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蘊

竹馬來我家下聘時,卻將親手獵得的一雙大雁送給了我的庶妹。
庶妹撫摸着大雁金褐色的翎羽,驚羞出聲。
「小公爺,將這聘雁送給我,阿姐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佯裝惋惜。
「妹妹,原以爲這般忠貞之物,會落在阿姐的院裏呢。」
就連竹馬也說。
「何須問她?這雁本就不是爲她而獵——」
他抬眼倪向我。
「畢竟,太后賜的婚約不過一紙枷鎖。」
七年愛戀,終成虛妄。
我忍着錐心的痛意闔下眼。
任由他轉身時,靴跟碾碎我裙裾落下的海棠。
隔天,我跪在父親的書房。
「太后這懿旨,只說讓溫家的女兒嫁到國公府,又沒具體說是哪一個。」
「既如此,那便讓庶妹嫁吧。」

-1-
我話音落下,父親從案上抬起頭,用力地將手邊的茶杯擲在地上。
「簡直胡鬧!」
「你以爲那堂堂國公府是好糊弄的嗎!?」
瓷片飛濺時,有幾滴滾燙的茶水不慎躍入我的眼底。
我緊閉下眼。
指節因過度用力泛出青白。
才忍住那股灼熱的痛意。
半晌後,我才緩緩抬起頭。
眸中一片冷意,「自太后下旨賜婚後,女兒聽說那林小娘日日到父親那裏哭到天明,想必父親早țů₀已不堪其擾。」
「既然她這麼想讓自己庶出的女兒嫁到國公府。」
「那我便如了她的願,也好成全父親對『妻女』的一番情意,何樂而不爲呢?」
我刻意咬重「妻女」二字。
他驟然青了臉。
我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灰塵。
「七日後,我便會啓程到祖母那裏,並且此生再也不會踏入京中。」
「父親也不必再擔憂,我不會打擾你們一家人了。」
他額角上的青筋暴起,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
朝我臉頰揚起了手。
「逆女!」
我迎着掌風揚起臉,冷冷地看向他。
望着我眼尾那顆如我過世的母親,如出一轍的淚痣。
他那隻懸在半空的手突然顫抖起來。
喉結滾動三遭。
他甩袖掃落古架上的青玉貔貅。
「要滾就快滾!」
我屈膝行禮,腰卻挺得僵直。
「女兒告退。」

-2-
從父親的書房出來,路過玉心湖時。
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來的人是宋錚。
四目相對時,他看向我的眸光一如既往般的倨傲。
「溫知蘊,你除了會告狀還會做什麼?」
一語落下。
我的視線從他提着鳥籠的右手上收了回來。
「告狀?」
宋錚嗤笑一聲,「別裝了。」
「當日我將聘雁送給你庶妹後,一進門父親就責罰了我,不就因爲你同我父親告了狀嗎?」
我的視線再次看向他手中鳥籠裏的那一對兒花色鸚鵡。
內心竟升起一股希冀來。
「所以,小公爺今日來,是爲和我賠罪的?」
像是覺得荒唐。
宋錚譏笑出聲,將手中的鳥籠用力地砸到我的腳下。
「你哪來的臉,也配我宋錚和你賠罪?」
純金打造而成的鳥籠,砸在腳上時,猶如被重石碾過。
我死死咬着牙關,才忍住了將要湧出的淚花。
他目光寒冷,無半點情愫般地睨向我。
「金尊玉貴的嫡女配得起金絲籠。」
「可我宋錚要的是,能隨我踏碎獵場新雪的姑娘。」
他說的話是這樣冷。
彷彿十三歲那年,豁出性命從火場救出我後。
說今後要護我一生一世的人,不是他。
指尖死死被我掐進掌心。
我知道宋錚是想說。
配被關在金絲籠裏的人是我。
他滿眼欣賞,能隨他踏碎獵場新雪的心上人是——溫阮。
心中的痛意如抽絲剝繭般地傳來。
我面上微微含着笑,藏在袖裏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小公爺,很快就會如願以償的。」
七日後,嫁給他的人會是我的庶妹溫阮。
而我也會離開。

-3-
府上的下人不知是誰給溫阮傳了信。
她來得很快。
「阿錚哥哥,你來了怎麼也不告訴阮阮?」
溫阮旁若無人般,親暱地挽上了宋錚的胳膊。
轉頭看向我時。
又佯裝驚羞般迅速地鬆開了手。
「方纔看到阿錚哥哥太激動了,沒注意到阿姐也在這。」
不等我說話。
宋錚一把牽起溫阮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胳膊處。
「你問她做什麼?」
「阮阮,想挽便挽就是了。」
溫阮雙頰一紅,又怯怯般地看向我。
「阿錚哥哥這不好吧,畢竟你還是阿姐的未婚夫。」
我盯着她假仁假義的表情,冷笑出聲。
「原來妹妹也知道,你身邊站的是我的未婚夫啊。」
「我還以爲,你和你那專喜歡搶別人夫君的小娘一樣,不知廉恥爲何物呢。」
一語落下,溫阮方纔還含羞帶怯的眸子霎時凝成了霜。
她猛地拔高音量。
「賤人,你竟敢罵我小娘!?」
一旁的宋錚怔了一下。
溫阮也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剛纔凌厲的聲線陡然化作春水。
「阿姐,你平日裏百般欺辱阮阮也就算了。」
「今日,怎可這樣說我的小娘?」
她眼眶微紅,有幾滴眼淚浸出。
宋錚從腰間扯下一塊錦帕,心疼地爲她拭去眼淚。
又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我身前。
用力地揪起我的衣領。
「溫知蘊,你今後再膽敢對阮阮的生母不敬,我饒不了你!」
驟然緊縮的衣領,勒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不是不知道我的母親,因溫阮的小娘而死。
望進宋錚那雙冷若冰霜的眸底後。
心中的痛楚頓時如潮水般向我湧來。
就在我想說些什麼時。

