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刺

母親是豪門保姆,得到主人家賞識,允許她的孩子給少爺當陪讀。
妹妹說我是姐姐,不該和她爭搶,於是她如願去了貴族學校。
我則在普通學校繼續上學。
五年後,我即將大學畢業。妹妹死在國外,屍體上全是虐待傷痕。
去給她收屍的路上我出了車禍,再次睜眼,是當初做選擇的那天。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成爲少爺的陪讀,妹妹安靜地看着,沒有異議。
我知道她也重生了,我們再次顛倒人生。

-1-
母親把我和晨星叫到跟前,一臉喜色地說:「夫人說咱們家的女兒和旭少爺年紀相仿,問問你們誰願意去當陪讀,學費生活費全包,每月還有零花錢。」
這條件很誘人,不用苦哈哈地學習,只要伺候好這位旭少爺,讀完貴族高中就可以直接出國留學,還可以跟着少爺進公司。
母親把好處說了個遍,最後問道:「小月,小星,你們誰想去?」
晨星安靜得詭異,她是個跳脫性格,喜歡享樂,不愛喫苦,討厭學習,陪讀簡直像是爲她量身打造的身份一樣。
上一世她聽完立馬就坐不住了,舉着手吆喝着:「我去我去!」
說完還衝我Ṫû⁰撒嬌:「晨月你是姐姐,學習還那麼好,你不準和我搶。」
雖然我對貴族學校的師資力量有些嚮往,但我也知道這個機會交給晨星會更好。
於是我笑着點點頭:「我不跟你搶。」
這一世,晨星沉默地低着頭,連母親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小星,你怎麼了?我還以爲你會搶着去呢。」
晨星勉強笑了下:「我這麼懶,嘴上還沒把門的,不適合伺候少爺,還是讓姐姐去吧。」
我確定,她也重生了。
母親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轉頭看向我:「小月,你想去嗎?」
我平淡回答:「這次我去。」
晨星轉頭看向我,眼中透出異彩:「姐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2-
確定人選之後,我的轉學手續很快就辦理好了。
在夫人的授意下,我搬進了別墅,和陸昂旭同喫同住。
十五歲的陸昂旭還沒完全長開,但身上養尊處優的氣質已經顯露無遺。
他打量着剛搬進來的我,眼神輕蔑,冷淡問道:「你洗過澡嗎?」
我心下了然,他看不上我的小麥膚色。
前世晨星也受過這些刁難。
這些話對她造成很深的傷害,她自卑於自己的膚色,想盡辦法變白,所以在後來我收到的照片中,她像是個毫無血色的玩偶一樣。
我也用同樣的態度回答他:「昨晚小區停水了,沒洗。」
陸昂旭瞬間皺起眉頭:「髒死了,沒洗澡之前不要靠近我。」
「好的,那我先去洗澡。」我略過他,跟着管家上樓了。
管家沒忍住囑咐道:「少爺有些潔癖,你以後一定記得每天洗澡。」
我很有禮貌地道謝:「謝謝張伯伯提醒,我記住了。」
管家滿意地離開了。我放下拿來的衣服,去浴室洗了個澡。
喫晚飯時只有我和陸昂旭兩個人,他的父母不常在家,所以纔想找個人陪着他。
陸昂旭見我橫豎不滿意,每次抬頭的間隙都要斜我一眼。我裝看不見,埋頭苦喫。
「噹啷」一聲,是陸昂旭扔了筷子。
管家在一旁汗流浹背,我依舊低着頭喫飯,胃口好得很。
這位小少爺從小被人捧到大,沒見過我這種厚臉皮的人,被他如何打壓都不把他當回事,他自然破防了。
「你是豬嗎?只知道喫。」他語氣惡劣又嘲諷。
我喫完最後一口飯,拿紙巾擦了擦嘴角,才慢悠悠開口:「少爺,我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喫飯才能長得高……您現在有一米八了嗎?」
陸昂旭徹底繃不住了,他低吼道:「滾,你給我滾出去!」
滾出去自然是不可能了,我施施然上樓去了。

-3-
我知道這麼招惹陸昂旭,我不會有好果子喫,畢竟他想整我甚至不用自己動手。
我掏出一本日記,上頭的字跡很潦草,看得出寫這些的人時間緊迫,但是想說的話很多。
翻看得差不多了,我把它小心收好。
第二天,我和陸昂旭一起坐車去學校。
陸昂旭所在的班級裏全是和他一樣家裏有錢有勢的孩子,他們資源互通,有各自的小團體,其中以陸昂旭爲首的小團體人氣最高。
