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玩笑

高考後，竹馬說他考砸了，讓我陪他報北城的二本。
我騙爸媽說填錯了志願。
可聚會時，他卻摟着班花官宣了。
「我和歲歲考了一個學校，南城唯一的 211。」
有同學問：「那安檸？」
竹馬戲謔地看過來：「安檸，我就開個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
「想和我一個學校啊？復讀咯，反正你是學霸。」
後來，他沒在復讀班看見我，卻急了：「檸檸，你不想和我一個學校了嗎？」

-1-
收到錄取通知書這天，周時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
「等會要去聚餐嗎？我有個驚喜要告訴你，你會來的吧？」
我心尖泛出一絲甜意，「嗯，我們一起過去？」
我不由得有些期待，等會兒他會不會在聚會上和我告白呢？
畢竟我們在所有人的眼裏早就是畢業就會在一起的青梅竹馬。
這三年，我們爲了考上同一所學校有多努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7 點的聚餐，我 6 點 40 分就到了約定的地方。
我緊張地看着指針到了晚上的 7 點 20 分。
周時妄的聲音在包廂外響了起來。
我坐在角落下意識地站起來，卻在看見他牽着姜歲進來的一瞬間，動作頓住。
我的大腿緊貼着椅子邊緣，身體微微躬着，別人看來大概會有些滑稽。
但沒人注意到我，周時妄在門口笑得張揚又開朗，「來晚了，不好意思，去接了個人。」
有人朝他們發出意味深長的笑聲，也有人狐疑地看向我。
他卻像是沒發現一樣，笑得很是開心，摟着姜歲說：「正好，都到齊了，我今天宣佈一件事。」
「我和歲歲考了一個學校，南城唯一的 211。」
聞言，我的心臟瞬間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疼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試圖從一片的歡騰和意外聲中找回自己的呼吸，可沒有。
包廂的氣氛熱絡得不像話。
衆人一片驚呼：「沒想到你竟然是黑馬？平日裏吊兒郎當的，真被你考上 211 了。」
「就是，平時看着你除了睡覺就是打球，沒想到啊，爲愛衝鋒了。」
周時妄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歲歲說了，她喜歡成績好的，如果考不上就不和我在一起了。」
有個女同學和我玩得很好，見到這個情形，問了句，「那安檸？」
「你們不是還約好要考一個學校的嗎？」
周時妄聞言微微勾脣，然後朝我看來，眼底充滿了戲謔：「安檸，我就開個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
「想和我一個學校啊？復讀咯，反正你是學霸。」
我強忍着從鼻腔湧出來的酸澀，倒了杯橙汁抿了口，然後朝他笑笑。
「沒有。」
我很想說沒有當真的。
可是忍不住帶了些哽咽的聲音還是傳了出去。
我用盡力氣把橙汁嚥下去。
我不想自己變得狼狽。
耳朵像是被注了水一樣，混沌得聽不見任何東西。
有人像是有些看不下去，嘟囔了一句，「這也算玩笑，萬一人家當真了怎麼辦？」
周時妄卻收起了剛纔那副神情，只是散漫地說：「這有什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不會介意的。」
「而且，我對我們安檸有信心，檸檸，你復讀會成功的吧？」他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呼吸變得急促又沉悶，看着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後半程的唱 K 活動我找了個藉口打算離開。
卻被周時妄在酒店門口攔了下來。
他叫了我幾聲，我沒停下。
直到他大步走到我跟前攔下我，「安檸，你今晚怎麼了？歲歲和你說話也不理。」
「我特意給你點的芝士蝦球你也沒喫。」
我很想大聲質問他，到底爲什麼要開這個玩笑，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真的會當真。
到底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他。
可一想到他今晚看我的那個眼神，還有姜歲，我忽然就泄了氣。