-4-
溫阮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副故作大度的模樣。
「算了,阿錚哥哥。」
「想必阿姐也不是故意的。」
宋錚果真聽了她的話,緩緩地鬆了手。
「阮阮,你就是太善良了,這些年纔會被她一直欺負。」
我紅着眼,譏諷地冷笑出聲。
「宋錚你個蠢貨。」
「也就只有你會相信,我這樣一個年幼喪母的孤女,能欺負得了我父親心尖上的美妾的女兒。」
宋錚原本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下。
盯着我發紅的眼眶,他的眼底劃過一絲怔然。
那一刻,我多麼希望。
他能像在我母親還在世時,在林小娘還未領着和我一般大的溫阮進府前一樣。
無條件地信任一次我的話。
哪怕一次。
許是溫阮也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她故意往下拉了拉衣服,露出脖頸上的紅痕。
那是上次賞春宴會上時,她爲了在宋錚面前陷害ťű̂₁我。
親手掐上去的。
宋錚注意到後,看向我的目光瞬間凝成了冰。
「溫知蘊,你少在這裏演戲,博同情!」
「我從前就是信了你黑白顛倒的謊話,纔會對阮阮冷漠至極。」
我沒說話。
眼淚不自覺地湧上眼眶時,我迅速轉過了頭。
是啊,溫阮剛進府時,宋錚還曾因爲我討厭她的緣故,而刻意疏遠她。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宋錚每次在書塾下課後,等的人。
從我變成了她。
再到後來,我一同長大的竹馬眼裏不再有我。
而我,成了他們之間的透明人。
我以前總以爲,溫阮從小在鄉下長大,會騎馬、會射箭、還會陪他鬥蛐蛐。
所以宋錚纔會慢慢喜歡上她。
直到我發覺,他看向我時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冰冷。
這才知道,溫阮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了很多話。
好將我塑造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百般欺辱她這個庶妹的形象。
宋錚信了。
所以看向我的眼神越來越冷漠和嫌惡。

-5-
溫阮在暗中得意地朝我挑了挑眉。
又將那塊手帕遞給宋錚,「阿錚哥哥,你身上怎會有女孩子的手帕?」
我和宋錚同時愣住了。
方纔沒注意。
現在才發覺,這塊手帕,是我及笄禮那年親手繡來送給宋錚的。
當時,他指着我那兩隻繡的四不像的鴛鴦,還取笑我說這是野雞。
我原以爲他不喜歡。
卻不曾想,他竟貼身帶了這麼多年。
思緒回籠後。
我與宋錚四目相對時,他不自然地瞥過眼。
「不知從哪撿來的,阮阮不用丟了便是。」
心細如針的溫阮,哪會猜不出這塊手帕的來歷。
下一秒,她將那塊方帕丟在地上,用力踩了好幾腳。
「醜死了,一點也配不上阿錚哥哥。」
「阿錚哥哥,等阮阮親手給你縫製一塊可好?」
宋錚輕抿嘴角。
臉頰兩旁浮出淺淺的梨渦。
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捨給我。
「都聽點阮阮的。」
我臉色蒼白地盯着溫阮腳底,那塊已經辨認不出是什麼形狀的手帕。
手指不自主地緊緊抓住裙襬。
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
腦海中驀地浮現出當年爲宋錚縫製這塊手帕時。
阿孃曾點着油燈一針一線耐心教習我的畫面。
這塊手帕不僅承載着我對宋錚的一腔情深。
還承載着我對阿孃的思念。
想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決堤的淚水。
瘋了一般地衝上前推開溫阮。
又撿起地上的那塊方帕,痛苦地捂在胸口。
「宋錚,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不經我的同意,任人處置?」
看着我臉頰上銀亮的淚痕。
宋錚張了張嘴,眼底劃過一絲晦澀。
許是有愧,他語氣放軟了些。
「一塊手帕而已。」
「如若你喜歡,等我們成婚後,我去宮裏請最好的繡娘教你,屆時你想繡多少塊都隨你。」
我失神地搖了搖頭,「不會了。」
七日後,我不會嫁給宋錚。
也不會再爲他繡第二塊手帕。
宋錚怔了一下,眉心染上一絲凝重。
「什麼不會了?」
我什麼都沒說。
之前被砸到的腳背已經腫脹起來。
後知後覺的痛意,讓我在起身時打了一個踉蹌。
手疾眼快的宋錚上前一步,想要扶穩我。
卻被我不動聲色地躲過。
看着僵在半空的手,宋錚猛地變了臉色。
他譏諷的聲音從齒縫間蹦出。
「矯情。」
我沒再說話,忍着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的痛意,頭也不回地離了開。

