮閣。
「許久不見公主。公主可安好?」皇后許氏親暱地握着我的手,噓寒問暖。
皇后說着,目光在我脖頸處停留一瞬。
只見白若冬雪的肌膚上,細密的紅痕就像冬日裏的紅梅,嬌豔欲滴。
皇后將目光挪開,神色如常地同我嘮叨家常。
「本宮瞧着公主面色疲憊,也難怪陛下憂心,日日探望了。」
我不禁笑出聲:「皇后真覺得他是來探望的?」
皇后一噎,沒想到我會直接把事情挑明。
她拿帕子壓了壓髮髻,再次勾起脣,笑得溫和:「有些事,不該本宮插手的,本宮便不去惹人煩了。」
「本宮所求的很簡單。」
「家國順遂,夫君安康。」
「以及,一個皇子。」
說到最後二字,皇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會意,指了指桌上那盤梨花糕:
「阿嫂,我愛喫梨花糕你是知道的。」
「可御膳房的花樣我都喫膩了,聽宮人說,醉仙樓的梨花糕最爲香甜,這是真的嗎?」
皇后笑顏依舊:「竟有這事?本宮定讓人買來嚐嚐。」
皇后說罷,起身告辭。
她離去前,我又忽地把她叫住。
我問她:「張家姐姐近日可好?可住得慣尼姑庵?」
皇后搖了搖頭,眼中多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說來也怪。」
「京城的尼姑庵中都沒有叫張芸的尼姑。」
「倒是那江南詩壇多了一位清雲居士。」

-35-
同醉仙樓傳了一回書信後,宋鈺就發現了我的動作。
他沒怒,只當着我的面將信件燒了個乾淨。
待所有信件被火吞噬,最終變成灰燼後,他拍了拍手上的菸灰,將我拉過來。
我坐在他腿上,看着火盆的光漸而黯淡。
宋鈺將頭埋進我的頸間,聲音有些悶沉:
「你和姑父很像。」
我笑:「他是我父皇。」
宋鈺的鼻尖蹭着我,而後將我抱起,朝寢室走去。
我回頭,見那火盆中的火點已經徹底熄滅。
不過無妨,我已經拿到我想要的了。

-36-
劉公公冒死來尋我。
我在宮中的勢力和暗衛早被宋鈺拔了個乾淨,其中就包括王院判和劉公公。
老王賊,溜得快。
溜之前還不忘把年邁的劉公公打暈扛走,一起跑路。
還挺仗義的。
劉公公一直想救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混進我的宮閣。
他想帶我離開皇宮,去江南過平凡日子。
我拒絕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我跟前。
「殿下,天命如此。」
「李燕,早在城破那日便亡了啊!」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劉公公,忽然發問:「劉公,你說我和華安,誰更勝一籌?」
劉公公抬起頭,蒼老陰柔的容顏上滿是疑惑。
我看着他渾濁的眼珠,失笑一聲:
「華安懦弱,一輩子都是舅舅的傀儡。」
「論才情謀略,我李華瑤哪樣輸他?」
「他僅憑胯下二兩肉,便註定要坐上那把椅子,而我,卻只能爲君下臣?」
說罷,我站起身,在劉公公耳邊細語:
「劉公,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我都是遭受世間偏見之人。」
「何不拼一把,去顛覆這該死的世道?」
話音落下。
劉公公渾濁的眼球,忽地亮了起來。

-37-
我沒有履行同皇后的約定。
依舊霸着宋鈺。
囚禁我的宮閣依舊每日一搜,連我身上都會搜一遍。
我又開始鬧,不讓宮女碰我身子。
宋鈺來了之後,我又故意勾着他,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衣帶上,讓他親自搜我的身。
他手指一挑,衣物散落,滿室春光。
情動之際,我咬破了他的脣。
他也不甘示弱地把的脣咬破。
他吸吮着我的血,似惡狼見到鮮肉一般。
從那日起,我的脣就沒好過。
搞得本宮飯都喫不香了!

-38-
宋鈺近來愈發放縱我。
有時給我帶些新奇的玩意解悶,甚至允許我出宮閣,到外面的小花園走走。
我知道,他要殺我了。
他至今沒能找到舅舅和殘餘的前朝舊部。
不過他不打算等了,他有更遠大的目標。
殲滅漠北,收復南疆,開疆擴土……
從前爲宋氏心腹大患的前朝舊部,早在他第一次圍剿後就元氣大傷。
而殘餘的舊部之所以還在行動,是因爲當今還有我這個李燕後人存活。
若是我死了,李燕血脈從此斷絕。
舊部的復國之路便沒了旗幟,徹底熄火。
我覺得我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從前殺華安,是想讓舊部把資源傾向我,只要有華安在,我就不會是舊部的第一選擇。
就同第二世,被圍困皇宮後,舅舅爲了帶着華安順利離開,直接放出我的位置信息,轉移錦衣衛的注意力。
看啊,我永遠不是舅舅的第一選擇。
這也是重生兩世得來的結論。
於是我這次第一時間就把華安除了。
但沒想這次耍的聰明,卻把自己推向了斷頭臺。
不過……
誰先死。
還說不定呢。
我翻了個身,ťū́₍打量着宋鈺那如畫般精緻的睡顏,最後俯下身,在他脣上落下一吻。
幾絲鮮血沾在了他的脣上。
宋鈺依舊閉着眼,卻抬起手扣住了我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