說到底，我和他只是一個鄰居，青梅竹馬，他也沒說一定要我陪他去，是我自己把他隨口說的一句話當了真。
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
我沒看他，只是低着頭，「我不舒服。」
周時妄卻笑了：「因爲學校？還是真不舒服？」
我沒出聲。
他嘆了一口氣，「那你也不能不理歲歲啊，她今晚一直和我說怕你不喜歡她，結果你不搭理她，她剛纔都哭了。」
我抬眸看他，「所以呢？我沒有不舒服的權利嗎？我非要搭理她纔行嗎？」
我的話裏帶着尖銳的刺，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他眉頭皺起來，有些不滿，「安檸，你到底怎麼回事？」
片刻後他眉宇舒展，忽然指着我笑，「哦，我知道了，你真的報了北城的學校，對不對？」
我沒再說話，從小到大的默契，我藏了什麼事，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於是笑得更歡了，「我就知道你要黏着我，沒辦法咯，我真沒想到你會信啊。」
「要不你真的去復讀算了，然後考到南城當我們的學妹？」
「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的，你的分數都夠上北城的 985 了，再來一次也不怕。」
我把眼眶裏的眼淚憋回去，「你去哄姜歲吧，我要回去了。」

-2-
周時妄硬要把我拉回去，「你先去和歲歲說幾句軟話，等會兒再回去。」
我掙了兩三次沒掙開，又被他拉回了包廂。
「歲歲，我把安檸叫回來了，她剛剛有點不舒服，現在想和你道個歉。」
姜歲吐吐舌頭，雙頰微紅，「沒事啦，檸檸你不舒服就回去吧。」
周時妄輕輕推了推我的肩膀，湊到我耳邊低聲催促我：「快點說話啊。」
我感覺自己腦海裏全是漿糊，他越是急躁的聲音，我越是厭煩。
我擰了他一把，終於掙脫了他的手，扭頭出了門。
周時妄在身後喊我的名字：「安檸！」
姜歲帶了哭腔，「時妄，檸檸是不是討厭我啊？」
周時妄好像哄了她幾句，然後又跑過來扯着我的手臂，語氣有些生氣，「安檸，歲歲好不容易答應了我的告白，你就非得對她這樣嗎？」
他皺着眉，樣子很生氣，「跟我回去和歲歲道歉。」
「你Ṭũ¹別往前走了，安檸，我讓你跟我回去道歉。」
「不就是一個大學嗎？你至於這樣鬧嗎？」
我腳步頓住，轉身看他，他一怔，我問他：「是不是道了歉，你就可以讓我走？」
他沒說話，我越過他走到姜歲面前和她鞠躬，「今晚我不舒服，沒聽見你和我說話，對不起，恭喜你們，再見。」
然後走到周時妄面前，面無表情地問他：「這樣可以了嗎？」
他神色終於有些緩和，似乎覺得我真的很不對勁，於是軟了語氣，「我送你回去？歲歲我讓同學幫忙照顧，你看着好像……」
「不必了。」我打斷他的話。
我忽然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麼糟糕了。
至少那個學校承諾會給我免除所有的學雜費，每年還有一萬元的獎學金。
既然得到了教訓，也該長長記性纔是。

-3-
我回到家，爸媽就告訴我周時妄考上了南城的 211。
他們還感慨，沒想到這個混不吝的臭小子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以爲他只能上個二本，爲此還研究了很久離二本近的 985。
但他一句想要我陪着他，我就改了志願。
高三一整年，我當了他半個老師。
他的水平，我也很是清楚，所以在他和我說分數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但我沒想到，他故意說少了 90 分，而且連城市也是騙我的。
我如實告訴了爸媽我的錄取院校，他們先是一愣，然後故作高興，眼底的失落和難過怎麼都掩蓋不住。
「沒關係，囡囡這麼聰明，要不去復讀？一年而已，爸媽都信你。」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會在研究生的時候考回去的。」
遲幾年而已，又不是沒機會了，而且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我笑得有些苦澀。
如果他們知道是我一時任性才造成這樣的後果，他們會被我氣瘋的吧。
爸媽見我哭了，還以爲我後悔了，開始安慰我，說沒關係，不想去就不去了，立馬準備去復讀。
我卻擦掉眼淚，堅定道：「不復讀，我會自己掙回來的，爸媽，你們放心。」
第二天一大早，周時妄的爸媽就帶着他來我家說要謝我。