-6-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和宋錚見過面。
我雖對有關他的一切消息,再也不想知曉。
可京中人多。
還是不免有幾句風言風語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聽說近日,宋錚又帶着溫阮去上京最有名的布莊。
買了好幾十匹,千金難求的浮光錦。
我院中的婢女有時也會議論幾句。
「聽說這浮光錦宮裏的娘娘都捨不得穿呢,小公爺卻給二小姐買了十幾匹,真夠寵她的。」
「你個土包子懂什麼,我剛纔看見在咱們府前停了兩輛馬車。」
「那拉着十幾匹浮光錦的馬車還不算金貴,另一輛雖只拉了一匹布,可卻是那從西域進貢來的軟煙羅,價值連城呢。」
「聽說它薄如蟬翼,色澤如煙,據說製成貼身穿的衣服後,還能延年益壽呢。」
「哎,我們大小姐真可憐,自己的未婚夫對自己不聞不問,卻對自己的妹妹百般殷勤。」
坐在書案前的我,握着筆的手頓了下。
失神間,有墨滴落在紙上暈了開。
片刻後,有下人通報,說是府上的陳管家來了。
他身後的幾人抬了一匹布。
「大小姐,這是小公爺讓我給您送來的軟煙羅。」
「他還特地讓奴帶話,說這下您想做多少塊帕子都行。」
我怔了一瞬。
怎麼也沒料想到,宋錚會把這匹價值連城的軟煙羅送給我。
但也僅僅是詫異了一瞬。
片刻後,我冷冷地出聲。
「這東西我不會收,陳總管自行處理吧。」
衆人一陣唏噓時,我猛地關上了門。

-7-
又幾日後。
距上京千里之外的祖母那邊回信。
說派來接我的車馬還有兩三日就會抵達上京。
讓我做好準備。
收拾行李時,溫阮突然面色猙獰地闖進我的房中。
「那匹軟煙羅呢?」
我抬頭冷眼看向她,「和你有關係嗎?」
溫阮氣急,往前走了幾步。
「你這個賤人,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嗤笑出聲,「我怎不知,這匹布何時就成了你的東西了?」
說罷後,我佯裝無辜地眨了眨眼。
「這難道不是宋錚讓陳總管送進我院內的東西嗎?」
溫阮氣憤地抬手指向我。
「你……」
她眼珠一動。
陰鷙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身後的桌子上。
在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時。
她已衝上前,劈手扯開了桌子上我未繫緊的包袱。
一塊羊脂玉佩滾落出來。
她蔥白的指尖剛觸到玉穗子。
我就已經撲上去攥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分外森冷地開口。
「Ťűₜ放手!」
看着我這般緊張的模樣,她得意的笑出聲。
又彎下腰在我的耳畔處挑釁道:
「溫知蘊,你搶不過我的。」
「無論是父親的寵愛,還是你的竹馬小公爺。」
她停頓一下,「又或是這塊玉佩。」
話聲落下,她忽然鬆手。
玉佩直直墜向青磚地。
我慌忙去接。
她的秀鞋尖卻搶先踢中玉身。
我撲了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脆響聲炸在耳畔。
玉佩上的蓮花紋頓時裂碎成三瓣。
我不可置信地紅了眼。
這隻玉佩是我阿孃在過世前貼身佩戴的東西。
是她留給我最後的念想。
可它現在卻被溫阮毀了。
十指深深摳進青磚縫。
指縫間溢出的血,也激出了我心中滔天的恨意。
起身後,我毫不猶豫地朝着面前一臉得意的溫阮揚起了手。

-8-
屋外廊下一陣腳步聲傳來。
還不等我將手落下。
溫阮猛地把額頭往桌角一磕,跌坐在碎玉旁。
然後哭着叫出聲來。
「姐姐,我不會和你搶阿錚哥哥的。」
「求你了……不要再打我了。」
與此同時,我身後傳來一聲怒斥。
「逆女,你給我住手!」
在我怔愣的一瞬,夾雜着一股遒勁的掌風。
猛地落在我的面上。
這一巴掌力道之大。
頃刻間,我的鼻下血流如注。
眼前的昏黑持續了好一會兒,踉蹌地站穩後。
我才緩緩地看清面前的人,聽到周遭的聲音。
來的人是我的父親和宋錚。
此時此刻,宋錚正一臉心疼地將溫阮抱在懷中,又將凌厲的目光掃向我。
對上他懷中溫阮那道挑釁的目光時。
反覆壓制的怒氣,還是轟地一下竄到了我的頭頂。
我不管不顧地衝上前,用力地將溫阮從宋錚的懷中扯出後。
卯足全身的力氣將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上。
溫阮捂着臉尖叫出聲,逃竄般躲在了宋錚的身後。
在看到懸在溫阮輕顫的睫毛尖上的淚珠後。
宋錚闔下眼,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色。
又從齒縫間擠出幾字。
「這是你逼我的……」