資本是其一,外貌分佔比更重。
我站在講臺上被老師介紹給全班同學時,底下爆發出了鬨笑聲。
「這是剛在泥巴地裏滾過嗎?」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土的人啊!」
「她會不會臭臭的啊?千萬不要靠近我。」
這些話全部清清楚楚地傳進我的耳朵裏。
我能想象到,晨星站在這裏的時候,該有多麼的無措。
她在普通學校時很受歡迎,因爲性格好又樂於助人,大家都願意和她做朋友。
我面無表情地掃視着下面的這些人,漸漸地,下面收了聲音。
「我叫徐晨月,很高興認識大家。」
老師指了指最後一排空出的位置:「徐晨月,你坐到顧澤瑜同學旁邊吧。」
顧澤瑜,一個性情乖僻的問題少爺,比陸昂旭惡劣得多。
我走過去放下書包,正在假寐的顧澤瑜抬起頭來,眉眼銳利,全是戾氣。
「誰讓你坐這兒的?」
「老師。」我自顧自收拾着書包。
顧澤瑜還是狠盯着我,見我安然地坐下來,他猛地站起來將我的桌子踹倒,發出轟隆一聲巨響。
全班鴉雀無聲,連老師也不敢講話。
我看着他,包容又無奈地一笑:「剋制暴力傾向很難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接着自己去扶課桌,扶起來之後我認真地問:「還想再踢一次嗎?你可以再來一次,不過踢了桌子就不能踢我了哦。」
我潛移默化地告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是個有暴力傾向的人。
顧澤瑜大概沒喫過這種暗虧,他直接揪起了我的領子,我瞬間捂住臉,大喊着:「少爺救我!」
陸昂旭輕嗤一聲,慢悠悠開口:「澤瑜,打狗看主人。」
領子被放開了,我後怕地拍了拍胸口ťų₀,隨口感慨道:「還是少爺性格好。」
顧澤瑜看起來還是很想動手的樣子,但因爲他和陸昂旭關係不錯,怎麼也忍了下來。
我低下頭整理書桌,沒錯過陸昂旭玩味又有些滿足的笑,同樣還有顧澤瑜毫不掩飾的打量眼神。
一切都在往不同於前世的方向上發展。

-4-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對陸昂旭盡心盡力,跑腿送水都是基操,被同學們嘲笑:「保姆的女兒就是會伺候人。」
我直接裝聽不見,時間長了,這些人自討沒趣就不說了。
這一學期過得還算平靜,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之後,我的成績排全班第三。
第一名是個低調安靜的女孩兒,叫林湘,第二名是顧澤瑜。
成績公佈之後,顧澤瑜難得給了我一個眼神,大約是「沒想到你居然有腦子」。
我轉頭和他對視,笑得很輕鬆:「下次我就是第二名了。」
顧澤瑜嗤笑了一聲,轉過頭不理我了。
放寒假,我終於能回家了。晨星見我回來,眼神閃爍,她說:「姐姐,你現在變得好漂亮。」
陸家並不虧待我,用着昂貴的護膚品,穿着大牌衣服,青春期的孩子也是一天一個樣。
我知道自己的變化。
「小星也漂亮了。」我走過去摸着她長長的頭髮,高高的馬尾輕輕晃悠着。
上一世她寒假回家時,從披肩發變成到耳根的短髮。當時我還疑惑問她爲什麼要剪這麼短,畢竟她一直都是喜歡長髮的,那時候她笑着敷衍過去,這一世我才知道原因。
我遞給她一部新手機和一個信封,裏面是五千塊錢。
晨星接過來看了看:「姐姐果然能過得比我好。」
「不過,下學期應該會很難吧,可以應付嗎?」她撐着腦袋看我。
我點點頭:「應該沒問題,倒是你,過得習慣嗎?」
「不太習慣。」晨星擺弄着新手機,抱怨道,「學習很難,家裏熱水器總是壞,食堂的飯菜很難喫,媽媽太愛嘮叨了……」
我安安靜靜聽着,直到她哂笑了聲:「晨月,你在哪兒都能過得好,我卻不能。」
我從後面抱住她:「但我們是雙生姐妹,我們的命運是相連的。」
她低低應聲:「你說得對。」
寒假過後,她把寫好的另一本日記交給我:「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上一世,寒假過後兩個月,母親因爲要照顧姥姥搬回了老家,我也跟着轉學,我和晨星只能通過手機聯繫。漸漸地,她除了給我轉錢,很少再聯繫我了。
我笑着接過日記:「期待再見那天。」
收拾好行李回到別墅,陸昂旭不滿地說道:「不野到開學你是不想回來啊。」