他們笑容滿面，見了我一個勁兒地誇。
尤其是周時妄的媽媽，「哎呀，囡囡就是厲害，帶着時妄上了 211。」
我扯了扯嘴角，將手抽回來。
周時妄看着我挑眉，「我媽昨天就說要來謝你呢，我說你早睡了。」
周媽媽欲言又止，但還是問我：「囡囡，那個，我聽你媽媽說你填錯志願了，你考慮復讀嗎？」
「阿妄說他勸了你了，分數這麼高，去這麼一個學校，有點屈才了。」
我媽笑容瞬間消失，也不復剛纔親熱的態度，「小芬，孩子已經很難過了，你又何必說這些？」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手指不自覺地捏了起來，「沒事的，媽媽，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我蠢。
周時妄聞言蹙了蹙眉。
等到父母們坐在一旁喝茶時，他才拉着我到角落，「你打算去北城了，不復讀了？」
我點頭，「嗯。」
「爲什麼？你捨得我？」
我抬眼看他，竟發現他有些焦急，着急什麼呢？
是覺得我就應該一直跟着他嗎？
我抬眼看他，「不是你讓我去的嗎？」
周時妄一怔，別過頭去，「你去復讀吧，以你的成績南城那所 211 不在話下。」
「我會在南城等你，這次算我錯了，大不了以後你和歲歲都在的時候我多點些你愛喫的。」
我簡直要被他的話給氣笑了，白了他一眼轉身就想走。
「對了，我和歲歲在一起的事情，你先別告訴我爸媽，她爸媽不想她在大學談戀愛，我爸媽又老覺得我和你以後是一對，萬一到時候鬧出什麼事兒，歲歲會難過的。」
「我沒這麼閒。」
我留下這句話就走了，畢竟再過一個月我就要去北城了，陪爸媽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少。

-4-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帶着爸媽在周邊玩了好幾天，周時妄時不時在朋友圈曬他和姜歲的照片。
偶爾還要來問我一句，「準備好復讀資料了嗎？我有個朋友有經驗，改天一起出來讓他教教你？」
那時候我和爸媽剛上動車，匆匆回了句，「不用了。」
他卻給我彈來語音，「不是吧，你還在生氣？我爲了彌補你都替你找好復讀的資料了。」
車廂很安靜，我不想說太多，隨便敷衍了幾句，「嗯，謝謝你，我現在有點忙，晚點聊。」
他笑了聲，「也是，你應該都已經開始準備新一輪的複習了。」
「不打擾你了。」
只是我沒想到周時妄會等在我家門口。
他臉色有些沉，我驀地有些緊張。
心裏竟燃起一絲期待。
但我沒想到，我爸媽才進門，他就沒好氣地拽過我走到旁邊的公園。
「我不是說過讓你別把我和姜夢的事說出來嗎？」
我一頭霧水，心也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什麼？」
周時妄頂了頂腮幫子，「安檸，你還裝，我爸媽現在把我零花錢都斷了，你不就是因爲我開玩笑說了讓你陪我去北城嗎？」
「你自己信了怪得了誰？」
「現在歲歲的爸媽也知道了，還不准她出門，她好不容易給我打一通電話，哭得嗓子都啞了。」
「你太過分了，安檸，我沒想到你的佔有慾這麼強。」
他劈頭蓋臉的指責讓我覺得又氣又委屈，我止住渾身想要發抖的氣息。
平靜地回他：「周時妄，我這半個月都在和爸媽旅遊，根本沒空關心你和姜歲的事。」
周時妄卻冷笑一聲，「別找藉口了，安檸，你就是嫉妒歲歲能和我去一個學校，你不能。」
「從小到大，你做什麼都要黏着我，就這一次不一起怎麼了？你就非得做到這個地步？」
「你還是別復讀了。」
我冷眼看着他，「你說夠了嗎？」
「說夠了就走吧，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了，我不會復讀，你放心。」
他用上次在聚會上的眼神看向我，「別裝了，安檸，誰不知道你的心思啊？」
「不過我今天來還是要告訴你，我爸媽他們做不了我的主。」
「我喜歡的只會是歲歲，你就是我妹妹。」
我現在才聽出來，他今天過來的目的，就是過來點醒我的。
所以他從來都知道，我喜歡他，只是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所以當初的那句話不是玩笑，而是真心的。

-5-
周時妄見我油鹽不進的樣子似乎對我很失望。
只留下一句：「我希望你能去和歲歲道個歉，安檸，別讓我討厭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長久以來像是被烏雲遮蔽的心口瞬間晴空萬里。