-9-
下一秒,我被宋錚一掌扇倒在了地上。
從鼻下湧出一汩汩的血,也將地上的那幾塊碎玉染了紅。
淚水無聲地順着臉頰滑落。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
我怎麼也沒想到,從前我哪怕破了點皮,都會緊張不已的宋錚。
居然會對我動手。
內心一股無以名狀的悲涼襲來。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難怪阿孃曾說,這世間男子大多都是喜新厭舊、薄情寡義之人。
我從前還不信。
認爲鮮衣怒馬的宋錚,就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在阿孃病逝前的牀頭。
他還曾立下會護着我、照顧我一輩子的誓言。
我那時想。
雖然我沒了阿孃,但至少還有宋錚。
也不算孤身一人。
只是如今,卻不曾想過。
他也會跟着別人來一同欺負我了。

-10-
半晌後,我伸出手將地上那幾塊沾了血的碎玉,一塊一塊地撿起。
宋錚眉頭緊蹙,眼底讓人辨不出什麼神色。
只是將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
直至,我拿出一塊娟帕將那些碎玉包起,塞入了懷中後。
他眼中的眸光才動了下。
我撐着地,踉蹌地起了身。
宋錚下意識地伸出手,朝我往前走了一步。
卻被身後的溫阮一把拉住。
就在他想說些什麼時,我的父親率先開口。
「溫知蘊,你看看你現在,哪裏還有什麼高門貴女的樣子!?」
我嘴角微顫。
吐出的話卻是譏諷無比,「父親大人搞錯了,從我娘過世後,我溫知蘊就不是什麼高門貴女了。」
許是捕捉到我眼底那轉瞬即逝的恨意。
他一臉複雜地看向我。
「你這是怪我?」
「那天,分明是你親口說,要把嫁入國公府的機會讓給你……」
話說到一半,在察覺到宋錚驟然沉下的臉色時。
他猛地噤了聲。
宋錚看着我微微眯起眼。
「什麼機會?」
盯着他神色凝重的臉龐,我扯了扯嘴角。
扔下一句。
「沒什麼」
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11-
宋錚追了出來。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腕,將我拉至懷中。
「溫知蘊你說清楚!」
我掙扎幾次,手腕卻被他攥得更緊。
「說清楚什麼?」
「你父親方纔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冷冷地看向他。
「我父親年事已高,許是腦子糊塗了,隨便說了幾句而已。」
「小公爺不必放在心上。」
宋錚眉頭輕輕一皺,隨即舒展。
又看着我紅腫的臉頰,頗有幾分愧意地開口。
「今日失控打了你,是我不對。」
「我和你道歉。」
我用力地掙開他的桎梏,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
冷然地開口道。
「小公爺言重了。」
他噎了一下,滿眼複雜地看向我。
「我們之間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我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
右邊的臉頰似乎還在隱隱作痛。
「那都不重要了。」
宋錚露出微微意外而又迷茫的臉色。
片刻後,我聽見他低沉的嗓音響起。
「後日,我ƭüₐ們就要成婚了。」
「我雖不喜歡你,但你進了國公府,我也定會將你當成自家妹妹,好好照顧的。」
像是條件,他又補充一句,「只要你能容下阮阮。」
我在心底冷笑一聲。
又怕他起疑,我只得隨意敷衍了幾句。

-12-
兩日過得很快。
宋錚來溫家接親那日,整條長安街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我掀開車轎的簾時,一眼就看到了跨坐在高大馬頭上的宋錚。
他一身大紅色的服,襯得他比往日還要俊逸幾分。
曾經,我幻想過很多次嫁給宋錚時的場景。
直至今日。
我才從這場夢中,徹底清醒。
終究是造化弄人。
苦笑一聲後,我緩緩放下了車簾。
這條街道本就狹窄,如今圍觀的百姓衆多。
再加上國公府的接親隊伍龐大。
我們這輛逆流而行的馬車顯得尤爲突兀。
怕出了什麼差錯,我輕聲吩咐車伕。
「小心些。」
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就在我們即將與繫着紅綢的迎親馬隊,擦肩而過時。
許是因爲喜樂聲太大。
駕着馬車的馬兒突然受了驚。
車轅猛地一歪。
車軸相錯剎那,我身子一個不穩,懷中包裹着碎玉的帕子突然滑落。
看着那瓣刻着「蘊」字的玉片,穿過布簾縫隙。
正巧落在宋錚馬蹄前。
我緊張地死死咬住了袖口。
糟了……
車伕幾番費力,終於安撫好了受驚的馬兒。
正當在心中萬般祈求,希望宋錚不要察覺到什麼時。
就在這時,他的嗓音混着環佩叮噹突然撞過來。
「前面的人!停轎!」

-13-
碎玉尖角突然扎進掌心。
我慌忙縮回手的瞬間,宋錚的侍衛已經擋在了我們的馬車前。
呼吸彷彿也在這剎那跟着停止了。
下一秒,簾外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今日國公府接親,閒雜人等還不快速速回避?」
我驀地鬆了口氣。
還好,宋錚並沒有發現。
「我們這就走……我們這就走。」
馬伕揚鞭抽在馬背上。
身後的喧鬧聲漸漸遠去。
離京五十里地後,看着不遠處山巒起伏的輪廓。
我袖袋的碎玉突然燙了起來。
青布簾外飄進幾片枯葉,打着旋兒落在我裂開的掌紋上。
不知爲何,我突然想起阿孃臨終前,含着淚和我說的那句話。
「阿蘊,你一定要把命攥在自己的手裏!」
想到這裏,我猛地攥緊那三塊帶血的玉片。
尖銳的棱角刺進結痂的傷口。
我垂下眸,盯着自己被鮮血浸透的手掌。
輕聲道:
「阿孃,女兒不會再懦弱下去了……」
「終有一日,我會將這些碎片親手扎進那些人的喉中!」
一陣沙沙聲作響。
枯葉被疾風吹出車窗,打着卷兒去追那抹猩紅霞光去了。
我忽然笑出聲:
掀開車簾,朝着車伕說了一句:
「調頭!」