我衝他微微一笑:「還好吧。少爺有好好學習嗎?新學期能考過我嗎?」
管家在一旁給我打眼色,陸昂旭被戧得沒話說,翻臉上樓了。
我衝管家笑笑,也回了房間。
坐在書桌前看着日記本被淚水洇溼的痕跡,那一頁寫着——
【那天,她來了,我的噩夢開始了。】
【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是人,成了一條可以被隨意對待的狗。】

-5-
新學期開學第二週,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也就是晨星日記中提到的女孩兒,萬寶珠。
萬寶珠家世顯赫,容貌昳麗,笑起來像是小天使。
她和陸昂旭、顧澤瑜是青梅竹馬,只是她後來轉學去了國外,現在又回來了。
顧澤瑜和陸昂旭對她的態度和其他人大不相同,這是有眼睛都能看出來的。
同學們私底下偷偷八卦他們三人的關係,我聽了一耳朵,裏面居然還有我的出場。
萬寶珠在最初聽到我是陸昂旭的陪讀時,並沒有任何嫌惡,她笑眯眯地拉起我的手,故意說給陸昂旭聽:「阿旭脾氣可差了,辛苦月月啦。」
陸昂旭一點兒沒生氣,Ţũₓ反倒有點無措:「我哪兒脾氣差?
「再說了,你要是覺得我脾氣差,那你就別和我當朋友了。」
他還傲嬌上了。萬寶珠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陸昂旭,順毛說了兩句就把他哄開心了。
如果不是我看到她一臉冷漠地擦着握過我的手,我都要懷疑晨星和我遇上的不是同一個人。
幸好她是,這位傲慢又殘忍的大小姐,並沒有改變。
運動會的時候,我莫名其妙被報了三千米項目,想也知道有人搞鬼。
ẗù₄體委一臉幸災樂禍:「這個名單沒法改了,這段時間你好好準備一下吧。」
我暗中觀察着班上其他人的表情,偶爾有那麼幾個替我擔憂,更多的是在看戲。
上一世,晨星也是這樣被報名的,那會兒她遭到的霸凌已經很嚴重了,根本不敢提出異議,只能硬着頭皮去跑,最終暈倒在操場上,甚至沒有人送她去醫務室。還是校醫發現了她,將她帶走的。
這一世換成了我,我唯一的那點敏感都用在了晨星身上,對別人是一視同仁的鈍感力。
「少爺!」我站起來大聲叫前排的陸昂旭,「少爺少爺少爺——」
陸昂旭正和萬寶珠聊天呢,不滿地轉頭:「閉嘴,什麼事?」
「我被報了三千米,跑不了,跑完就得死。你是少爺,你想想辦法。」
這話讓我說得無比坦蕩。
陸昂旭:「……」
萬寶珠:「……」

-6-
三千米我最終還是沒去跑,因爲陸昂旭一句「不跑就不跑」,體委從名單上把我劃掉了。
顧澤瑜在我旁邊坐着,冷冷嘲諷道:「書呆子。」
「書呆子怎麼了,你要打我嗎?」
「我爲什麼要打你!」
「那算了。」
顧澤瑜氣得咬牙切齒,把課本翻得噼裏啪啦響。
我知道萬寶珠在看這邊,我只假裝沒看到。
接下來的日子,我的生活變得熱鬧不少。
上廁所被澆水,我溼淋淋地回到教室,往陸昂旭面前一杵:「少爺,有人打狗不看主人了。」
陸昂旭一口水差點把自己嗆死,班上同學也神態各異,大約沒想到我臉皮可以這麼厚。
後來倒是沒人澆水了,開始往我的書桌裏塞死老鼠。
我拎着老鼠尾巴走到陸昂旭面前,一本正經地喊:「少爺,有人打狗又不看主人了!」
陸昂旭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死老鼠差點沒吐出來。
他怒吼道:「滾遠點!」
我一臉受傷地拎着老鼠回到座位,遞給顧澤瑜:「顧少爺,接住這個死老鼠,咱們就此簽訂主僕契約。」
顧澤瑜臉色鐵青,但他真的在思考。
陸昂旭好不容易緩過來,沒好氣兒地道:「我讓你把老鼠扔遠點兒,你滾回來。」
在那天之後,也沒人給我放死老鼠了。
死老鼠事件後,整我的手段變得高明瞭些,比如栽贓陷害。
隔壁班的女生丟了一隻金手鐲,因爲金額很大,學校趕忙查監控。
查來查去,發現我曾和她擦肩而過,之後她回到班級就說手鐲不見了。
於是保安隊連着老師將我的書桌掀翻,裏頭果然掉出了一隻金鐲子。
大家用「果然如此」的表情警惕着我,好像我窮就一定會偷東西。
老師很失望:「徐晨月,你就算——」
「老師您先別失望,直接送檢驗科,查查鐲子上的指紋就知道我碰沒碰過了。」
老師被我一句話堵在嘴裏,那個女生外強中乾地狡辯:「你偷的時候肯定戴手套了。」