-39-
國喪來得突然。
大楚的新帝倒在了自己妹妹的牀上。
御醫把昏迷不醒的宋鈺從我牀上扛走時,我的鼻間流下了兩行鮮血。
我用衣袖把血拭去,忍着心口鑽心的疼痛,躺回了牀上。
宮閣每日一搜。
我無法藏毒。
只能把自己變成毒藥。
一顆藥丸,以身養毒,血肉爲毒。
只是養毒之人,終身將遭受剜心之疼,以及萬螞蝕骨般的痛楚。
老王的藥,從未失效過。
滿天神佛啊,就讓我成功一回,讓我救妹妹一回。
就一回……

-40-
御醫救了宋鈺三日。
三日後,宋鈺死了。
當喪鐘響起時,隱藏在京城的舊部開始廝殺,各地舊部的軍隊開始起事。
我走出了囚禁我的宮閣,一步一步走向太和殿。
太和殿內全是鮮血和殘破的屍體,唯一的活人只剩我和舅舅。
我踏着鮮血,踩着屍體,走向了那象徵着權力的帝王之座。
那把椅子,我小時候就坐過。
那時父皇坐在椅子上,我坐在他肩頭。
恍惚間,我好似瞧見了父皇在朝我伸手。
「瑤瑤,快來爹爹這。」
「爹爹……」
我含着淚,想要握上父皇那寬厚的手掌。
忽地,劍光一閃。
疼痛蔓延了全身。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劍。
而握劍之人,是我的親舅舅。
「舅舅……你……」
舅舅冷笑一聲,劍將一拔。
鮮血噴湧而出。
「李華瑤。」舅舅看着我的臉,一字一句道,「燕亡君李霽長女,於復國之日,被敵軍殺害,國舅持悲痛之心,萬臣之託,即皇帝位……」
還沒等他說完,一道身影忽地從一旁奔出來,同舅舅扭打在一塊。
我看着劉公公用佈滿皺紋的雙手,將一把匕首插入舅舅的喉嚨。
舅舅捂着脖子,拿劍砍下了劉公公半邊腦袋。
二人雙雙倒下。
劉Ţū́ₑ公公的半邊腦袋滾到我腳邊。
僅剩一半的眼珠子望着我。
我捂着腹部那不斷噴血的傷口,蹲下身,合上了那半隻眼睛。
我踉蹌着,再次朝着那張雕龍大椅走去。
一步,一步……
終於,我要碰到它了。
可我腳下忽地一軟,踉蹌地倒在了地上。
滿是屍體的大殿內,瀰漫着燻人的血腥味。
一隻雪白纖長,卻沾滿了鮮血的手朝龍椅伸去。
就差一點點,那隻手就能碰到了。
「噔——」
一道悠長古樸的鐘聲響起,像是神明在召喚亡魂。
「一念成魔,執念成狂。」
「神明悲憫,點水爲生。」
「輪迴無度,萬骨皆枯。」
「噔——」
那隻手隨着鐘聲一頓,而後緩緩落下。
大殿之內,滿堂屍骨,血流成河。
唯龍椅立於高階之上,不染血污,獨浴日光。
終是寂寥。

-41-
我聞到了一陣書香,裏頭摻雜着一絲沉水香。
腹部有些疼,像是舅舅的劍還沒拔出來一般。
我想睜眼,可渾身無力。
我開始掙扎,喘息。
忽地,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了我滾燙的額,清淡的沉水香縈繞在我鼻間,溫潤的嗓音闖入耳中:
「做噩夢了?」
【完】
——
【宋鈺篇】

-1-
記憶裏,姑姑是個很溫順的女子。
我很少見她,因爲我出生時,姑姑就已經嫁給姑父了。
我三歲的時候,姑姑成了皇后。
姑父多疑,是把屠刀,而姑姑就是這把屠刀的刀鞘。
她是個賢后,卻沒能長壽。
她做了五年的皇后,之後病死在宮中。
一生無嗣。
姑姑死後,姑父娶了胡丞相的女兒做繼後,而繼後也在第二年給姑父生下了孩子。
猶記九歲那年,冬季格外寒冷。
我從馬場回來後,父親的信使告訴了我一個喜訊:繼後誕下了一個小公主,那是本朝的第一個皇嗣。
只是小公主出生之時,宮中梨花遍開。
欽天監說此乃不祥之兆。
於是姑父把欽天監殺了個精光。
父親聽到消息後,搖頭嘆息。
屠刀沒了刀鞘,只會越磨越利。
兩個月後,京城來了旨意。
我成了小公主的未來駙馬,得了個還在襁褓中的未婚妻。
父親對這婚事半喜半憂。
喜的是我不愁娶妻了,憂的是大楚駙馬無實權。
姑父要架空我家的權。