-14-
第二日,待我回到溫府時。
一進門便迎面遇上了宋錚。
他昨日的喜服未換。
四目相對時,他三步並作兩步地猛地衝上來。
「知蘊,你昨日到底去了哪?」
我瞟了一眼,他襟前用金絲線繡的麒麟圖案。
淡淡地出聲道,「出外面閒逛了一圈而已。」
他喉結滾動兩遭。
然後伸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替嫁的事,是你和你爹早就算計好的!?」
看來他昨日洞房時,已經知道嫁給他的人是溫阮了。
我垂着眸沒說話。
宋錚加大了幾分手上的力道,質問出聲。
「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
我譏諷地翹了翹脣。
「這難道不是小公爺,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他噎了一下。
呼吸都顯得略微不暢。
「你非得這樣氣我嗎?」
「知蘊,並無此意。」
像是覺得荒唐,宋錚被氣笑。
「你和我鬧脾氣的手段,倒是漸長。」
「如今都想出這種替嫁的法子了。」
他像是大發善心般地開口。
「好了,當日動手打你是我不對。」
「你現在和我一起回去稟明父親,我們再成一次婚就好了。」
「當然,你是嫡女理應爲正妻,阮阮做個妾也好。」
宋錚的這番話實在無恥!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心中竄上的那股怒氣。
「再成一次婚?」
「小公爺,還真是天真。」
「你是嫌太后知道得太遲,不能給溫、宋兩家招來禍事嗎?」
他蹙下眉,不解地出聲。
「什麼意思……?」
我逐漸冷下臉。
「意思就是,事已至此,只能將錯就錯。」
「從此以後,溫阮纔是你的妻。」
宋錚的瞳孔猛地收縮。
腕間的力道幾近要捏碎我的腕骨。

-15-
三日後,宋錚帶着溫阮回了門。
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小娘爲此起了一個大早。
我在澆花時。
她也會忍不住嘲諷幾句。
「一會兒小公爺來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己要拎清楚。」
「畢竟阮阮現在可是國公府的人了。」
我放下手中的水壺,冷眼看向她。
「不想讓我亂說話,可以啊。」
「那就把你上個月剋扣我的月銀,還給我!」
林小娘攏了攏袖子,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想要錢?!」
「好啊,那你去同你父親說,看他是會向着你,還是會卸了我的管家權!」
她走至我身前,伸手替我理了理衣襟。
「你呀,和你那死了孃的一樣無能!」
她咯咯地笑出聲。
「一輩子,只能被我和我的女兒踩在腳下。」
說着,她眸中又ŧũ̂ₕ閃過一絲不懷好意。
「知蘊啊,你也快到適婚的年紀了吧?」
「母親,爲你說了一門親事呢。」
「侯府家的二少爺,你應當知曉的吧?」
「雖然是婢女所出,還是一個瘸了一隻腳的殘廢,但配你已是綽綽有餘了。」
她話中威脅的語氣明顯。
我盯着她,俯身壓到她的耳畔處,笑着彎了彎脣,「你也配當我母親?」
「我爹再寵愛你又如何?」
「只要我孃的牌位在祠堂供奉一天,你這輩子只能是個低賤的小娘!」
「而你的女兒,也只能撿一些我不要的,垃圾。」
這話像是戳中了林小娘的痛。
她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下意識地朝我揚起了手,「賤人!」
我反手在半空中扼住她的手腕。
一把將她推倒在了地上。

-16-
林小娘摔倒在地上,額頭磕到了大理石的臺階上。
有汩汩的鮮血流出。
下一秒,一道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娘!」
和宋錚一同而來的溫阮,飛快地將地上的林小娘從地上扶了起來。
「娘,你沒事吧?」
林小娘捂着額頭,抬眼時看到面前的宋錚後。
已然變成了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她眸中噙着淚花,「沒事,阿孃都習慣了。」
「但今日,本是你帶着小公爺回門的日子,是阿孃給你丟臉了。」
母女倆相視一眼後。
溫阮立馬明白了林小娘的意思。
看向我時,豆大的眼淚撲簌落下。
「阿姐,你能不能不要再和以前一樣欺負我的小娘了?」
「從她嫁給爹爹起,就將你視爲己出,平時待你比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還要好上幾分,可你爲何還是容不下她?」
說着,她撩起裙襬,作勢要向我下跪。
「阮阮給你磕頭,給你下跪——只求阿姐,在我走後,能放過我的小娘……」
一旁的宋錚手急眼快地將她扶住。
「阮阮,你這是做什麼!?」
溫阮啜泣幾聲,委屈地撲進她的懷裏。
我冷眼看着她們。
又來了——
她們母女倆這套伎倆,又要故技重施了。
宋錚冷臉看向我,「溫知蘊,你爲何還是死性不改?」
我有些疲憊地捏了捏泛涼的眉心。
只覺心中ťŭⁱ一片厭煩。
連句多餘的話,都不想同他再說。
見我轉身就走,宋錚推開懷中的溫阮。
猛地追上來,拉住了我的胳膊。