我一臉無所謂:「拿出證據來,少爺、少爺,有人——」
「閉嘴。」陸昂旭有些頭痛地走過來,心累地說,「好好查查,不是她。」
那女生還要說什麼,顧澤瑜冷不丁開口:「她也就只會把食堂的水果偷偷帶回來喫了。」
我毫不心虛:「因爲好喫,想多喫。」
老師和同學也相信我了,我看着人羣后冷臉的萬寶珠,憨厚一笑。

-7-
日記中,晨星命運最關鍵的轉折點,是陸昂旭的生日宴會。
在學校被霸凌被孤立又被污衊的晨星,艱難地活着。
已經把她踩在腳底的萬寶珠毫不掩飾自己的蔑視與惡意,她用溫柔的嗓音和甜蜜的笑臉,讓晨星在宴會上學狗爬狗叫,不允許她說人話。
那是壓垮晨星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鼓起勇氣對陸昂旭提出要結束陪讀,她要回家。
陸昂旭嗤笑着拿出宴會當天的視頻,語調輕快地說:「你可以走,不過這段視頻會上熱門。拜金女爲討好豪門當衆學狗叫,臉拍得很清楚呢。我記得你有個雙胞胎姐姐,到時候應該也不會好過吧。」
十六歲的晨星絕望地妥協了。
這之後,變本加厲的侮辱朝她洶湧而來,她浮沉其中,想盡辦法呼吸。
十八歲的晨星被強硬地配給萬寶珠的司機做女朋友,那個三十多歲的司機興高采烈地傷害着她。
晨星反抗過,報警過,甚至嘗試逃跑。
她做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可以救她的辦法,卻沒一次成功。
我的晨星在這五年到底多痛苦?她死前又是多麼的絕望?
看着日記最後一頁所寫的,我咬緊了大拇指纔沒哭出聲。
【二十三歲生日這天,陸昂旭帶我去參加了一個派對。他們逼我喝酒,給我灌藥,所有人都像失去理智的野獸,而陸昂旭靜靜坐在中間看着。】
【晨月,那時候我真的很痛,身體很痛,腦袋也很痛,心臟也很痛,然後我就死掉了。】
我趴在桌上,哭得抽搐,甚至都沒發現陸昂旭什麼時候進屋的。
陸昂旭皺着眉頭:「哭得難看死了。」
我垂着眼拿紙擤鼻涕,悶悶地問:「少爺有事嗎?」
「爲什麼哭?」陸昂旭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就因爲那點惡作劇?」
惡作劇?這個詞被髮明出來的時候,應該沒想過會被用在這裏。
我整理好情緒,故作堅強道:「不是,是我想家了。」
陸昂旭像是被刺了下,轉身就走了,只是在關門前留了句:「讓老於送你。」
我知道,他對我不一樣。

-8-
我沒回家,陸昂旭挺滿意,這幾天冷嘲熱諷都少了許多。
不光如此,連那些惡作劇都沒了。
而且還像腦子抽了一樣,要帶我去禮服店定製一套他生日宴會的禮服。
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陸昂旭有些氣急敗壞:「徐晨月,你別不識好歹。」
我專心看書:「我是陪讀,不是小姐,穿什麼高定禮服?少爺您好好讀書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
再一次地,陸昂旭被氣走了。
過了幾天,顧澤瑜冷不丁地問我:「昂旭的生日宴你穿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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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道壓軸題,隨口說道:「保姆裝。」
顧澤瑜沒動靜了,隔天他帶來了一個手提袋,是我認識的高級品牌。
「給你的。」他霸道地往我桌上一放,引得同學們都回頭看我倆。
我縮着脖子擺手:「不要不要,快拿走。」
「給你你就收着,別不識好歹。」
這話還挺耳熟。
陸昂旭不知何時站在我桌子旁,臉色不太妙:「她是我的陪讀,禮服我會準備。」
顧澤瑜挑釁一笑:「她也可以是我的陪讀。」
「都別爭了。」萬寶珠歪着腦袋看向我,「他倆能有什麼審美,這週末我陪你去挑禮服吧。」
我憨笑着拒絕:「禮服太貴了,我買不起。」
「當然是我送你呀,你在想什麼呢。」萬寶珠笑着點了點我的腦門。
難爲她又要瘋狂擦手了。
陸昂旭也贊同:「去買,我報銷。」
顧澤瑜把禮服袋子往身後的垃圾桶一丟:「不要拉倒。」