原來真的放下以後，是這樣的感覺。
這半個月，我雖然每天都很高興，對着爸媽從不展露情緒。
可每到夜裏，我就會想起這十幾年來和周時妄的點點滴滴。
明明我和他纔是從小一起長大，還曾經和對方許諾，以後長大了要做對方的伴侶。
他還說：「別人的青梅我不知道，但是我的青梅一定抵得過天降。」
他的背影這麼決絕，我想，這句話他一定忘了吧。
因爲他的青梅終究沒能抵過天降。

-6-
爸媽說要帶我去鄉下看姥姥，順便在那兒住到開學。
我答應了，在決定要去北城學校的時候，我就聯繫好了學校的師姐，她人很好，說可以幫我收快遞。
於是我用了兩天時間把要帶去學校的東西都打包好郵寄過去。
周時妄是下午回來的，跟着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姜歲。
他們看見我在收拾門口的垃圾，特意走過來。
姜歲看見我朝我揮手：「檸檸。」
我提起垃圾，目不斜視：「麻煩讓讓，我的垃圾有點多。」
周時妄眉頭一皺，上前把姜歲拉開，「安檸，我上次讓你做的你爲什麼不理？」
「你還想不想要複習資料了？」
我媽突然走出來，手裏拿着我裝着有關周時妄的東西的箱子還有袋子。
「囡囡，這些東西還要不要啦，怎麼沒一起郵寄過去啊？」
「別到了北城又買，費錢的。」
周時妄聽見北城的時候動作一頓。
有些迷茫地看向我，「北城？你不復讀了？」
我媽看見周時妄，臉上的表情立馬變了，自從上次他媽Ţŭ̀₄媽那樣說了以後，我媽就不大搭理他們了。
周時妄輕輕叫了她一聲阿姨，然後想介紹姜歲。
我看懂我媽不想搭理的樣子，趕緊接過東西，「不要了，忘記丟了，給我吧。」
我媽一個閃身就進去了。
姜歲有些尷尬地紅了臉。
我若無其事地拿着東西往前走，周時妄走過來，但是垃圾太多，他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個脆弱的袋子。
裏面的東西全都散落下來。
其中有一個是我十七歲生日時，周時妄花了兩天時間 DIY 的陶藝杯子，上面有我喜歡的哆啦 A 夢圖案，我曾經喜歡得不得了。
甚至每晚睡覺都要抱着它。
而那家陶藝店其實第二天就要歇業了，是周時妄在他店門口求了他很久。
甚至還答應幫老闆搬家，這纔得到了做這個哆啦 A 夢的機會。
他說這是送給喜歡的女孩的生日禮物。
只是我曾經說過這家店的風格很不錯，就是有點可惜，不能做哆啦 A 夢。
他記得那麼清楚，所以現在這個東西掉下來，他的腳步一下就頓住了。
「這個是你要扔掉的垃圾？」
我還是不想鬧得太難看，於是把東西撿起來，「本來是要還你的，不知道怎麼到這裏來的。」
「還給你。」
周時妄接過去，「是嗎？」
他指腹撫摸過那個杯子，「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既然你不要，就扔了吧。」
他隨手一扔，杯子碎了一地。
圖案四分五裂，姜歲握着他的手，「阿妄……」
他並沒有反應，而是看着我，企圖從我臉上看到任何波動的情緒。
可從始至終我都很平靜，我把垃圾全都撿起來放回袋子裏。
然後走向垃圾堆。
周時妄終於在我即將進門的時候高聲叫我：「安檸，歲歲說不怪你，你如果回來和她道個歉，我可以考慮給你重新做一個一模一樣的。」
我腳步一頓，回頭朝他笑笑：「不用了，你女朋友也不會願意的，不是嗎？」
我看向站在一旁眼眶通紅的姜歲。
而且我又沒有錯，道什麼歉。
姜歲立馬瞪大了她無辜的雙眼，「沒有的，檸檸，怎麼會呢，阿妄剛纔也是一時情急，檸檸你別生氣，我讓他給你道歉。」
「或者我替他給你道Ŧũ̂₂歉，你別和他置氣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因爲我讓你們之間的關係變成這樣。」
「檸檸，但是我還是想說，你別怪他，他也是爲了我。」
「可能你會覺得我搶了阿妄，但我是真的喜歡他。」
我實在不想再喝一壺綠茶，於是擺擺手，「嗯嗯，知道了，去玩吧。」
周時妄見我這樣的態度被氣得不輕，拉了姜歲就往家裏走，「你有什麼錯，她纔要和你道歉。」
「安檸，你這樣的態度，我勸你還是別考南城來了，即便來了，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隨便你。」
往常的我聽到他這樣說，早就飛快地跑過去和他道歉了。
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會了，然後像哄胚胎一樣哄他。
但現在，我不會了。

-7-
周時妄那天以後單方面和我冷戰了。
他高調在朋友圈官宣了，連爸媽都沒屏蔽，看來是已經解決了。