-17-
他用的力道很大。
我喫痛地皺下眉,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宋錚!你鬆手!」
還未等他開口。
我身邊的婢女小桃,突然衝上來。
趁他不備時,一把將他推了開。
宋錚打了一個踉蹌,穩住身形後,頓時沉下了臉。
林小娘大驚,連自己流血的額頭都不顧了。
一個箭步衝上來,怒不可遏地指着小桃。
又吩咐身旁的下人。
「來人,把這個衝撞貴人的賤婢,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
小桃頓時嚇白了臉。
我將她護在身後,「誰敢!」
宋錚氣急,「溫知蘊,你就非得和我作對嗎?」
小桃從我身後站了出來,紅着眼開口。
「小公爺,方纔明明是那林小娘幾番出言侮辱小姐過世的生母。」
「對了,她還威脅我們小姐,說要把她嫁給侯府那個瘸了腿的二公子。」
「我們小姐氣不過,這才伸手推了她一把。」
宋錚表情一滯,沉默了片刻。
林小娘則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你這個賤婢,竟敢攀污自己的主子,難道忘了究竟是誰,給了你一口飯喫嗎?」
「信不信,我找人牙子將你賣到百春……」
話說到一半,眼見宋錚的臉色越來越沉。
溫阮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林小娘這才察覺到失態,又恢復了剛纔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向宋錚。
「小公爺,你可千萬不能聽信了這個婢女的話啊……」
宋錚眯了眯眼,臉上的神色讓人辨不清心底在想些什麼。
只是抬起那雙鬱鬱沉沉的眼,衝着小桃說了句。
「繼續說下去。」
溫阮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小桃跪在地上,紅着眼繼續開口。
「林小娘仗着自己有管家權,每月剋扣我們小姐的月銀,到了冬天,我們沒錢買炭燒爐子,用的還是一些從廚房裏偷來的下竈炭,煙又大又不暖和……」
「屋子裏太冷,蓋幾牀棉被都不管用,去年冬天,小姐發了高熱,還差點丟了性命!」
說到最後小桃幾近泣不成聲。
「自從小姐的母親病逝後,我們小姐在府中過的日子幾乎連下人都不如!」
「真相,根本就不是林小娘說的那樣!」
宋錚身體一僵,就這麼愣愣地看着我。
半晌後,他才極其晦澀地開口,「這些,你怎麼從未和我說過?」
我將小桃從地上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裙裾上的灰塵。
與此同時,他身旁的溫阮也委屈地出聲。
「阿錚,小桃是阿姐身旁的婢女,當然會向着她說話了。」
「你難道聽信了她的一面之詞,連我的話都不信了嗎?」
宋錚怔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猶豫。
我沒說話,拉着小桃就要走。
宋錚又追了上來擋在我的身前。
他語氣急切,「剛纔的話你還沒有答覆我。」
我盯着他,嗤笑出聲。
「剛纔小桃已經把真相告訴你了。」
「如若你不信,我再和你說一次,也是無用。」
他噎了一下。
「這件事……我會好好查清楚的。」
「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18-
飯桌上。
一道如蛆附骨般的視線,緊緊地盯着我。
我爹本想與宋錚寒暄幾句。
可奈何他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他只能尷尬地一人獨酌着酒。
又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溫阮。
溫阮瞭然地給宋錚倒了一杯酒。
又用撒嬌的語氣說,「夫君,人家想喫蟹肉,你幫人家剝嘛。」
宋錚淡淡地抬了抬眉。
然後,默不作聲地拿過一旁的蟹八件剝了起來。
一家人見狀,頓時眉梢一喜。
溫阮則是在暗中朝我拋出一個得意的眼神。
我無心理會,只是安靜地喫着自己盤中的食物。
直至宋錚耐心地剝好一小盤蟹肉後。
溫阮這才高興地伸手去接。
誰知,宋錚卻徑直地起了身。
將那盤蟹肉遞到我的面前。
「阿蘊,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喫蟹肉了。」
我挑了挑眉,完全無視林小娘和溫阮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出個洞的眼神。
然後,毫不客氣地接過那盤蟹肉。
「那知蘊,就謝過妹夫了。」
宋錚拿着盤子的手一僵。
然後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