我認真地看着他:「丟掉多可惜,你生日宴會邀請我的話,我可以穿這套參加。」
顧澤瑜一愣,瞄了我一眼,低頭擺弄着手機:「不可惜,給你買更好的。」
這件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週末挑禮服也很順利,萬寶珠沒做任何事,確實幫我挑了適合我的禮服。
很快,五月末的時候,陸昂旭的生日到了。
別墅這幾天很熱鬧,用人們忙着佈置和裝飾,廚師忙着定菜單,我忙着試菜,喫得很好。
喫飽了,我不免會想,這一世我的境遇和前世晨星的境遇完全不同,他們的惡還會對我展露嗎?

-9-
生日宴會當晚,我穿着漂亮的禮服站在角落。陸昂旭被衆人簇擁在最耀眼的地方,他身旁是顧澤瑜和萬寶珠,還有其他幾位少爺小姐。
我安靜地看着他們,一個個對上名字。
陸昂旭猝不及防地轉過頭,眼神交錯,他轉回頭繼續談論着什麼。
這場生日宴會基本是同齡人,在上流社會,孩子們的社交關係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環。
「哎,你是誰家的?」站在我身旁的男生毫不掩飾地打量着我。
禮服確實是昂貴品牌,可小姐們需要的不只是禮服,閃耀的珠寶,完美的妝容,柔嫩的皮膚,再加點小小的圓滑,讓她們在這種場合遊刃有餘。
我沒打算遮掩,直白地告訴他:「我是旭少爺的陪讀。」
他發出一聲爆笑,引來了另外幾人。
「我聽說過,是陸家保姆的女兒。真是人靠衣裝,這樣看還有幾分姿色。」
「陸少這麼寵她?還給買她禮服,怕不是……」
他們嘿嘿笑着,彷彿知道了我和陸昂旭之間不可告人的祕密。
我張嘴就要喊少爺,被一旁的女生拉住胳膊制止,她對他們說:「少說兩句,不然有你們好看。」
這幾個男生完全不當回事,猥瑣地笑着:「有我們好看的?她準備把什麼給我們看啊?」
「能勾引陸少,怎麼着也得有點看頭吧?嘿嘿嘿!」
我高聲喊道:「少爺,這裏有人打狗——」
「知道了。」陸昂旭打斷了我的話,帶着一羣小姐少爺朝這邊走過來。
拉住我的女生無奈地嘆氣,給了他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退到了外圈。
陸昂旭冷漠地問道:「又怎麼了?」
這幾個男生看着來爲我撐腰的陸昂旭,突然侷促起來。
「我們就是開幾句玩笑,什麼都沒有。」
「對對對,就是聊天,閒聊。」
面對衆人的圍觀,我正氣凜然地說:「他們說咱倆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少爺,這種程度的造謠,甚至是黃謠,我覺得必須讓你知道。」
我好像聽到了陸昂旭嘆氣的聲音,他說:「你們幾個,有些分不清場合?」
這幾個男生立馬孬了,賠笑着求饒道歉。
顧澤瑜陰陽怪氣地冒出一句:「昂旭啊,你這生日宴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呢?」
這下陸昂旭更氣了,他立刻叫管家把人請了出去。
宴會順利結束,我不僅沒有受到前世的那些侮辱,陸昂旭甚至爲我出頭了。
好像是一本貧窮小白花女主與外冷內熱的少爺的小說,主人公之間的感情在悄然變化。

-10-
兩年之後,我們高中畢業,我跟着陸昂旭去了美國。
我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他習慣了我的脾氣和我的照顧。
我成績優秀,即使到了美國,也一直是專業排名前三。
陸昂旭有時候很不理解:「你不用這麼拼命,回國之後也能進我家公司,工資待遇也不會虧待你。我帶你來美國,不是爲了讓你用泡麪敷衍我的。」
我吸溜吸溜地喫着自己那碗,頭都不抬一下地敷衍他:「明天滿漢全席,謝謝謝謝。」
陸昂旭無語地喫泡麪去了。
美國是個相當自由的地方,自由到靈魂都是裸奔的狀態。
陸昂旭不是個矜持的人,從上一世的行徑來看,正相反,他是個耽於享受的人。
享受是上位者的特權。
財富和地位從出生就被滿足的人,只能從其他地方獲得刺激。
陸昂旭有着混亂不堪的男女關係,這大約是少爺們的通病。我偶然撞見過幾次需要打馬賽克的場面,意料之中的,大家都很坦蕩。陸昂旭坦蕩,和他約會的女生坦蕩,我就更坦蕩了。
我拿上電腦囑咐道:「少爺,措施要做好,生病會煩惱。」