-2-
春節的時候,我照例同父親上京賀歲。
姑父拉着我,讓我去看熟睡中的小公主。
小公主咬着手指,口水流了滿臉。
又過了兩年,繼後生下了一個男嬰,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終於迎來了它的繼承人。
而後,姑父要架空我家的意願更加強烈。
彼時,小公主已經學會走路,還能口齒不清地說幾句話。
姑父教着她,讓她喚我:「小公爺。」
之後又讓我喚她一聲公主妹妹。
於是我道:「公主。」

-3-
我十五歲那一年,父親終於決定謀反。
他殺了姑父的信使,舉棋起事。
我披甲上陣,同他一起打天下。
同年,大燕亡了。
父親殺了華安,卻無法對華瑤下手。
她太像姑姑了,除了那雙含着野心的眼睛。

-4-
我的未婚妻成了我的妹妹。
父親告訴衆人,她是外室所生,由於體弱多病就一直養在鄉下莊子裏。
母親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消息,二弟雖不解,卻也深信不疑,小妹妹則拉着新姐姐的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他們不曾上京,未曾見過李氏姐弟的長相。
知道真相的人都被父親處理掉了,其餘人也裝糊塗,生怕禍從口出。
我開始在書院裏教導華瑤,可她學得很慢,也很頑皮。
我便耐心地教她,她學會的第一個字就是「鈺」。
我的名字。
華瑤老是「哥哥」「哥哥」地叫我,我都一一應着。
只是,沒人再叫我一聲「小公爺」了。

-5-
父親做了皇帝后,也開始有疑心病了。
他忌憚我,我藏拙,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開始想着重複他所走過的路了。
秋獵那日,我安排了一次刺殺,只是謀劃時被華瑤撞見了。
雖然她聲稱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可我不信,就像我從未相信她忘記了自己的血脈那般。

-6-
在小妹妹和親漠北不久,我殺了父親。
弒君和殺父,我都做了。
接下來,我要殲滅漠北,收復南疆, 開疆擴土……以及,徹底消滅前朝舊部。
華瑤的手段還是稚嫩了些。
賜死她的時候我猶豫過一瞬, 也僅僅一瞬。
因爲我明白, 我的一時心軟很可能會給我的國家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殘暴的李燕,瘋魔的血脈,給這片土地帶來多年的恐慌,不能再繼續留存了。
於是我殺了華瑤。
乾脆利落地殺了。
我原本還想借她揪出殘餘的舊部,可她瘋,選了最烈的死法。
自刎。
我替她收拾了遺體, 讓她葬在姑父旁。
舊部的事情徹底解決完後,我將目光投向了南疆。
中原丟失了南疆幾百年,如今該回來了。
可惜啊, 我同南疆死磕了幾十年,到死都沒能徹底收復這塊失地,最後含恨而終。
再次睜眼,我重生到登基後的第三年。
某些事情的改變, 以及華瑤細微的變化, 讓我意識到華瑤也重生了。
但我把將自己隱藏得很好, 不動聲色地讓她走入圈套,直到我能捏死她就和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我不想在她身上花太多心思, 因爲我的執念在南疆。
我驅趕她加速走入圈套,卻也對她的死產生了興趣。
這一次,我想親自看着她死。
但我低估了她的瘋, 她親了我,拉着我一起死。
許是上天憐憫,我再次重生了, 華瑤也不例外。
只是這次, 她終於長進了些。
我重生在二弟篡位之後,面對被她攪得一團亂的局面, 我處理得有些費力。
惱怒之下, 我不慎露出破綻。
我重生之事被她知道了。
可她依舊輸給我了,這是必然的。
我一生都在做執棋者, 從小學習權謀之術。
她一箇舊部的棋子,就算再有野心和心機, 都鬥不過執棋人。
我把她囚禁起來,卻日日去看她。
早在第一世的時候,我就清楚她對我的心思,而我也強壓着心底那禁忌的念頭。
只是第二世的那一吻,衝破了這層薄紗。
她勾我, 我沒拒絕。
反正她最後還是得死的。
有次看她睡在我懷裏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或許她並不愛我, 她只是打心底裏覺得, 我還是她的小公爺,我本就是她的, 她一定要得到。
決定殺她那日起,我開始縱着她。
畢竟將死之人,何以爲懼ẗŭ̀₆?
只是我沒想到, 她會以身養毒。
大意了啊,我認輸一回……只是南疆,還未回到漢人手中。
終是不甘心。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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