-19-
一頓飯喫後,各人心事重重。
在這天之後。
宋錚總會找各種理由來我的院中見我。
一會兒送些喫食,一會兒送些珠寶。
我也全部欣然接受。
直至又過幾日後。
我命人故意傳出宋錚有意將我娶回國公府的消息。
隔壁院中的溫阮徹底坐不住了。
哭着跑去找了她的小娘。
當天夜裏。
林小娘院中的婢女小彩暗中找到我後,將一張紙條遞給了我。
我看罷後,嗤笑出聲。
「也只有她們母子,能想出這麼惡毒的技倆了。」
居然想買通車伕,在Ţúₒ明晚潛到我的院中,毀我清白。
然後再誣陷我,在未出閣時,就與人行苟且之事。
我將紙條緩緩湊近跳動的燭火。
「小彩,林小娘,這幾日都是通過你和那個車伕傳遞消息嗎?」
小彩點了點頭。
我又問,「那他們可曾私下見過面?」
「這個沒有,林小娘畢竟是伯爵府裏的人,不便與外男見面,所以只讓小彩替她傳遞消息。」
火苗舔上紙邊,不過眨眼間便化作一片飛煙,簌簌而落。
小彩不解地出聲,「小姐你爲何要銷燬林小娘要害你的證據?」
「我們若是把紙條拿到老爺面前,她肯定會被責罰的。」
昏黃的燭光映在我冷肅的臉上。
我朝小彩搖了搖頭。
「那樣太輕了。」
我要的是她林小娘,再無翻身的可能。
我坐在書案前。
竭力模仿林小娘的筆跡。
然後重新寫了一張紙條遞給小彩。
「小彩,你就按她原先交代你的事情去辦。」

-20-
第二日天明,宋錚又來找了我。
四目相對時,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片不自然的紅暈。
半晌後,他才扭捏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張方帕。
我低頭一看,上面竟繡了一對兒鴛鴦。
像是盡力還原我之前送給他的那塊。
他撓了撓頭,有些羞怯地開口。
「這個給你。」
「雖然我繡得有些醜。」
我沒有伸手接過。
而是有些語氣疏離地道,「妹夫,這是何意?」
宋錚猛地用力,攥皺了那塊帕子。
「阿蘊,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我攏了攏衣袖,「可這是事實。」
他朝我往前走了一步。
我的鼻尖幾近要貼住他的胸膛。
「阿蘊,這幾天我在府上調查了很多你從前的事。」
「那些下人全都口徑不一。」
「我知道,我之前不該聽信了溫阮母子的一面之詞,就誤會你是一個心機深重的人。」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徹底查清這件事。」
我抬眼看向他,「查清了又如何呢?」
宋錚眸色一動。
「你還願意喜歡我嗎?」
「我還會和小時候那般疼着你、護着你。」
想到從前的事,我的思緒有一瞬的晃神。
但也僅僅是一瞬。
正當我打算開口拒絕時,忽地瞥見假山石後那片粉色的衣角。
於是,我委屈地扁了扁嘴。
「好啊,那你可願意娶我?」
他眉梢一喜,答應得爽快,「當然。」
「可我不做妾。」
宋錚思忖了一瞬,「這個好說。」
「這正妻位置原就是你的,如若你願意嫁給我,讓阮阮讓出來就好。」
假山石後的身影猛地一僵。
我佯裝感動地撲進宋錚的懷裏。
「謝謝你,阿錚。」
「我其實也爲了準備了禮物,你去我的房中幫我取一下可好?」
宋錚眉心微動,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
「好,你在此處等我。」

-21-
宋錚走後。
躲在假山石後的溫阮便立刻現了身。
她幾步衝到我面前。
一臉猙獰地開口,「溫知蘊,你還要不要臉!」
「居然勾引自己的妹夫!」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可別忘了,這國公夫人的位置,當初如若不是你撿了我,不要的。」
「憑你一個小娘養的,還坐不上!」
溫阮驀地沉了臉,當即朝我揚起了手。
卻被我一把扼住了手腕。
趁她發愣的間隙,我飛快地左右開弓。
連甩了她好幾個巴掌。
我用的力道恰到好處。
既不會在她臉上留下印記,又會讓她痛苦不堪。
溫阮氣瘋了,「你個賤人,竟敢打我?」
說罷後,便不管不顧地一把揪住了我的髮髻。
在她的巴掌即將要落在我的臉上時。
我徑直向後倒去。
摔在地上時,我紅着眼,哭出了聲。
「妹妹,我錯了,我以後一定會和小公爺保持距離的。」
溫阮愣了一瞬。
許是我恐懼的樣子極大地取悅了她。
她頗有幾分得意地開口。
「你知道就好。」
「畢竟你的婚姻大事可是捏在我孃的手裏。」
「再惹我不高興了,我就讓她把你嫁給侯府的那個殘廢,或者和之前一樣把你關進柴房,餓上你幾天!」

-22-
「你要關誰!?」
身後一道冷不丁的聲音傳來。
溫阮頓時變了臉色。
她喃喃出聲。
「阿錚,不是剛纔走了嗎?」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我,「你……」
我捂着臉頰,紅着眼看向她。
眸中卻劃過一絲挑釁。
溫阮,這次你也試試,百口莫辯的感覺吧。
宋錚攔腰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
在抬手去攬他的脖子時,我故意露出了昨日故意在胳膊上掐出的青紫的紅痕。
宋錚看到後,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眸中的疼惜更顯。
「原來,那些下人說的話都是真的……」
「你這幾年真的過着這般痛苦的日子。」
我沒說話,只是眼淚流淌得更兇了。
溫阮白着一張臉,「阿錚不是的,我沒有打她……」
她指着自己的臉,「是她,剛纔打了我好幾個巴掌!你要信我啊!」
眼見宋錚冷着臉不爲所動。
她紅着眼驚慌地去扯他的袖子。
下一秒,卻被宋錚一把推倒在地。
「溫阮, 別演了!」
溫阮重重地摔倒在地後。
暗中看向我的眼神,含着蝕骨的恨意。