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萬寶珠也在美國留學,她和陸昂旭不在一個學校,見面機會少,但不是沒有。
她並沒有成爲陽光開朗的大小姐,即使在高中時沒能成功把我踩在腳底,也改不了她的脾氣秉性,只是換了發泄的途徑。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的腳底總要墊人的。
這兩人褪去了青春期時那僅有的少年懷春,步入了達成共識各玩各的開放式兩性關係。
我從靡亂的全世界路過,只知道埋頭趕作業。
年復一年,只有偶爾盯着手機聊天界面時會恍然意識到,這是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世界。
陸昂旭剛洗完澡,擦着頭髮上的水漬從我身後探出頭來。
「在看什麼?」
他身上散發着水汽和沐浴露的淡香,我們臉頰的距離不過一拃,不需要偏頭我也能看清他的睫毛。
二十一歲的陸昂旭發育成熟,肩寬腿長,五官銳利張揚,真金白銀堆砌出來的人有着別樣的魅力。
可我倆清清白白,只是稍顯親暱。
我把手機屏幕讓給他看:「是我妹妹發來的照片。」
陸昂旭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直起身子留下一句「沒你好看」就離開了。
明明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11-
從美國順利畢業後,我跟着陸昂旭回國了,同時回國的還有顧澤瑜和萬寶珠。
風流少爺搖身一變成了青年才俊,搖晃着酒杯在商場上運籌帷幄。
我很自然地成了陸昂旭的助理。
顧澤瑜曾幾次試探我和陸昂旭是什麼關係,在得到回答後,十分熱衷於挖牆腳。
幾次下來陸昂旭煩了,直接警告顧澤瑜不準再來找他。
萬寶珠進了娛樂圈,這年頭長得漂亮的大小姐即使沒有業務能力也會有很多粉絲追捧,尤其她家裏寵着ţṻₖ她,給她砸了不少資源。
只是被狗仔拍到一次她和陸昂旭同進同出,這兩人的關係就在短短的時間內被扒個底朝天。
熱搜是肯定要上的,「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還有「我的 CP 是真的」。
陸昂旭被狗仔跟蹤之後,打電話和萬寶珠吵了一架。畢竟兩人都挺自我,吵架是家常便飯。
掛了電話,陸昂旭低沉道:「晨月,明天的行程取消。」
我點點頭:「好的陸總。」
陸昂旭最近壓力確實有些大,踏入公司,要面對的東西和學生時代可是天差地別。
他仰躺在沙發上,怠倦感給他蒙上了一層紗。他說:「去世宴。」
世宴,顧名思義,世界本就是一場盛宴,尋歡作樂,欲場浮沉。
我看了看現在的時間,十一點半,沒表示異議:「好的,我去開車。」
正準備往外走的時候,陸昂旭拽住了我的手腕。我身形不穩,直接跌到了他的身上。
我驚呼一聲:「少爺?!」
陸昂旭將我緊緊抱在懷裏,無奈嘆息着:「晨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我憨厚老實,一臉正氣:「忍什麼?你哪兒疼?」
「你……」他似有千言萬語,化爲自嘲一笑,放開了我,「你太乾淨了,我捨不得。」
我斂起神色看着他的發頂,傻呵呵地回覆他:「對,我每天都洗澡的。」
最終陸昂旭自己去了世宴,我原地下班。
回到家時,客廳留了一盞夜燈。我推開了客臥的門,晨星果然沒睡。
她正戴着耳機入神,及腰的長髮髮尾還滴着水,看得出她洗完澡擦都沒擦。
地上都是稿紙,她在我不認識的像電子琴一樣的設備上敲敲打打,神情專注,完全沒注意到房間多了個人。
我沒打擾她,退出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翻看着剩下的兩份資料。我知道他們和陸氏的產業沒有相交點,要想達成目的必須借力打力。

-12-
陸昂旭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萬家和陸家是默認要聯姻的,陸父陸母催促着他趕緊和萬寶珠訂婚。
而陸昂旭似乎到了叛逆期,對這件事完全當聽不見,逼得狠了就冷臉摔門。
在工作的間隙,有時抬頭會發現他正盯着我,眼神複雜。