我媽默默點了個贊，他還特意說：「謝謝阿姨的祝福。」
我媽怕我傷心又取消了，事後還特意來解釋，說她手滑了，還安慰我別難過。
她一直都知道我喜歡周時妄。
我卻反過來安慰她：「沒關係的，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我不敢告訴他們，其實我這次是因爲周時妄纔沒選心儀的學校。
如果說了，他們估計會被氣瘋的吧。
這天我接到班主任的電話，說有事讓我去學校一趟。
我匆匆和爸媽說晚點回來就出門了。
完全沒注意到隔壁的周時妄又帶着姜歲回來了。
所以等我從學校回來以後，看到的是周時妄和姜歲坐在我家客廳裏。
我爸媽一看見我，眼神就有點不對。
我心口一緊，喊了句：「爸，媽。」
我媽起身，周時妄也拉着姜歲起來。
「檸檸，晚上到我家喫飯？」
他走過來，完全忘記了自己和我冷戰的事情。
我搖頭，「不必了。」
「我有事要和我爸媽商量。」
姜歲點點頭，「也是，檸檸你復讀的事情還是要和叔叔阿姨好好商量的。」
「阿妄已經把資料給你帶過來了，雖然你上次……」
周時妄拉了她一下，「沒關係，檸檸，資料我都整理好了，還有當初你給我複習用過的，應該也是能用得上的。」
說完，他就帶着姜歲走了。
我爸媽在他們走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安檸，這麼大的事情，你不應該騙我和你媽。」
我爸很少這麼嚴肅。
大抵是知道了我爲了周時妄填了別的大學的事情。
「爸媽，是我錯了。」
我媽搖搖頭，「怎麼會？你想復讀我們又怎麼會不支持呢？沒必要騙我們說要去北城又偷偷回來。」
「如果不是時妄過來告訴我們，我們還不知道你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先騙我們去北城，然後自己偷偷回來復讀。」
我一頭霧水，「什麼偷偷去北城？什麼復讀？」
我媽眼底的疑惑更甚，「你今天不是去找班主任說復讀的事情嗎？」
「時妄都給我們看了，你同學在學校見到了你，他們說聽見你和班主任在說復讀的事。」
我這纔打開班級羣，裏面果然有幾個同學說起我來。
「我在學校見到班長了！」
「她不會真的要復讀了吧？」
「我去拿資料的時候聽到了，班主任說讓班長復讀！」
「真假？心疼學弟學妹，班長要大殺四方了！」
我一時間有些無語。
班主任確實讓我去復讀，但我和他說了我未來的計劃，我會考研，並且有信心可以考到最好的學校。
所以我不需要復讀，而且我現在那個學校雖然是雙非，但也是頂好的大學。
我不想我的父母再爲我的學業操心了。
他們在我上了高三以後，日夜操勞，我媽都不去找小姐妹打牌了，我爸每天回家跟小偷一樣，生怕吵到我複習。
一年下來，他們的鬢髮也染上了些許白髮。
我花了 20 分鐘就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也說了自己戀愛腦才導致現在的局面。
意外的是，我爸媽竟沒生氣，只是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我們尊重你的選擇，而且你有信心能做到，我和你媽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爸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驟然嚴肅起來：「周家那小子，以後別來往。」
「這些什麼複習資料，給我扔了，看得我心煩。」
我趕緊把資料全都拿走丟進垃圾桶。
我媽朝我點點頭，然後說：「既然是這樣，那我們明天動身去外婆家。」
「你爸也已經和單位申請了，看能不能調去北城，如果可以，我們就去北城租個房子，以後你回家也近一點。」
我鼻尖酸酸的，抱着她道歉，「對不起。」
我媽拍了拍我的肩膀，「沒關係，媽媽相信你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8-
我和爸媽坐上了去外婆家的飛機。
只是臨上飛機前，我ṭũ⁺接到了周時妄的電話。
他問我是不是明天就會回學校了。
他還說替我找了人照看我，未來一年應該不會有人騷擾我。
畢竟高中三年，我的桃花都是他幫忙擋的。
所以她知道我有多受歡迎。
我其實有點看不懂他，既和女朋友難捨難分，又要對青梅關懷備至。
難道男人都是這樣，總喜歡左右逢源。
我不想和他多說。
「飛機要起飛了。」
他語氣陡然拔高，「你們又出去了？」
「不是吧，安檸，你這樣別到時候南城的學校都考不上，還怎麼和我一個學校啊？」