-23-
到了晚上。
我和小桃坐在院中, 悠然地喝着茶、賞着月。
半個時辰後, 我院中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我和小桃相視一眼後。
她將外衣披在我的身上, 同我一起出了門。
溫阮一見是我。
笑得格外陰森。
「姐姐, 我們敲了這麼長時間的門,你怎麼不開呢?」
「莫不是屋內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看向她身後的我爹。
佯裝睏倦地揉了揉眼。
「女兒今日身體有些不舒服, 一早便睡下了, 這纔沒有聽到有人敲門。」
我又看了一眼他身旁沉着臉的宋錚。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溫阮嗤笑出聲。
「阿姐你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了!」
「方纔有下人說,阿姐的院內進了一個生面孔的男人。」
「你如今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 肯定方纔是在屋內與他行了苟且之事!」
我眼皮一跳。
下一秒,臉上就捱了一個重重的巴掌。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逆女!竟做出此等丟人的事情!」
我捂着臉頰, 委屈地看向我爹。
「父親,女兒在自己的房中入睡, 難道還要穿着外衣嗎?」
我看了一眼宋錚。
「如若不是你們心急闖入, 我怎會衣衫不整地見客?」
我爹噎了一下。
一旁的宋錚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同溫阮道。
「這事是不是搞錯了?」
溫阮猛地拔高音量。
「絕對不可能!我親眼看到那個男人,進了阿姐的院中!」
「他肯定還在裏面藏着——」
「我們命人進去搜搜看,就知道了!」

-24-
小桃驚慌地阻攔着那些紛湧而至的下人。
「不行!那是小姐的臥房!」
「你們怎可擅自搜尋——」
溫阮抱着臂, 「呵, 如若你們小姐心裏沒鬼。」
「怎會不敢讓我們去搜?」
我看着面前的一行人,露出失望至極的模樣。
「好了小桃, 就讓她們搜吧。」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那些下人都稱什麼都沒有搜到。
溫阮原本得意的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
「這怎麼可能!」
與此同時, 林小娘所住的西廂院冒出滾滾的濃煙。
不一會兒,火光就照亮了半邊的天。
看着一羣人急匆匆地又趕去西廂院的背影。
我譏諷地勾了勾脣。
宋錚沒有去。
他還站在原地。
一臉愧意地看向我。
「阿蘊,對不起……是我沒有相信你。」
我走至他的身前。
伸手拂落他肩上的枯葉。
「宋錚,你不是之前曾問我, 爲什麼不把從前受了那麼多委屈的事,告訴你嗎?」
他眼睫顫了顫。
我踮起腳, 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開口。
「你今日跟着我爹還有溫阮出現在我面前時。」
「就是答案。」
宋錚愣住了。
整個人如一張緊繃着的弓。
就在他還想說些什麼時, 我已頭也不回地離了開。

-24-
我爹跟着一行下人去救火時。
剛好碰到了那個赤裸着上半身的馬伕。
以及衣衫不整的林小娘。
當日,我只是將紙條上原本自己院中的地址改成了林小娘所住的西廂閣。
又在晚上,讓小彩將林小娘房中安眠香換成了催情香。
最後又掐着點。
在我爹和溫阮帶着一行人準備來我院內捉姦時。
讓人往西廂閣中扔了一把火。
當晚, 衣衫不整的林小娘被我爹親眼撞見。
身上還有大片的吻痕。
她一時百口莫辯。
只是跪在地上哭着求饒。
聽說最後,我爹命人將她裝進了麻袋,又往裏面裝了幾塊巨石。
沉了河。
林小娘大概臨死之前都沒想到。
當日,她爲了讓小彩能夠徹底衷心於她, 暗中殺害了她的父母。
最後又裝作收養她的恩人的事。
會被小彩知道。
而溫阮則是, 得知她娘死了的噩耗後, 當即持着一把匕首, 衝進我的院內。
她目眥欲裂地看向我。
「溫知蘊,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對不對!?」
我一臉輕蔑地看向她。
「是你親手害死了自己的阿孃。」
「要怪就怪自己太蠢吧。」
溫阮露出如雷擊一般的表情。
隨後,瘋了一般握着匕首朝我衝了過來。
千鈞一髮Ṱů₈之際, 我早先讓小桃約來的宋錚。
下意識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當猩紅的鮮血噴濺到我的臉上時。
我只是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宋錚轟然倒地前。
有幾行淚順着他的臉頰緩緩流下。
「阿蘊……我對你有悔。」
說着, 他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那塊沾了血跡的方帕。
朝我遞了過來。
迎着他那道充滿希冀的目光。
我甚至連手都懶得抬。

-25-
當日溫阮的那刀直擊要害。
宋錚內臟的筋脈嚴重受損, 後半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溫阮被國公府休棄後,被關入了宗人府。
因爲受不了嚴苛的酷刑。
最後自盡在了牢中。
我爹一夜之間,又是喪妻又是喪女。
當晚中了風。
開始神志不清。
待一切塵埃落定後。
我跪在我孃的牌位前。
看着掌中的那幾塊碎玉。
潸然淚下。
「阿孃, 女兒無能,你的仇……我今日才得報。」
此後,我與舊事歸於盡。
來年依舊迎花開。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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