萬家如今的勢頭不如以往,所以對於聯姻就更迫切一些。
萬寶珠來找陸昂旭也就更頻繁了,爲了炒作也給媒體放了要訂婚的煙霧彈。
陸昂旭被前後逼着,脾氣越來越差,搞得公司里人心惶惶。
我本本分分當我的總助,絕不多話,架不住陸昂旭非得犯矯情:「晨月,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婚姻都不由自己做主,多可悲……」
實在沒忍住,我呵呵乾笑:「是是是。」
陸昂旭看着我幽幽道:「你就是塊木頭也該開竅了。」
我理直氣壯地反駁:「陸總,我是金子,金子給你當總助你還不珍惜,說我是木頭。」
「嘭」的一聲,他被氣走了。
萬寶珠找來的時候,好巧不巧辦公室裏只有我。
「徐晨月,」她驕矜地坐在沙發上指使我,「咖啡。」
我將咖啡遞到萬寶珠手中,她小口抿了一下,露出一個甜蜜的笑:「難爲你還一直記得我的口味。」
她話鋒一轉,滿含深意地說:「也不怪阿旭離不開你,你把他照顧得太周到了。」
我沒什麼觸動:「陸總給錢挺多的。」
「哈……」萬寶珠嗤笑一聲,「別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裝糊塗,阿旭對你是什麼心思,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你反倒成了他心頭的白月光。」
「萬小姐說的話我聽不懂。」我敷衍着。
萬寶珠站起來,眼神輕蔑:「可不見得聽不懂,阿旭因爲你遲遲不肯和我訂婚,我總要想點辦法。徐助,期待一下吧。」
我不爲所動:「萬小姐慢走。」
萬寶珠確實玩了個大的,她直接去找了晨星,給晨星一百萬定金,讓她勾引陸昂旭。
在她看來,陸昂旭是因爲得不到我而躁動着不肯和她訂婚,只要讓他得到,哪怕是替身,他會覺得也就那樣,從而放下執念。
邏輯上好像沒有問題,問題出在晨星身上。
每天滿腦子只有寫歌的人因爲找不到靈感而發瘋,正巧碰到了上門來的萬寶珠。
一開始精神恍惚的晨星沒認出萬寶珠,直到聽到她自我介紹以及來意。
晨星被嚇了一跳,前世記憶和當下瘋狂相結合,她一秒鐘報警。

-13-
我趕回家的時候,警察正在安慰嚎啕大哭的晨星。
「晨月,晨月,我害怕,嗚嗚嗚……」晨星見我來了,飛撲進我懷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站在一旁的萬寶珠是我從未見過的臭臉,感覺她已經在心裏罵了我倆一萬遍。
聽萬寶珠的助理說,當時晨月嗷地喊了一嗓子,一邊後退一邊報警,崩潰地扯頭髮:「你別過來!你這個沒人性的魔鬼,你別想再傷害我!」
警察面對無法溝通的晨星也很無奈,話說得相當委婉:「徐小姐,或許Ṭů³你帶着你妹妹去做一下檢查?」
我賠笑着點頭:「是,我會帶她去看一下的。實在是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前腳剛把警察送走,轉身時聽到有人在喊我:「晨月,發生什麼事了?」
陸昂旭的出現讓場面再度失控,失控的是萬寶珠。
萬寶珠本就積攢了一肚子的火,這下全都爆發了。
「陸昂旭,你跑來這裏?跑來你總助的家裏!」
我不準備被炮火波及,抱着晨星迴了房間。
晨星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她哭得有些虛脫,小聲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我輕輕地給她擦着臉:「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之後,晨星紅着眼睛笑:「我就說嘛,你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
「但是,你不要想着爲我報仇了,你很好,我很好,這一輩子就夠了。」
我的晨星永遠那麼善良,永遠在替我着想。
「放心吧,你最瞭解我,我知道孰輕孰重。」
晨星往旁邊挪了挪,我也躺到牀上。我們手握着手,額頭抵着額頭。