「昨天那些資料，歲歲也有份整理的，你可別辜負了人家。」
「周時妄，管好你自己。」
掛斷了電話，周時妄又給我發來消息。
「反正我明天也要提前去南城了，你好自爲之。」
我翻了個白眼，覺得他真的好煩。
我媽在安檢口催我，我摁滅手機趕過去。

-9-
我到外婆家的第五天，周時妄找別人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
他有些氣急敗壞，「你拉黑我了？」
我皺眉想要掛電話。
他卻彆扭地急忙叫我的名字，「安檸，你贏了，我陪你去高中部報到好了吧？」
「未來一年，我每週都回來看你？」
我吐了口氣，「周時妄，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復讀。」
周時妄沉默了幾秒，然後嘆了口氣，「好了，檸檸，你別鬧了，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對，我都知道了，是我自己忘記屏蔽一個跳廣場舞的阿姨了，她看見朋友圈告訴了我媽，不是你。」
「我和你道歉？你回來，等你考上了南城大學，我們還一起上下學好不好？」
我覺得他真的很奇怪，語氣多了些不耐煩，「不好，我已經決定去北城了，周時妄，你別再來找我了。」
周時妄仍舊不信，還在電話裏苦口婆心地勸我，「檸檸，你別這麼小氣行嗎？你得對自己負責，北城那個學校根本不是你的水平，以後出來找工作都得碰壁，爲什麼不能重新考一個好一點的學校呢？
「你的能力再多讀一年也是可以的。」
我聽到他這句話簡直要被氣笑了，「多讀一年？周時妄，高三的日子你也體會過了，你想回去嗎？你看到的從來都是我每次模考的年級第一，卻不知道我深夜也會因爲壓力太大而失眠，更想不到我偷偷喫過多少次安眠藥，還有，我的爸媽，他們有多擔心我。」
「一直都是你認爲，你覺得，在你輕易說出騙我的話時，把我所有的努力都當作了一個笑話，甚至，隨意踐踏我的真心。」
「我們就到這兒吧。」
他嗓音艱澀，啞了幾分，「那你，不想和我一個學校了嗎？」
我掛掉電話，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後來周時妄又用別的號碼打了幾個電話，還發了幾條略顯蒼白的解釋的短信。
但都與我無關了，過去的歡喜、暗自甜蜜還有後悔統統都與我無關了。

-10-
很快就到了 9 月開學的日子，爸媽和我一起到了北城。
因爲我爸工作的關係，他們把我送到學校以後就匆匆回去了。
雖然確實有些遺憾，但我歸結爲人生的一段經歷。
室友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分數，她們很驚訝我會出現在這所學校。
我只說家境不好，這所學校學雜費全免還有獎學金就來了。
我很快就開啓了屬於自己的大學生涯。
因爲有了清晰的目標，所以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我還加入了音樂社。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架子鼓。
但周時妄說這種東西都是學習差的人玩兒的，因爲它會讓人玩物喪志。
其實我一直不認同這個觀點，可那時候我太喜歡他，所以總把他的話當成標杆。
連表露出喜歡都不敢。
可明明那時候姜歲很喜歡滑板，他都樂意在高三隻有一天休息時間的時候陪她去公園玩。
直到他們官宣後我纔想明白，他喜歡的人，自然什麼都好。
不喜歡的人，什麼都是隨便的。
所以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卻總喜歡當真。
很快就到了國慶節，學校需要的一些資料我還留在家裏，就想着回去拿了順便看看爸媽。
但沒想到，我回到家以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周時妄。
他一見到我眼睛亮了亮，但有些猶豫，要不要朝我走來。
我還是大方地走過去：「剛回來？」
他遲疑地點點頭，「你學校放幾天？」
我有些好笑，「七天啊，你們不是？」
他啊了一聲，然後點頭，「是，你在北城怎麼樣？」
我彎彎脣，「挺好的。」
「姜歲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
我發現自己現在居然能夠平靜地問出他這句話，心下也有些驚奇。
倒是周時妄，他別過頭去，神情有些僵硬。
「我們分手了。」
我有些驚訝，「這樣，那有空聊，我先進去了。」