我喃喃道:「不管是陸家還是萬家,對現在的我來說都是蜉蝣撼樹。可我們還年輕,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我很幸福,晨月。我在音樂上有天賦,我寫的歌有那麼多的人喜歡,我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唯一的煩惱就是怎麼寫出更好聽的歌,這是我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她露出純真無邪的笑容,「讓這種幸福持續下去吧,我們一起。」
我也笑了:「好,一定會的。」
外頭響起敲門聲,我替晨星掖好被角出去開門。
萬寶珠已經走了,陸昂旭有些疲憊地問:「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因爲沒必要。」
「沒必要?」他音量稍稍提高,「我是你的——」
他卡殼了,最終泄氣:「最近澤瑜有聯繫你嗎?」
我誠實地點點頭:「顧總和我約了幾次飯,但因爲和我的行程撞了,雖然很抱歉,還是推掉了。」
陸昂旭笑了,這笑有點幸災樂禍,還有點同病相憐。
他看着我感慨着:「你到底有什麼魅力……」

-14-
三年之後,陸昂旭的叛逆期過了,和萬寶珠隆重訂婚。
我的職位還是他的總助,但涉及的東西和剛入職時已經完全不同了。我着手重點項目的管理,實權相當於半個總經理。
萬寶珠的營銷方式花樣百出,顧澤瑜挖牆腳的方式也花樣百出。
陸昂旭忙上加忙,身上的戾氣讓人對他退避三舍。
相反我很高興,晨星參加了歌手選秀,雖然沒拿到第一,但也得了季軍,她收穫了更多的鮮花和愛。
下班回家, 看到她的短頭髮我大喫一驚。
「小星,你的頭髮……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一瞬間我想了很多, 什麼黑粉襲擊、潑硫酸之類的。
晨星拍了拍手上的麪粉,笑着走到我面前,轉了個圈:「怎麼這個表情,不好看嗎?粉絲都說我短髮挺好看的呢。」
我放下心來, 摸了摸她的發頂:「好看着呢。」
晨星哼着歌繼續做飯去了。
那格放了日記的抽屜如今只剩了陸氏和萬氏集團的資料。
我做事喜歡多做一步,如果在我正面擊垮他們之前, 有更便捷的方法出現的話,我也不會放過。
所以我每天都在許願,他們內部管理出大婁子。
科學玄學一起上,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電話鈴聲響起, 我一看來電顯示, 果然是顧澤瑜。
他最近剛順利完成一個大項目, 整個人放鬆得很,閒來無事就愛挑事。
甚至猖狂到直接去公司樓下接我, 說要和我共進晚餐。
這事兒第二天傳到了陸昂旭的耳朵裏,他直接讓保安拉黑了顧澤瑜的車牌。
日子如流水一般過着, 二十八歲時,陸昂旭和萬寶珠結婚登上實時熱搜。
兩個月後, 我提出離職, 因爲競業限制協議, 暫時成了無業遊民。
晨星似乎早就知道了我會這麼做,她抽出一張銀行卡十分傲嬌地遞給我:「隨便花吧。」
我不客氣地接過來。
陸昂旭大約是覺得我被他傷到了, 喝醉酒跑過來找了我幾次,被像木頭一樣的我打發了。
在家這兩年,我並不是什麼都沒做,在陸氏攢下的人脈並沒有因爲我的離職而消失。
萬寶珠的動向我也有實時掌握。
在我們三十歲的時候,晨星發佈了她的三十歲紀念歌。
我重新穿上職業套裝,來到了顧氏的大樓。
耳機裏是晨星清冷的聲音。
「陰轉多雲的天空,雨還沒落下, 你的傘就出現在我眼前,抬頭是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晨星將傘遞給我, 囑咐道:「結束給我打電話, 我來接你。」
顧澤瑜從公司大樓迎出來,看到我倆時明顯一愣。
晨星貼在我的耳邊小聲問:「晨月,你要選他嗎?」
我對着顧澤瑜微笑,轉頭把晨星往車裏ṱŭ̀₁塞:「放任與觀賞都算殘忍的一種。
「我永遠都會選你。」
一切都在往不同於前世的方向上發展, 那又如何?
我知道他對我不一樣,那又如何?
他們的惡不會對我展露,那又如何?
他們對我的感情在悄然變化,那又如何?
我只是一隻蝸牛, 在殼裏藏着刀,慢慢爬上葡萄架,靜待着葡萄成熟的時候。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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