我正要走進去，周時妄卻拉着我的手，「檸檸，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轉眸看他，「什麼意思？」
他像Ŧųₕ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走到我跟前，「對不起，檸檸，之前都是我不對，我……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感情，只是、只是有時候覺得身邊的人太……」
他有些說不下去，我甩開他的手，心底驟然升起一股無名火，臉色冷下來，「覺得太無趣是嗎？」
「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以後要是過一輩子，肯定也無聊死了，對不對？」
我多瞭解他啊，所以他想說什麼話，我一下就猜到了。
他猛地抬頭看我，張了張嘴，卻還是停住。
但紅了眼眶，低頭，「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雖然欠我的，但也是我自己蠢。」
他搖頭，「不是，別這麼說自己，檸檸，是我錯了，我太不是人了。」
「但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經和南城大學申請退學了，我會重新復讀，考去北城，和你一起，好不好？」
聽到這裏我簡直難以置信，一時間真被他給氣笑了。
所以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博得我的同情，如果我不給他一個機會，他的人生若是從此因爲我出現了偏差，我也應該愧疚？
緊接着這段時間一直壓抑着的情緒也突然爆發起來。
「周時妄！你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改變了別人的人生，現在和我說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算了嗎？機會？什麼是機會？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就會回到填志願的那天嗎？」
「會回到你讓我陪你去北城的那天嗎？」
「現在你退學賣慘給誰看？你想過你的父母嗎？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別企圖把這些過錯都推到我身上。」
他慌張地搖頭，「不是的，復讀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只是想要陪着你。」
「想要彌補自己ẗū²的過錯。」
我實在不想繼續聽他說下去了，甩開他想要上前的手，「夠了，我不需要你的彌補，周時妄，別再來找我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告訴你。」
周時妄在我家門口站了足足一下午。
我爸媽一點沒心軟，反而罵他腦子有病。
他媽媽知道他退學以後哭ţú⁴了一個星期，對他又打又罵。
說他腦子壞ṱú⁹掉了。
我爸媽也是這麼說的。
「年紀輕輕腦子壞掉了。」
假期結束準備回北城那天，我家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禮盒。
上面的字跡我很熟悉，是周時妄的。
他凌厲的筆鋒依舊如故，只是我不會再爲此而欣喜了。
他說：「檸檸，我會遵守當初的約定的。」
我打開禮盒，裏面是被粘好的杯子，是他親手打碎的那隻。
我出門的時候順便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多少有點晦氣了。

-11-
不過我沒想到會在去機場的路上遇見姜歲。
她要去南城。
見到我，她朝我點頭。
然後朝我走過來，「你見到他了嗎？」
見到誰不言而喻。
我沒回她，她忽然笑了，有些自嘲的樣子。
「說起來也真是可笑，你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和我提的分手嗎？」
「在我們睡了一覺的第二天早上。」
「因爲他給你調了個鬧鐘，要提醒你去報到。」
「一開始他還以爲你還在生氣，連去報道都不給他發消息，後來他有些慌了，去問我們的班主任，這才發現你根本就沒準備復讀，真的去了北城。」
「他居然說都怪我，真是可笑。」
「他說怪我要考南城大學，所以把你弄去了北城。」
「怪我和他在一起。」
我平靜地聽着她的自述，覺得有些悲涼，但好像又還好。
她眼底閃過一點淚光，「但是，明明就是他先和我告白的，他說他對我一見鍾情。」
「我問過他，爲什麼不選你，他說你只是他妹妹，他從不會喜歡自己的妹妹。」
「可是，如果不喜歡的話，爲什麼要故意撇下你，明明就喜歡不自知了，說起來也是有點可憐呢，他說復讀的時候我簡直被氣瘋了。」
「但我沒想到他竟然要和我分手。」
「我把一切都交給他了，他卻和我提分手，義無反顧地要去找你。」
「你很高興吧？」
她頂着蒼白的臉看向我，樣子有些頹然和挫敗，「他這麼愛你。」
我忽然覺得她有點可憐了。
「高興什麼？高興他放棄了自己的前途？還是高興他回頭？」
「可我從來就不需要他回頭，我有自己該走的路。」
她的面色一白，慘白如紙。
我轉身的瞬間，聽見她哭了。

-12-
流光瞬息，就這麼過了一年。
這一年我都在收集清大的考研複習資料，還有關於專業的期刊論文。
雖然很忙，但還是從剛搬來北京的爸媽嘴裏聽到了一些關於周時妄的消息。
聽說他的高考結束了，但似乎考得還不錯。
他爸媽爲他操心白了頭，一年裏蒼老了不少。
大概是從周時妄嘴裏聽說了之前我的事情，所以後來他媽媽都不敢來我家了。
甚至見到我爸媽都不好意思起來。
但因爲周時妄透露了要來北城唸書的意思，周媽媽又和我媽熱絡起來。
三天兩頭給我媽打電話問北城怎麼樣。
我媽大多時候都是敷衍的。
直到周時妄填完志願，然後告訴我媽說這次兩個孩子真的在一個學校了。
以後說不定他們也要搬過來，我們又可以做鄰居了。
我媽的臉臭得不行。
敷衍她幾句就掛斷了。
「真不要臉。」
我笑笑，「沒關係了，媽，我能保證三年後我一定可以考上清大的研究生。」
後來開學，我真的見到了周時妄。
他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我，捧着鮮花，在圖書館門口將我攔下。
他神采奕奕，像當初在高中時那樣，鮮活又陽光。
「檸檸，我來了，我遵守了我們的約定。」
我趕着去社團, 根本無暇顧及，「讓讓，你擋我路了。」
旁邊的人羣裏卻有人起鬨，「哇, 這是學弟吧？和學姐的約定？太好磕了吧？」
「爲奔赴你跨越千難萬險？」
我抬眼看他，發現他眼眸裏還有一絲緊張和期待。
「檸檸, 我真的遵守約定了。」
我冷着臉, 「不需要。」
他捧着花站起來，想要來拉我的手, 「安檸,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有人附和：「是啊，學姐, 再給他一次機會唄。」
「就是，學弟看起來這麼真誠。」
我笑笑, 「是嗎？如果當初填志願的時候你不騙我說讓我和你一個學校，我應該不會出現在這兒吧？」
衆人的起鬨聲戛然而止, 周時妄瞳孔一縮, 鮮花落地。
「對了, 我認出來了，這個女生是金融系的安檸, 聽說填錯志願纔來我們學校的, 分數高得一批。」
「學校把她當寶貝一樣供着呢。」
「安檸？是那個分數能上清大的安檸？」
「這麼久終於見到真人了。」
「我還以爲學霸特意填的呢，誰知道是被渣男坑了。」
「女神當初可真戀愛腦。」
「現在人家可不戀愛腦，人期刊論文都發表好幾篇了，到時候研究生保準上清大。」
我實在不想成爲輿論中心, 皺着眉徑直走了。
周時妄被旁邊的同學說得面紅耳赤, 最終還是沒臉跟上來。
後來沒過多久, 就有個號稱周時妄前女友發的一篇帖子火了。
說周時妄騙她感情, 睡到手以後立馬說了分手, 還怪她當初把他和自己的青梅分開了。
兩人的照片聊天記錄全都被爆了出來, 她甚至還放了畢業照。
有些同學根據這些蛛絲馬跡竟還原了當初我們的事情。
周時妄在學校裏算是出了名, 不少人都在評論區罵他渣男。
甚至有人還查出來那個前女友就是姜歲，而且因爲想不開已經患上了抑鬱症。
沒過多久, 姜歲的父母就來這裏找了周時妄。
讓他對自己的女兒負責。
我成爲了這件事裏的路人甲。
而我最後一次見周時妄, 是在一個傍晚。
他還是站在圖書館門前, 見到我, 忽然朝我笑了笑，「我們真的不可能了, 對嗎？」
我沒說話, 只是看着他。
他深吸了口氣，「對不起，安檸。」
後來, 聽說他被迫休學了, 因爲姜歲的父母頻繁過來這所學校，導致他根本無法正常上下學，學校也爲了維護好校園秩序, 讓他先處理好家事再上學。
再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爲三年後我又換了個學校。
只是身份變成了清大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